監獄。審訊。
面對奈森,卡米爾愣在那里。
她的憂慮全成真了。
她在地鐵上遇到的這個不知名的男孩,還有馬丁、沃倫他們,一共四個,他們果然是一伙的。卡米爾記得自己被問認不認識叛逃分子時,內心的惱怒:她怎么可能背叛軍部,背叛巴斯蒂、凱拉姆和阿西婭?
可是,夢境的指示,對思維控制器的好奇,還有現在無窮無盡的頭疼,都象征著事情不可能有這么簡單。如果巴斯蒂安認為馬丁有能力動用思維控制器,那他們有可能對任何人的大腦動手腳,她不過是在地鐵上偶遇了一個……等等。
為什么一定是她?
卡米爾的猜疑就如同潮水般涌出,撲滅她心里所有的希望之火,她卻無法想清楚究竟是為什么。當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當她自己不認識對方。
羅伯托·金點名讓她過來,不過就是再確認一下她有沒有說實話么?難道這個時代連測謊儀都無法還她個清白嗎?想想她可悲的遭遇、可悲的感情,她難得在地鐵上邂逅了個可愛的男孩,結果發現他轟炸了軍部的餐廳,還有什么比這更倒霉的嗎?
“叫我問什么?”卡米爾像被打了雞血似的,氣勢洶洶地超帕斯格德將軍走過去,把對方嚇了一跳。
“這里?!彼f給她一個檔案文件,上面寫著需要獲得的信息時刻關注著測謊儀,“還有,我喜歡簡單的辦事方法。”卡米爾瞄了一眼周圍的人,他們會全程錄音。
“但刑罰還是免于粗暴的皮肉之苦更好。”她冷淡地回答,把一塊黑布罩在奈森頭上。
過去了二十分鐘,奈森感覺像過了二十小時。
開始時,卡米爾問了一遍問題,奈森感覺得到她根本沒想讓他回答。他的右手被揪出來,纏上一條一條的東西,他能感覺到他們兩個手指觸碰的溫度??谞柊阉氖掷p繞得像個木乃伊,這每個纏繞條都連著管線,連著另一端的儀器。儀器是扁型的,卡米爾的衣服外套攜帶而來的,她的服裝里還擺放了各式各樣奇怪的東西。
他能聽見聲音,卡米爾動了某個按鈕,他手上的纏繞條變得冰冷,就像冰那么冷。可能受毒氣的影響,奈森知道自己沒有自以為的那么理智,隨著寒意注入他的皮膚,他的憂傷浮現。
他的手先是感覺寒冷,皮膚很快開始麻木。過了一會兒,寒冷的麻木轉為疼痛,變得火燒火燎,像一只長針般刺穿他的神經。他的手被牢牢固定在椅子扶手上,即便他掙扎也無濟于事;他為此感到慶幸。
痛覺幾乎占據了他的整個思想,也使他喪失了時間概念??伤荒茏尷碇堑母邏μ?,即便他知道,一開始他的理智就非常脆弱。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卡米爾,他絕對不能把她的名字說出來,當下是個絕妙的機會解除對方的嫌疑,只有羅伯托·金再也不懷疑卡米爾,他們的資料才能絕對安全。
他看不到面前的景象,所以能更清楚地感受疼痛。他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到被打了一拳的臉上,卻還是難以忽視手火辣辣的痛感。
他告訴自己不能埋怨卡米爾狠心,是他自己控制不住才在地鐵上偶遇她,那他就得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但卡米爾就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當她觸碰到他時,他感覺不到他們已經接觸過好多次了嗎?他開口的時候,她感覺不到他的聲音早已在她耳面呢喃過無數次了嗎?即便她忘記了關于他的一切,卡米爾還是重新愛上了他……她此刻不會心軟嗎?
她不會心軟嗎?
哦,她當然會,她可沒有奈森以為的那么堅強。要不是巴斯蒂安在她身邊,她就要被愧疚殺死了。
她可以擺出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可當時間流逝,她看見奈森的反應,她的怒火還是逐漸消失。心里的良知涌現,逐漸現在她的面龐上,她的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沃倫的面孔……那些,帕斯格德將軍可能不太明白這些東西。
這二十分鐘里,卡米爾在祈禱,同時慶幸自己當時沒把溫度調得太低。
不管她面前是奈森,還是其他人,就連死刑犯都可能勾起人的同情心。他們有好多辦法獲取情報,非要選擇一個最傷人的方式——這是最簡單的方式,而且一貫高效。軍部主席可不想讓國家為迷幻劑買單。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巴斯蒂安,對方卻望著寫著拷問問題的文件陷入沉思,她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帕斯格德將軍無聊得來回踱步,羅伯托·金主席下的命令,他不能反抗,即便布萊斯中士的手段實在是太過無趣。
二十分鐘終于到了。
他們兩個人的煎熬總算結束??谞栮P閉了制冷器,清了清嗓子。
“你們把資料藏哪了?”她問,絕對不敢表現得自己沒有底氣。
“我不知道。”奈森迷離地說,好像要喚醒對方的同情心。
“武器定位代碼呢?”卡米爾必須不為所動。
“不在我這?!?/p>
“先前——咳!”卡米爾以為自己想起了什么,但那只是頭疼前的預兆,“先前和你在咖啡館見面的那個女孩是誰?”
奈森沒立刻回答,他遲疑了一會兒。
“告訴我是誰,”卡米爾心想,“然后這些就都可以結束了。”
她咬著嘴唇,這是奈森最后的機會,要不然她會把先前的再重復一次。天哪,千萬別再來一次了。即便她裝作對面前的小伙子漠不關心,自己的內心也為傷害他人的行為自責……但,誰叫她給軍部工作呢?
“她走了。”奈森緩慢地開口,他現在什么也看不見,說出這些話還能容易些,“她帶走了一切。”
卡米爾惱怒地落腳,無論她多么喜愛面前的男孩,她還能指望什么?她被置于一個如此尷尬的境地;巴斯蒂安除了旁觀什么也不做,帕斯格德將軍不是踱步就是看測謊儀,奈森到現在始終顧左右而言它。就沒有一個人能體會一下她的感受嗎?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她絕對不要再來一遍了。她閉上眼睛,仿佛重新看到了地鐵上那個男孩,她都不用再去觸碰對方,就能感覺到她無法離開他的觸碰。她痛恨自己徹頭徹尾的淪落,痛恨自己不得不做的審訊,當一件事情只有她一個人能有所行動的時候,她偏偏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實在不想再來一遍了,她不能折磨一個她愛的人。
不過,她也知道事情不會輕而易舉地結束,要是她不想辦法讓對方說出來,別人肯定會有更多辦法折騰他。她剛才問過的問題其實是,一點點讓步;她只要知道它們其中的任何一個的答案,都有可能獲得他們想要的答案。
“等等,我還有個主意——”卡米爾忽然轉過身,帕斯格德將軍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羅伯托·金主席只派你來審人,你已經審過了?!彼鏌o表情地說,音調很高,“自從你接手,奈森·希爾一直……沒說謊。所以,感謝你盡了你的職責。”
這絕對是帕斯格德將軍說過得最客套的話。怨恨堆積在他的心頭,他遲鈍的大腦終于展現出一絲靈光,他巴不得這位布萊斯中士趕快才他面前消失。羅伯托·金選擇她自然有他的原因,而帕斯格德知道自己頭腦不算聰慧,他實在看不出面前的女孩在審問方面的用處比測謊儀高到哪里去。除了希爾沒說謊之外。
他只是感覺對方哪里有點兒熟悉。
卡米爾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該暗自慶幸還是憂郁。巴斯蒂安拍了拍她,總算把她喚回了現實。他們兩個走相同的路線離開,走出奈森在的房間,鐵門關閉的時候,卡米爾的心一沉。她回憶起初到此地的疑惑,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獄警和囚犯都去哪了?
士兵交出他們的通訊器和耳機,他們重新踏上直升飛機,恢復與凱拉姆的交流??谞栆恢背聊?,即便巴斯蒂詢問她的狀態,她也不打算向對方坦白。
就像她無法想象那間監獄遭遇了怎樣可怕的事情一樣,她也無法想象將來怎樣的任務會降臨在她身上。剛才她提出有個主意時,是想救那可憐的男孩,可現在一想,簡直太不現實,就像她給對方發郵件一樣愚蠢。今天,她只是動刑,明天萬一是處決呢?她還能一樣手軟?
人人都犯錯,他們今日的行為只是為了避免前人的錯。不知怎么的,這座個國家必須按照軍部的方式被建立起來,那卡米爾不得不保持忠誠。她遵循了自己的感情,去相信那個男孩——奈森·希爾——她現在知道了她的名字,結果她背誤認為與叛逃分子勾結,這種錯誤再也不會有了。就算,她不得不在心里建立起一座高墻,來承受職業的殘酷無情。
她要是沒親眼目睹,上千個考試也不會觸動她的內心,她可以在游戲里殺掉無數玩家,而這里……
歡迎來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