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釣魚能修身養性，比抽煙好多了。

這句話是楊憬告訴我的，彼時我剛點了一支煙，站在天臺上吹風，手肘搭在欄桿上，他眼疾手快地搶走我手里的煙，然后跟我說了這句話，我看著他捏著的我剛點的煙，認命地嘆口氣，搶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好用眼睛盯著他，希望他能領悟到我眼神里博大精深的臟話。

最后我還是去釣魚了，在廣陵河邊，據說周邊的釣魚佬都喜歡來這兒。且時至今日我終于明白了楊憬大學時期賽賽打二辯的含金量，也終于知道了他為什么能舌戰群儒無往不勝，總之我在他長達半個多小時的攻勢下低了頭，勉強地同意了他的“釣魚佬戰衣論”，老頭背心沙灘褲，步履蹣跚還背著釣竿。

楊憬滿意地拍拍我的頭，被我瞪了回去，但他不長記性，又開始裝過來人的語氣逗我說，小昌啊，釣魚萬不可三心二意掉以輕心…

那一刻我真是想把水桶套在他腦袋上踹一腳讓他從廣陵河畔滾到舊金山。

2

第幾次清理手術過后，幾天時間里我都躺在床上，眼皮真沉，全身都沉，不想動也不能動。一個深夜，萬籟俱靜，只剩S032來幫我換藥拔針。他出門拿藥，過了一會兒我就聽見很輕的腳步聲，又輕又熟悉。

果然是楊柯。

楊柯在我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似乎把頭埋下去了，然后輕輕地用鼻息長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他說。

這句話的尾音飄散在了滿夜的黑暗里，寂靜無聲，卻又震耳欲聾。

3

我跟學校請了喪葬假，讓我并不存在的四舅爺死了一下。能自理后我就一直住在T303在關林區的房子里，整天抽煙喝酒吃藥，真是好不狼狽，而我的潔癖就跟死了一樣，看著我整天禍害自己也無動于衷。

某天楊柯和楊憬來看我，開門就嚇了三跳。第一跳是我疊了不知道多少天的黑眼圈，第二跳是我幾乎發不出聲音的嗓子，第三跳他們往我身后看，就看見煙灰缸里堆積到要溢出來的煙頭，還有滿地的酒瓶酒罐。

楊憬慣有笑容的臉僵了一瞬，然后就把目光投向楊柯。

而我不敢看他。

他的眼神太哀情了，又帶著一種悲憫，放在他身上幾乎是神性。我莫名其妙地想到“我從此不敢看觀音”，雖然這句話沒什么關系，但從某種解讀上來講倒也合適。

怎么離開的我不記得了，當天楊柯沉默了許久，最后還是什么也沒說。

4

真無聊。等魚的時候我一直在打游戲，倒是楊憬釣得很認真。連續十五局挑戰新紀錄失敗后我終于放下手機，我看向遠處的魚漂，突然發問：為什么要看著我？

沒等他回答，我又很快地接了一句，我說難道是怕我尋死？

楊憬看了看我，放下魚竿：“也可以這么說?！?/p>

好坦誠的回答。我突然無話可說了。

夜幕降臨，我和楊憬收拾收拾打算回去了，不過本著釣魚佬永不空軍的原則，臨走前他抓了兩只蛤蟆扔進桶里。

我們一左一右走在昏黃的燈光下，遠處的樓群點著燈。

其實我想我是不會尋死的，在楊柯悲憫到幾乎神性的目光里，我的血會凝成一座刺眼的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