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普大人受傷后,侍衛隊無可避免陷入混亂。隊員們絲毫沒有預料到逃犯的陰謀,安提爾是最確切的知情人,又通曉侍衛隊種種事務。這是一次正當的凡汐防衛,安提爾立刻接替父親的位置展開組織防衛事務,在城市設立堡壘和指揮點,也派人上報給國王。安提爾的工作行云流水,一切有章有法。日落之時,富商柏夏爾派來的信使告知了安提爾有關外族聚集的位置,也就是進攻的第一處,就在侍衛營不遠處。
今日的雨夜將燈火通明,今日的夕陽將是最后的光輝。赫斐克斯望著整裝待發的侍衛隊,雨水熄滅了自己全部的熱情——明知他的心早已背離榮耀與戰場,還是來到這里,追隨安提爾見證這最后的火焰,安提爾的火焰。出發前夕,他恍然意識到,沒有看見那少年的身影。恐懼再次將他俘獲,黑暗中的身軀是那樣單薄而寒冷。他在即將陷落的夕陽中四下尋覓,直到在某個避雨的拐角處,濕淋淋的赫斐克斯被拉進了屋內。屋檐傾斜的陰影投射在安提爾的面龐上,金發暗淡如同巨龍盤踞過那般,他目光下垂,卷曲的睫毛上掛著水珠。安提爾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白襯衫,外套的衣領上不知怎么沾著黑色的火藥。
安提爾沉默片刻。“我知道你會跟隨我到這里。”他語調溫順卻憤恨,帶著令人不可名狀的恐懼,“我也知道我現在正在奔赴怎樣的結局,那些夢。無論我奔向何種戰場、以何種方式,結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在最后的時候,我都看見你……”安提爾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被外面的雨聲和嘈雜聲覆蓋。此刻,赫斐克斯才注意到對方低垂的目光一直望著自己沾滿泥水的手。
“抱歉。”赫斐克斯縮起雙手。安提爾搖了搖頭,終于抬起腦袋,平靜而安寧地望著赫斐克斯:“請你不要懷疑我的決心和志向,現在命運之輪轉向的、正是我想推動的。若比諾斯爾的統治真的對下層人有壓迫之處,我必然會為他們爭取和反抗。自從蘭蒂拉衰敗,帝國的恢宏也隨之從歷史中抹去,比諾斯爾的君主制建立在共和國的議會之上,國家多年來穩定安康。我父親嚴厲但是公正,國王安逸但是慷慨,我不理解為何那些人會如此大動干戈、不惜以性命為代價,只為了區區寶石。至于我,我必須阻止他們,為了百姓更安穩的未來,也為了我自己。我只是希望,我的朋友,請相信我,即使最和平的鎮壓也需要些武力措施,我的雙手不會沾上任何平民的血。只不過,今天的日光褪去前,在黑暗覆蓋我的雙眼前……我真正想看見的是你。倘若安定和睦注定無法延續到今晚與明日,你能幸存嗎?若我不在,你能延續和平與公正嗎?”安提爾輕垂著頭,黯然失色,眼里卻沒有淚水。他挺拔的身姿靠在身后的木板上,將腦袋微微抬起、仿佛在眺望壓抑的天空。
“我不會留你孤身一人。”赫斐克斯承諾道。安提爾只是淡淡地望向他,彷徨中微微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