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一口，就一口。“楚瑤舉著勺子，像哄小孩一樣哄云隱。
云隱皺著眉別開臉：“不要，腥。“
“這是最新鮮的牡蠣，我特意讓人從東海快馬運來的，“楚瑤鍥而不舍地追著他的嘴，“對胎兒好。“
“胎兒很好，不需要。“云隱嘴上拒絕，但喉結卻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楚瑤暗笑，這條孕鮫人口味挑剔得很，明明想吃卻偏要拿喬。她故意嘆了口氣：“那算了，我拿去給云澈吃吧，他最愛......“
“等等。“云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藍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悅，“我......嘗一口也行。“
楚瑤憋著笑，小心翼翼地把牡蠣肉喂進他嘴里。云隱勉為其難地咀嚼著，眉頭漸漸舒展。
“......還行。“他評價道，眼睛卻盯著盤子里剩下的牡蠣。
自從確認懷孕后，云隱的脾氣越發捉摸不定。一會兒對楚瑤愛答不理，一會兒又黏人得緊；剛才還嚷著不吃東西，轉眼就餓得發脾氣。楚瑤查閱了大量典籍，發現鮫人孕期比人類更短但反應更強烈，只好加倍耐心伺候。
“家主！“春桃慌慌張張跑進來，“碼頭出事了！一艘怪船靠岸，下來幾個銀甲人，指名要見您和云公子！“
楚瑤手中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云隱則臉色驟變，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襟。
“鮫人？“楚瑤低聲問。
云隱點點頭，銀白色睫毛微微顫抖：“他們找來了。“
前院傳來嘈雜聲，楚瑤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你留在這里，我去應付。“
“不行，“云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他們是沖我來的，我必須出面。“
楚瑤還想反對，但云隱的眼神讓她改變了主意。那雙藍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冷淡或惱怒，而是一種決然的神色，讓她想起被困在淺灘仍奮力掙扎的魚。
“好，但你要跟緊我。“楚瑤幫他披上外袍，驚訝地發現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前院里，五個身著銀色鱗甲的高大鮫人正與楚家護衛對峙。為首的是一位白須老者，手持三叉戟，眼中精光四射。圍觀的下人們竊竊私語，既害怕又好奇。
“在下楚瑤，楚氏家主。“楚瑤上前拱手，“不知各位......“
“少廢話，“老者打斷她，聲音如深海暗流般低沉有力，“云隱、云澈兩兄弟在哪？“
楚瑤身后的簾子一動，云隱緩步走出。他挺直腰背，銀發在陽光下如瀑布般閃耀，盡管面色蒼白，卻仍保持著高傲的姿態。
“寒川長老。“他微微頷首，聲音比平時更加冰冷。
老者的目光如刀般刮過云隱的身體，最后停在他尚未顯懷的腹部：“果然如此。你可知私自與人類結合是何等罪過？“
云隱的下巴微微抬起：“我甘愿受罰，但此事與楚瑤和云澈無關。“
“哥！“云澈不知從哪里沖出來，擋在云隱面前，“不是他的錯，是我先上岸的！“
寒川長老冷哼一聲：“都帶走。族長自會發落。“
“且慢！“楚瑤一步上前，“云隱和云澈現在是我的夫君，受楚家保護。你們無權帶走他們。“
老者瞇起眼睛：“人類，你可知干涉鮫人族內務的后果？“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楚瑤直視他的眼睛，“他們是我的人，肚子里還有我的孩子。想帶走他們，除非從我尸體上踏過去。“
院中一片寂靜，連風聲都仿佛停滯了。寒川長老盯著楚瑤看了許久，突然冷笑一聲。
“有骨氣。“他轉向云隱，“但你該知道規矩。混血兒不得流落在外，尤其是......“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腹中這個。“
云隱的身體明顯僵硬了，楚瑤感到他指尖冰涼。
“什么規矩？“楚瑤質問，“我的孩子當然是楚家繼承人！“
寒川不理她，繼續對云隱說：“族長說了，若你自愿回去，可免云澈之罪。若反抗......“他瞥了眼云澈，“你知道后果。“
云澈臉色刷白，抓住兄長的袖子：“哥，別聽他的！我們......“
“我答應。“云隱突然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云隱！“楚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隱轉向她，藍眼睛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照顧好云澈。“他極輕地說，隨即走向寒川長老。
“哥！不要！“云澈想追上去，被兩個銀甲鮫人攔住。
楚瑤想沖過去，卻見云隱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決絕讓她腳步一頓。就在這瞬間，寒川長老揮動三叉戟，一道水幕憑空出現，包裹住幾個鮫人的身影。水幕落下時，他們已經消失無蹤，只留下幾片閃著微光的鱗片。
“不......“楚瑤跪地撿起鱗片，掌心傳來微微的濕潤感，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云澈呆立原地，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落地竟化作珍珠，叮叮當當滾了一地。
“他們會把他帶去哪兒？“楚瑤聲音嘶啞。
“北海鮫人宮。“云澈抹了把臉，“哥會被關在禁地，直到......直到孩子出生。“
楚瑤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要去找他。“
“沒用的，“云澈搖頭，“人類到不了鮫人宮。就算到了，也打不過那么多守衛......“
“那也不能坐視不管！“楚瑤猛地站起來，“他是我的夫君，肚子里是我的孩子！“
云澈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嚇了一跳，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彩：“你......真的愛我哥？“
“廢話！“楚瑤煩躁地踱步，“雖然一開始是我不對，強行娶他，但這幾個月......“她聲音低下去，“我是真的在乎他。“
云澈突然湊近，在她耳邊低語：“我有辦法找到哥，但很危險。“
楚瑤毫不猶豫：“告訴我。“
“鮫人之間有感應的，尤其是雙生子。“云澈解釋，“只要距離不是太遠，我能感知到他的位置。但需要你引開守衛......“
“沒問題。“楚瑤立刻開始盤算，“給我三天時間準備船只和人手。“
當晚，楚瑤在書房熬夜制定計劃，突然聽見窗外有動靜。推開窗一看，云澈正鬼鬼祟祟地往后院溜去。
“云澈？“她小聲喚道。
云澈嚇了一跳，轉身時懷里掉出幾件物品——一把匕首、幾根繩索，還有一個小布袋。
“你這是......“
“準備些必需品。“云澈匆忙撿起東西，眼神閃爍。
楚瑤皺眉：“計劃有變？“
“沒、沒有。“云澈強笑，“就是提前收拾一下。你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安排船只呢。“
說完，他匆匆離去，背影有些慌亂。楚瑤總覺得哪里不對，但連日來的情緒波動讓她精疲力盡，沒再多想。
第二天清晨，春桃驚慌失措地跑來：“家主！云澈公子不見了！“
楚瑤沖進云澈的房間，只見床鋪整齊，桌上留了張字條：「去救哥，勿憂。」
“這個傻瓜！“楚瑤氣得拍桌，“說好一起行動的！“
她立刻派人去碼頭打聽，果然有漁夫看見一個銀發少年半夜租了小船出海。更糟的是，春桃在整理房間時發現云隱的幾件衣物也不見了——云澈什么時候拿走的？
接下來的幾天，楚瑤如坐針氈。她一邊加緊準備出海事宜，一邊應付族中事務。老夫人聽說云隱被帶走，又開始蠢蠢欲動，暗示要重新考慮繼承人的事。
“云隱會回來的，“楚瑤斬釘截鐵地說，“而且帶著楚家的繼承人。“
“但愿如此。“老夫人冷笑，“否則......“
“沒有否則。“楚瑤打斷她，“楚家家主之位永遠是我的，您老還是安心養老吧。“
她表面強硬，內心卻備受煎熬。兩個夫君都失蹤了，一個被族人抓走，一個去救人下落不明。她每晚都夢見云隱，有時是他被囚禁在黑暗的海底，有時是他抱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嬰兒離她遠去。
第七天清晨，楚瑤終于準備好一切，正要出發時，碼頭傳來消息：發現一艘破損的小船，上面有銀色鱗片和血跡。
楚瑤的心沉到谷底。那一定是云澈的船！難道他遭遇了不測？
她親自去碼頭查看。小船確實破損嚴重，船底有幾處明顯的利器劃痕，像是被什么大型海洋生物攻擊過。那些銀色鱗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與云隱的一模一樣。
“準備大船，“楚瑤對船長下令，“我們今天就出發。“
“可是家主，“船長猶豫道，“北海這個季節風暴頻繁，太危險了......“
“我說，今天出發。“楚瑤一字一頓地說，眼神凌厲得嚇人。
船長不敢再多言，趕緊去準備。楚瑤站在碼頭上，望著北方陰沉的海平面，握緊了手中的鱗片。
無論有多危險，她一定要找回她的鮫人夫君們。云隱還懷著她的孩子，云澈又生死未卜......這個家，少一個都不行。
回到楚府，楚瑤強打精神處理最后幾件急務。就在她簽署文件時，一滴水珠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混蛋......“她擦掉眼淚，自言自語，“你們兩個......一定要等我......“
窗外，烏云密布，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就像楚瑤的心情，沉重而洶涌，卻又孕育著不顧一切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