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路,步步驚心。縱有龍宮白雪的令牌在手,三人也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沈十三那如跗骨之蛆的冰冷氣息,始終遙遙綴在后方,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那枚不起眼的“青蚨引”,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將他們的行蹤牢牢鎖死。
“媽的,這姓沈的屬狗皮膏藥的?甩都甩不掉!”林小滿低聲咒罵,胸口被沈十三指玄境威壓掃過的舊傷隱隱作痛。三人此刻藏身于一片茂密的蘆葦蕩,濕冷的露水浸透衣衫,狼狽不堪。
龍宮白雪閉目感應(yīng),冰眸中寒意更甚:“不止他一個。另一股氣息…更強,更暴戾,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官威!”她猛地睜開眼,“是陸地神仙境!朝廷派了增援!”
仿佛印證她的話,一股如同洪荒巨獸蘇醒般的恐怖氣息,如同颶風般從后方席卷而來!霸道、蠻橫、帶著碾碎一切的意志!所過之處,蘆葦?shù)狗B驚飛!
一道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撕裂空氣,轟然落在三人前方百丈之處,擋住了去路。來人一身玄黑蟒袍,面容粗獷兇戾,虬髯戟張,一雙銅鈴巨眼閃爍著嗜血的兇光。他肩上扛著一柄門板大小的烏黑巨斧,斧刃寒光流轉(zhuǎn),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僅僅是站在那里,一股蠻荒兇獸般的壓迫感就讓林小滿三人呼吸困難,如同面對天傾!
錦衣衛(wèi)副指揮使,陸地神仙境初期,以力證道,兇名赫赫的“裂地斧”**堯惡山**!
“哼!幾只小老鼠,跑得倒挺快!”堯惡山聲如悶雷,震得蘆葦蕩簌簌作響。他目光貪婪地掃過三人,最后落在龍宮白雪身上,舔了舔嘴唇,“令牌交出來!還有那個龍族小妞,也跟老子回去!至于你們兩個廢物…”他輕蔑地瞥了眼林小滿和劉季明,巨斧隨意一揮,“識相的就自裁,省得老子費勁!”
沈十三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堯惡山側(cè)后方,氣息依舊冰冷如刀,但眉頭卻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顯然對堯惡山這種蠻橫無腦的行事作風極為不滿。他更傾向于悄然擒拿,而非如此大張旗鼓,打草驚蛇。
“堯大人…”沈十三剛想開口提醒。
“閉嘴!沈十三!”堯惡山粗暴地打斷他,巨斧指向前方一處兩側(cè)山崖陡峭、形如巨斧劈開的險惡山谷——“拜兵谷”,“把他們逼進去!此地是絕佳的埋骨之所!老子要親手捏死他們!”他眼中閃爍著立功心切的貪婪光芒,根本沒把林小滿三人放在眼里,甚至也沒把可能存在的李太白真正當回事。在他看來,陸地神仙之下皆螻蟻!李太白?一個醉鬼劍客而已,名頭再響,能擋得住他這開山裂地的巨斧?
堯惡山一聲狂吼,如同蠻荒巨獸咆哮!陸地神仙境的恐怖力量毫無保留地爆發(fā)!他腳下大地寸寸龜裂,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黑色狂飆,巨斧掄起一道毀天滅地的烏光,帶著碾碎山岳的恐怖威勢,朝著林小滿三人當頭劈下!斧未至,狂暴的氣壓已將三人死死按在原地,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絕境!真正的絕境!陸地神仙的含怒一擊,絕非他們能抵擋!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吵死了!”
一個不耐煩的、帶著濃濃酒意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拜兵谷上空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堯惡山的咆哮和巨斧破空的厲嘯!
谷口一塊不起眼的臥牛石上,李太白不知何時已懶洋洋地斜倚在那里,手里拎著酒葫蘆,醉眼惺忪地看著下方。仿佛那毀天滅地的一斧,只是拂面的微風。
他隨意地抬起手,對著那劈落的烏黑斧光,屈指一彈。
“叮!”
一聲清脆到極致的金鐵交鳴!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能量爆發(fā)的狂瀾。只有一道細微卻凝練到極致的青色流光,如同針尖般精準地刺在巨斧力量運轉(zhuǎn)最核心、最脆弱的那一點“斧眼”之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一瞬。
下一剎那!
“咔嚓——轟?。。 ?/p>
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
堯惡山那柄由北海寒鐵混合星辰砂千錘百煉、堅不可摧的烏黑巨斧,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從斧眼處瞬間蔓延開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裂痕!狂暴的力量反噬倒卷,斧身無法承受,轟然炸裂!無數(shù)蘊含恐怖力量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后激射!
“噗——!”堯惡山如遭雷擊!他賴以成名的本命神兵被毀,心神劇震,一口逆血狂噴而出!魁梧的身軀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巨大的反沖力狠狠拋飛,砸進谷口的亂石堆中,煙塵彌漫!
僅僅一指!彈指碎神兵!重創(chuàng)陸地神仙!
整個拜兵谷死寂一片!只有碎石滾落的嘩啦聲和堯惡山痛苦壓抑的呻吟。
沈十三瞳孔縮成了針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這就是天下第一劍仙的實力?!陸地神仙在他面前,竟如稚童般不堪一擊!
李太白灌了口酒,懶洋洋地瞥了一眼煙塵彌漫的谷口,又掃過驚魂未定的林小滿三人,嘟囔道:“擾人清夢…晦氣…”他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毫無興趣,轉(zhuǎn)身就要走。
堯惡山掙扎著從亂石堆中爬起,半邊身子血肉模糊,披頭散發(fā),狀若瘋魔,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和恐懼:“李…李太白!你…你竟敢毀我神兵!朝廷…朝廷不會放過你!”
李太白腳步一頓,連頭都沒回,只丟下一句:“聒噪。”那語氣,如同驅(qū)趕蒼蠅。
堯惡山羞憤欲狂,正要不顧一切地催動秘法拼命。沈十三卻猛地厲喝:“堯大人!走!”他看得分明,李太白剛才那一指,根本未盡全力,殺意不顯。再糾纏下去,堯惡山必死無疑!
堯惡山被沈十三一喝,殘存的理智壓過了瘋狂,怨毒地剜了李太白和林小滿等人一眼,轉(zhuǎn)身就要和沈十三一同遁走。
就在兩人身影即將融入夜色,心神稍懈的剎那!
異變陡生!
拜兵谷深處,那片最為幽暗、連月光都透不進去的陰影之中,一道粘稠、冰冷、帶著濃烈死寂與腐朽氣息的黑影,如同潛伏已久的毒蛇,驟然暴起!
速度快到超越視覺的極限!目標直指受傷最重、心神失守的堯惡山!
那黑影并非實體,而是一股凝聚到極致的陰寒邪能,形態(tài)扭曲不定,隱約可見一張布滿獠牙的巨口和無數(shù)蠕動的觸須虛影!它無聲無息,卻散發(fā)著令人靈魂凍結(jié)的恐怖惡意!
“小心!”
沈十三目眥欲裂,繡春刀瞬間出鞘,一道凝練的刀罡撕裂空氣斬向黑影!但他離得稍遠,刀罡只斬中了黑影的尾端,如同斬入粘稠的泥沼,僅僅讓其微微一滯!
“桀桀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在堯惡山靈魂深處響起!那黑影無視了沈十三的阻攔,瞬間撲到了堯惡山背后!
“不——!”
堯惡山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他龐大的陸地神仙體魄,在那詭異的黑影面前,竟如同紙糊的一般!
黑影瞬間沒入他體內(nèi)!堯惡山魁梧的身軀猛地僵直,眼珠瞬間被濃稠如墨的黑色占據(jù),皮膚下無數(shù)蚯蚓般的黑色紋路瘋狂蔓延!他身上的血肉,如同被無形的吸管瘋狂抽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枯萎下去!短短一息之間,一個活生生的陸地神仙,竟被吸成了一具覆蓋著薄薄人皮的枯骨!連神魂都未能逃脫,被那黑影徹底吞噬!
殘忍!卑鄙!一擊斃命!
沈十三的刀罡斬在空處,眼睜睜看著同僚在自己面前被如此詭異地虐殺吞噬,一股冰冷的憤怒和徹骨的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異鬼!絕對是異鬼大妖的手段!
“孽畜!找死!”
一聲清冷的怒喝如同九天驚雷,在拜兵谷上空炸響!李太白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在高空!他臉上那點醉意蕩然無存,雙眸之中,劍意如同沸騰的星河!一股比之前彈指碎斧時更加恐怖、更加純粹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瞬間鎖定了谷底那片吞噬了堯惡山后、正欲遁入陰影的詭異黑影!
他沒有拔劍,只是并指,對著下方那片陰影,遙遙一指!
“去!”
一聲輕叱!
懸于他腰間的青蓮古劍,發(fā)出一聲興奮到極致的清越龍吟!劍身瞬間化作一道橫貫天地的青色長虹!這一劍,沒有之前與陸游對戰(zhàn)時的規(guī)則碰撞,沒有彈指碎斧時的舉重若輕,只有最純粹、最極致的殺伐之意!速度之快,超越了空間與時間的束縛!劍光所過之處,空間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平滑如鏡的漆黑軌跡!仿佛天地本身,都被這一劍斬成了兩半!
劍名——**千里**!
那團吞噬了堯惡山的詭異黑影,發(fā)出驚恐欲絕的尖嘯,瘋狂扭曲著想要遁入陰影!但在這道仿佛能追索到天涯海角、斬斷過去未來的青色劍虹面前,一切遁法都是徒勞!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刺入冰雪!青色劍虹毫無阻礙地貫穿了那片濃稠的陰影!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
陰影如同被投入烈陽的冰雪,瞬間蒸發(fā)、凈化!原地只留下一縷裊裊升騰、散發(fā)著惡臭的青煙,以及一具徹底失去光澤、如同被風化了千年的堯惡山枯骨!
一劍!形神俱滅!
青蓮劍在空中一個靈動的回旋,化作流光飛回李太白腰間劍鞘。他看都沒看下方,目光投向北方極寒之地,眉頭微蹙:“魑魅魍魎…也敢踏足中土?”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間消失在北方天際,似乎被那異鬼的氣息引動了方向。
拜兵谷內(nèi),死寂一片。血腥味混合著邪能的惡臭彌漫。沈十三握著繡春刀,僵立在原地,臉色蒼白如紙。他看著地上堯惡山那具觸目驚心的干尸,又望向李太白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林小滿三人。
功敗垂成!堯惡山貪功冒進,死于非命!目標就在眼前,卻因異鬼的介入和李太白的絕世一劍,徹底失去了擒拿的機會!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冰冷的憤怒在胸中翻騰。
他沉默地走到堯惡山的尸體旁,脫下自己的飛魚服外袍,將那具猙獰的干尸小心包裹起來。動作肅穆而沉重。然后,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小滿三人,那眼神復(fù)雜無比,有恨意,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更大危機沖擊后的凝重。
“走!”
沈十三只吐出一個冰冷的字,抱起堯惡山的尸體,身影融入夜色,朝著京城方向疾馳而去。他知道,堯惡山的死和異鬼大妖的出現(xiàn),遠比追捕幾個鎮(zhèn)異司的小卒重要百倍!必須立刻上報!
**京城,紫宸殿。**
燭火通明,卻驅(qū)不散殿內(nèi)的壓抑。大胤皇帝李越,身著明黃常服,端坐于龍椅之上。他年約四旬,面容英武,但眉宇間積威深重,一雙眼睛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萬里江山與無盡權(quán)謀。
沈十三單膝跪于殿中,聲音冰冷而清晰地匯報著拜兵谷發(fā)生的一切:堯惡山的貪功冒進、李太白的驚世一劍、異鬼大妖的殘忍偷襲與形神俱滅…最后,他呈上了那枚記錄了部分現(xiàn)場氣息的“留影玉簡”。
李越靜靜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當聽到“異鬼大妖”四字時,他搭在龍椅扶手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堯惡山…咎由自取?!?/p>
李越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然異鬼再現(xiàn),襲殺朝廷命官…此乃挑釁?!彼抗馊珉?,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幾位重臣,最后落在懸掛于殿側(cè)的巨幅北境輿圖上。
“北境明王李鎮(zhèn)岳,”
李越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金鐵交鳴,“坐擁鐵騎三十萬,鎮(zhèn)守國門。然異鬼潛入中土,襲殺朕之近臣,其責…何在?”
一股無形的帝王威壓彌漫開來,殿內(nèi)溫度驟降。所有大臣都深深低下頭顱,不敢喘息。
“傳旨!”
李越的聲音斬釘截鐵,“命明王府,即刻抽調(diào)精銳龍驤軍十萬,進駐‘寒鴉口’、‘鐵門關(guān)’一線!嚴查北境關(guān)隘,凡有懈怠,致使邪祟南侵者,斬立決!明王李鎮(zhèn)岳,御下不嚴,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一月!”
旨意冰冷,敲打之意昭然若揭。罰俸閉門是輕,抽調(diào)其麾下最精銳的龍驤軍十萬北上布防,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既加強了對北境的監(jiān)控,又削弱了明王府的直屬力量。
“另,”
李越語氣稍緩,目光掃過案頭一份密報,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聽聞明王府新得一位絕世佳人,名曰蘇妲己?才貌雙絕,尤善歌舞。北境苦寒,明王勞苦功高,朕心甚念。著其即刻護送此女入京,朕…欲觀其舞?!?/p>
旨意傳下,殿內(nèi)群臣心思各異。明王李鎮(zhèn)岳收到旨意時,正在王府校場操練親兵??粗ブ忌媳淇瘫〉淖志浜妥詈竽禽p佻的“欲觀其舞”,這位雄踞北境、威名赫赫的藩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狠狠一拳砸在精鐵打造的兵器架上,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好!好一個敲山震虎!好一個釜底抽薪!”李鎮(zhèn)岳怒極反笑,眼中寒光閃爍,“十萬龍驤軍…蘇妲己…李越!你這是要削本王的權(quán),還要奪本王的人!”
他身后,一位面容隱藏在兜帽陰影中的幕僚低聲勸道:“王爺息怒。陛下此意,一為北境異鬼之患,二為…試探。此時不宜硬抗。蘇妲己雖絕色,終究一女子。若能以此女暫息陛下之疑,換得喘息之機…”
李鎮(zhèn)岳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算計:“哼!本王知道了!備車!送蘇妲己進京!告訴陛下,此女…乃北境明珠,望陛下…好生憐惜!”他特意加重了“好生憐惜”四字,其中意味,耐人尋味。
數(shù)日后,一輛由明王府精銳護衛(wèi)的華貴馬車,在無數(shù)復(fù)雜目光的注視下,駛離了風雪漫天的北境,踏上了前往繁花似錦卻也暗流洶涌的云京之路。馬車內(nèi),一位輕紗覆面、身姿曼妙無雙的女子,靜靜地倚窗而坐,露出的半張臉已是傾國傾城,尤其那雙眸子,眼波流轉(zhuǎn)間,仿佛能勾魂攝魄。她便是明王府進獻的絕世佳人——**蘇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