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夢醒,袁晾接到了人事通知。
她被捕妖公司錄用了。
她即將工作的地方,在瑯西區一個經常出事兒的老校區。
校門口保衛處正在交代新來的袁晾幾句話,她個兒高挺,短發垂到肩膀,人卻有些提不起精神打了個哈欠。
“行了張叔,我記住了。您真夠慈愛的生怕我掛了。”她擺擺手。
“這丫頭——你考核還沒過,好好看著大門口,有動靜聯系!”張叔板著臉又囑咐一句。
說完那滾圓的腰身艱難一扭,一把坐在電車上,生生把座壓塌一小截,穩了兩三秒才慢悠悠地騎著車走了。
眼見著張叔走后,袁晾伸了把懶腰半躺在保安室里的椅子上,看著空無一人的校門口嘆了口氣,心說:都蹲三天了,誰知道那妖什么時候出現啊,這學校真夠倒霉的。
這片老校區在郊外,地方大人卻少,因為大部分學生搬去了新校區,剩下的人不多,到了周末人就更少了。
而上一周里連續死了兩個學生,且都是開膛破肚而死,臟器全都一掃而空,殘留的尸體是缺胳膊斷腿,沒一處能看的。
今早下的通知,公司那邊接到郊區一所老校區報案三人死因不明,都市中不乏隱世妖族,經鑒定為C級,于是下派給了新來的袁晾。
直等到太陽落下,夜幕升起。
袁晾看向教學樓,這從外面看上去還是正常的普通樓層,可袁晾卻感覺那里面有什么東西悄然而至。
仔細聽發現,空氣中多了絲絲破風的呼嘯,仿佛有東西凌空而來席卷狂風,伴隨著嘯叫,不過眨眼間她就看到天邊沙塵帶著地上的枯枝敗葉飄蕩在空中。
打起了精神,袁晾把背包拉開,從里面抽出一根破舊的黑色鐵棍,握在手里反手把書包丟在門衛室,正要直奔黑云最濃處去。
四周有一些驚慌失措的學生在向校門口跑來。
“快來人啊!那邊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在爬!抓到人就咬!”
那女生哭的滿臉淚痕,驚慌不已。
“都到門衛室躲著,打電話給你們認識的同學躲起來。”說完拍了一張結界符貼在門衛處的門上。
“我朋友還在那里,姐姐救他!”
袁晾點頭簡單安撫好,匆忙到事發地點,只見濃煙黑霧中果然有個學生倒地,他面前還有一長滿黑羽兩人高的怪物正垂下頭靠近他。
聽到袁晾跑來的動靜,緩緩轉頭看過來,深色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只一瞬就卷著黑霧消失了。
袁晾沒顧上追它,先上前查看學生的傷勢,所幸她來的及時,什么事都沒有,只不過這學生膽子小,已經被嚇暈了。
“鳥……大鳥……眼睛……”
甚至還在胡言亂語口吐白沫。
袁晾原地給他貼了一張護身符就離開了。
那妖裹著黑霧逃向了校園深處的教學樓里,幸好手里的鐵棍一直散發著幽幽的紅光給她指點方向。
為了避開前面的拐角,袁晾一個滑鏟轉身停住,她的面前多了一個擋路人。
不過還沒等袁晾看清是誰,拐角盡頭張牙舞爪般的黑霧襲來。
從黑霧中有一人,準確來說是一妖。
她的臉一半都被濃霧遮擋,只有脖頸處生長著黑色的羽毛,全身披著黑色的斗篷和黑袍,緊緊裹著與身后的黑融為一體。
“我是朝雨公司實習保安,你涉嫌違反人妖和平律法,跟我回去接受調查!”
袁晾亮出自己的身份。
但她只是盯著袁晾的衣服看,忽然從身后飛出許多尖銳的羽毛一根根直沖袁晾而來。
“你們是同類!同類!”
流星般飛羽被袁晾拿鐵棍擋住,抬頭再看那妖已經不見了。袁晾瞥了眼地上掠過的黑影扭了扭手腕,快步追上。
“想從我手下跑掉,那可不行!”
怎么說她還要過考核期呢!
通過直接獎金一萬!
袁晾隱隱有些興奮,不由得追的再緊了一些。
老校區不大,順著墻根追,磚紅色的墻壁經過風吹雨打斑駁了許多,不知為何,追著追著,那黑色的風飛的速度慢了許多。
然后落在了面前的樓里。
受傷了?還是別有目的?
不能放松警惕,袁晾彎著腰放輕腳步進去。
“嗝——嗝——嗝——”
四周靜寂,而最遠處的教室傳來幾聲仿若打嗝的聲音,再仔細一聽伴隨著嬰兒的啼哭。
縱向的長廊瞬間被拉到眼前,兩側都變得虛化,像被雨打濕了模糊不清,在那盡頭未關上門的縫隙里。
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看著她。
它的身后是濃不見底的紅。
那只眼睛沒有情緒,就只是看著前方,沒有感情的看著讓人頭皮發麻。
不斷深溯的眼睛牽著袁晾走過去,經過重重回廊,身后被黑暗吞噬,獨行在那黑暗中,身前身后濺起層層鮮血。
眼前出現蔓延無盡的血河,一個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的女人被黑霧裹挾著。
在她被徹底吞噬的前一刻,女人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些什么,袁晾卻不受控地往后倒去,畫面定格在最后一刻。
“你是誰?”
那女人眼底的深意晦暗。
這時大腦從那片血河剝離出來,察覺到什么,袁晾隨即本能反應用鐵棍擋住從身后偷襲的鳥妖。
但她極快的速度及龐大有力的臂膀還是趁袁晾沒緩過來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只聽砰的一聲,她從教學樓走廊這頭打出去滾了兩圈才停下,袁晾眼睛清明后爬起來,按著仍舊劇烈疼痛的腦袋。
那個女人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等她多想,那只黑色大鳥俯沖過來,她背后的翅膀張開,足有三米長,籠罩著黑夜里的風都在聽她呼嘯而來要撕了袁晾。
袁晾正要拔刀應對時,那鳥妖的身后飄起一條長長的銀白束帶,空中玉石碰撞的聲音叮當響,一道雷擊劈向鳥妖。
鳥妖震怒將身后偷襲的人扇飛,那人束著白發,白袍落地一片塵土。
他撐著地站起,銀色紋飾的面具遮住上半張臉,看不清他面容。
鳥妖猛然遭到偷襲聲戾泣下,鳴叫不止,這雷驚的天光一瞬變得大亮,火花閃電中袁晾舉起鐵棍揮去一棒把她打落,她落在地上撲騰了兩下不動了。
袁晾轉頭問他:“你也是捉妖師?”
那少年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他唇色慘白,吐出幾個字。
“……半妖。”
袁晾了然,介于兩個物種之間很容易倍受欺凌且不合群。
“你叫什么名字?”
“畢宥。”
“你怎么在這里?”
“住這附近。”
還不等兩人再說話,那鳥妖扇動一邊的翅膀,從地上緩緩爬起來。
“你們為什么要對我圍追堵截?我跟你們何仇何怨?”
鳥妖發出一聲唳叫,遂騰扇起巨大的羽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卷起狂風要吹向他倆,袁晾額前的頭發被吹的凌亂,眼神緊緊鎖定鳥妖。
“為什么?要我細數一遍給你聽嗎?”
“罔顧法紀、殘殺生靈、拒不受捕,最重要的是——”
袁晾右腳后撤,舉起鐵棍迎上,紅光一閃居然硬生生劈開了那陣風。
“你毆打公司員工,罪加一等!”
鳥妖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那么大的力氣,只能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勁風推出去百米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咳咳……”
鳥妖伏在地上咳出了血。
畢宥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而看向袁晾,后者提著棍子一步步走向她。
“這一刀的滋味不好受吧?”袁晾垂眸看她。
“刀……”身后的畢宥有些愣住,看向袁晾手里的鐵棍。
袁晾走近鳥妖用鐵棍抬起她的頭,回憶著說:“幾天前就在這里,兩個學生被開膛破肚,死的凄慘,這幾天里只有你出現過……”
“嫌疑人接受調查不難理解吧?”袁晾轉過頭來笑了笑,“還是說你這山頂洞鳥在山里待的久了連基本的語言都聽不懂了?”
“你……”鳥妖轉頭瞥過袁晾一眼,雙目灑滿了怨毒的恨意,“我兩天前剛破洞而出,不知道你說的什么人,我只知道你們殺了我的丈夫!是你們殺了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詳細說。”
“我和他的故事還要從一年前說起……”正當鳥妖要開始回顧過去講述時突然被袁晾打斷。
“撿重點講!”
“我們相愛后很快就要挑選樹洞來繁育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家本應離這里很遠,一眼望去都是茂密的樹林,”掀開身上的黑色斗篷露出她的面容,袁晾看到她眼周有兩抹藍色很是顯眼。
她從胸口處拿出來一根棕色的羽毛放在臉上親密的蹭了蹭接著說下去。
“我叫慕歡,在繁育小寶的時候,我丈夫木堀一直在給我提供食物從來沒有出現兩天沒回的情況,直到我快破洞的時候,他三天都沒出現了……”
“是不是找食物迷路了?”
“不是的,我帶著小寶感受著他的氣息找到兩個人,他們帶走了我丈夫,我一路追到這里。”
“你說我們殺了你的丈夫,什么意思?他……死了?”
“不知道,他被帶走時被打回了原型,身上沾滿了鮮血,我撿起他的羽毛一直跟著,那兩個人也穿著你身上的保安服,他們被我打傷后我也沒找到我丈夫,城市……我不認路,就飛到這里來了。”
聽完袁晾多少有些了解了,她剛飛來這里,而那三個學生是上一周就死了,如果慕歡沒隱瞞她,那剛才是真冤枉人家了。
“剛才是我們誤會了,向你道歉。”袁晾給她鞠了一躬,又給她治傷,不經意提到,“慕歡,一路帶著你的小寶會不會不方便?”
“是有一點,他被我安置在了這棟建筑后面,你剛才靠近我以為你要傷害他。”慕歡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要這么問,但還是點頭說道。
“孩子不是孩子……”袁晾自言自語一句,又問慕歡,“你們精通精神操控類的能力嗎?”
“我們是鳥……”慕歡弱弱地說。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袁晾站起來,拉起他倆朝樓里奔去,還不忘回頭跟慕歡解釋:“你的孩子被換了,那是個別的東西!”
“那個孩子不是慕歡的孩子。”
畢宥最先反應過來,落在后面的他緊緊隨著袁晾的腳步。
“那我的孩子呢?”
慕歡停在樓梯口拐角處,左邊是向上的樓梯,右邊是一間教室。
再往左看,樓梯上出現一個幾歲稚子的背影,他的身上七零八落長著黑色的羽毛,乍一看像個黑色的影子。
“媽媽你回來了?”那孩子轉身走下來。
他走路的姿勢說不出的別扭,雙手向前摸索著,一只腳先探一下再踩下去,踉踉蹌蹌的奔向慕歡,讓袁晾想到了剛學會走路的嬰兒。
慕歡本來揪起的心,看到他沒事又放了回去,伸手去抱他。
“看,小寶沒事兒……小寶,你的眼睛怎么了?”慕歡低頭跟他對視上,小孩兒睜大的眼眶里是一顆紅色的眼,眼球提溜轉了一圈。
從眼球中間紅色的血絲抽出把慕歡包裹起來,像拉手的漩渦把她拉進去。
慕歡明明想走出去,卻在回頭之時看到了她丈夫,他一身傷痕的模樣,那樣英俊明明還有大好年華,在她們族群里是英勇的戰士,卻要殞命在人類手里。
她真的好恨,恨那些人!
看著慕歡被黑霧裹挾,袁晾拉起畢宥后撤一步捂住自己的眼睛,提醒他:“他的眼睛不對勁,能精神控制別人。”
本就戴著面具的畢宥根本不怕這紅眼,要上前抓住孩子,卻被慕歡伸手攔下,她站在了孩子面前。
“不許,傷害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