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抓痕突然滲出暗紅色液體，沈安沾滿血污的手指摳進縫隙，摸到塊凸起的圓形金屬。當他把那片帶血的指甲按進凹槽時，井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青磚墻向兩側裂開，露出間半人高的密室。

幽藍的磷火在室內次第亮起，沈安彎腰鉆進去的瞬間，懷里的犀角燭臺突然熄滅。墻上用辰砂畫滿扭曲的符咒，正中供桌上擺著個青花瓷甕，甕口纏著浸透血污的墨斗線。

「井底守則」刻在生銹的銅牌上：

1.密室停留不得超過三刻鐘

2.絕對不可打碎瓷甕

3.若聽見嬰兒哭聲，立即吹滅所有磷火

4.看見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水洼，需用銅錢封住雙眼

沈安的后頸突然掠過一絲涼氣，轉身時發現密室入口不知何時消失了。供桌上的瓷甕開始輕微晃動，墨斗線繃緊到發出吱呀聲。他摸出銅尺挑開甕口的黃符，里面竟是滿滿當當的糯米，浸泡著七枚刻著生辰八字的青銅釘。

“喀嚓——“

頭頂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沈安抬頭看見井口飄過七個白燈籠。燈籠紙面上浮現出扭曲的人臉，正是三天前在圖書館走廊里遇到的保安。最末那盞燈籠突然墜落，在井底炸開的瞬間，沈安看見自己的臉映在火星里。

“當啷！“

銅尺脫手砸在青磚上，沈安的瞳孔驟然收縮——方才映出他倒影的火星中，分明站著個穿戲服的無面人。冷汗順著脊椎滑落，他慌亂地摸出五帝錢按在眼皮上，卻發現銅錢不知何時變成了浸血的紙錢。

瓷甕的晃動愈發劇烈，糯米從裂縫中涌出，落地即化作蠕動的白蛆。沈安抓起銅釘插進墻縫，當第七枚釘子沒入墻體的剎那，密室東側突然浮現扇雕花木門。門環上掛著的銅鎖刻著北斗七星，鎖眼形狀與銅尺末端完全匹配。

銅尺插入鎖眼的瞬間，沈安聽見井外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門后是條向下延伸的石階，兩側墻上的長明燈罩著人皮燈罩，跳動的火苗里不時浮現出痛苦的面容。石階盡頭立著塊殘碑，碑文被某種利器刮得面目全非，唯有“生樁“二字依稀可辨。

沈安的玉蟬胎記突然灼痛起來，小臂皮膚下凸起無數游走的血絲。當他伸手觸碰碑文時，身后突然響起木屐聲。穿藏青壽衣的老太太拄著槐木拐杖出現，褶皺堆疊的眼皮下根本沒有眼球。

“時辰要到了。“老太太的拐杖敲在殘碑上，震落簌簌灰土，“當年他們把我孫子活埋在這口井底當鎮物，現在該換人了。“

沈安后退時撞到個冰冷的東西——是口刷著朱漆的童棺。棺蓋不知被誰推開條縫，露出里面蜷縮的孩童骸骨，嶙峋的手骨緊握著半塊玉牌。當他看清骸骨右手小指缺失的關節時，突然想起鏡中鬼手的殘缺處。

老太太的壽衣突然滲出血跡，拐杖頭彈出鋒利的鉤刃：“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碑上，就能......“

尖銳的哭啼聲在此時炸響，沈安立即撲向最近的長明燈。當他吹滅第七盞燈時，整條甬道突然陷入漆黑。玉牌在黑暗中泛起青光，照出墻縫里密密麻麻的指甲——全是右手小指的指甲。

沈安摸著墻狂奔，指尖突然觸到團濕冷的頭發。女人的啜泣聲貼著耳畔響起，他摸出銅釘向后刺去，卻扎進了松軟的泥土。再抬頭時，竟回到了祠堂地窖的銅鏡陣前。

鏡中的自己瞳孔已呈灰白色，脖頸處浮現青黑的掐痕。沈安顫抖著掀開衣領，發現鎖骨位置不知何時多了枚血紅的指印。懷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擺動，最終指向供桌上那本正在冒煙的族譜。

族譜最新一頁，沈安的名字已被描紅過半。在“歿于“日期下方，緩緩滲出兩行血淚：

「換命契成怨骨新生」

「子時三刻水鬼抬轎」

地窖入口傳來紙錢燃燒的氣味，沈安抓起供桌上的銅鈴奪門而出。月光下的祠堂院子里，七個紙扎人正圍著口黑棺跳舞。它們腳上的綠布鞋滲著水草，每跳一步，棺材上的麻繩就斷裂一根。

當最后根麻繩崩斷時，沈安終于看清棺中物——竟是渾身長滿水藻的自己。玉牌在掌心爆發出灼痛，他轉身撞向院墻的剎那，聽見此起彼伏的落水聲。再睜眼時，已經躺在圖書館值班室的沙發上，電子鐘顯示凌晨三點零七分。

抬起仍在刺痛的小臂，沈安驚恐地發現皮膚下凸起數條蚯蚓狀的青筋，最末端連著的，正是那枚嵌在掌心的碎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