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diào)出風口滴落的液體在登記簿上暈開暗紅痕跡，沈安盯著值班室墻上的《圖書館夜班守則》，發(fā)現(xiàn)第三條的后半截正在滲出鮮血。原本印刷的“若在古籍區(qū)聽見唱戲聲“后面，浮現(xiàn)出歪扭的毛筆字補充：「需在五分鐘內(nèi)找到哭喪棒插進電梯按鈕」

掌心的碎鏡片突然開始發(fā)燙，沈安扯開紗布，發(fā)現(xiàn)傷口里嵌著的根本不是玻璃——那是塊指甲蓋大小的青銅殘片，表面刻著北斗第七星“搖光“的符文。當他用鑷子夾取時，殘片突然鉆入皮下，沿著青筋游向小臂的玉蟬胎記。

“小沈啊，你臉色比停尸房的還差?！?/p>

保潔王姨的拖把桿突然抵住后腰，沈安觸電般跳開。這個總是戴著口罩的婦人，此刻眼白占據(jù)整個眼眶，拖把頭上纏著的分明是女人的長發(fā)。她腳上的綠色膠鞋正在滲出井水，在地面匯成箭頭指向古籍區(qū)。

“中元節(jié)要到了?！巴跻痰目谡窒聜鞒鲳つ伒乃暎澳切┡轄€的書，該曬曬了?！?/p>

沈安跟著水漬來到D區(qū)12排書架，發(fā)現(xiàn)整面墻的《地方志》都變成了同一本書——《槐川鎮(zhèn)民俗志異》。當他抽出1992年版時，書頁間滑落張泛黃的借書卡，借閱人簽名欄密密麻麻寫著同一個名字：沈承業(yè)。

那是他三個月前車禍身亡的父親。

書頁在翻到第108頁時自動粘合，沈安用青銅殘片劃開紙張，夾層里掉出半張燒焦的戲票。票根上的日期是壬戌年七月十五，座位號用朱砂寫著“生樁位“，背面印著血手繪制的逃生路線圖。

整排書架突然開始滲水，沈安聽見電梯井里傳來嗩吶聲。當他沖到電梯口時，液晶屏顯示著“-18層“，按鈕縫隙里伸出無數(shù)蒼白的手指。想起守則的提示，他抓起消防柜里的絕緣桿砸碎“緊急出口“玻璃，抽出里面的紅漆木棍。

哭喪棒插入電梯按鈕的瞬間，轎廂里爆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鐵門轟然洞開，濃重的魚腥味撲面而來——轎廂變成口濕漉漉的柏木棺材，底部積水中漂浮著七盞白燈籠。沈安剛要后退，水中突然伸出青黑的手抓住他腳踝。

“時辰到了......“王姨的聲音從電梯井上方傳來，她的身體扭曲成麻花狀倒掛在鋼纜上，“當年你爹把我困在井里三十年，現(xiàn)在該父債子償了......“

沈安將哭喪棒捅進水中，粘稠的黑血頓時噴濺到天花板上。趁鬼手松動的剎那，他撲向安全通道，卻在樓梯轉(zhuǎn)角撞見個穿戲服的女人。水紅色的衣擺滴著藻類，女人轉(zhuǎn)頭的瞬間，沈安看見她后腦勺還長著張潰爛的臉——正是族譜里那個被描紅的名字：沈林氏婉蓉，他的曾祖母。

“沈家人都得死！“女鬼的指甲暴漲三尺，卻在觸及沈安胸前玉牌時驟然縮回。借著這個空檔，沈安撞開消防門沖進古籍修復室，反鎖的瞬間聽見外面?zhèn)鱽砑堝X燃燒的噼啪聲。

修復臺上攤著本泡脹的族譜，正是夢中祠堂里的那本。沈安翻開最新一頁，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已被描紅四分之三，而父親的名字下方滲出新的血字：「替死鬼申時三刻沉塘」

通風管道突然傳來抓撓聲，沈安抄起裁紙刀時，天花板墜落個濕漉漉的襁褓。發(fā)黑的棉布里裹著具泡發(fā)的嬰尸，右手小指缺失的骨頭刺破皮膚，掛著枚眼熟的玉蟬吊墜——與他胎記形狀完全相同。

“找到你了......“王姨的臉從嬰尸腹部撕裂而出，脖頸像蛇般拉長，“當年你祖父在井底刻下?lián)Q命咒，現(xiàn)在該把陽壽還給我孫子了......“

沈安將青銅殘片按在族譜血字上，整本書突然騰空自燃。青煙中浮現(xiàn)出父親的身影，沈承業(yè)的鬼魂抓住王姨的長發(fā)，轉(zhuǎn)頭對沈安嘶吼：“去老宅！閣樓第三塊地磚......“

消防警報驟然響起，噴淋系統(tǒng)澆滅鬼火。當保安破門而入時，沈安正蜷縮在墻角，手中攥著燒剩的族譜殘頁。眾人看不見的是，他后背趴著個渾身濕透的男童，腐爛的小手正把一枚青銅釘緩緩推進他的肩胛骨。

次日在醫(yī)院醒來時，護士說送他來的是個穿藏青壽衣的老太太。沈安翻開病歷本，發(fā)現(xiàn)夾著張冥幣，背面用血寫著：

「子時前挖開祖墳」

「取出陪葬的犀角梳」

「梳斷第三根齒可破水鬼契」

掀開病號服，沈安看見胸口浮現(xiàn)出北斗七星狀的血點。最末的搖光位閃爍著微光，正是那枚融入體內(nèi)的青銅殘片。窗外榕樹上掛著七個濕漉漉的紙人，它們腳上的綠布鞋，與夢中抬棺人的繡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