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蟬鳴不止。
昏暗的房間內,墻上的海報忽明忽暗,地面到處都是大大小小,不同型號牌子的游戲設備,視線上移,投影幕布上正播放著某游戲主博的直播回放。
許久,地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電話,開始循環播放瑪卡巴卡。足足響了五分鐘后,投影儀前的一坨紫色不明物才緩慢的咕噥了兩下,一只手從里面伸出,摁下綠色接聽按鈕。
先是一陣沉默。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被窩里,沙啞的嗓音有點悶悶的不悅。
電話那頭特有的電音伴隨著一陣輕快的女聲傳來“小魚兒,剛睡醒啊?別在家悶著啦,這都十來天了,就沒見你出過門。那破游戲是美女還是妖精?鉤的你魂兒都沒了。嘖,嘖,比我陪女朋友都上心。你不放暑假了么,我想著25號那天出發去云南那兒玩,來不?來嘛~來,誒!誒!艸!大傻!這個是驅蟲藥,你拿出來干嘛!你大爺的,不認識英文字母還不會看圖啊!”女人一開始甜美尖細的嗓音逐漸變得有些粗廣豪邁。
少年從被窩里站起來,抻了個懶腰,用手使勁搓了搓臉,打了兩個噴嚏才回“凈他媽扯蛋,我從出院到回家一共還不滿48小時,框我也不想個好理由。”
肚子有點餓,我瞇著眼睛,微駝著背,借著投影儀模糊的光,走出臥室,慢慢的挪動到冰箱前。
那邊好像信號不太好,卡了兩下才傳來謝曉不滿的大呼小叫“喲呵!安雨!老娘這回跟你說實話你還不信。”
我扯了扯嘴角,無語凝噎。隨意道“得了,再演就沒意思了哈,昨兒個剛看的日歷,現在不是才7月14么”電話那頭靜止了片刻。把手機換到左手拿著,側身用右手順勢打開冰箱門,冷氣溢出。嗯,涼快多了。心情瞬間好了不少。
我哼著跑調的歌,剛從里面拿出根香腸,就聽見謝曉那邊說“魚兒?你打游戲打傻了?今天都2……”
后面話我沒聽清,借著冰箱內的光,目光僵硬的看向拿香腸的那只胳膊——一小片反光規則的不明物。
可能出于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吧,在注意的一瞬間就感到了一陣惡寒,頭皮發麻。
這是什么?什么時候弄上去的?燈光太暗了看不清,感覺在哪里見過……我盡量讓自己理智的思考。
僅僅只是個模糊的印記,就讓我思緒有些緊繃和混亂。
也許是前幾天發生的事,讓我有點草木皆兵了。
但也管不了這么多了,顧不上手機對面的死黨,身體有些僵硬,大跨幾步,急匆匆沖進衛生間,打開燈,想照照鏡子看看這到底是什么東西,以及身上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類似的痕跡。
耀眼的白熾燈燈光撕裂了屋內的黑暗,刺的眼睛酸脹地疼,我被迫低頭緊閉上雙眼,等待片刻后方才適應。
抬頭想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瞅見鏡子里的自己......
呆愣、寂靜并攜帶著絲絲恐懼。
一滴冷汗從額頭滑落,粘稠的砸落在洗漱臺上。
“臥槽!”瞅著鏡子里那雙因為震驚而瞳孔驟縮的紅色眼眸,和因震驚而張大的嘴里不正常的虎牙,順勢看清了胳膊上到底是個什么,一片細密的鱗片,還不僅兩條胳膊上有,側頸上也是……
……
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蠕動了兩下再也沒說出什么。
接連的爆擊,讓我腳有些發軟。靠,媽的,我這是犯什么天條了么!這回直接讓我變異了?
雙臂撐著冰涼的洗漱臺,大口喘息了幾下,冷汗劃過額頭,又砸在水槽里。腦袋有點懵,但為了應證心中的最后的掙扎和胡亂的猜想……
伸出手指,顫抖的撫上最初看見的那片兒紅色的魚鱗,一狠心,在上面使勁的摳了兩下,幾片魚鱗輕易便脫落下來,混著血絲黏糊糊的粘在手上。剝皮般的感覺從胳膊上迅速向全身蔓延,火辣辣地燒得慌。
那滋味,夠酸爽,疼的讓我一陣呲牙咧嘴,沁出了一腦門子汗。
但同時疼痛也成功的讓我的大腦再次運轉起來,幷證明了這魚鱗是從肉里長出來的,而不是道具。不過也對,誰丫的會沒事閑出屁來了,會整蠱一個普通的高中生?況且今天也不是愚人節啊!但……要不下次愚人節這么搞謝曉,呵呵,一定很有節目……
“哈”想到這我不禁低笑出聲,這時侯還能瞎想,也是挺牛逼的。但話又說回來了,嘶,老校區和別人槍戰這種三百年都碰不上的事,也硬是砸我身上了,睡一覺突然變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額,還是有點滲得慌。
胡亂瞎想了陣,便也冷靜下來,我開始逐漸回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到底是什么讓自己變成這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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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6月15號
網吧內,在屁味,煙味,以及各種泡面和腳臭味混雜的屋子里,明暗燈光下的角落內,唯一一扇窗戶下的電腦桌前,一位身穿藏藍色無袖衛衣,面帶黑色口罩的少年正全神貫注著盯著眼前的屏幕,上面的戰斗局面十分慘烈。少年的眉頭越皺越緊,手下的鍵盤噼里啪啦的響,聲音之清脆,力度之猛烈。
......
桌面上的手機一閃一閃的,我雙眼緊盯屏幕,一只手飛快的點擊通話鍵,又快速返回鍵盤
音箱中傳來游戲里“瀟灑地”提示音,配合著桌子上手機內發出的矯揉造作一并響起“小魚魚~”
“魚魚~”
“小魚......”
那聲小魚魚還沒發出,就又飛快的被我掛斷。
抬手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今天是出門沒看黃歷么,運氣怎么這么差,連跪!“哎”重重的嘆息了聲。
煩躁的把有些過長的劉海胡嚕到腦門上面,露出光潔的額頭,眉眼俊俏。略微眨了眨酸澀的雙眼,但卻又只能郁悶的拿起手機回撥了回去。
幾聲盲音過后對面的謝曉接通了電話,還沒等她開口,我就馬上搶先一步道“6月15號晚上1之前,在老校區西門附近的那棵老銀杏樹樹洞正前方五步里埋著的東西挖出來!好了!就為這破事你丫今天都打50多個電話給我了!”
“啊~太抱歉啦小魚魚`~,哎,別嫌我煩啊,我也是有苦衷的。跟你說,這事我也才知道不久,兩天前.......我哥突然打電話給我,耳提......面命給我說這事,槽!這破.......破信號,但話說回來了,真.......太少見我哥這........這么嚴肅的時候.......了。但我這不是還在云.....云南跟老師研究課題么,不僅......僅在關鍵時期還在大山.........山.里頭,一時......時半會真趕不回來,正..........正苦惱著,這不就想到哥們.......你了!嘿嘿,幫姐這個忙,等回來姐一.........定請客!哈,這回在小村子里可淘到了個好東西,你一定......感興趣!先掛了,信號太.....差,千萬要記著!回見。”
嘟——的一陣盲音后,我沉默的看著跳轉的手機頁面。按道理說,朋友之間其實并沒有什么必須要幫的忙,更何況謝曉這個忙又是如此奇怪。
那為什么我要不討好的幫這個奇怪又麻煩的忙呢?一方面是還人情,另一方面還是因為我自己的私心——我的媽媽。
九年前,她死在了一場海上風暴,并且從那天起我就在不停的做夢,一個相同的夢。......那是一片茫茫的大海,黑云壓頂,狂風亂舞,好似下一秒就會開始打雷下雨。我坐在一艘破舊的木船上,面色灰白。遠處傳來陣陣歌聲,飄飄渺渺,聽不真切。之后就是一夢夢到大天亮。言歸正傳,我為什么要幫忙呢?因為謝曉在告訴我這件事時還給了我一串特殊的數字密碼(是小時候我和謝曉發明的),翻譯過來就是一部曲譜,令我頭皮發麻的是,那不就是我夢里的那部曲子!
當時翻譯過來的時候我就驚出了一陣冷汗,剛要發消息問的時候,卻地發現有關首曲子的任何信息都發不出來,連用密碼也留不下任何痕跡,我心中了然,有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之感。因為在過去的九年里,除了我幾乎沒有人會記住這個夢,哪怕我重復說很多次,哪怕我寫在紙上,仍然會被遺忘,仍然會被抹除,曾幾何時,我一度以為是自己精神出問題了.......,到底那部曲譜謝曉是怎么發出來的………
想到這,我強迫性的停下了思考,用力甩甩頭,起身,劣質的圓型鐵椅子被推開,與臟污的地板摩擦,發出一陣指甲拉黑板的刺耳響聲。
我一邊揉搓著臉,一邊抬腳扭頭走向上二樓的方向,在樓梯口邊,我扶著墻,面部因疲憊而略有些猙獰,回頭向網吧前臺大喊了聲“灰叔!三號機子修好了,我上樓睡會兒”
前臺的胖子沒回我話,只是一味的盯著手里的性感蘿莉比基尼封面的漫畫書,并時不時露出一副猥瑣的表情。
灰叔,今年大概三十七八了,個子不高,一米七二左右,我說他胖,其實那些更多的是脂包肌。臉上的橫肉一堆,光看著就能讓小兒止啼,但笑起來卻傻得一批。他老光棍一枚,平生最大的愛好是看黃色小漫畫,并經營著這家不溫不火的網吧,一樓對外營業,二樓住人。
……
灰叔沒理我,就是默認了。
沒聽見?不可能,這老登耳朵精著呢。
拖著疲憊的身軀上樓,低頭彎腰,把門前的塑料門簾扒拉到一邊,聞著空氣中彌漫著的檀香味,心中竟有些許安定。
心想“我去,這老登哪兒買的香,還挺好聞。”
躺在不大的鐵架床上,訂好凌晨的鬧鐘,剛要閉眼睡覺,我不經意的瞥了一眼那被紅布蓋上的東西。雖然被紅布蓋著什么也看不到,灰叔也從來不讓我看,但是我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一個看起來十分廉價的陶瓷小人。
還在還在小禾鎮時,我曾拉開過紅布,偷偷的看過一眼,但還沒看清就被灰叔找到了。我記得非常清楚,當時灰叔滿臉通紅,雙眼圓瞪,青筋暴凸,活似個羅剎,猙獰的問我看見了什么。看著眼前陌生的灰叔,我背后冒出一陣陣的冷汗,渾身僵硬,舌頭就像打結了一樣,什么也說不出來。再讓后,再讓后就什么也不記得了,我被嚇得不輕,被媽媽接回家時身體還發著抖。從此在很長的時間我都再也沒來過灰叔家,直到灰叔也搬到了廬陽市,我們才又有了聯系。
看著已經燒到一半的香和越發陳舊的紅布,眼神有些渙散。
一眨眼,心想今天的香怎么燃的這么快?
然后,就是剎那!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不可抑制的欲望,想再看看那紅布后面的陶瓷小人。
后來的事就不可抑制了。大腦變得昏沉,我緩慢的從床上坐起,雙眼發發直的看著那塊紅布,空氣中突兀的發散發著一股腐爛的魚腥味,讓人沉迷。
我僵著身體,踉蹌的挪步到神龕前,頭上冒著虛汗,眼白血絲遍布,顫抖著手把紅布的一角掀起,然后猛地用力把整個紅布都掀開。
血紅色的布料從空中飄落而下,這次,我終于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了!
一顆腐爛的人頭!!!!
它大張著嘴,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異常癲狂。臉上的皮肉中不斷有蛆蟲爬進爬出,大量的不明液體流出滴到桌布上。
我突然裂嘴一笑,心中涌起不好的念頭,看向一旁墻上的花塑料鏡,鏡中人的表情竟與這桌上人頭上的表情有三分相似!
不對!不對!這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的表情時而痛苦,時而癲狂。
人頭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我拿到手里了的,粘稠的液體流到我的手心里,劃到手背上,引起皮膚一陣刺啦作響。我眼中冒著火熱的光,但身上卻是越發顫抖與寒冷了。
“啊!”
一聲慘叫從手中的頭顱的嘴中傳來,然后唱起夢里熟悉的曲調。
大量的粘液噴到我的臉上身上,皮膚表面不斷傳來被腐蝕的味道。面部肌肉開始變得麻木酸脹,嘴卻還在哈哈大笑著,和手中的頭顱的表情一模一樣。
突然,我的眼睛恢復清明,然后迅速被恐懼覆蓋,背后冒出大量冷汗,腦中一片空白,拼命的想控制面部表情,心臟砰砰直跳,可用盡全身力氣,卻還是徒勞無功………。
到最后我感覺我的脖頸有些撕裂似的疼,然后視線一轉,就看見了自己已經被嚴重燒傷的身體,脖頸上空空如也。
我驚恐的斜眼看向一旁,現在的我也只能這么做,手上那顆頭顱早已不再嘶吼,只是微笑著看著我,然后被“我”輕輕的放在空了的脖頸上,左右轉一轉,好像在熟悉這具陌生的身體。它低頭微笑著對我說了聲“謝謝”,然后隨意的把我的腦袋放在原本它呆著的地方。
我驚恐、震驚……仿佛世間所有的痛苦都無法表達我現在的感情。但哪怕如何,都好像都無法改變我當前的困境,只能絕望的看著紅布一點點覆蓋了我的視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串凄厲的慘叫從我嘴里嘶吼出來,竟與那鬼頭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