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鏡不信世界上有這么巧的事,電影馬上開機,在這個節骨眼上被爆出藝人私德問題,后續推進工作很難。
“好像是說她紅了之后拋棄養父母,拒絕扶養患病在床的弟弟,說她為了出名不擇手段,還……”沈京回看了看容鏡的臉色,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往下說。
“還怎么了?”
沈京回心一橫,一鼓作氣,“還說宋翎為了出名不擇手段,爬上了你的床!”
畢竟宋翎只是一個初入圈子的小新人,沒資源沒背景,憑什么出演容鏡這種大導的電影,哪怕只是一個有臺詞的小配角也是許多人擠破了頭都搶不到的機會。
“你說什么?”容鏡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沈京回弱弱地說:“那肯定是假的了,你只喜——”
容鏡用輕飄飄的眼神看他,沈京回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一臉正氣,“簡直是胡扯!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嗎?你可是出淤泥而不染、高懸的明月光、潔身自好的男德標桿兒啊,吾輩楷模!”
沈京回的手舉得老高。
“去你的!”
容鏡沒心情跟他開玩笑,他剛才在網上刷了刷相關新聞,果然發現廣場上發言的都是同一家媒體,而且網友的口風很一致,清一色都是抵制宋翎出演電影,讓她滾出娛樂圈。
容鏡把手機推到沈京回面前,指尖輕點:“順著這個IP查,掌握完整證據鏈,如果是人為,上報。”
好的藝人難得,有靈氣的新人演員更值得被保護。
在不明確事情真相之前,容鏡愿意給宋翎一次機會,尤其是在謠言存疑的情況下。
“好。”沈京回鄭重應下,他大學學的就是大數據,當時他還跟容鏡吐槽說自己這輩子都吃不飽飯了,結果一畢業就進了容鏡的影視公司,做了他的公關總監。
查個網絡輿情的幕后推手而已,手拿把掐。
正事說完了,沈京回沒骨頭似的靠到椅背上,“說了這么久,吃口瓜解解渴吧!”
容鏡踢了他一腳,煩躁的很,“有話快說。”
“周家出事了。”沈京回賊兮兮湊近,“周家老二周承麒涉嫌財務造假,被請去喝茶了,現在圈子里都在傳周家得罪了人,被整了。”
容鏡吹了吹茶面的浮沫,漫不經心:“自己做的孽,關別人什么事?”
周氏集團的董事長也真是老糊涂了,偌大的家業給誰不好,偏偏給了最不成器的周承麒,一個嗜賭成性的敗類。
察覺到容鏡的興致不高,沈京回往桌子上拍了一厚沓照片,繼續爆料,“除此之外,我的情報小隊還搜集了這些,都是周今越和溫家二小姐溫黎的私會照片,嘖嘖嘖,你別說,這小兔崽子還挺謹慎,小爺的情報小隊差點就寄了。”
沈京回猶豫了一下,還是勸容鏡,“哥,周今越和許京昭的關系可能并不像傳聞中那么好,你應該還有希望,再追一次,至少不留遺憾。”
“沒有。”
“啥?”
容鏡抬眼,跟沈京回的眼神對上,淡淡開口:“沒有希望。”
“嘿。”沈京回不樂意了,恨鐵不成鋼,“你怎么知道落花無意呢?”
那時候倆人感情那么好,每天形影不離的,就連他這孤家寡人都開始相信愛情了,結果這倆人轉頭就分手了。
意難平啊!
沈京回喝了口茶,壓下心頭那點不痛快。
“巧了不是,我剛跟落花見完面。”
“啥落花……”沈京回覺得自己沒喝酒就暈了,喃喃兩句,陡然站起身:“許京昭也在這兒?”
容鏡涼涼看了他一眼,咬著牙,“給我坐下。”
沈京回的聲音太大,引來了別桌客人的好奇注視,甚至還有一個小朋友扒著沙發靠背,聽他們說話。
沈京回坐下了,但他的屁股跟生了釘子似的,在過道踱來踱去,又‘噌’一下坐到容鏡身邊。
活躍的像個猴兒。
“我滴乖。”沈京回感慨,這簡直就是天賜的良緣,眼里放光,“那你們見面之后,氛圍怎么樣?有沒有激情四射的火花?蹦呲蹦呲,劈里啪啦?”
他的腦子里已經被各種愛人重逢,天雷勾地火的場面塞滿了。
但現實很骨感:“沒有。”
“嘖,可惜了。”沈京回咋舌,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說認真的,“容哥,我沒談過你們這種純的要命的戀愛,不懂你們這是什么感覺,但我覺得既然你還愛她,就應該把她從那樣污濁的環境里救出來,如果周今越是個腳踏兩只船的死渣男,那許鴻遠就是一利欲熏心的變態老渣男,說不定他就是導致你們當初分手的劊子手,你信我,許京昭還愛你的,只是她沒辦法。”
沈京回是個浪蕩子,但他懂女人,更懂人心。
他看到許京昭的第一眼,覺得這個女孩跟外面櫥窗里擺的精致娃娃沒什么兩樣,溫柔端莊的皮囊下是被禁錮了的靈魂。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同類。
“我知道。”容鏡已經在計劃了,他一直都知道許京昭心里的顧慮,也知道當初跟周今越訂婚是她深思熟慮的選擇,他愿意尊重。
但現在不是了,自他決定讓那把琵琶物歸原主的那一刻起,容鏡就沒想過再放開許京昭的手,她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他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出手,做她手中最利的那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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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醫院藥房部。
“嘉云姐,我好無聊啊。”門診實習生拖著調子,抱怨,“每天都是處理一些感冒發燒的小毛病,學校里教的那些知識壓根用不上。”
字里行間盡是驕傲與自滿。
這位實習生名叫林天天,師出京大醫學系,也是鎮上第一個考到京城的大學生,本應風光無限,卻因多次逃課被京大開除學籍,她媽媽托了不少關系才把她塞進鎮醫院,想讓她混口飯吃。
劉嘉云的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在取藥記錄冊上簽名,淡淡回復:“理論跟實踐肯定有差別的。”
寫完,她合上筆帽,舉起本子滿意地欣賞了好幾遍,才繼續說:“天天,你可以多跟許醫生溝通溝通,她畢竟也是你的師姐,經驗比我豐富很多。”
“嘁,我才不要。”林天天很是瞧不上許京昭,陰陽怪氣:“人家可是京城許家的繼承人,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哪里是我這個窮丫頭能攀得上的,我要是有許京昭那樣的身家背景,我也傲,我也評個技術骨干當當。”
林天天把所有的不公都推到許京昭身上,仿佛許京昭是主宰別人命運的神。
“那祝你成功啊。”許京昭走進來,掃了一眼林天天胸前的牌子,微笑:“林護士,身份本無貴賤,但您若是自甘下賤,非把自己踩到爛泥里就太過謙虛了,技術骨干而已,這輩子努努力也是可以的。”
投胎是個技術活,許京昭沒辦法給她出謀劃策。
不過技術骨干這個名頭倒是可以讓林天天努力爭取一下,省得她眼高手低,以為感冒發燒都是小問題了。
“你!”
劉嘉云按住林天天的肩膀,給她使了個眼色。
“京昭姐。”
“嗯。”許京昭對她的態度冷了下來,淡淡的:“勞煩你幫我從右邊柜子里取一下鎮定劑,謝謝。”
“好。”
許京昭走了,林天天再也憋不住,“嘉云姐,你剛才干嘛攔著我?她那句話也太過分了,瞧不起誰呢?技術骨干了不起啊?家世好了不起啊?到底哪個眼盲心瞎的夸她端莊溫柔又大方的,明明就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劉嘉云對此不予評價,只柔聲安撫道:“好了,沒必要為這種事氣壞了身子,我把下午參與手術的名單發你了,好好把握啊。”
可千萬,不要讓她失望哦。
說完,劉嘉云臉上的笑意愈發溫婉,如同裹了蜜糖的砒霜。
時針走了一格,三點整,手術即將開始。
許京昭穿戴完畢,站在洗手臺前,任由冰冷的水流沖刷著她的掌心和手腕,但她好像,透過鏡子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那個世界的她是明媚的,鮮活的,似乎也是一個治病救人的醫者,許京昭覺得可笑,關掉水龍頭,等患者入室。
車輪碾過地的聲音漸漸近了,病人被護士推到手術室門口,后面是她的女兒,她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安撫道:“媽,您別害怕啊,醫生說了,您這就是個小手術,睡一覺就好了,我在門口等著你,睡醒了就能看見我。”
“好。”病人是一位年過七十的阿爾茲海默病患者,說話有些囫圇。
門被合上,上方的指示燈亮起,紅的刺眼。
無影燈下,許京昭高舉雙手走到手術臺前,卻意外的與林天天不太友善的眼神對上,許京昭蹙眉,今天的器械護士分明不是她,但手術已經開始了,臨時換人來不及。
只希望林天天別那么蠢,拿人命開玩笑。
“麻醉完畢。”麻醉科劉醫生的聲音傳來,語速很快:“血壓正常,心率正常,許醫生,可以開始手術了。”
許京昭目光掃過監護儀上的數字,很穩定:“手術刀。”
林天天的動作很迅速,立刻將刀柄拍在她掌心。
鋒利小巧的手術刀在許京昭手里仿佛有了生命。
她執著手術刀,自患者腕處輕輕劃開了一道不足五厘米的切口,鮮血汩汩冒出,許京昭用手指輕輕壓住血管上端。
“橈動脈穿刺針。”
“導絲進入。”
許京昭額前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睛緊盯著監護儀上的影像,看著那僅有0.37毫米的導絲沿著血管走向蜿蜒前行,一刻也不敢放松。
就在導絲即將到達時,許京昭注意到顯示儀中的血管內壁出現了一片不規則的陰影。
血管閉塞。
“許醫生,怎么辦,要開胸嗎?”劉醫生盯著那段幾乎堵死了的血管,眉毛擰成了毛毛蟲。
“不用。”許京昭的反應很快,手腕微動,以不可察覺的幅度調整著導絲的角度,緩緩向前推進,但顯然有些困難,血管內部鈣化太嚴重了,監護儀上的數值也開始上下波動。
“準備球囊擴張。”許京昭停下動作,伸出手,“導管。”
林天天卻突然沒了動作。
許京昭回頭,發現林天天正在器械架上擺弄別的器具,像是神游天外。
“林護士。”許京昭的聲音很冷,提了音量:“球囊擴張,導管!”
“哦,不好意思。”林天天連忙遞上導管,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許京昭接過,球囊導管的觸感異常滑膩,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但已經來不及了,導絲尖端在血管分叉處劃出危險的弧度,鮮血瞬間噴涌而出。
真是給林天天臉了。
但現在沒時間跟林天天算賬,許京昭喊:“小姚,你來器械這邊。”
“肝素5000單位靜推!”許京昭左手精準壓住穿刺點近心端,有條不紊:“準備3.0mm藥物球囊。”
血柱濺到許京昭的臉上,小姚護士用干凈毛巾給她擦掉,許京昭用右腳踏開備用吸引閥,左手持著球囊導管以30度角精準卡進破口。
球囊膨脹的瞬間,監護儀上的心電圖劇烈波動起來。
許京昭小幅度地轉動著手腕,導絲順利進入血管,心肌重新獲得了充足的供血,撤出導管后,她為那道切口做了精細的縫合。
眼里有笑,許京昭抬頭,和劉醫生對視了一眼:“冠狀動脈血流恢復。”
劉醫生是個憨厚耿直的小伙子,被許京昭的笑晃了一下,他咧開嘴,回了句:“ST段回落,心律正常。”
默契十足。
許京昭直起身子,后腰因長時間不受力而有些僵硬,她單手撐在腰間,宣布:“17:58,手術圓滿成功!”
病人已經被推出去了,許京昭跟家屬簡單交涉了幾句,便折返回來取那支被動了手腳的球囊導管,看大家都沒走,她說:“大家辛苦了,手術很成功,非常棒!”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汗珠,本想著快點干完快點下班回家,沒想到會聽見許京昭的這聲問候,都很高興,大抵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并肩作戰的手術,大家挨個過去跟許京昭擁抱。
“辛苦了許醫生!”
“昭昭姐,你真厲害,我又在你這里學到新東西了。”
“辛苦啦。”
“……”
排在最后的是劉醫生,他有些局促地站在許京昭對面,嘴唇的皮被他反復撕扯出血,卻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