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年,美鈺27歲。
不知不覺孩子快一歲了,今年也是美鈺嫁進來的第二個年頭。
那年過年,公婆出乎意料的叫美鈺過去和他們一起過年。
美鈺見他們主動示好,便也不計前嫌,畢竟嫁過來喊一聲爹娘,誰不想和爹娘氣氛融洽一點過新年呢?
過完了年,那個帶輪子的小車便被得停改了改,放在自行車前面的大梁上。美鈺來去更加方便自如,也能經常帶著孩子回娘家看看。
那樹叉上還有積雪化成的冰,北風一刮,冰塊隨著樹叉上下擺動掉落在地上。天氣還處于冷時候,沒有農活可忙,家家戶戶在屋里考著爐子。
趁著有空,美鈺自己帶孩子回了娘家。
李光珍拿出一件嶄新的花棉襖和棉褲,那布料是她專門去集上買的純棉布料:
“還是你二姐上回給的棉花,衣裳我早就做好了等你回來拿。現在穿著正好。”
美鈺看著那兩件衣服,布料上的繡花新鮮的很,正應了這過年的氣氛,熱烈。一個個紅粉的大牡丹花在布料上開的鮮艷,孩子穿上再好不過了。
“娘,那些日子沒空回來,莊上人看著我給孩子做的衣裳不孬,都拿布來讓我做衣裳,夏天還好說,一層布縫紉機趕忙踩兩下就做出來了。冬天的還有里子,還得絮棉,一件做好幾天才掙五塊八塊!”
李光珍一聽,略帶驚訝的看著美鈺,這事還真沒聽她提起過,不過想來也是,自從有了孩子,只有得停不做工才能載著她回來一趟。
“你還能做了衣裳?”
“還不是在家當閨女的時候你教的我?”美鈺顯得驕傲起來,畢竟縫紉這活對做慣了農活的人來說,那精細程度可不是容易干的。
“我還是得說,你們姊妹四個屬你學東西快!”李光珍見閨女這么能干,又忍不住夸贊起來。
“做一件能掙多少錢?”
“孬的三塊好的五塊,布人家自己拿,我就掙個功夫錢。”美鈺說到這嘆了口氣,功夫錢也就值三塊五塊。
“管他幾塊,不都是為了口吃的嗎,能掙就好。”李光珍拿著小棉襖放在孩子身上比量了比量,美鈺這一點確實隨了自己。
“得停那塊活干的怎么樣了?”
“聽說是快完工了吧,干完了再接著去另一個工地干唄。沒有文化也沒手藝本事的,只能干出力的活,沒有工就在家種地。”
李光珍停下手里的動作,看著美鈺:
“等你哥哥回來,我問問他。讓得停跟著你哥哥干吧,這個到哪起碼能吃得上飯不是?”
“行!”
“不過我怎么聽著孩子鼻子不利索?是不是凍感冒了?”李光珍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被冷風吹的紅彤彤的,似乎已經滲進皮膚里,即使屋里暖和也是那般紅紅的。
“可能是凍著了吧,家里又沒個爐子。過下年來我也聽著她這鼻子哼哧哼哧的,擤不出來鼻涕。”美鈺說著,一邊用隨身帶的小布巾擦了擦孩子的鼻子。
聽母親說嫂子玉芬也回了自己娘家,哥哥在外干工中午不回來吃飯。娘倆中午吃過飯,李光珍便跑到村頭的照相館去,花了三塊錢請人回家來給孩子拍了張周歲照片。
孩子穿著李光珍親手縫制的花棉襖,臉蛋紅彤彤的孩子,皮膚甚至有些干裂。因為棉襖太厚,腿打不過彎,就連那胳膊也是伸的直直的。起初坐在炕上總是往后倒,李光珍說:
“趁你嫂子不在家,放他們屋那沙發上倚著!”
咔嚓!
她一臉懵懂的伸直著四肢,坐在錦華舅舅屋里的布沙發上,拍了人生第一張照片。
晚上,美鈺對得停顯擺著母親縫制的棉襖,一邊又商量著改日去集上買點煙筒回來,家里沒有爐子,這個冬天真是難熬。大人好說,看著孩子凍的臉上都裂開了口,那心里真不是滋味。
剛應下聲,又聽見孩子哼哧鼻子的聲音,美鈺心里犯了疑,一邊抱過孩子一邊使勁往鼻孔看去。
可是那黃不隆咚昏暗的燈光看進去,只是兩個漆黑的小孔。幸好得停在家,美鈺使勁鉗住孩子,得停拿著手電筒往孩子鼻孔里照,只見深處一個冒著白尖的東西堵在孩子鼻腔。
“啊呀!這是個什么東西?!”美鈺驚呼道。
得停也嚇了一跳,趕緊從縫紉機上拿下美鈺經常用的那跟小鑷子遞給她:
“你試試能不能夾出來。”
倆人你試試我試試,孩子難受的像條泥鰍一樣一個勁掙扎打挺。一邊緊張于孩子鼻孔里的異物,一邊心疼于孩子的哭喊。好不容易把那東西弄出來,沒有爐子取暖的冬天,倆人的汗都濕透了內里的秋衣。
隨著異物的取出,孩子的呼吸一下變得順暢,鼻孔也沒有了哼哧哼哧的聲音。
“這是個什么東西?”
看到終于取出來,得停也松了一口氣,仔細觀察著這東西說:
“這是啥東西?難道自己玩的時候放進去的?”
美鈺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四周沾滿了發黃發綠的鼻涕,那異物外面也已經發綠,甚至那個白尖有點像剛冒出的芽。
美鈺隔著布使勁捏了一下,那東西瞬間變成兩半,現在更是一眼看出那竟然是顆花生米,一顆不大不小正好能塞進一個一歲孩子鼻孔的花生米!
“不對!這是花生米,她怎么可能自己放個花生米?”美鈺大驚。
是啊!還不到一歲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放進鼻孔一顆花生米?況且···自己屋里根本就沒有花生。
“那你是什么意思?別人放的?誰會給一個孩子放鼻孔里花生米?想憋死她?”得停的態度立馬也變得嚴肅起來,但他依舊認為人沒有這么壞的心思,應該是美鈺多想了。
“胡得停,我來到這兩年,什么時候種過花生?把孩子鼻孔塞一顆花生米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明說。誰種的花生你自己有數!”
“你意思是俺娘要憋死她?”得停見美鈺這么隱晦的說自己的爹娘,心里自然是有些不高興。
“要不還有誰?我就明說了,不是你爹就是你娘!我看是早就塞進去了,都冒芽了!也就算這孩子命大……”美鈺說到這抱著孩子低聲哭起來,心里真是后怕的很。
除了過年那段時間跟那老兩口離得近,平常日子里,自己對孩子那是寸步不離。也就那段時間一起過年,美鈺忙活著給一家人做飯,才會疏忽孩子的照顧。
得停見美鈺哭的那么傷心,心里倒想給她和孩子討說法,說不是自己爹娘確實沒那么有底氣。但是空口無憑,沒有證據他也不好直接去指責爹娘的不是。
“那我怎么辦?沒有證據我·····”
“你怎么辦?你去打仗!你去吵架!你怎么辦,你爹你娘要害死你親閨女,你怎么辦,你說怎么辦!”美鈺不等得停說完,哭著沖他吆喝道。
窗外窸窸窣窣的又飄起了小雪,悄無聲息的打在窗戶上,化成雪水。流淌下的一條條痕跡,像極了上天可憐美鈺母女而流下的眼淚。
得停愣了幾秒,心疼的看著美鈺委屈的樣子,孩子看著媽媽哭也跟著在懷里嗷嗷大哭。哭聲讓得停心煩意亂,他大力的關上房門,氣沖沖的到自己爹娘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