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件事后,美鈺又開始了和得庭娘的長期冷戰。
美鈺白天在店里幫得庭干活,又或者在田地間除草。每天都渾身疲憊的一頭栽進自己那兩間房里,懶得說話,當然和得庭娘見面的次數是少之又少。
冬天的來臨意味著這一年又即將過去,大雪來的毫無征兆,地面雪白一層,一化雪就會結成厚厚的冰。
村里介紹活的王哥又拉來兩車鋼管,告訴得庭這批活做完,頭過年就能一起結清半年的賬。
美鈺聽到這個消息心里別提多舒心,算下來大概能結個五六千塊。這意味著今年冬天不用為買煤而發愁了,也不用為煤炭的不足而擔憂能生多久的爐子。
甚至再瀟灑一點的話,她可以和得庭帶兩個孩子去集市買過年穿的衣服,不用再讓孩子穿別人剩下送來的衣服。
清理好門口的積雪,倆人奮力的開干起來,鋼管連接鋼管,切割、焊接、打磨、噴漆。
“得庭!得庭啊!得庭快走!你娘出事了!”
電焊的吱吱聲掩蓋了來人的叫喊,得庭和美鈺絲毫沒有聽見,直到報信那嬸子來到跟前閉著眼使勁拍著大腿招手,美鈺才發現有人來了。
“我叫你好幾聲,你咋就聽不見哎!你娘出事了!別干了!”村里嬸子著急忙慌的拉著得庭就走。
“俺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得庭心臟怦怦直跳,這么厚的冰凍凍,老人在家待著會出什么事?
“你娘磕著了!滿身的血啊,幸虧了你家小芽能吆喝!快去醫療室吧!”
得庭來不及細問,路面滑的很,得庭謹慎的一路小跑,終于來到村里診療室,美蕓也緊跟其后。
一進門就看見小芽嚇得一直在旁邊摸著眼淚,那厚厚的棉服上沾滿了血跡。得庭娘身上的血跡抹的到處都是,臉上也沾滿了血紅的顏色,旁邊還有一個沾滿血的筐子,里面放了一些菜。
“怎么了娘?!”得庭大聲詢問道,語氣中還帶著一點埋怨。
“胳膊可能是磕斷了。”醫生一邊輕輕為得庭娘脫下衣服清理血跡,一邊仔細觀察著。
“什么!斷了?磕哪了?這么厚的衣服怎么能磕斷了?!”得庭埋怨的看著得庭娘,大聲呵斥道。
“你看看這是不是骨頭?我這弄不了,你們快領著去大醫院。”醫生用棉球指了指得庭娘那尖錐正頂著肉的胳膊,一看就是斷開的骨頭正頂著那已經慢慢流失膠原蛋白的皮肉。
“快走快走!”
美鈺一看也慌了神,把小芽拉過來問道怎么回事。
“媽媽,我害怕。”結果小芽驚魂未定,什么也說不出來。
“美鈺,你快去找德勝,他有車!”得庭扶著母親,一邊沖美鈺喊道。
“好。”
美鈺和得庭、得庭娘兩人一起來到醫院。趁著得庭娘在里面治療的功夫,美鈺不滿的沖得庭發起牢騷:
“我看你娘就是閑不住,大冷天的結這么厚的冰!一個老人領著孩子出去摘什么菜啊!把小芽都嚇傻了。”
“唉!她一個老人,胳膊都磕斷了你還發什么牢騷!”得庭嘆了口氣。
“胡得庭!你趕緊給你哥打電話,你娘磕胳膊治療的錢一塊出。”
“回家再說。”
等到得庭娘包扎著胳膊出來時,眼神閃躲的看著美鈺,對得庭說道:
“走吧。”
小芽見奶奶出來,趕緊上前看著:
“奶奶···”
“別動你奶奶的胳膊。”得庭急忙制止住小芽,走到母親一旁:
“娘,你這個胳膊怎么磕的?”
“摘點菜,尋思給你哥送去點吃的不是?滑倒了。”
得庭娘慢吞吞的解釋道。
美鈺聽到冷笑一聲,領著小芽在前面走,一邊用不滿的聲音小聲道:
“這么大年紀了,還得給你兒送菜,他成有功勞了?整天上趕著,我也不見他多想著你。”
叫了一輛出租車,帶著得庭娘回了家。
一回家得庭便趕緊去哥哥飯店通知他,誰知道只引來了哥哥的不滿:
“她就是愛動彈,誰還讓她來送了?給俺家送點菜還磕斷了胳膊,真是閑的!”
得庭也沒說什么,哥哥向來如此。所以得庭爹在世的時候,不敢多說得庭哥哥什么話,得庭爹是打心里的犯怵,得庭的哥哥從來不給他們訓斥自己的機會,反倒會反過來用生硬的語氣懟他們。
即使這次是因為給他送菜,得庭娘才磕斷了胳膊,得庭哥哥照樣不對得庭娘有憐憫,反倒是滿滿的嫌棄。
晚上關了店,得庭哥哥和嫂子才去看了母親,雖然表現得又擔心又心疼,可得庭嫂子的話里和語氣里,滿滿的都是把兩人摘的遠遠的。
話里話外滿含著:可不是俺讓你送的!你自己愿意的,可怨不著我們!
得庭娘摔了一只胳膊,接下來全指著美鈺伺候。
美鈺跟得庭娘朝夕相處,也幸虧得庭娘磕斷的是左胳膊,右胳膊還能用來拿筷子。但是上廁所就需要美鈺全權照顧了。
“娘,過年之前我應該撈不著回家看你了,得庭他娘把胳膊磕斷了。”美鈺在村頭給李光珍打著電話,想到這一陣又不能回去看望她,心里多少還是有點歉意。
“怎么能把胳膊磕斷了?!要不我去看看她?”李光珍在電話那頭說著,語氣里也是著急。
“不用!這天下雪下的,冰結的那么厚。你還是老實點在家待好了,需要吃什么用什么,囑咐俺哥去給你買。你可千萬別自己出門去啊!這么大年紀了……”美鈺不放心的又著重囑咐了好幾遍。
“不用擔心我,你哥哥嫂子都給我買著。”
“嗯,要說這么大年紀磕一下,那可真了不滴···”美鈺嘆了口氣,看看墻上的表繼續說:
“我先不跟你說了娘,我得回去給老太太做飯了。等過了年我去看您。”
掛斷電話便趕緊往家趕去,又到了做飯的時間。
自從美鈺接下伺候得庭娘的活,得庭娘也對她笑臉相迎了。見美鈺回來,都會主動打招呼,生火也主動告訴她,窗外那摞的像小山一樣高的草堆盡管用。
時間長了美鈺自然也忘記之前的不愉快,畢竟自己也叫她一聲娘。
05年春節,美鈺41歲。
得庭娘已經拆了手臂吊帶,胳膊只纏著板夾和繃帶,雖然還有點活動受限,但對于得庭娘那個年紀來說,這已經恢復的很好了。
得庭哥哥端起酒杯說道:
“多虧了小徐啊,能這么伺候娘。我們都沒時間,你說要是沒有小徐可怎么辦啊?!”
“應該的哥,別這么說。”美鈺微微一笑,對這突來的贊揚好像還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