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魔尊試探
幽冥淵的黑霧在月光下翻滾,魔尊的黑袍與陰影融為一體,只有那雙幽藍的眼睛,在濟世堂的院墻外閃爍著復雜的光。影的黑血還沾在他的指尖——那個一向利落的殺手,回來復命時斷了右臂,黑袍下滲出的血在幽冥淵的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只來得及說句“那丫頭用混沌火傷了我”,便昏死過去。
“廢物。”魔尊低聲罵了句,指尖的魔氣卻輕輕拂過影的傷口,替他止了血。他不是心疼影,是氣自己的猶豫——三百年前若不是優柔寡斷,怎會被赤煞脅迫?如今面對兩個小輩,竟又因那點可笑的“惻隱之心”,讓影壞了大事。
黑霧凝聚成利爪,幾乎要沖破理智,撕裂眼前的結界??僧斔哪抗獯┩笣捞玫拇皺?,看到內屋昏黃的燈光下,那個白袍身影正笨拙地攪動藥罐,藥勺碰撞陶罐的聲音隔著院墻傳來,帶著細碎的溫柔,他的利爪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是阿墨。他正對著醫書皺眉,左手按著右肩的舊傷,顯然還在為阿沅擋刀的事自責。藥罐里飄出的藥香混著玉蘭花的氣息,是“凝神湯”的味道,三百年前皇后安胎時,他曾親手熬過這湯,那時帝君也像阿墨這樣,笨手笨腳地守在灶邊,生怕火候大了傷了藥效。
魔尊的喉結動了動,黑霧中浮現出三百年前的畫面:皇后坐在幽冥淵的桃花樹下,笑著教他辨認“凝神草”,說這草性子溫,最能安撫心神;帝君站在不遠處的石橋上,看著他們的目光里,沒有仙族的傲慢,只有尋常男子的溫柔。那時的仙魔兩界,雖有隔閡,卻也有這般安寧的時刻。
“嗤——”他自嘲地笑了聲,黑霧在掌心翻涌。那些日子早就被赤煞的屠刀斬斷了,如今的仙魔兩界,只剩下血海深仇。阿墨與阿沅的溫情,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幻影,等界門開啟,混沌之力失控,他們照樣會為了各自的族群,拔刀相向。
可內屋的燈光下,阿墨正將一勺藥汁吹涼,小心翼翼地送到阿沅嘴邊。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卻笑著搖頭,伸手想去接藥碗,兩人的指尖相觸時,都像被燙到般縮回,隨即又同時笑了起來,金紅與金紫的光芒在交握的手上流轉,像條溫暖的河。
魔尊的黑霧突然劇烈波動。他看到阿沅發間的魔晶簪,紫水晶的蓮瓣在燈光下泛著光,與她頸間的火焰胎記呼應,像極了皇后當年佩戴的“混沌鏈”;阿墨的側臉在月光下柔和了許多,右眼角的淚痣,與帝君年輕時的模樣幾乎重疊。
這兩個孩子,分明是仇恨的產物,卻偏偏長出了信任的模樣。
他悄無聲息地潛入濟世堂的后院,那里晾曬著剛采來的草藥,“醒神草”與“幽冥花”被細心地分開放置,卻在夜風的吹拂下,散發出交融的香氣。墻角的石桌上,攤著一張繪制的地圖,上面用金紅兩色標注著密密麻麻的點——是仙魔兩界的能量節點,望月崖、幽冥淵、誅仙臺……每個點旁都寫著修復方案,字跡一個剛勁,一個娟秀,顯然是兩人共同的手筆。
“這里的節點需要用混沌火打底,再注入仙力穩固。”阿沅的聲音從內屋傳來,帶著淡淡的笑意,“就像我們在望月崖做的那樣。”
“嗯,但幽冥淵的節點魔氣太重,我怕你的混沌火會被侵蝕?!卑⒛穆曇魩е鴵鷳n,“到時候我先用仙力凈化,你再動手,好不好?”
“又想一個人硬扛?”阿沅嗔怪道,“上次擋刀的教訓還不夠?”
短暫的沉默后,傳來布料摩擦的輕響,想必是阿墨握住了她的手。“好,一起?!彼穆曇衾飵е讌f的溫柔,“但你答應我,若感覺到不對勁,立刻后退,不許再……”
“知道啦,不許再擋刀?!卑浯驍嗨?,聲音里滿是無奈,“那你也得答應我,別總把我當易碎的瓷娃娃,我的混沌火沒那么嬌氣?!?/p>
魔尊的黑霧在墻角蜷縮成一團。他看著地圖上“幽冥淵”三個字旁,兩人用紅筆圈出的小三角,標注著“需兩生花花粉”,心頭猛地一顫——影說阿沅認出了他的人,卻沒立刻追查,反而在研究如何修復幽冥淵的節點,這分明是……留了余地。
就像當年,皇后明知他參與了封印,卻沒在帝君面前揭穿,只是將那半塊玉佩塞給他,輕聲說“有些事,身不由己”。
夜風突然卷起地圖的一角,露出背面用金粉寫的字:“力生于信,非生于器?!笔前涞墓P跡,后面跟著阿墨補的一句:“信生于心,非生于言。”
魔尊的黑霧劇烈收縮。這句話,與皇后刻在混沌鏈上的箴言,一字不差。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著魔族的圖騰,背面是一個“停”字,是三百年前仙魔休戰時,帝君與皇后共同鑄造的信物,本該早就隨著戰火銷毀了,卻被他偷偷藏了下來。此刻,這枚令牌在他掌心發燙,像在灼燒他的猶豫。
殺了他們,就能掩蓋三百年前的罪證,保住魔族的威嚴,卻也斬斷了仙魔兩界最后的和解可能。
放了他們,或許會迎來界門開啟的浩劫,或許會被激進派推翻,卻給了這對孩子一個機會,也給了……當年的自己一個贖罪的機會。
內屋的燈光漸漸暗了下去,月光穿過窗紙,在地上投下相擁的影子。阿墨正為阿沅披上外衣,她的手輕輕按在他的右肩,混沌火在掌心凝成小小的光團,溫柔地驅散他舊傷的寒氣。
魔尊的黑霧在空中停頓了許久,終于做出了決定。他將令牌輕輕放在石桌上的地圖旁,令牌的棱角壓著“幽冥淵”的標注,像一個無聲的承諾。
“罷了?!彼麑χ摽盏驼Z,黑霧在月光下漸漸消散,“三百年前的債,三百年后來還,也算公平?!?/p>
他轉身時,看到院門口的玉蘭樹下,青蘿正抱著藥簍回來,看到石桌上的令牌,驚得捂住了嘴。她的目光掃向墻角的黑霧,卻懂事地沒有作聲,只是悄悄將令牌收進袖中,對著黑霧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這孩子,也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
回到幽冥淵時,噬魂窟的赤煞殘魂正在瘋狂咆哮,黑氣比昨日濃郁了許多。影跪在祭臺前,斷臂處纏著厚厚的布條,看到他回來,頭埋得更低:“魔尊,屬下無能,請您降罪?!?/p>
魔尊沒有看他,只是走到水鏡前,鏡中映出濟世堂的石桌——阿墨與阿沅正對著那枚令牌研究,青蘿在一旁低聲說著什么,阿沅的眼睛亮了起來,指尖的混沌火輕輕拂過令牌,金紅色的光芒與令牌的黑氣交融,竟泛起溫潤的光。
“他們認出了令牌。”影的聲音帶著驚訝。
“自然認得出。”魔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那是皇后親手為帝君鑄造的,上面有他們的血脈氣息。”他看著水鏡中阿沅將令牌珍而重之地收好,與魔晶簪放在一起,“告訴激進派的長老,就說……影刺殺失敗,被我廢了右臂,禁足思過。”
影猛地抬頭:“魔尊,您這是……”
“我自有打算?!蹦ё鸬哪抗饴湓谒R中交握的兩只手上,金紅與金紫的光芒在令牌上流轉,像兩滴交融的血,“界門開啟前,誰也不許再動他們。”
他要看看,這對背負著三百年仇恨的孩子,能將信任的路走多遠。
他要看看,當年被戰火撕碎的和平,是否真的能在他們手中,重新拼湊起來。
他更想知道,自己三百年前的妥協,到底是懦弱,還是……另有天意。
噬魂窟的咆哮漸漸平息,赤煞的殘魂似乎感應到了什么,黑氣中浮現出扭曲的人臉,發出怨毒的詛咒。魔尊的黑霧將其牢牢鎖住,指尖的魔紋亮得驚人——他知道,平靜的日子不會太久,界門開啟的浩劫終會來臨,但至少此刻,他想給那對孩子,也給魔族,一個喘息的機會。
濟世堂的石桌上,令牌的余溫還未散去。阿墨輕輕撫摸著上面的“?!弊?,金紫色的仙力注入時,竟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暖意,與父親留在他體內的仙骨之力產生共鳴。
“這是……母親的令牌?!卑涞穆曇魩еy以置信的顫抖,魔晶簪的光芒與令牌相觸,映出上面隱藏的魔族圖騰,“當年父親說,這令牌能號令魔族十萬鐵騎,是母親親手給他的信物?!?/p>
“魔尊把它留給我們,是什么意思?”阿墨的眉頭微蹙,卻沒了之前的警惕。
青蘿在一旁忍不住開口:“我剛才看到黑霧里的人影,鬢角有白發,像極了……幽冥淵壁畫上的魔尊年輕時的模樣。他看你們的眼神,不像有惡意?!?/p>
阿沅的指尖輕輕敲擊著令牌,突然笑了:“他在試探我們,也在給自己找臺階下?!彼ь^看向阿墨,眼中的光芒亮得像星,“就像我們在望月崖互相猜忌那樣,他也在猶豫,是該繼續仇恨,還是……選擇相信?!?/p>
月光穿過云層,照亮石桌上的地圖,金紅兩色的標注在令牌的光芒下,顯得格外清晰。阿墨握住她的手,金紫色的仙力與她的混沌火交織,在令牌上凝成一朵小小的雙生蓮。
“那我們就給他一個相信的理由。”他的聲音堅定而溫柔,右眼角的淚痣在月光下,泛著釋然的光。
院外的玉蘭花瓣再次飄落,這一次,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帶著仙魔交融的香氣,像一個遲到了三百年的祝福。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此刻,濟世堂的月光里,有信任在悄悄生長,幽冥淵的黑霧中,有猶豫在慢慢融化,而這兩股力量,正穿過仇恨的壁壘,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