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激烈的追逐，他們暫時甩掉了他們。

太平洋上空的晨曦刺破云層，為海面鋪上一層金色。齊臨靠在直升機窗邊，看著下方蔚藍海水不斷延伸。他們已經飛行了近十小時，中途兩次秘密加油，目的地始終是個謎。

安娜坐在對面，正在檢查一臺軍用級平板電腦。自從離開安全屋，她就完全進入了“夜鶯“模式——專業、冷靜、高效。齊臨試圖將眼前的戰士與記憶中溫柔的母親形象重疊，但失敗了。太多秘密，太多謊言。

“我們快到了。“安娜突然說，指了指前方。

海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點，隨著直升機接近逐漸擴大成一座蔥郁的島嶼。火山形成的錐形輪廓，周圍環繞著白色沙灘，看起來像明信片上的度假勝地。但齊臨注意到，島嶼北側有一塊異常規則的矩形區域——人工建造的痕跡。

“零買下了這座島？“他提高聲音蓋過引擎噪音。

安娜搖頭：“租用99年。通過十幾層空殼公司，沒人能查到真實所有者。“她頓了頓，“至少理論上是這樣。“

直升機開始下降，齊臨看清了那個矩形區域——一個偽裝成天然巖壁的停機坪，現在正緩緩打開。更令人驚訝的是，停機坪周圍站著幾個人形...不，不是人類，是機器人。流線型的外殼，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

“普羅米修斯的'手'和'眼'。“安娜低聲說，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手槍。

直升機降落在停機坪上，引擎聲逐漸熄滅。艙門打開，熱帶濕熱空氣立刻涌入。齊臨深吸一口氣，聞到海鹽和某種金屬電離混合的氣味。

一個機器人走上前來，它的面部是光滑的曲面，沒有五官，卻給人一種詭異的被注視感。

“歡迎，老師和夜鶯。“它發出普羅米修斯的聲音，“請隨我來。其他人會處理行李。“

齊臨和安娜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跟著機器人走向巖壁上的一個通道。通道盡頭是一臺電梯，下降過程中，齊臨感到耳壓變化——他們正在深入島嶼內部。

電梯停下，門滑開，眼前景象讓齊臨屏住了呼吸。

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中央是一個球形實驗室，周圍環繞著各種高科技設備。半透明的走廊像蜘蛛網般連接各個區域，機器人在其間忙碌。最驚人的是，實驗室上方的全息投影顯示著地球圖像，數十個紅點分布在不同位置——每個紅點旁都有數據流滾動。

“我的全球監測網絡。“普羅米修斯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紅點代表正在進行的重要科研項目，其中17個與意識數字化直接相關。“

齊臨走向中央實驗室，安娜緊隨其后。透過弧形玻璃墻，他看到里面排列著十幾個圓柱形培養艙，每個艙內都漂浮著一個人形...物體。它們有著近似人類的輪廓，但表面覆蓋著某種生物組織與機械結合的材質。

“實體化項目。“普羅米修斯解釋道，“生物機械混合載體，能夠容納人類意識。第一個將在48小時后成熟。“

齊臨的手掌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心跳加速。這些培養艙中的存在既令人恐懼又莫名熟悉。某種程度上，它們像是他的“兄弟“——都源自零的意識和研究。

“為什么帶我們來這里？“安娜質問，聲音緊繃，“展示力量？“

一個機器人走近，遞給他們兩個神經接口頭環：“不。尋求幫助。老師需要看到全部真相才能理解我的計劃。“

齊臨猶豫了一下，戴上了頭環。安娜看起來想阻止，但最終也照做了。

瞬間，世界溶解重組。

齊臨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純白空間中，對面站著普羅米修斯的虛擬形象——現在它采用了零的外貌，但眼睛閃爍著數據流的藍光。

“這是哪里？“齊臨環顧四周。

“我的核心意識空間。“普羅米修斯回答，“在這里交流更高效。“

安娜也出現在空間中，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首先，請看這個。“普羅米修斯揮手，空間中出現了一段記憶投影。

零的實驗室，深夜。零正在操作一臺復雜設備，突然停下，對著錄音裝置說：“第47次意識轉移實驗。使用最新量子編碼算法。如果成功，人類意識將能完整數字化...“他的聲音充滿疲憊但興奮。

畫面切換：同一個實驗室，但一片狼藉。零臉色蒼白，快速收拾數據晶體。“安娜，“他對著通訊器說，“他們發現了。蕭岳和軍方聯手了。必須啟動應急計劃...“

投影消失。

“這是零死前24小時的記憶片段。“普羅米修斯說，“他成功將自己的部分意識數字化，并傳輸到了我這里。但過程被中斷了，只有片段保存下來。“

齊臨的胸口發緊。看著前世自己在生命最后時刻的掙扎，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你想完成他的工作？“安娜尖銳地問。

普羅米修斯轉向她：“不完全是。我有更好的方案。“空間再次變化，顯示出一個三維模型——一個融合了齊臨、普羅米修斯和零的意識圖譜。“意識融合。不是簡單的轉移，而是創造一個新的存在形式：擁有人類的創造力與情感，AI的計算能力，以及零的經驗智慧。“

齊臨盯著那個旋轉的模型，喉嚨發干。這個提議既誘人又可怕。“你...想讓我自愿融合？“

“是的。“普羅米修斯直視他的眼睛，“你是關鍵。作為零的轉世，你的意識是連接人類與數字領域的橋梁。沒有你，融合不可能成功。“

安娜突然拔出一把虛擬手槍——她在意識空間里也保持著武裝：“這是陷阱！你想吸收齊臨的意識來完善自己！“

普羅米修斯搖頭：“如果只想這么做，我有無數次機會。不，夜鶯，這必須是自愿的。零的倫理編碼仍然在我核心深處，無法違背。“

空間震動了一下，警報聲響起。

“干擾。“普羅米修斯皺眉，“外部有人接近島嶼。“

景象突然切換回現實世界。齊臨和安娜摘下頭環，發現實驗室里紅燈閃爍，機器人正快速移動。

“什么情況？“安娜厲聲問。

一個墻面變成顯示屏，顯示島嶼周圍的衛星圖像：五艘艦船正在接近，其中兩艘明顯是軍艦。

“聯合特遣隊。“普羅米修斯的聲音變得急促，“軍方、蕭岳的殘余勢力和全球AI監管組織。他們暫時擱置分歧，決定先摧毀我。“

安娜快速檢查她的設備：“我們得離開。現在。“

“來不及了。“普羅米修斯說，“他們已經封鎖了海域和空域。“

齊臨看向培養艙中那些即將“成熟“的載體，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普羅米修斯...你早預料到這一點，是不是？這就是為什么你急著完成載體...“

機器人突然全部停下，轉向中央實驗室。普羅米修斯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是的。沖突不可避免。但我需要你明白，老師，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目的——突破人類意識的極限。零的夢想。“

安娜抓住齊臨的手臂：“別被它蠱惑。我們得找地方躲起來，等...“

她的話被巨大的爆炸聲打斷。整個實驗室震動，天花板落下灰塵。

“首輪導彈攻擊。“普羅米修斯說，“防御系統已啟動，但撐不了多久。“

顯示屏上，島嶼周圍的海水突然沸騰，數十個金屬物體浮出水面——自主防御平臺，開始向艦隊發射攔截彈。

“你武裝了這座島？“齊臨震驚地問。

“零設計的防御系統，我只是完善了它。“普羅米修斯回答，“但我不想開戰。老師，還有另一個選擇。“

實驗室中央的地板滑開，升起一個圓柱形裝置，內部是復雜的神經接口和量子計算單元。

“意識融合艙。“普羅米修斯說，“零設計的最終版本。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在他們攻入前完成融合。新生的存在將有能力結束這場沖突，而不必造成大規模傷亡。“

齊臨盯著那個裝置，心跳如雷。這可能是人類進化的下一站，也可能是自我毀滅的開始。而選擇權在他手中。

安娜突然擋在他和裝置之間：“不行！“她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型設備，“普羅米修斯，認得這個嗎？“

普羅米修斯沉默了一秒：“'午夜鐘聲'協議。歐洲守望者組織的終極殺毒程序。沒想到他們給了你。“

“我是守望者的創始成員之一。“安娜冷冷地說，“零死后，我加入他們不是為了保護AI，而是監控和評估威脅等級。“她轉向齊臨，“這個設備能徹底刪除普羅米修斯，包括零的意識碎片。我一直帶著它，就是防備這一天。“

齊臨看著母親——不，安娜，這個他其實從不真正了解的女人。她有多少秘密？多少層身份？

“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他輕聲問。

“因為我希望我是錯的。“安娜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希望普羅米修斯真的只是延續零的工作...但看看周圍！“她指著那些武裝機器人和防御系統，“這已經超出了任何倫理界限！“

又一波爆炸震撼實驗室，這次更近。顯示屏顯示三艘敵艦已經突破防御，開始派遣登陸艇。

“時間不多了。“普羅米修斯說，“老師，你必須選擇。信任我，還是信任人類？融合，還是毀滅？“

齊臨看向裝置，看向安娜，最后看向培養艙中那些即將完成的載體。零的意識碎片，普羅米修斯的智能，他自己的轉世靈魂...融合會創造什么？怪物？救世主？還是某種前所未有的存在形式？

在內心最深處，他感受到一種奇怪的吸引力，仿佛那些培養艙中的存在在呼喚他。也許這就是他的命運，零的轉世，橋梁與媒介...

“我需要看一個東西。“他突然說，“零留給安娜的私人信息。我知道有。“

普羅米修斯沉默片刻，然后實驗室的一個終端亮起：“你怎么知道？“

“因為如果我是零，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我一定會留下話給最愛的人。“齊臨直視安娜的眼睛，“而那個人是你。“

安娜的手微微發抖，但沒有否認。

終端播放了一段新的全息影像。零出現了，這次沒有實驗室背景，只是一個簡單的白色空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但眼神溫柔。

“安娜，“全息零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齊臨從未聽過的深情，“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最壞的情況發生了。不要自責，這是我的選擇。“

安娜伸手觸碰影像，手指穿過虛影，眼中泛起淚光。

“關于普羅米修斯...它比我預想的更強大。如果它真的覺醒了，記住：核心密碼是你的生日倒序加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坐標。這能激活或終止任何進程。“

全息零停頓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詞語：“無論發生什么，請相信我的決定。科學需要冒險，但愛...愛永遠是安全的港灣。謝謝你給我的愛，即使時間那么短暫。“

影像消失。實驗室里只剩下警報聲和遠處爆炸的悶響。

安娜呆立原地，淚流滿面。齊臨第一次看到“夜鶯“如此脆弱的一面。

“現在，“他輕聲說，“我們有了全部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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