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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山血詔

第七章龍鱗怒

那聲“皇上駕到——”如同九天驚雷,裹挾著無上皇權的凜冽威壓,狠狠劈入死寂的鳳藻宮偏殿!

殿內所有嘈雜、悲泣、算計,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凝固。空氣沉重得如同化不開的鉛塊,壓得人無法呼吸。撲倒在軟榻邊的春杏,哭喊聲噎在喉嚨里,只剩下驚恐的抽噎;正欲宣判“死亡”的周明遠,搭在沈青瓷腕上的手指瞬間僵硬如鐵,臉色慘白如金紙;那些圍觀的命婦貴女,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皇后臉上的“悲痛”和“焦灼”如同劣質的面具,在瞬間崩裂!她猛地放下捂臉的帕子,那張精心描畫的雍容面孔上,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無法掩飾的、如同被當場捉奸般的恐慌!她下意識地看向軟榻上“瀕死”的沈青瓷,又猛地轉向門口,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連發髻間那支象征鳳權的九尾銜珠金鳳釵都在輕輕晃動。

沉重的、帶著帝王步履特有節奏的腳步聲,如同踩在每個人心尖的戰鼓,由遠及近,每一步都踏碎了這虛假的哀傷與陰謀。殿門處的光線被一道高大挺拔的明黃色身影徹底遮蔽。

皇帝蕭徹,負手立于偏殿門口。

他未著繁復的冕服,只一身明黃常服,卻依舊帶著山岳傾頹般的威壓。面容冷峻,劍眉斜飛入鬢,深邃的眼窩下,一雙寒潭般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如同亙古不化的玄冰。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緩緩掃過殿內的一片狼藉——摔碎的杯盞、傾倒的案幾、驚慌失措的人群……最后,那冰冷的目光精準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軟榻上蜷縮著、嘴角溢血、氣息奄奄的沈青瓷身上!

那目光,銳利如刀,洞穿一切虛妄!

整個偏殿,落針可聞。只有沈青瓷那微不可聞、如同破風箱般的痛苦喘息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皇……皇上……”皇后第一個反應過來,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臉上努力擠出比哭還難看的哀戚,踉蹌著上前兩步,屈膝就要行禮,“臣妾……”

“怎么回事?”

皇帝的聲音響起,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卻如同寒冬臘月里刮過冰原的朔風,瞬間凍僵了所有人的骨髓!那聲音里沒有疑問,只有冰冷的陳述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審判意味。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從沈青瓷身上移開半分。

皇后行禮的動作僵在半空,屈辱和恐懼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她的心臟。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刻意為之的哭腔:“皇上!您……您可來了!魏夫人她……她突然毒發!臣妾……臣妾心都要碎了!周院判……周院判說……恐是……無力回天了!”她的話語充滿了“悲痛”,試圖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沈青瓷的“死亡”。

“毒發?”皇帝終于緩緩轉過頭,那雙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落在了皇后那張泫然欲泣的臉上。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卻像兩柄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入皇后眼底深處,將她所有精心偽裝的哀傷瞬間剝得干干凈凈!

“朕的忠勇公夫人,身懷忠烈遺孤,在這除夕宮宴、皇后你的鳳藻宮里……毒發?”皇帝的語速很慢,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地,帶著千鈞之力和令人毛骨悚然的質詢,“皇后,你告訴朕……這毒,從何而來?嗯?”

最后一聲鼻音,帶著雷霆般的威壓,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皇后的心口!

皇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她身后的宮女慌忙用力攙扶住她。

“臣妾……臣妾不知啊皇上!”皇后臉色煞白,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亂,“魏夫人方才還好好的……飲了杯本宮賜下的暖宮安神酒……誰知……誰知突然就……”她情急之下,竟下意識地將“賜酒”之事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自己都驚覺失言,臉色瞬間更加慘白!

“哦?安神酒?”皇帝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鎖定了軟榻旁小幾上那個傾倒的、殘留著琥珀色酒液的琉璃杯!他的眼神更加幽深冰冷。

“皇上!”一直沉默的端王妃林靜書,此刻卻突然上前一步,對著皇帝深深一福,聲音清冷而清晰,打破了皇后制造的混亂,“臣婦斗膽,可否容臣婦一言?”

皇帝的目光移向林靜書,微微頷首,示意她說。

林靜書抬起頭,目光沉靜如水,不卑不亢:“回稟皇上,方才魏夫人飲下娘娘所賜御酒后不久,便突感不適,繼而……便成了這般模樣。臣婦雖不通醫道,但觀夫人癥狀,口吐黑血,四肢抽搐,瞳孔渙散……確系劇毒攻心之兆無疑。”她的話語條理清晰,直接點明了“賜酒”與“毒發”的緊密關聯!將皇后的嫌疑,清晰地推到了皇帝面前!

“林靜書!你……你休要胡言!”皇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尖聲厲喝,再也維持不住那層偽裝的慈和,眼中充滿了怨毒,“本宮賜酒,乃是體恤魏夫人哀傷過度,一片好意!你……你竟敢污蔑本宮?!”

“臣婦不敢。”林靜書微微垂首,姿態恭敬,話語卻寸步不讓,“臣婦只是據實陳述所見。至于酒中是否有毒,是何毒物,非臣婦所能知,亦非臣婦所敢妄斷。一切……自有圣裁明斷。”她巧妙地將球踢回給了皇帝,同時撇清了自己“誣告”的嫌疑。

皇帝沒有理會皇后的失態和林靜書的陳詞。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軟榻上的沈青瓷身上。她的身體依舊在輕微地抽搐,嘴角的血沫似乎流得更多了,臉色呈現出一種死氣的灰敗,連帶著頸側那道猙獰的傷口都顯得更加可怖。她的生命之火,仿佛隨時會熄滅。

“周明遠。”皇帝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如同來自九幽。

一直跪在軟榻邊、抖如篩糠的周明遠,如同被鞭子抽中,猛地一顫,幾乎是匍匐著爬到皇帝腳邊,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微……微臣在!”

“朕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里沒有任何情緒,卻比雷霆更令人恐懼,“魏夫人所中之毒,究竟是何物?能否解?如何解?一五一十,給朕說清楚。若有半字虛言……”他沒有說下去,但那冰冷的殺意,已如同實質的寒冰,瞬間凍結了周明遠全身的血液!

周明遠渾身劇震!豆大的冷汗如同小溪般從他額頭滾落,瞬間浸濕了衣領。他太清楚皇帝的性子了!冷酷、多疑、最恨欺瞞!尤其涉及魏珩遺孀和血脈這等敏感之事!此刻若再敢順著皇后的意思宣布“無力回天”,恐怕下一刻,被抬出去的就不止是沈青瓷了!

巨大的恐懼壓倒了一切!什么皇后懿旨,什么幕后交易,在皇帝的雷霆之怒和九族性命面前,都成了可笑的齏粉!

“皇上!皇上明鑒啊!”周明遠猛地抬起頭,涕淚橫流,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魏夫人……魏夫人所中之毒……霸道無比!臣……臣一時難以完全辨明!但……但絕非尋常之毒!其性酷烈,直攻心脈與……與胎元!然……然而!”他猛地指向沈青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夫人脈象雖亂欲絕,卻尚有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生機護住心竅!似乎……似乎夫人體內……另有一股藥力在……在強行壓制劇毒!護住了最后一線心脈生機!”

他這番話,如同石破天驚!

劇毒攻心!另有一股藥力在護持心脈?!

殿內所有人,包括皇帝和皇后,臉色都瞬間劇變!

皇后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滅頂的絕望!藥力?沈青瓷體內怎么可能還有護持的藥力?!那杯“鴆羽紅”是必死之毒!難道……難道她早有防備?!這不可能!

皇帝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終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瀾!他看向沈青瓷的目光,瞬間變得更加銳利和……深沉!護持心脈的藥力?是巧合?還是……這個女人身上,藏著連他都不知道的秘密?

“說下去!”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是!”周明遠如同抓住了生機,語速極快,“這股護持之力極其精純,雖無法根除劇毒,卻……卻為夫人爭取了一線生機!若……若此刻能有對癥之解藥,輔以金針渡穴之術,激發夫人自身這股護持藥力……或許……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但……但臣……臣……”他結巴著,冷汗淋漓,“臣……辨毒不全……恐……恐力有不逮啊!”他將“一線希望”拋了出來,卻又將“辨毒不全”的責任推得干干凈凈,只想自保。

“廢物!”皇帝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如同冰錐刺骨。他沒有再看匍匐在地的周明遠,目光掃過殿內噤若寒蟬的眾人,最后落在皇后那張慘白如紙的臉上。

“傳旨。”皇帝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偏殿,“即刻封鎖鳳藻宮!所有人等,無朕旨意,不得擅離半步!違者,斬!”

“命太醫院所有當值太醫,即刻攜帶所有解毒圣藥、金針器物,速來鳳藻宮!延誤者,斬!”

“命內務府總管,徹查今日宴席所有飲食、器皿、酒水來源!所有經手之人,全部收押候審!漏查一人,提頭來見!”

“命御前侍衛統領,帶人將忠勇公夫人貼身侍女……”他冰冷的目光掃過癱軟在地、瑟瑟發抖的春杏,“以及太醫院院判周明遠,先行收押,嚴加看管!待審!”

一連串冰冷肅殺的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砸下!帶著帝王不容置疑的決斷和凜冽刺骨的殺機!每一個“斬”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殿內眾人的心上!

“遵旨!”殿外傳來御前侍衛和內侍們轟然應諾的聲音,緊接著是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和鎧甲鏗鏘聲!

皇后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封鎖鳳藻宮!徹查!收押!皇帝這是……這是要將她當成嫌犯來處置了嗎?!為了一個魏珩的遺孀?!巨大的屈辱和滅頂的恐懼瞬間將她吞噬!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殿內死寂,只有沈青瓷那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痛苦喘息。

“魏夫人。”皇帝的聲音突然響起,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沈青瓷那被劇痛和藥力雙重折磨、幾乎沉淪的意識深處,“朕……知道你能聽見。”

沈青瓷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撕裂般的痛苦中沉浮。避毒丹與“鴆羽紅”的廝殺已到了白熱化,冰冷的麻痹感與灼熱的藥力瘋狂拉鋸,每一次碰撞都帶來靈魂被撕扯的劇痛。龜息丹的陰火更是焚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將她的生命體征強行壓制在瀕死邊緣。聽覺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然而,皇帝那低沉、平靜、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聲音,卻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道驚雷,狠狠地劈開了那層混沌的水幕!

“朕……知道你能聽見。”

七個字,如同七把冰冷的錐子,精準地刺入沈青瓷最深的意識核心!

他能看穿?!他看穿了龜息丹的偽裝?!還是……他只是在試探?!

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部分灼燒的痛楚,讓她瀕臨渙散的意識強行凝聚起一絲清明!皇帝……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他到底知道多少?!

“你腹中,是魏珩唯一的骨血。”皇帝的聲音繼續傳來,如同魔鬼的低語,冰冷而毫無波瀾,卻字字敲在沈青瓷最致命的軟肋上,“魏珩為朕守江山,血染北境。他的血脈,不該斷在這陰私齷齪之地。”

“你若想活,想保住這點血脈……”皇帝的聲音微微一頓,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緊的壓迫感,“就告訴朕——誰要殺你?”

“或者……告訴朕——”

“那張血詔……在誰手里?”

轟隆——!

沈青瓷的意識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開!血詔!他竟然知道血詔?!他不僅看穿了她的偽裝,更直接點出了那張催命符的核心!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避毒丹的藥力在這極致的情緒沖擊下,竟隱隱有潰散的趨勢!體內被壓制的“鴆羽紅”劇毒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猛地反撲!冰冷的麻痹感瞬間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直沖頭頂!喉嚨里涌上更濃重的腥甜!

“呃……”一聲壓抑不住的、破碎的痛苦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泄出!身體隨之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嘴角涌出更多的黑血!

皇帝那雙寒潭般的眸子,死死鎖住沈青瓷這細微的反應,眼底深處,那絲冰冷的審視和洞悉的光芒,更加銳利!他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瀕死的獵物身上,尋找著最后一絲破綻!

“說話。”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壓,如同無形的鞭子抽下,“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最后的機會……

是生的機會?還是……更深的陷阱?

沈青瓷的意識在劇痛、恐懼和巨大的抉擇中瘋狂掙扎!皇帝的意圖如同迷霧!他是要借她的手揪出幕后黑手?還是要將她和血詔一起……徹底抹除?!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瀕臨崩潰的絕境,猛地劇烈踢動了一下!那清晰的、帶著強烈求生欲的悸動,如同一道熾熱的電流,瞬間貫穿了沈青瓷瀕臨潰散的意志!

活下去!

無論如何……活下去!

為了孩子!為了魏珩那沉重的托付!

就在沈青瓷的意識在生死邊緣瘋狂掙扎、幾乎要被那劇毒和皇帝的威壓徹底碾碎時——

“皇上!太醫院眾太醫已到殿外候旨!”一個內侍尖細而惶急的聲音,如同救命稻草般,猝然在殿門口響起!

皇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鎖定沈青瓷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出現了極其短暫的松動。

就是現在!

沈青瓷用盡靈魂深處最后一絲力氣,強行引導著體內那被皇帝話語刺激得幾近潰散的避毒丹藥力,配合著龜息丹的假死效果,猛地將最后一點生機徹底內斂!

她的身體猛地繃緊,如同被拉滿到極致的弓弦,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嗬……”隨即,那繃緊的身體如同驟然斷裂的琴弦,徹底癱軟下去!所有細微的抽搐、痛苦的喘息,在瞬間戛然而止!

一直搭在她腕上、感受著那混亂微弱脈象的一名老太監,指尖猛地一顫,失聲驚呼:“皇上!脈……脈息……斷了!”

死了?

就在皇帝逼問的當口……死了?!

整個偏殿瞬間陷入一片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死死盯著軟榻上那具仿佛徹底失去生息的身體,眼神深處,那抹冰冷的審視終于被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言喻的……愕然所取代!

太醫那句“脈息斷了!”如同喪鐘,在死寂的偏殿里撞出令人心悸的回響。凝固的空氣里,只剩下燭火嗶剝的細微聲響,襯得這死寂愈發驚心動魄。

皇后緊繃的身體驟然一松,幾乎要軟倒,一絲劫后余生、又混雜著惡毒慶幸的扭曲神情在她慘白的臉上飛快掠過,又被她強行壓下,化為更深的“悲慟”。她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肩膀劇烈聳動,發出壓抑的嗚咽,仿佛悲痛欲絕。然而,那帕子遮掩下的眼神,卻死死釘在軟榻上那具了無生氣的軀體上,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確認——死了!終于死了!鴆羽紅之下,焉有完卵?皇帝再威壓,也救不回一個死人!

皇帝的視線卻未曾從沈青瓷身上移開半分。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在最初的細微愕然后,迅速沉淀為一片更濃、更沉的幽暗。他沒有說話,周身那股無形的、山岳傾頹般的威壓卻驟然暴漲,整個偏殿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殿內所有人大氣不敢出,連皇后的假哭都僵滯了一瞬。

他動了。

沒有理會匍匐在地抖如篩糠的周明遠,沒有看悲泣的皇后,甚至沒有瞥一眼那報信的太醫。他邁步,沉重的龍靴踏在金磚上,發出清晰而冰冷的聲響,一步步走向那張染血的軟榻。每一步,都像踏在眾人緊繃欲斷的心弦上。

他停在榻邊,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沈青瓷完全籠罩。帝王的威儀,此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審視。他沒有俯身,只是微微垂首,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刮過沈青瓷灰敗死寂的臉龐、毫無起伏的胸口、以及嘴角那抹凝固的、烏黑的血跡。

時間在死寂中無聲流淌,每一瞬都漫長如年。

就在皇后幾乎要按捺不住再次“悲痛”出聲時,皇帝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手。那只手,骨節分明,帶著掌控生殺大權的力量,越過軟榻邊緣,精準地探向沈青瓷的頸側!

殿內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皇后捂著嘴的手帕猛地攥緊,指節捏得發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皇帝他……他竟然親手去探一個“死人”的脈搏?!這……這是何等的……不合禮制!更是對她方才主導一切的“死亡”結論最直接的、最冷酷的否定!

皇帝修長有力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穩穩地壓在了沈青瓷頸側大動脈的位置。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指尖下,皮膚冰冷,觸感一片死寂的柔軟,沒有任何生命的搏動傳來。

一秒,兩秒,三秒……

殿內眾人屏息凝神,連燭火似乎都停止了跳動。周明遠更是把頭死死埋在地上,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

皇帝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情緒,如同戴著一張完美的玄冰面具。只有那雙近在咫尺、緊緊鎖住沈青瓷臉龐的寒眸深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銳利如鷹隼的光芒。他的指腹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在她冰冷的皮膚上施加了一點壓力,像是在確認某種觸感,又像是在等待某種極其微弱的變化。

“皇……皇上?”皇后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壓力,“魏夫人她……她已經……您節哀……”

皇帝沒有回應。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沈青瓷冰冷的皮囊,直刺意識沉淪的最深處。沈青瓷的靈魂在龜息丹制造的絕對寂靜深淵中漂浮,五感盡失,唯有皇帝指尖那一點冰冷堅硬的觸感,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顆黑色石子,在她意識最底層激起一圈絕望的漣漪。他還在試探!這頭盤踞在權力頂峰的巨龍,并未被死亡的假象蒙蔽!

就在皇后那聲帶著虛假悲切的“節哀”余音未散之際——

“鏘——!”

一聲刺耳的金鐵摩擦聲驟然撕裂殿內死寂!

御前侍衛統領腰間的佩刀,竟在皇帝無形的威壓之下,被激得自行出鞘半寸!森冷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瞬間映亮了侍衛統領緊繃如鐵石的臉,更將皇后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映得一片慘白!這并非侍衛的主動拔刀,而是純粹被帝王那即將噴薄而出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意所引動!

“啊!”幾個膽小的命婦貴女再也忍不住,失聲尖叫出來,又慌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

皇帝終于緩緩收回了探在沈青瓷頸側的手。那只手垂落身側,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依舊落在沈青瓷毫無生氣的臉上,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僥幸、凍結一切血液的絕對意志:

“朕要活的。”

四個字,字字千鈞!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皇后搖搖欲墜的心防上!她眼前一黑,腳下踉蹌,若非宮女死命攙扶,幾乎當場癱倒!活的?!皇帝竟還執意要她活?!這瘋子!為了一個魏珩的寡婦,他竟不惜……不惜如此?!

“封鎖宮門!傳朕口諭,”皇帝的聲音冰冷地繼續,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帶著刮骨的風雪,“凡太醫院當值、休沐之太醫,一炷香內不至鳳藻宮者,闔族流放北境苦寒之地,永世不得歸!”

“命內務府、慎刑司,徹查宮中所有藥庫、私室!翻遍這九重宮闕的每一寸地磚!”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狂暴怒意,如同沉睡的巨龍被徹底激怒,發出了震天的咆哮,“給朕挖地三尺!把解藥——找出來!找不到……”

他猛地轉頭,那雙燃燒著冰冷怒焰的眸子,第一次如同實質的刀鋒,狠狠刺向面無人色的皇后,聲音如同九幽寒冰:

“……皇后宮中所有侍從,無論品級,盡數杖斃!鳳藻宮管事太監、掌事宮女,即刻凌遲處死!懸首宮門三日,以儆效尤!”

“龍鱗怒”!

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明白,何謂帝王逆鱗,觸之即死!為了一個“已死”的沈青瓷和她腹中所謂的忠烈血脈,皇帝竟不惜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用皇后身邊所有人的頭顱和血肉來填!

“遵……遵旨!”殿外傳來侍衛和內侍們帶著顫抖卻無比洪亮的應諾,腳步聲、甲胄碰撞聲、驚恐的傳令聲瞬間如同沸騰的潮水般涌起,將死寂的鳳藻宮徹底淹沒!

皇后面如金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喉嚨,掐滅了她所有的聲音和反抗的勇氣。她看著皇帝那雙毫無溫度、只有毀滅意志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這皇后的鳳冠,在帝王的雷霆之怒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

意識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無邊無際的沉重和凝滯。龜息丹的藥力如同最堅固的冰棺,將她所有的生命跡象牢牢封存。

然而,在那絕對的死寂深處,一點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搏動,如同黑暗深淵里唯一不肯熄滅的螢火,頑強地、固執地存在著。一下,又一下。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又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生命力。

是腹中的孩子!

那微弱的心跳搏動,穿透了龜息丹制造的冰冷壁壘,如同最細最韌的絲線,一點點纏繞住沈青瓷沉淪的意識,給予她一絲微弱的錨點。孩子……還在……還在掙扎……

緊接著,另一種強烈的感官沖擊蠻橫地刺破了這黑暗的屏障——氣味。

一種極其霸道、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沉厚底蘊,絲絲縷縷地鉆入她的鼻腔。這是……龍涎香!唯有天子才能使用的、象征著無上皇權的熏香!

這認知如同驚雷,在她混沌的意識里炸開!龍涎香……她身處何地?!

求生的本能,對腹中骨血的守護之念,在這龍涎香的刺激和那微弱卻頑強的心跳牽引下,如同冰封河面下驟然涌動的暗流,猛烈地沖擊著龜息丹的桎梏!

“呃……”

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呻吟,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深處艱難地擠了出來。聲音破碎喑啞,卻像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打破了某種絕對的寂靜。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粘稠的膠水黏住,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眼前是模糊晃動的一片明黃,刺得她眼球生疼。光影斑駁,帶著重影,仿佛隔著一層晃動的水波。

“動了!皇上!魏夫人……魏夫人手指動了!”一個蒼老而激動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在她耳邊不遠處響起,顯得有些遙遠而不真切。

緊接著,沈青瓷感覺到一只微涼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輕輕托起了她的后頸。另一只手,則將某種溫熱的、帶著濃郁苦澀藥味的液體,湊近了她的唇邊。

“喝下去。”一個低沉而極具威壓的聲音響起,近在咫尺,帶著一種主宰生死的命令口吻。是皇帝!

這聲音如同冰冷的鞭子,瞬間抽散了沈青瓷殘存的混沌。她幾乎是憑著本能,對抗著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劇痛和強烈的嘔吐感,順從地微微張開了嘴。那溫熱的藥汁緩緩流入她的口中,苦澀得難以形容,卻帶著一股奇異的暖流,順著食道滑下,所過之處,如同甘霖滲入龜裂的焦土,與體內殘存的避毒丹藥力隱隱呼應,暫時壓下了鴆羽紅劇毒反噬帶來的冰冷麻痹感。

藥力作用之下,眼前的景象終于清晰了一些。她費力地轉動著眼珠,視線艱難地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明黃色的帳頂。那黃,是御用的明黃,刺目而威嚴。帳頂上盤踞著繁復無比的金龍刺繡,五爪張揚,鱗甲分明,在燭火下反射著冰冷而尊貴的金屬光澤,帶著一種俯視眾生的壓迫感,直直地撞入她的瞳孔!

沈青瓷的呼吸猛地一窒!

目光緩緩下移,掠過同樣繡著團龍祥云紋的錦被邊緣,掃過身下觸感無比光滑細膩、帶著奇異涼意的明黃緞面……她正躺在一張無比寬大、無比奢華的臥榻之上。

這不是鳳藻宮的軟榻!

一個驚駭到極點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住她的心臟,讓她渾身冰冷,血液幾乎瞬間凝固!

御榻!

她竟然躺在了皇帝蕭徹的御榻之上!

陸沉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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