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江山血詔

第九章寒宮燼

玉清宮。

這名字帶著前朝舊夢的清冷仙氣,內里卻只余下被歲月啃噬殆盡的荒頹。沉重的宮門在身后轟然閉合,隔絕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絲喧囂,也隔絕了皇帝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巨大的聲響在空曠死寂的殿宇內反復回蕩,如同巨獸垂死的嘆息,最終歸于令人窒息的沉靜。

沈青瓷被安置在偏殿唯一一張勉強算得上完整的床榻上。身下是粗糙的、散發著陳舊霉味的被褥,硌得她渾身骨頭都在叫囂。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塵土氣息,混雜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木頭腐朽的酸敗味道。殿內極暗,只有角落里一盞昏黃如豆的油燈,顫巍巍地燃燒著,將殘破的窗欞影子投射在斑駁脫落的墻壁上,扭曲晃動,如同鬼魅。

寒意,無孔不入的寒意。并非僅僅來自這深宮冬夜的凜冽,更深的是從骨髓里透出的冰冷。鴆羽紅的余毒如同跗骨之蛆,在避毒丹藥力暫時退卻后,重新開始緩慢地啃噬她的經脈,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麻痹與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喉嚨里殘留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藥汁的苦澀。

然而,比這更冷的,是皇帝最后那句話語的回響。

“朕倒要看看,這‘遺腹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探究的,冰冷的,帶著一種審視奇珍異獸般的好奇與……忌憚。他不是在關心一個臣子的遺孤,而是在評估一件超出他掌控的、可能蘊藏危險或價值的“異物”。玉清宮,這座廢棄的冷宮,就是觀察這只“異物”的囚籠。

“夫人……您……您喝點水……”春杏的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顫抖,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湊過來。她被從慎刑司臨時提了出來,隨侍到此,顯然也被這陰森的環境和沈青瓷慘烈的狀況嚇壞了,小臉煞白,捧著碗的手抖得厲害,水灑出來不少。

沈青瓷艱難地側過頭,就著春杏的手,勉強啜飲了幾口冰冷的、帶著土腥味的白水。冷水滑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片刻微不足道的舒緩。

“夫人,您千萬要撐住啊……”春杏看著沈青瓷灰敗的臉色和頸側那道被粗劣包扎后依舊猙獰的傷口,眼淚撲簌簌地掉,“太醫……太醫說您需要靜養……可這鬼地方……”她環顧四周,看著蛛網遍布的房梁和漏風的窗戶,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太醫?”沈青瓷的聲音嘶啞微弱,如同砂礫摩擦,“誰……派來的?”皇帝不可能真的放任她在這里自生自滅,至少在她和孩子身上的“謎”解開之前。

“是……是皇上身邊的張內侍帶來的,”春杏抹著眼淚,壓低聲音,帶著恐懼,“一個姓胡的老太醫,看著……看著古板得很,話也不多。留了藥,說是解毒固本的……還有……還有安胎的……”她指了指墻角一張破桌子,上面放著幾個粗劣的陶罐藥包。

沈青瓷的目光掠過那些藥包,沒有停留。皇帝的人,皇帝的藥。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新的催命符。她不敢信,至少不能全信。腹中那點微弱的搏動,是她此刻唯一真實的力量來源。她必須靠自己。

“春杏……”沈青瓷閉了閉眼,積蓄著氣力,“你……去門口守著……無論誰……來……都……都要大聲……通傳……”

“是!夫人!”春杏用力點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放下水碗,小跑著到了偏殿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邊,背靠著門板,緊張地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殿內只剩下油燈燃燒的細微嗶剝聲,和沈青瓷自己沉重艱難的呼吸。

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如同沉重的枷鎖,將她牢牢釘在這冰冷的床榻上。但她的心,卻如同被投入滾油之中,翻騰不休。

皇帝手臂上那道滲血的新傷!那撕裂舊疤的形狀!與魏珩左小臂上那道猙獰的、被北狄彎刀留下的舊疤……為何如此相似?!是巧合?還是……她中毒后神智昏聵的錯覺?可那畫面如此清晰,烙印在她腦海深處,揮之不去!一個可怕的、荒謬絕倫的念頭,如同毒藤般悄然滋生——難道黑石峽……難道魏珩的“戰死”……與這深宮之中、龍椅之上的男人……有關?!

不!這念頭太瘋狂!太危險!她用力咬住下唇,用疼痛驅散這幾乎要將她逼瘋的臆測。不能想!至少現在不能!

還有那個老太監!御書房角落里,那個在皇帝暴怒拂袖時,從袖中滑落皮紙一角的老太監!那驚鴻一瞥的圖案——扭曲的峽谷!那模糊的“生”字!北境輿圖?黑石峽?!“生還”?!

魏珩……他還活著?!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閃電,瞬間點燃了她死寂的心!帶來狂喜,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和冰冷淹沒。如果魏珩真的活著,為何不現身?為何任由她身陷如此絕境?那血詔……那張催命的血詔,究竟意味著什么?皇帝知道血詔,知道藏在魏珩書房的暗格,他是否也知道……魏珩可能未死?!這玉清宮,究竟是囚籠,還是……誘捕魏珩的陷阱?!

“嗬……”巨大的心神沖擊引動了鴆羽紅的余毒,冰冷的麻痹感再次沿著脊椎竄起,沈青瓷痛苦地蜷縮起身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更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不能亂!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找到真相!

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那些驚濤駭浪般的猜測中抽離,開始艱難地檢視自身。避毒丹的藥力幾乎耗盡,龜息丹的后遺癥讓她氣血兩虧,經脈如同干涸龜裂的河床。鴆羽紅的劇毒如同跗骨之蛆,盤踞在臟腑深處,緩慢侵蝕。若非腹中胎兒那奇異的、仿佛“百毒不侵”的頑強生機護持住最后的心脈,她早已是一具尸體。

孩子……沈青瓷的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輕輕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隔著單薄的、沾染了血污的衣衫,掌心下傳來一下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如同黑暗深淵里,一顆倔強跳動的心臟。

就是這微弱的搏動,在鳳藻宮撐過了鴆羽紅的第一波沖擊,在御書房引動了皇帝的探究,在龜息假死中成為她意識沉淪時唯一的錨點。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一個連太醫院院判都驚駭莫名的“奇哉怪哉”!

為何會如此?僅僅是因為天意?還是……與魏珩有關?與那夜……她被迫替嫁沖喜、魏珩咳著血踏入風雪前,強行塞入她口中的那枚氣味古怪的丹藥有關?那枚丹藥,難道不僅僅是避毒丹?

無數個疑問,如同亂麻般纏繞。而答案,或許就藏在這座看似死寂的玉清宮中。皇帝將她移居此處,絕不僅僅是囚禁觀察那么簡單。這里遠離后宮中心,守衛看似松懈(實則必有暗哨),環境破敗無人關注……恰恰是隱藏秘密、或者……被人窺探秘密的絕佳之地!

她需要力量。需要恢復哪怕一絲行動的能力!

沈青瓷的目光,艱難地投向墻角破桌上那幾個粗劣的陶罐藥包。皇帝派太醫送來的藥……賭,還是不賭?

……

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玉清宮。寒風穿過殘破的窗欞縫隙,發出嗚嗚的悲鳴,如同怨鬼的哭泣。殿內那盞油燈的火苗被風扯得忽明忽滅,光影在墻壁上瘋狂舞動。

沈青瓷蜷縮在冰冷堅硬的床榻上,身體因寒冷和劇痛而微微顫抖。她最終沒有服用皇帝送來的藥。那藥性不明,她不敢冒險。她只是讓春杏用那帶著土腥味的冷水,喂她服下了一點點隨身攜帶的、魏珩留下的秘制清毒散。藥量極少,聊勝于無,但至少是她熟悉的東西。

時間在痛苦和寒冷中緩慢流逝。意識在昏沉與清醒的邊緣反復拉鋸。

突然,一陣極其輕微、卻絕非風聲的窸窣聲,如同細小的沙礫滑過瓦片,從頭頂的房梁處傳來!

沈青瓷的心猛地一緊!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有人!

那聲音極輕,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沈青瓷絕不會聽錯!她屏住呼吸,強忍著劇痛,將身體調整到一個看似依舊昏睡、實則能最大限度感知周圍動靜的角度,眼角的余光死死鎖定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靠近后墻的一根粗大橫梁,陰影濃重,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殿內死寂。只有風聲嗚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沈青瓷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錯了時——

“篤……篤篤……”

極其規律、帶著某種特定節奏的敲擊聲,再次從頭頂的橫梁處傳來!這一次,更加清晰!如同有人在用指節,輕輕叩擊著古老的木頭。

這不是試探!這是……聯絡的信號!

沈青瓷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撞破胸膛!是誰?魏珩的人?還是……另一股勢力的眼線?她不敢動,不敢有任何回應,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更加輕緩。

敲擊聲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等待回應。沒有得到任何反饋,那聲音又響了一次,節奏略有變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和……催促?

就在沈青瓷心念電轉,思考著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時——

“吱呀——”

偏殿那扇破舊的木門,毫無征兆地被從外面推開了!一股凜冽的寒風裹挾著冰冷的雪沫,猛地灌了進來!

“啊!”守在門口的春杏猝不及防,被門撞了一下,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隨即慌忙捂住了嘴。

昏黃的油燈光暈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明黃色的龍袍下擺被寒風吹拂,微微擺動。來人并未踏入殿內,只是站在門檻之外,身影被門外的黑暗襯得更加深沉莫測,帶著一種無形的、沉重的威壓。

皇帝蕭徹!

沈青瓷的心瞬間沉入谷底!他怎么在這個時候來了?!是巧合?還是……他察覺到了梁上的動靜?!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掃過整個昏暗的偏殿。掠過驚惶跪地的春杏,掠過墻角破桌上的藥罐,最后,精準地、毫無溫度地落在了床榻上蜷縮著的沈青瓷身上。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審視她的狀態,隨即又緩緩抬起,如同鷹隼般,銳利地掃向殿內的房梁高處!

沈青瓷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刮過那根發出敲擊聲的橫梁!他能看見嗎?他能發現嗎?

殿內死寂得可怕。只有寒風灌入的呼嘯聲和油燈火焰被拉扯的噼啪輕響。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皇帝的目光在那片濃重的陰影中停留了足足有數息之久。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潭般的眸子里也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審視這破敗宮殿的陳設。

終于,他緩緩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沈青瓷臉上。

“看來,閻王殿的門檻,你跨過去又收回了腳。”皇帝的聲音低沉平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聽不出喜怒,只有一種冰冷的陳述。

沈青瓷強撐著想要起身行禮,身體剛一動,劇痛便讓她悶哼一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躺著吧。”皇帝淡淡開口,阻止了她的動作。他并未踏入殿內,依舊站在門檻之外,仿佛這破敗的玉清宮偏殿,沾染了他帝王的威嚴。“朕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沈青瓷的心再次提起。

皇帝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如同在審視一件物品的成色:“你替嫁入魏府那晚,魏珩離開之前,可曾……交給你什么東西?除了那張血詔之外。”

那晚?交給她東西?

沈青瓷的思緒瞬間被拉回那個風雪交加、紅燭未熄的新婚之夜。魏珩咳著血,臉色蒼白如紙,眼神卻銳利得驚人。他塞給她那枚氣味古怪的丹藥(避毒丹?),然后……然后還有什么?

記憶有些模糊。當時情況緊急,圣旨催命,魏珩交代得極快。除了丹藥……似乎……似乎還有……

“一枚……玉佩?”沈青瓷艱難地回憶著,聲音嘶啞,“他……咳……塞給臣婦一枚……很舊的……墨玉環佩……說是……魏家……信物……”那玉佩通體墨黑,毫無光澤,樣式古樸甚至有些粗糙,與魏珩平日的華貴格格不入,當時她只當是魏家祖傳之物,并未在意。在后來魏珩“死訊”傳來、府邸被各方勢力明里暗里翻查時,她便將那枚不起眼的墨玉環佩藏在了梳妝匣最底層的夾縫里。

“墨玉環佩?”皇帝的眼神微微一凝,隨即又恢復了深不可測,“現在何處?”

“在……在臣婦府中……舊居……梳妝匣內……”沈青瓷如實回答。那東西看起來毫無價值,她不明白皇帝為何特意問起。

皇帝沉默了片刻。寒風卷動著他的衣擺。他的視線再次抬起,狀似無意地掃過殿內的橫梁、立柱、以及那些被歲月侵蝕的、布滿灰塵蛛網的雕花窗欞。那目光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極其隱蔽的、如同在丈量、在搜尋什么的銳利。

“這玉清宮……”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在追憶什么的語調,“前朝時,曾住過一位喜好機關奇巧的廢妃。”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沈青瓷身側不遠處一根支撐殿頂的蟠龍金柱上。那柱子朱漆剝落,露出里面深色的木質,蟠龍的雕刻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猙獰。

“據說,她在這宮室里,留下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兒。”皇帝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重錘,狠狠敲在沈青瓷的心上!他的目光,似乎在那根蟠龍柱的某個特定位置,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機關?!皇帝在暗示她……這玉清宮里有機關?!他深夜前來,特意提到魏珩留下的墨玉佩,又點出這玉清宮曾有廢妃留下的機關……這絕非閑聊!他是在……給她指路?!

為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巨大的驚疑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沈青瓷!她猛地看向皇帝剛才目光停留的那根蟠龍柱!柱身上,靠近底部的位置,那蟠龍纏繞的云紋之間,似乎……似乎有一片區域的雕刻,磨損得格外嚴重?像是因為……經常被觸摸?!

皇帝仿佛沒有看到沈青瓷驚疑不定的目光,他攏了攏被寒風吹拂的袖袍,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冰冷:“好好養著。你和你腹中那個‘奇胎’,對朕……尚有用處。”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再看沈青瓷一眼,轉身便踏入了門外濃重的夜色風雪之中。高大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沒,沉重的宮門再次發出令人心悸的轟鳴,緩緩關閉。

殿內重新陷入死寂和昏暗。只有寒風依舊從門縫窗隙中鉆入,發出嗚咽。

沈青瓷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心臟如同擂鼓般狂跳不止,幾乎要沖破胸膛!皇帝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如同迷霧中的驚雷,讓她驚駭欲絕,卻又隱隱指向某個驚天的秘密!

墨玉佩……廢妃機關……蟠龍柱……

她猛地看向那根蟠龍柱!皇帝最后那一眼,絕非無的放矢!

“春杏!”沈青瓷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急切而更加嘶啞,“扶……扶我起來!”

“夫人?您……”春杏不明所以,但看到沈青瓷眼中從未有過的急切光芒,連忙上前,吃力地攙扶起她。

劇痛如同潮水般襲來,沈青瓷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死死咬住下唇,依靠著春杏的支撐,一步一挪,如同踩在刀尖上,艱難地挪向那根靠近后墻的蟠龍金柱。

每一步都耗盡了她殘存的氣力,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短短幾步距離,如同跨越了千山萬水。

終于,她顫抖的手,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觸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柱身。手指沿著那些繁復的蟠龍云紋向下摸索,最終,落在了靠近柱礎、那片因常年觸摸而顯得格外光滑的區域——正是皇帝目光停留之處!

那里,并非單純的磨損!在幾片卷曲的龍鱗下方,云紋的凹槽深處,沈青瓷的指尖,清晰地觸摸到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狀……圓潤中帶著細微的棱角……

沈青瓷的呼吸驟然停止!這形狀……這大小……竟與她記憶深處,那枚被魏珩塞給她、又被她藏在梳妝匣底層的墨玉環佩的輪廓……完美契合!

一股寒意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席卷全身!魏珩!是魏珩!他留下的那枚看似不起眼的墨玉佩,竟是開啟這玉清宮秘密機關的鑰匙!他早已料到會有今日?!皇帝……皇帝又是如何得知的?!他深夜前來,看似隨意的提點,背后究竟隱藏著何等深意?!

“夫人……您……您摸到什么了?”春杏看著沈青瓷變幻莫測的臉色,緊張得聲音都變了調。

沈青瓷沒有回答。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指尖那冰涼的觸感上。她閉上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機關……鑰匙……這凹陷的形狀……她必須回去!必須拿到那枚墨玉佩!

然而,就在她心神激蕩、全神貫注于柱上機關的瞬間——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破開敗革的聲音,在死寂的殿宇中響起!

聲音的來源,赫然是頭頂!

沈青瓷猛地抬頭!

只見剛才發出敲擊聲的那根橫梁陰影處,一道細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激射而下!速度之快,只在昏暗的油燈光暈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那黑影的目標,直指她的面門!

暗器!

沈青瓷瞳孔驟縮!身體因劇毒和虛弱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閃避!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夫人小心!”千鈞一發之際,一直緊張地扶著沈青瓷的春杏,竟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速度!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將沈青瓷往旁邊狠狠一推!

“啊!”沈青瓷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蹌摔倒在地,劇痛讓她眼前一黑!

幾乎在同一時間!

“咄!”

一聲悶響!那道黑影擦著沈青瓷剛才站立位置的頭皮飛過,狠狠地釘入了她身后那根蟠龍柱的柱身!入木三分!

是一枚三寸長、通體烏黑、泛著幽藍光澤的毒針!

而推開了沈青瓷的春杏,卻因為用力過猛,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噗!”

第二枚毒針,如同索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梁上另一個角度電射而出!精準無比地,沒入了春杏纖細的后頸!

春杏的身體猛地一僵!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一股濃黑的血液,瞬間從她后頸的傷口處汩汩涌出,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迅速蔓延開來,散發出甜膩而腥臭的氣息!

“春杏——!!!”

沈青瓷目眥欲裂!巨大的悲痛和憤怒如同火山般噴發!她掙扎著想要撲過去,卻被劇痛和虛弱死死地釘在原地!

梁上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懊惱和殺意的冷哼!顯然,襲擊者的首要目標是她沈青瓷!春杏的舍身相救,打亂了對方的計劃!

第三枚毒針的破空聲,已然響起!這一次,目標依舊是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沈青瓷!幽藍的針尖,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死神的光澤!

沈青瓷絕望地閉上了眼睛。避無可避!她所有的氣力都在剛才的挪動和此刻的悲憤中耗盡!腹中的孩子仿佛也感受到了滅頂之災,傳來一陣微弱而絕望的悸動。

就在這生死一瞬!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之聲,如同平地驚雷,猛地炸響在偏殿之內!

一道雪亮的、如同匹練般的刀光,毫無征兆地從沈青瓷身側不遠處一根殿柱的陰影后暴起!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在了那枚激射而至的毒針之上!

烏黑的毒針被這狂暴的一刀斬得粉碎!

刀光余勢不減,帶著斬破一切的凌厲殺氣,直劈向橫梁上那團濃重的陰影!刀風激蕩,將梁上厚厚的積塵都震得簌簌落下!

“哼!”梁上的襲擊者顯然沒料到殿內竟還隱藏著如此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悶哼,一道黑影如同大鳥般從梁上倉惶掠起,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必殺的一刀!

刀光斬在橫梁上,留下了一道深達數寸的恐怖刀痕!木屑紛飛!

借著這瞬間的光影交錯,沈青瓷終于看清了那出手相救之人!

那是一個身影極其瘦小的黑衣人!全身包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如同寒星般的眸子!他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刀刃狹長,弧度流暢,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黑衣人一擊逼退梁上刺客,沒有絲毫停留,甚至沒有看沈青瓷一眼!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直撲向那個剛剛落地、身形還未站穩的梁上刺客!短刀劃破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招招奪命,狠辣無比!

兩個黑影瞬間在狹小的偏殿內纏斗在一起!刀光劍影(梁上刺客用的是一柄淬毒短劍)在昏暗中激烈碰撞,發出密集的金鐵交鳴!身影如同鬼魅般閃轉騰挪,帶起的勁風將角落里那盞油燈吹得明滅不定,墻壁上扭曲的影子瘋狂舞動!

沈青瓷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緊緊抱著春杏尚有余溫卻已迅速冰冷的身體,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恐懼讓她渾身都在顫抖。她死死地盯著那兩道激烈廝殺的黑影。

那個瘦小的黑衣人……他的刀法……那迅捷如電、刁鉆狠辣的風格……為何……為何隱隱帶著一絲魏珩親衛“影鱗衛”的影子?!尤其是那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她似乎在魏珩的書房里,見過類似的圖譜!

是魏珩的人?!他還活著?!他派人來保護她?!

這個念頭讓沈青瓷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然而,另一個冰冷的念頭隨即浮現——皇帝!皇帝剛才那狀似無意的提點,這突然出現的、疑似影鱗衛的救兵……這一切,是否都在皇帝的算計之中?他是否早已知道這殿內潛伏著殺手,也潛伏著保護者?他是在利用她……釣魚?!

“嗤啦!”

一聲裂帛般的聲響打斷了沈青瓷混亂的思緒!

只見那瘦小黑衣人手中的奇形短刀,以一個極其詭異的角度,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劃破了梁上刺客胸前的衣衫!一塊深色的布料被削飛!

梁上刺客悶哼一聲,顯然受了傷。他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和驚懼,知道今夜刺殺已然失敗,再糾纏下去兇多吉少!他猛地虛晃一招,逼退瘦小黑衣人,身形如同蝙蝠般倒掠而起,直撲向一扇破舊的窗戶!

“想走?!”瘦小黑衣人厲喝一聲,短刀脫手而出,化作一道追魂寒光,直射刺客后心!

那刺客也是狠角色,竟在空中強行扭身,用手中的淬毒短劍格擋!

“鐺!”短刀被格開,射入墻壁!但刺客也被這力道撞得改變了方向,狠狠撞在了另一側的窗欞上!

“咔嚓!”腐朽的窗欞應聲而碎!刺客的身影如同滾地葫蘆般摔了出去,消失在殿外的風雪黑暗之中!

瘦小黑衣人并未追擊。他身形一晃,掠到窗邊,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外面濃重的夜色和紛飛的大雪。確認刺客已經遠遁,他才猛地轉身。

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蜷縮在地、抱著春杏尸體、滿臉淚痕和血污的沈青瓷身上。那雙寒星般的眸子里,沒有任何關切,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他快步走到沈青瓷面前,蹲下身。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沒有說話,只是迅速探出手指,搭在了沈青瓷的手腕上。

沈青瓷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冰涼和一絲常年握刀留下的薄繭。他的診脈手法極其奇特,指尖的力道時輕時重,仿佛帶著某種特定的節奏,在她紊亂虛弱的脈搏上快速跳躍了幾下。

僅僅數息,他便收回了手。那雙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像是確認了什么,又像是……松了口氣?

他依舊沒有看沈青瓷的眼睛,目光飛快地掃過她頸側的傷口和染血的衣襟,最后在她的小腹位置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隨即,他從懷中飛快地掏出一個極其小巧、扁平的黑色鐵盒,塞進了沈青瓷冰冷僵硬的手中!

觸手冰涼,帶著金屬的質感。

“一日一粒。清余毒,固本元。”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語速極快,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此地不宜久留!拿到墨玉佩!柱中物!速離!”

語畢,他根本不給沈青瓷任何詢問的機會!身形如同鬼魅般暴起,沒有絲毫留戀,直接撲向剛才被他撞破的那扇窗戶,身影一閃,便徹底融入了殿外呼嘯的風雪和濃墨般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快!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從刺殺到反擊,再到這神秘黑衣人留下藥物和警告后消失,不過短短幾十息的時間!

殿內,重新恢復了死寂。

只有寒風從破碎的窗戶瘋狂灌入的呼嘯聲,油燈火焰掙扎的噼啪聲,以及……地上春杏身體里血液流淌的、微不可聞的汩汩聲。

沈青瓷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懷中抱著春杏漸漸冰冷的身體。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春杏……這個單純膽小、卻在她最危急時刻用生命保護了她的丫頭……

淚水混合著臉上的血污,無聲地滑落。

她的手,死死地攥著那個黑衣人塞來的冰涼鐵盒。盒子上沒有任何紋飾,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拿到墨玉佩!柱中物!速離!”

那嘶啞的命令,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腦海里。

柱中物……那根蟠龍柱……那需要墨玉佩開啟的機關……里面藏著什么?

她顫抖地、艱難地抬起目光,再次望向那根在昏暗中沉默矗立的蟠龍金柱。柱身上,被毒針釘入的地方,一點幽藍的毒液正緩緩滲出,在剝落的朱漆上蜿蜒出詭異的痕跡。而剛才那瘦小黑衣人狂暴的一刀留下的深刻刀痕,如同一條猙獰的傷疤,盤踞在蟠龍的身軀之上。

玉清宮的夜,更深了。風雪在殿外咆哮,如同萬千冤魂的哭嚎。

沈青瓷擦干臉上的血淚,眼中最后一絲軟弱被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決絕取代。她掙扎著,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扶著冰冷的蟠龍柱,一寸寸地站了起來。

墨玉佩……她必須回去!必須拿到它!

這寒宮燼冷,但復仇與求生的火種,已在最深的絕望和鮮血中,悄然點燃。

陸沉書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乌拉特前旗| 广灵县| 通渭县| 汕尾市| 武城县| 阿拉善右旗| 武强县| 临洮县| 双鸭山市| 庄浪县| 五原县| 巴楚县| 贵南县| 独山县| 安陆市| 逊克县| 三明市| 敦化市| 衡水市| 绵阳市| 关岭| 大方县| 汶川县| 吴旗县| 东宁县| 美姑县| 桂林市| 柏乡县| 曲阜市| 亚东县| 葫芦岛市| 尉犁县| 沙田区| 九寨沟县| 高雄县| 涿州市| 特克斯县| 舞阳县| 松滋市| 台湾省| 将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