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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江山血詔

第十二章千面局

“蕭……徹……血……債……血……償……!”

那嘶啞破碎、如同地獄惡鬼詛咒般的字眼,裹挾著濃烈的血腥氣和刻骨的怨毒,狠狠砸在空曠破敗的主殿之內(nèi)!每一個音節(jié)都如同淬了劇毒的冰錐,穿透火盆燃燒的嗶剝聲,刺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轟——!

死寂被瞬間撕裂!無形的沖擊波以那蜷縮咳血的身影為中心,轟然擴散!

沈青瓷如遭雷擊,渾身劇顫,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她猛地看向地上那如同厲鬼般的“魏珩”,又猛地轉(zhuǎn)向端坐于明黃太師椅上的皇帝蕭徹!巨大的驚駭如同海嘯,瞬間將她淹沒!他……他竟敢直呼皇帝名諱?!還喊出如此大逆不道、形同謀逆的詛咒?!這無異于自絕生路!

架著“魏珩”的兩名御前侍衛(wèi)臉色瞬間慘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本能的殺意!抓著沈青瓷的侍衛(wèi)更是下意識地收緊了鎖鏈,冰冷的鐵環(huán)幾乎要勒進她的腕骨!

殿門之外,風雪呼嘯聲中,隱隱傳來鎮(zhèn)國公趙崇山壓抑不住的、帶著狂喜與煽動意味的怒吼:“陛下!您聽見了!此獠狂悖!竟敢直呼圣諱!口出謀逆狂言!鐵證如山!鐵證如山啊!請陛下即刻誅殺此獠,以正國法!”

殿內(nèi),火盆跳躍的光芒將皇帝蕭徹的臉映照得明滅不定。他端坐的身姿沒有絲毫變化,甚至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仿佛那足以讓任何臣子魂飛魄散的詛咒,只是一縷無關緊要的穿堂風。

然而,就在那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數(shù)息之間,沈青瓷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死死鎖定了皇帝放在太師椅扶手上的那只手!

那只骨節(jié)分明、掌控著生殺大權(quán)的手,此刻正極其隨意地搭在明黃錦緞的扶手上。寬大的龍袍袖口,因他微微前傾的坐姿而向上滑落了一小截!

就是這一小截!

沈青瓷的呼吸驟然停止!

借著跳躍的火光,她清晰地看到——皇帝左手小臂靠近腕骨的位置,一道深色的、微微凸起的舊疤,如同扭曲的蜈蚣,猙獰地盤踞在那里!而在那舊疤之上,一道新鮮的、邊緣還帶著暗紅血痂的傷口,赫然撕裂了疤痕的末端!那傷口的形狀、走向、撕裂舊疤的位置……與她記憶中魏珩左臂上那道被北狄彎刀所傷的舊疤,以及御書房中驚鴻一瞥的皇帝傷口……完美重合!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樣!

一個瘋狂而冰冷的念頭,如同破開混沌的閃電,瞬間劈開了沈青瓷所有的驚駭與混亂!

替身!

地上這個面目全非、嘶吼著血債血償?shù)摹拔虹瘛薄翘嫔?!是皇帝精心培養(yǎng)、用以在特定時刻“戰(zhàn)死”或“消失”的……影子!黑石峽所謂的“袍澤背叛”、“魏珩戰(zhàn)死”……根本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一場由皇帝親手導演、用替身的“死”,來掩蓋真正魏珩行蹤或鏟除異己的驚天陰謀!而皇帝手臂上那道與魏珩一模一樣的舊疤,便是操控這替身、模仿本尊最關鍵的……印記!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何連貼身親信都難以察覺破綻!

這念頭讓她渾身冰冷,如同墜入萬丈冰窟!原來從一開始,她,魏珩,甚至整個魏家軍,都不過是皇帝棋局上隨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就在沈青瓷被這驚天的真相沖擊得心神劇震、幾乎無法思考之時——

“血債血償?”皇帝蕭徹的聲音終于響起,打破了死寂。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近乎玩味的探究。他沒有看地上嘶吼的替身,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如同兩口旋渦,緩緩抬起,精準無比地、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審視,落在了沈青瓷蒼白的臉上!

“沈青瓷,”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替身痛苦的喘息,“他喊的是朕的名字??磥?,你果然知道他是誰?!?/p>

不是疑問,是冰冷的陳述!是最終的攤牌!

巨大的壓力如同實質(zhì)的山岳,轟然壓向沈青瓷!皇帝的目光如同冰錐,刺穿了她所有的偽裝和僥幸!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認出了這個替身!他之前的沉默,他允許趙崇山闖入,甚至他此刻的詰問,都不過是在……逼她做出選擇!或者說,逼她……入局!

承認替身的身份?那等于直接揭穿皇帝的陰謀!她和腹中的孩子,包括地上這個替身,立刻就會成為必須被抹除的隱患!否認?坐實北狄奸細的罪名?鎮(zhèn)國公就在門外虎視眈眈,一樣是死路一條!甚至可能連累整個沈家!

冷汗瞬間浸透了沈青瓷的內(nèi)衫,冰冷黏膩。腹中的胎兒仿佛也感受到了滅頂?shù)奈C,傳來一陣劇烈的、充滿不安的悸動。手中的暗紅血玉珠,那冰冷的邪異氣息似乎更加活躍,絲絲縷縷地纏繞著她的指尖,帶來一種詭異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陰寒。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鎖鏈,牢牢鎖住她,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他在等。等她的回答。等她的……價值。

時間在死寂中無聲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刀割。殿外,風雪聲中夾雜著鎮(zhèn)國公焦躁的踱步聲和甲士鐵甲的輕微碰撞聲,如同催命的鼓點。

就在沈青瓷感覺自己快要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之時,她的目光,仿佛被那跳躍的火焰灼燒,猛地掃過皇帝手中依舊在隨意把玩的、趙崇山呈上的那封“密報”!火漆完好,皇帝并未拆閱!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迸濺的火星,驟然在她混亂的思緒中亮起!

不能認替身!也不能認奸細!她需要一把更鋒利、更能攪動這潭渾水的刀!一把能讓皇帝和趙崇山互相撕咬的刀!

沈青瓷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動作牽扯著胸腔的劇痛,讓她悶哼出聲。她抬起眼,迎向皇帝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寒眸。她的臉色依舊慘白,眼中還殘留著驚懼的淚光,但此刻,那眼底深處,卻燃起了一絲孤注一擲的、近乎慘烈的決絕光芒!

“陛下……”她的聲音嘶啞顫抖,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一種被逼到絕路的悲憤,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摳出來的血塊,“臣婦……臣婦不知此人是誰!他面目猙獰,言語瘋癲,如同厲鬼!臣婦從未見過他!他……他定是受人指使,前來構(gòu)陷臣婦!”

她先矢口否認與替身相識,將對方的指控定性為瘋癲構(gòu)陷!

緊接著,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逼至絕境、玉石俱焚的尖利,手指猛地指向殿門之外,指向風雪中跪伏的鎮(zhèn)國公方向!目光卻死死盯著皇帝的眼睛,仿佛在無聲地吶喊——是他是他就是他!

“至于這邪物!”沈青瓷猛地舉起手中那枚散發(fā)著妖異紅芒的暗紅血玉珠!珠子在火光下,內(nèi)里糾纏的黑色絲線仿佛活了過來,瘋狂蠕動!“此物……此物是皇后娘娘賜給臣婦的!”

轟——?。。?/p>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瞬間被抽空!連火盆中跳躍的火焰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架著替身的兩名侍衛(wèi)身體猛地一僵,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駭!抓著沈青瓷的侍衛(wèi)更是手一抖,鎖鏈嘩啦作響!

殿門外,鎮(zhèn)國公趙崇山那焦躁的踱步聲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風雪聲中,傳來他一聲壓抑不住的、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滔天怒火的粗重喘息!

皇帝蕭徹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在沈青瓷喊出“皇后娘娘”四個字的瞬間,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那一直平靜無波、如同玄冰面具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極其細微的、如同冰層裂開般的……一絲波動!那波動并非憤怒,更像是一種……被意外觸動了某根隱秘心弦的、冰冷的探究!

沈青瓷的心臟狂跳著,幾乎要沖破胸膛!她死死抓住皇帝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異樣!賭對了!她賭皇帝對皇后并非毫無猜忌!她賭這枚邪異的血玉珠,與后宮、與皇后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lián)!她更在賭,皇帝需要一把對付趙家的刀!而她,此刻就是這把主動遞上的、染血的刀!

“你……胡言亂語!”地上蜷縮的替身似乎也被沈青瓷這石破天驚的指控刺激得回光返照,他掙扎著抬起頭,僅存的右眼死死瞪著沈青瓷,嘶吼道:“毒婦!你敢污蔑……呃!”

他話未說完,架著他的侍衛(wèi)眼疾手快,一記手刀狠狠劈在他的頸側(cè)!替身悶哼一聲,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殿內(nèi)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火盆燃燒的噼啪聲。

皇帝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沈青瓷臉上反復刮過,仿佛要剝開她的皮肉,直窺她靈魂深處的真?zhèn)?。他緩緩抬起那只帶著新舊傷疤的手,指尖輕輕敲擊著明黃的錦緞扶手,發(fā)出極輕微卻極有規(guī)律的“篤、篤”聲。那聲音如同喪鐘,敲在沈青瓷緊繃欲斷的心弦上。

“皇后……賜給你的?”皇帝終于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冰冷平穩(wěn),聽不出喜怒,“何時?何地?因何而賜?沈青瓷,構(gòu)陷中宮,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他的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

沈青瓷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她知道自己踏在萬丈深淵的邊緣,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她強迫自己鎮(zhèn)定,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將入府以來的所有蛛絲馬跡串聯(lián)、編織!

“是……是在除夕宮宴之前!”沈青瓷的聲音帶著被冤屈的哽咽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臣婦入宮謝恩,在鳳藻宮偏殿等候皇后娘娘召見時……娘娘身邊的掌事宮女……名叫……名叫‘芳苓’的姑姑!她私下交給臣婦此物!說是……說是娘娘體恤臣婦新寡,又身懷忠烈遺孤,恐宮中陰氣沖撞,特賜此……此‘安胎辟邪’的西域奇珍!讓臣婦務必貼身攜帶,可保母子平安!”

她語速極快,細節(jié)清晰,甚至點出了皇后的心腹宮女芳苓的名字!將血玉珠的來歷,完美地嫁接到了皇后“體恤”的借口之上!更將時間點卡在宮宴之前,為后面鳳藻宮的毒殺埋下“殺人滅口”的伏筆!

“安胎辟邪?”皇帝的目光掃過沈青瓷手中那枚散發(fā)著不祥邪氣的暗紅血玉珠,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嘲諷的弧度,“好一個安胎辟邪?!?/p>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刺向沈青瓷:“那你告訴朕,鳳藻宮中,皇后賜你的那杯‘暖宮安神酒’,又是怎么回事?”

來了!最致命的一問!

沈青瓷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緊緊攥著血玉珠,那冰冷的邪氣仿佛給了她一絲詭異的支撐。她迎上皇帝審視的目光,眼中瞬間蓄滿了悲憤屈辱的淚水,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得更加厲害:

“酒……那酒……就是催命符!”她猛地指向地上昏迷的替身,“臣婦飲下那杯酒后不久,便……便如同墜入冰窟火海!劇毒攻心!若非……若非臣婦體內(nèi)尚存一絲陛下之前所賜的避毒丹藥力,拼死護住心脈……臣婦與腹中孩兒,早已……早已命喪黃泉!”

她巧妙地將自己中毒未死的原因,再次歸功于皇帝“之前所賜”的避毒丹,既解釋了御書房周明遠診斷出的“護持藥力”,又隱晦地拍了皇帝一記馬屁,更將矛頭死死指向皇后——賜珠是假,賜酒下毒滅口才是真!

“臣婦中毒垂死之際,神智昏沉……只隱約記得……記得有人靠近……似乎……似乎想從臣婦身上搜走此物!”沈青瓷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驚悸和后怕,目光卻死死盯著皇帝,“后來……陛下便到了……再后來……臣婦便被移居這玉清宮……此物……此物一直被臣婦貼身藏著……直到……直到方才被鎮(zhèn)國公帶兵圍捕,驚懼之下才不慎掉落……”

她將血玉珠的“不離身”和“掉落”解釋得合情合理,更將鎮(zhèn)國公的突然出現(xiàn),暗示為皇后一黨得知她未死、玉珠未失后,狗急跳墻的滅口行動!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將自己完全塑造成一個被皇后陰謀構(gòu)陷、險死還生的受害者形象!

皇帝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暗流——審視、探究、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甚至還有……一絲被這大膽謊言勾起興趣的冰冷光芒。

“你是說,”皇帝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皇后賜你邪珠在前,又賜你毒酒在后,目的……就是為了取你性命,奪回此珠?甚至不惜勾結(jié)外臣,夤夜帶兵闖入宮禁,行此滅口之舉?”

“臣婦……不敢妄測中宮之意!”沈青瓷以頭觸地,姿態(tài)卑微到了塵埃里,聲音卻帶著一種被逼到絕路的悲鳴,“臣婦只知……只知此物邪異!此物一現(xiàn),便引來殺身之禍!臣婦所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字虛言,天打雷劈,沈氏滿門死無葬身之地!”她發(fā)下毒誓,將自己和整個沈家都押了上去!

殿內(nèi)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火盆燃燒的聲響,和沈青瓷壓抑的、帶著恐懼的抽泣聲。

皇帝的目光,緩緩從沈青瓷身上移開,落在了手中那封未曾拆閱的“密報”上。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火漆封印上輕輕摩挲著。那封密報,此刻更像是一個絕妙的道具。

“好,很好?!被实劬従忛_口,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只有一種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平靜,“沈青瓷,你的話,朕……記下了?!?/p>

他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殿門方向,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來人!”

“在!”殿門應聲被推開一條縫隙,一名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躬身聽令。

“傳朕口諭,”皇帝的聲音清晰而冰冷,“將地上此獠,”他指向昏迷的替身,“押入天牢最深之水牢,嚴加看管!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違者,格殺勿論!”

“遵旨!”侍衛(wèi)統(tǒng)領沉聲應道,一揮手,立刻有兩名甲士上前,粗暴地將昏迷的替身拖了出去。

“至于沈氏,”皇帝的目光終于再次落到沈青瓷身上,那眼神深邃難測,“身中劇毒,胎象不穩(wěn),且身負‘皇后所賜’之重寶,干系重大?!?/p>

他微微停頓,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即日起,移居……甘泉宮西暖閣。由太醫(yī)院院使胡惟庸親自照料診治。調(diào)撥一隊內(nèi)廷侍衛(wèi),十二個時辰輪值守護。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包括皇后,不得擅入驚擾!”

甘泉宮!那是緊鄰皇帝寢宮、歷來安置身份特殊嬪妃或重要人質(zhì)的地方!名為“照料”,實為最嚴密的軟禁!而點明“皇后不得擅入”,更是將沈青瓷的指控和皇后的嫌疑,擺在了明面之上!

“臣……臣婦……謝陛下隆恩!”沈青瓷重重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賭贏了第一步!暫時活了下來!但也被徹底推向了風口浪尖,成為皇帝手中一枚更危險的棋子!

“另外,”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他揚了揚手中那封密報,“將這封‘密報’,原封不動,送去鳳藻宮,親手……交給皇后?!?/p>

轟——?。。?/p>

這道口諭,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侍衛(wèi)統(tǒng)領身體猛地一震,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這……這是要將鎮(zhèn)國公的告密信,直接甩到皇后的臉上?!這是何等赤裸的警告和……挑釁?!皇帝與皇后、與趙家的矛盾,竟已到了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

“是……是!卑職遵旨!”侍衛(wèi)統(tǒng)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雙手接過那封如同燙手山芋般的密報,躬身退下。

殿門再次關閉。殿內(nèi)只剩下皇帝、沈青瓷,以及角落里沉默如雕像的侍衛(wèi)。

皇帝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將沈青瓷完全籠罩。他踱步,走到沈青瓷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沈青瓷能感覺到那如同實質(zhì)般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冰冷而沉重。她死死低著頭,不敢抬起。

“沈青瓷,”皇帝的聲音低沉地響起,近在咫尺,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該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該永遠爛在肚子里?!?/p>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她依舊緊緊攥在手中的暗紅血玉珠。

“這珠子,既然是皇后‘所賜’,就好好收著?!被实鄣穆曇魩е唤z難以言喻的深意,“它,或許真能‘辟邪’也說不定。畢竟……”

皇帝微微俯身,那混合著龍涎香和淡淡血腥氣的凜冽氣息撲面而來,他的話語如同惡魔的低語,清晰地送入沈青瓷的耳中:

“……能讓你和你腹中那個‘百毒不侵’的孽種活到現(xiàn)在的……不就是它嗎?”

沈青瓷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皇帝他……他竟然知道?!他不僅知道這珠子的邪異,更似乎知道這珠子與她、與孩子能在鴆羽紅下存活有關?!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緊了她的心臟!

皇帝直起身,不再看她,轉(zhuǎn)身走向殿門。

“擺駕,回宮?!?/p>

“恭送陛下!”侍衛(wèi)連忙跪倒。

沉重的殿門被拉開,風雪再次涌入?;实勖鼽S的身影,如同融入風雪的孤峰,大步離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殿內(nèi),只剩下癱軟在地、渾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沈青瓷。她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緊緊攥著那枚散發(fā)著邪異紅芒的暗紅血玉珠,身體因后怕和虛弱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

甘泉宮……龍?zhí)痘⒀ㄖ械幕⒀ǎ?/p>

她看著珠子里那些緩緩蠕動的黑色絲線,仿佛看到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早已將她牢牢罩住?;实?、皇后、鎮(zhèn)國公、魏珩的替身、神秘的血詔、邪異的玉珠……無數(shù)的謎團和殺機,如同漩渦般將她吞噬。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她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想要將血玉珠貼身藏好。

突然!

異變陡生!

那枚一直散發(fā)著冰冷邪異氣息的暗紅血玉珠,毫無征兆地……輕輕震顫了一下!

緊接著,珠身內(nèi)部那些原本緩慢蠕動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絲線,驟然瘋狂地扭曲、糾纏、加速游動起來!整顆珠子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妖艷、近乎灼熱的暗紅色光芒!那光芒并不明亮,卻帶著一種穿透性的邪異,瞬間將沈青瓷的手掌映照得一片血紅!

更讓沈青瓷魂飛魄散的是——一股無法抗拒的、如同來自九幽深淵的冰冷吸力,猛地從珠子內(nèi)部爆發(fā)出來!瘋狂地吞噬著她體內(nèi)僅存的氣血和……那支撐著她和胎兒在劇毒中存活的、源自魏珩丹藥的奇異生機!

“呃啊——!”沈青瓷發(fā)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眼前瞬間被一片血紅覆蓋!意識如同被卷入漩渦,飛速沉淪!腹中的胎兒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充滿痛苦和抗拒的劇烈悸動!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守在殿門口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異狀,驚呼著沖了過來!

就在沈青瓷意識即將徹底被那血色漩渦吞噬的瞬間——

“咻——!”

一道細微到極致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從殿內(nèi)一根巨大的蟠龍柱頂端陰影處響起!

目標,直指沈青瓷手中那枚妖光大盛的血玉珠!

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石子投入深潭的悶響!

沈青瓷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手中的珠子上!震得她虎口發(fā)麻,幾乎脫手!那珠子瘋狂散發(fā)的妖異紅芒和恐怖的吞噬之力,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硬生生地……打斷了一瞬!

借著這電光石火的剎那,沈青瓷殘存的意識猛地掙脫了血色漩渦的吸扯!她驚恐地看向手中——只見一枚通體烏黑、毫無光澤、形制古樸的菱形飛鏢,如同嵌入豆腐般,穩(wěn)穩(wěn)地釘在了那枚暗紅血玉珠的正中心!

飛鏢的尖端,深深沒入珠體,正好刺穿了珠心位置一團最為濃密、如同心臟般搏動的黑色絲線!

那枚剛才還妖光大盛、仿佛要擇人而噬的血玉珠,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妖魔,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內(nèi)部瘋狂游動的黑色絲線也如同被凍結(jié)般,驟然停滯!那股恐怖的吞噬之力,也如潮水般退去!

沈青瓷驚魂未定,猛地抬頭看向蟠龍柱頂端的陰影!那里,空空如也!只有被飛鏢激起的細微塵埃在昏暗中緩緩飄落。

是誰?!

“夫人!您沒事吧?!”侍衛(wèi)沖到近前,看著沈青瓷慘白如紙、冷汗淋漓的臉,以及她手中那枚被黑色飛鏢釘住的、光芒黯淡的血玉珠,眼中充滿了驚疑不定。

沈青瓷大口喘息著,心臟狂跳不止。她看著珠子上那枚救了她一命的烏黑飛鏢,那造型……那毫無光澤的質(zhì)感……竟與魏珩當初塞給她的那枚墨玉佩……隱隱有幾分相似!

“沒……沒事……”她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將珠子連同那枚詭異的飛鏢一起,死死攥入掌心,冰冷堅硬的觸感讓她稍稍安心。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腹中卻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讓她眼前一黑,幾乎再次栽倒。

“夫人小心!”侍衛(wèi)連忙攙扶住她。

就在這時——

“吱呀——”

玉清宮那扇剛剛關閉不久的、沉重的宮門,再次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這一次,推門而入的并非甲士,而是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靛藍色粗布棉袍,身形高瘦,背脊挺直,如同雪地里一桿孤峭的寒竹。他頭上戴著一頂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寬檐斗笠,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風雪在他身后呼嘯,他卻步履從容,踏雪無痕般走了進來,仿佛這廢棄的冷宮是他自家的庭院。

他手中并未持任何武器,只提著一個不大的、古舊的藤木藥箱。

侍衛(wèi)立刻警覺,手按刀柄,厲聲喝道:“站住!何人擅闖禁地?!”

那人并未理會侍衛(wèi)的呵斥,腳步絲毫未停。他的目光,透過低垂的斗笠,精準地、毫無溫度地落在了被侍衛(wèi)攙扶著、臉色慘白如鬼的沈青瓷身上。更落在了她那只緊握著血玉珠和飛鏢、指節(jié)泛白的手上!

當他的目光觸及那枚釘在血玉珠上的烏黑飛鏢時,斗笠陰影下,似乎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波動?

他終于在距離沈青瓷數(shù)步之遙停下腳步。緩緩抬起一只手,摘下了頭上的寬檐斗笠。

一張清癯、冷峻、如同刀削斧鑿般的面容,暴露在殿內(nèi)昏黃的光線下。他的年紀約莫四十許,鬢角已染風霜,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如同寒潭深水,不起波瀾,卻又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侍衛(wèi),最后,定格在沈青瓷驚疑不定的臉上。

“鄙人姓墨,”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撫平躁動的力量,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大殿中,“奉陛下口諭,前來為夫人……安胎。”

陸沉書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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