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江山血詔

第十六章地火焚詔

甘泉宮西暖閣。

死寂如同凝固的瀝青,沉甸甸地灌滿了這間華麗而冰冷的囚籠。空氣里殘留的血腥氣被濃重的安息香強行壓制,混合出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每一次吸入肺腑都帶來窒息般的粘滯感。巨大的鎏金獸首銅爐冰冷死寂,爐腹內只剩下一捧灰白的余燼,散發著最后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氣息。燭臺上的牛油巨燭燃燒過半,燭淚如同凝固的白色血淚,層層堆疊,昏黃的光暈在墻壁上搖曳,將拔步床層層疊疊的鮫綃紗帳映照得如同飄蕩的裹尸布。

沈青瓷躺在帳內,身下是墨先生離去前,那些如同提線木偶般的嬤嬤們重新更換過的、干燥卻依舊冰冷刺骨的錦褥。身體的感覺很怪異。那深入骨髓、幾乎將她撕裂的劇痛和鴆羽紅余毒的陰寒麻痹,如同被一層無形的冰殼強行封凍,暫時蟄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空虛和……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仿佛整個軀殼都被灌滿了冰冷的鉛水,連轉動一下眼珠都耗盡了殘存的氣力。

墨守城……或者說墨先生……那滴“九幽引”帶來的邪異力量,如同最陰毒的鎖鏈,不僅鎖住了鴆羽紅余毒和她體內那縷暴烈的“不滅之燼”,也鎖住了她殘存的生命之火,讓她在一種冰冷的、非生非死的狀態中茍延殘喘。

三日。

皇帝只給了她三日。

不,是墨守城用這飲鴆止渴的邪術,為她強行續命三日。

三日之后,若無解藥壓制,便是雙毒并發,形銷骨立,魂魄俱焚。

即便有解藥,那困鎖的“不滅之燼”一旦掙脫枷鎖,亦是焚身爆裂的結局。

無論哪條路,都是通往地獄的絕途。

而這一切,只為了讓她充當一個誘餌。用她夭折孩兒的冰冷尸身,去誘捕那個可能還活著、手腕上有著同樣一枚“分毫不差”的龍鱗胎記的……魏珩。

恨意。

冰冷的、足以焚盡九重宮闕的恨意,如同墨守城留下的“九幽引”劇毒,絲絲縷縷,浸透骨髓,在她這具殘破的軀殼里無聲地燃燒。它并未帶來灼熱,反而讓她感覺更加冰冷,如同置身于萬丈冰原的核心。

時間在死寂中無聲流逝。每一息,都像是懸在頭頂的鍘刀,又落下了一寸。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只是片刻。

“吱呀……”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朽木斷裂般的聲響,猝然打破了暖閣內令人窒息的死寂!

聲音的來源,赫然是暖閣內側——那扇緊閉的、通往未知、通往她孩子冰冷尸身所在之處的……小門!

沈青瓷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是誰?!是皇帝派人來帶走孩子的尸體了嗎?!還是……墨守城去而復返?!

她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珠,目光死死鎖定那扇小門的方向。昏黃的燭光下,那扇深色木門如同緊閉的墓穴入口,透著森然的寒意。

門軸轉動的聲音極其輕微,仿佛被什么力量刻意壓制著。門,被無聲無息地推開了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沒有預想中內侍或嬤嬤的身影。

一道極其瘦小、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悄無聲息地從門縫中滑了進來!動作迅捷、輕盈,落地無聲!

黑影全身包裹在緊身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如同寒星般的眸子!那眼神銳利、警惕,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正是玉清宮風雪之夜,那個從蟠龍柱陰影中射出烏黑飛鏢、釘穿血玉珠、救了她一命的影衛!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而且是從那扇小門進來的?!那里面……不是存放孩子尸身的地方嗎?!

影衛閃身進入暖閣后,并未立刻行動。他如同最警覺的獵豹,緊貼在門邊的陰影里,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如同探照燈,瞬間掃過整個暖閣——跪伏在地、如同石雕般不敢動彈的嬤嬤宮女,冰冷死寂的銅爐,搖曳的燭火……最后,精準無比地、隔著層層紗帳,落在了拔步床上沈青瓷驚疑不定的臉上!

四目相對!

沈青瓷在那雙冰冷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慘白、驚惶、如同待宰的羔羊。也看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一閃而逝的……如釋重負?

影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對著沈青瓷,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地做了一個手勢——食指豎起,壓在唇上!示意噤聲!

緊接著,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目標直指暖閣中央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圓桌!更準確地說,是桌上那個通體漆黑、散發著陰寒氣息、封存著那枚邪異血玉珠的石盒!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手指如同最精密的鑷子,精準無比地捏住了石盒的邊沿!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石盒的瞬間——

異變陡生!

原本如同石雕般跪伏在角落里的一個老嬤嬤,毫無征兆地猛地抬起了頭!那張布滿皺紋、如同風干橘皮的老臉上,此刻竟充滿了猙獰的殺意和一種不似活人的僵硬!她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枯瘦如爪的右手閃電般探入寬大的袖袍之中!

“咻——!”

一道細若牛毛、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烏光,如同毒蛇吐信,毫無征兆地從她袖中激射而出!直取影衛的后心!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赫然是一枚淬了劇毒的透骨釘!

偷襲!這看似老邁的嬤嬤,竟是隱藏的殺手!

影衛顯然早有防備!或者說,他超乎常人的警覺救了他一命!在毒釘破空的微響響起的剎那,他捏向石盒的手指瞬間變向!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側面扭轉!

“嗤!”

毒釘擦著他肋下的衣衫飛過,狠狠釘入了他身后的墻壁!入石三分!釘尾劇烈顫抖,發出嗡嗡的輕響!

影衛躲過致命一擊,眼中寒芒爆射!他根本不去看偷襲的嬤嬤,身形沒有絲毫停頓,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撲向桌上的漆黑石盒!他的目標異常明確——拿到血玉珠!

“動手!”那偷襲失手的老嬤嬤發出一聲嘶啞難聽的厲喝!

如同按下了某個無形的開關!

暖閣內,另外兩個原本跪伏在地、看似惶恐的宮女,以及一個守在門邊的粗壯嬤嬤,眼中瞬間爆射出同樣的猙獰殺意!她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得令人心寒,如同被同一根線操控的傀儡,猛地從地上彈起!手中赫然都握著寒光閃閃的淬毒短匕!從不同角度,如同捕食的毒蜘蛛,朝著影衛猛撲過來!刀光在昏黃的燭光下劃出致命的軌跡!

陷阱!這暖閣里所謂的“服侍”之人,竟大半都是早已埋伏好的殺手!只等有人來取這血玉珠!

影衛腹背受敵!但他臨危不亂!面對四面八方襲來的致命刀光,他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低沉的厲嘯!身形如同陀螺般猛地旋轉起來!寬大的夜行衣袍袖帶起凌厲的勁風!只聽“鐺!鐺!鐺!”幾聲密集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柄造型奇特、弧度流暢、閃爍著幽冷寒光的短刀!刀光如同匹練,瞬間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刀網,精準無比地格開了所有襲來的毒匕!動作快如鬼魅,狠辣刁鉆!正是沈青瓷在玉清宮見過的、疑似魏珩親衛“影鱗衛”的獨特刀法!

“攔住他!奪珠!”老嬤嬤再次尖聲厲喝,聲音帶著氣急敗壞的瘋狂!她自己也如同瘋虎般,揮舞著另一把從袖中滑出的淬毒短匕,加入了戰團!

暖閣內瞬間陷入一片混戰!刀光劍影,人影翻飛!影衛一人獨戰四名訓練有素、悍不畏死的殺手,身形如同鬼魅般在狹窄的空間內閃轉騰挪,刀光每一次閃爍都帶著致命的殺機!那些殺手如同沒有痛覺的傀儡,即使被短刀劃破皮肉,也毫不停頓,攻勢反而更加瘋狂!沉悶的肉體撞擊聲、刀刃破空聲、粗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

沈青瓷躺在紗帳內,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她看著那激烈的廝殺,看著影衛在刀光中險象環生,看著他一次次試圖靠近那裝著血玉珠的漆黑石盒,卻又被悍不畏死的殺手死死纏住!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感攫住了她!皇帝!這一定是皇帝布下的局!他不僅要她做餌,還要用這血玉珠做餌,釣出所有覬覦它、或者試圖利用它的人!包括……可能來救她的魏珩舊部!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悶響!影衛在格開兩把毒匕的同時,被那粗壯嬤嬤如同蠻牛般狠狠撞中了左肩!巨大的力量讓他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幾步,重重撞在了那張寬大的紫檀圓桌上!桌上的燭臺被震得劇烈搖晃,燭淚飛濺!

好機會!

那老嬤嬤眼中兇光畢露!她如同跗骨之蛆,緊跟著影衛踉蹌的身影,手中淬毒的短匕帶著凄厲的尖嘯,直刺影衛因撞擊而暴露出的咽喉要害!這一擊,快、準、狠!封死了影衛所有閃避的空間!

眼看那淬毒的匕尖就要刺入影衛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

影衛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沒有試圖閃避這致命一擊,反而借著撞擊桌子的反震之力,身體猛地向后一仰!同時,他那只空著的左手,如同閃電般探出,目標不是老嬤嬤,而是桌上那個通體漆黑的石盒!

“啪!”

一聲清脆的機括彈響!

影衛的指尖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石盒邊緣一個極其隱蔽的凸起!猛地向上一掀!

漆黑的石盒蓋子瞬間彈開!

一股冰冷、怨毒、充滿了邪異力量的暗紅色光芒,如同掙脫囚籠的妖魔,瞬間從盒內噴薄而出!將整個暖閣映照得一片妖異血紅!那枚被烏黑飛鏢釘穿的暗紅血玉珠,暴露在空氣中,內里糾纏的黑色絲線仿佛被驚醒,瘋狂地蠕動起來!

“呃啊——!”

距離石盒最近的老嬤嬤首當其沖!在血玉珠妖光爆發的瞬間,她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頭顱!她的身體猛地僵直,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混亂,刺向影衛的毒匕瞬間失去了準頭!

影衛顯然早有準備!在盒子打開的瞬間,他已猛地閉氣,扭過頭去!但即便如此,那妖異的紅芒和恐怖的邪異氣息依舊讓他身體一僵,動作遲滯了一瞬!

就是這電光石火的一瞬!

影衛強忍著靈魂被撕扯的劇痛和眩暈感,右手短刀反手一撩!

“噗嗤!”

冰冷的刀鋒精準無比地劃過老嬤嬤持匕的手腕!

“啊——!”老嬤嬤再次發出凄厲的慘叫,淬毒短匕連同她半只手掌,一起被斬飛!鮮血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

影衛一擊得手,沒有絲毫猶豫!他左手快如閃電,一把抓向石盒中那枚妖光大盛的血玉珠!手指直接無視了那釘在珠心、依舊散發著烏黑光澤的菱形飛鏢,連同珠子一起狠狠攥入掌心!

“嗡——!”

血玉珠在被他手掌接觸的瞬間,爆發出更加刺目的妖異紅芒!一股恐怖的吞噬之力瞬間爆發!影衛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但他緊咬牙關,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死死攥住珠子,仿佛在與之進行著無聲的角力!

“殺了他!奪珠!”另外三名殺手從短暫的妖光沖擊中回過神來,看到珠子被奪,眼中爆射出更加瘋狂的殺意,不顧一切地再次撲上!刀光如同毒蛇,封死了影衛所有退路!

影衛一手死死攥著瘋狂掙扎、妖光大盛的血玉珠,一手揮舞短刀勉力格擋!腹背受敵,險象環生!每一次格擋都顯得異常艱難!那血玉珠的吞噬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抽取著他的精血和力量!

眼看影衛就要被亂刀分尸!

就在這生死存亡的瞬間!

“嗤嗤嗤——!”

三道細微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破空聲,如同毒蜂振翅,毫無征兆地從暖閣那扇被推開的小門方向響起!

三道細小的、閃爍著幽冷烏光的寒芒,如同擁有生命般,劃出三道詭異的弧線,精準無比地射向那三名圍攻影衛的殺手后頸!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時機之準!妙到毫巔!

“噗!噗!噗!”

三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石子投入深潭的悶響!

那三名如同瘋虎般撲向影衛的殺手,身體猛地一僵!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他們的后頸之上,赫然各自釘入了一枚細如牛毛、通體烏黑、毫無光澤的——墨麟針!

針尖入體,三名殺手眼中的瘋狂殺意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驚駭和茫然,隨即瞳孔渙散,身體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瞬間斃命!

影衛壓力驟減!他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身體如同游魚般猛地向后一滑,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最后一絲刀鋒的余威!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劇烈地喘息著,緊攥著血玉珠的手因巨大的消耗和珠子的反噬而劇烈顫抖,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跡!

他猛地抬頭,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如同兩道冰冷的利箭,射向小門的方向!

小門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山岳,悄無聲息地矗立在那里。正是去而復返的墨守城!他依舊戴著寬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右手微垂,寬大的靛藍色袖袍無風自動,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方才發射墨麟針的凌厲氣息。他周身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壓,如同萬年玄冰。

他并未看地上斃命的殺手,也未看喘息未定的影衛。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穿透斗笠的陰影,精準無比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和銳利,死死地落在了拔步床紗帳內、沈青瓷那張驚駭欲絕的臉上!

“走!”

墨守城的聲音低沉嘶啞,如同砂輪摩擦鐵銹,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送入沈青瓷和影衛的耳中!他猛地一揮手!

影衛沒有絲毫猶豫!他強忍著掌心傳來的恐怖吞噬之力和劇痛,猛地將手中妖光大盛、瘋狂掙扎的血玉珠狠狠塞入懷中一個特制的皮囊!皮囊似乎有隔絕氣息之效,那刺目的紅芒和邪異氣息瞬間被壓制了大半!

緊接著,影衛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撲向拔步床!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在沈青瓷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臂已經穿過紗帳,穩穩地攬住了她虛弱不堪的腰身!

“得罪了,夫人!”影衛嘶啞低沉的聲音在沈青瓷耳邊響起。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沈青瓷只覺得自己如同輕飄飄的羽毛,被影衛從床上猛地抱起!動作牽扯到小腹深處的傷口和體內蟄伏的劇毒,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她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影衛抱著沈青瓷,沒有絲毫停留,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直撲向墨守城站立的小門方向!

墨守城在小門處讓開一步。影衛抱著沈青瓷,如同融入黑暗的流水,瞬間沒入了小門之后那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墨守城緊隨其后,一步踏入小門。在身影即將完全沒入黑暗的瞬間,他猛地回頭!

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兩盞燃燒著冰冷火焰的寒燈,最后一次掃過暖閣內的一片狼藉——斃命的殺手、翻倒的桌椅、飛濺的燭淚、以及地上那灘老嬤嬤斷腕處噴涌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紅血跡!

他的目光,在血跡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隨即,他猛地一揮手!

寬大的靛藍色袖袍帶起一股凌厲的勁風!

“噗!噗!噗!”

三枚閃爍著幽冷烏光的墨麟針,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精準無比地射入暖閣內那三個巨大的鎏金燭臺底座!

“嗤嗤嗤……”

一陣極其輕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響過后——

“轟——!!!”

三道熾烈的、帶著刺鼻火油味的火焰,如同咆哮的火龍,猛地從三個燭臺底座噴涌而出!瞬間點燃了地上的錦毯、翻倒的桌椅、散落的帷幔、以及……那幾具殺手的尸體!

火勢蔓延得極快!熾熱的火焰帶著濃煙,瞬間吞噬了暖閣內奢華的陳設!將這片剛剛還上演著生死搏殺的囚籠,變成了一片焚毀一切罪證的火海!

墨守城的身影,如同被火焰吞噬的幽靈,徹底消失在通往黑暗的小門之后。

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無聲地關閉。

隔絕了那沖天而起的烈焰,也隔絕了暖閣內所有不堪的秘密。

……

黑暗。

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瞬間將沈青瓷徹底吞沒。

影衛抱著她,在一條狹窄、陡峭、似乎向下無限延伸的石階上急速奔行。耳邊只有影衛粗重壓抑的喘息聲、自己心臟狂跳如擂鼓的聲音、以及石階上急促而沉悶的腳步聲。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混雜著泥土腥味、陳年霉味和鐵銹氣息的陰冷味道,與甘泉宮那甜膩的安息香形成地獄與天堂般的反差。

身后,那扇小門關閉的聲音如同最后的喪鐘。但緊接著,隔著厚重的石壁,隱隱傳來暖閣方向沉悶的爆燃聲和木頭被燒得噼啪作響的聲音!還有……似乎越來越近的、無數人驚惶的呼喊和沉重的奔跑腳步聲!

皇帝的人……發現了!

巨大的恐懼讓沈青瓷殘存的意識瞬間繃緊!她甚至能感覺到影衛抱著她的手臂也驟然收緊了力道,腳下的速度更快了幾分!

石階陡峭濕滑,不斷向下。影衛如同最敏捷的山貓,在黑暗中憑著超凡的感知力急速穿梭,每一次跳躍、轉折都精準無比。沈青瓷被他緊緊護在懷中,劇烈的顛簸牽扯著全身的傷痛,如同無數把小刀在反復切割。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呻吟。腹中那被掏空的劇痛和“九幽引”帶來的沉重感,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提醒著她生命的脆弱和緊迫。

不知向下奔行了多久,狹窄的石階終于到了盡頭。前方豁然開朗,似乎是一個相對寬敞的石室。影衛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他喘息著,將沈青瓷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夫人……暫歇片刻。”影衛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明顯的疲憊。他從懷中摸出火折子,輕輕一晃。

“噗!”

一點微弱的火光燃起,瞬間驅散了小片濃稠的黑暗,也映亮了影衛那張被汗水浸透、布滿污垢卻依舊難掩年輕銳氣的臉龐。火光跳躍,照亮了這方小小的空間。

這里像是一個廢棄的儲藏室。四周是粗糙開鑿的石壁,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和蛛網。角落里堆放著一些早已腐朽的木質箱籠碎片。空氣更加陰冷潮濕。

影衛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暫時安全后,才將火折子插在石壁一處縫隙中。微弱的火光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如同扭曲的鬼魅。

沈青瓷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灰塵。她看向影衛,目光落在他那只緊捂著胸口的左手。指縫間,隱隱有暗紅色的血跡滲出。是那枚血玉珠!它還在瘋狂地反噬!

“你……你的手……”沈青瓷的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擔憂。

影衛搖搖頭,示意無礙。他松開捂著胸口的手,從懷中取出那個特制的皮囊。皮囊表面似乎覆蓋著一層奇異的銀色涂層。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皮囊口,露出了里面那枚依舊散發著微弱妖異紅芒、被烏黑飛鏢釘穿的血玉珠。珠子在皮囊中不安地微微震顫著,仿佛被困住的毒蛇。

“夫人……請看這個。”影衛沒有解釋珠子,而是從懷中貼身的內袋里,極其鄭重地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顏色暗沉、仿佛被污血反復浸透又干涸的布帛!邊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人從更大的布料上倉促撕下!

正是皇帝在暖閣中向她展示過的那封……真正的血詔!

魏珩在黑石峽尸山血海中留下的絕筆示警!

沈青瓷的心臟猛地狂跳起來!她掙扎著伸出手,指尖顫抖地接過那沉甸甸的布帛!入手粗糙冰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借著微弱的火光,她看清了上面那用早已干涸發黑、卻依舊能辨認出原本鮮紅的朱砂寫就的、潦草狂亂、力透布背的字跡!

“北境危殆!狄騎繞道黑石峽!直撲朔風關!此乃誘敵深入之局!望陛下速遣精兵斷其后路!內外合擊!必可盡殲來犯之敵!臣魏珩泣血叩首!若事有不諧……臣當以身為餌,誘敵深入,死戰不退,以報君恩!此詔為憑,絕無虛言!萬望陛下……信臣!!!”

每一個字,都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青瓷的心上!與皇帝那冰冷殘酷的利用相比,這字里行間透出的赤膽忠心、絕境中的孤勇和那一聲泣血的“萬望陛下信臣”……形成了一種令人心碎的巨大反差!

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污垢和血痕,無聲地滑落。

“將軍……他……”沈青瓷的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將軍還活著!”影衛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念,那雙寒星般的眸子在火光下亮得驚人,“黑石峽一戰,袍澤盡歿,將軍身負重傷,被……被墨先生所救!我等拼死突圍,只為將這真正的血詔帶出,洗刷將軍冤屈!將軍如今……就在京城!只是傷勢極重,又遭多方勢力追捕,無法現身!他一直在等夫人!等夫人帶著這血詔,去一個地方!”

魏珩還活著!就在京城!

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間沖垮了沈青瓷的淚堤!她死死攥著手中冰冷的血詔布帛,仿佛握住了唯一的生機和希望!

“去哪里?!”沈青瓷急切地問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影衛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他指了指沈青瓷懷中——那個被墨先生施以假死之術、用冰冷藥力維持著最后一絲“生機”幻象的、包裹著夭折孩兒尸身的襁褓。

“去‘龍鱗燼’指引之地!”影衛的聲音低沉而神秘,“將軍說……唯有夫人,唯有小公子……才能真正開啟那最后的‘薪火’!”

龍鱗燼?!

沈青瓷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懷中那冰冷的襁褓。難道……那枚“分毫不差”的龍鱗胎記……就是鑰匙?!

就在此時!

“轟隆——!!!”

一聲沉悶得如同地底驚雷般的巨響,猛地從他們頭頂上方傳來!整個石室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灰塵簌簌落下!

緊接著,一陣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腳步聲、金屬鎧甲摩擦碰撞聲、以及氣急敗壞的怒吼聲,如同滾雷般穿透了厚重的土層和石壁,隱隱傳入這幽深的地底!

“搜!給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揪出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尤其是那個孽種!”

“封鎖所有宮門!九門提督府協同!一只蒼蠅也不許飛出京城!”

是皇帝的聲音!那冰冷暴怒、充滿了被愚弄后的狂怒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追魂索命咒!

他們……追下來了!

影衛臉色劇變!他猛地抓起插在石壁上的火折子,一把抱起沈青瓷!

“走!”

沒有任何猶豫!影衛抱著沈青瓷,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石室另一側一條更加狹窄幽深、似乎通往更黑暗地底深處的甬道猛沖進去!

身后的追兵聲、怒吼聲、挖掘聲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

黑暗的甬道如同巨獸的食道,吞噬著他們渺小的身影。沈青瓷被影衛緊緊護在懷中,在劇烈的顛簸中,她死死攥著那封冰冷的血詔,另一只手緊緊抱著懷中那冰冷的襁褓。

龍鱗燼……

薪火……

魏珩……

冰冷的恨意在胸腔中翻騰,與那“九幽引”的劇毒和“不滅之燼”的灼熱交織在一起,燃燒成一片足以焚毀一切黑暗的……地火!

她艱難地低下頭,借著影衛奔跑時火折子晃動的微弱光芒,最后一次看向懷中襁褓那露出的一角。

襁褓里,那張青紫的、毫無生氣的小臉,在跳躍的火光下,竟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是錯覺?

還是……那冰冷的藥力之下,墨守城的假死之術……終究未能完全封住這源自血脈最深處的、那一縷……不滅的龍鱗余燼?

“轟隆——!!!”

那聲沉悶如地底驚雷的巨響,裹挾著皇帝蕭徹暴怒的咆哮,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幽深狹窄的甬道石壁上!劇烈的震動沿著冰冷的石壁傳導過來,震得沈青瓷本就虛弱不堪的身體猛地一顫!頭頂簌簌落下的碎石和塵土,砸在影衛的肩頭和沈青瓷的發間,帶來一陣生疼。

“走!”

影衛的聲音嘶啞如砂礫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雙臂如同鐵箍,將沈青瓷和懷中冰冷的襁褓死死護住,腳下沒有絲毫停頓,反而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朝著甬道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猛沖進去!

身后的追兵聲、挖掘聲、鎧甲碰撞聲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那怒吼仿佛就在耳邊炸響!皇帝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尤其是那個孽種”的冰冷命令,如同來自九幽的追魂索命咒,死死纏繞著他們!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著一切。影衛手中的火折子早已在劇烈的奔跑中熄滅。此刻,唯有他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在引導方向。每一次落腳,都精準地踏在濕滑冰冷的石階或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每一次轉折,都憑借著對氣流細微變化的捕捉。沈青瓷被他護在懷中,在劇烈的顛簸和失重感中,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每一次撞擊石壁的震動,都牽扯著小腹深處那被撕裂的傷口和體內蟄伏的劇毒,帶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眩暈。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的內衫,又被甬道中陰冷的寒氣凍結,讓她如同墜入冰窟。

她死死咬住下唇,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卻不敢發出一絲呻吟,生怕拖累了影衛的速度。她的左手,緊緊攥著懷中那封冰冷粗糙的血詔布帛,仿佛攥著魏珩唯一的清白和最后的希望。她的右手,則更加用力地環抱著那個冰冷的襁褓。襁褓里,那小小的、毫無生氣的身體,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支撐,也是那所謂的“龍鱗燼”指引之地唯一的鑰匙。

龍鱗燼……

薪火……

魏珩……

冰冷的恨意混合著“九幽引”的劇毒陰寒,在她胸腔中翻騰。腹中那縷被強行困鎖的“不滅之燼”,似乎也因這滔天的恨意和絕境的壓迫而微微躁動,帶來一絲灼熱的刺痛。這痛,反而讓她更加清醒。活下去!必須活下去!為了魏珩!為了這血詔!也為了……懷中這用生命換來她一線生機的孩子!

甬道似乎永無盡頭,不斷向下延伸。空氣越來越稀薄,彌漫著濃重的泥土腥味、鐵銹氣息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如同千年古墓般的腐朽味道。身后的追兵聲在曲折的甬道中回蕩,時遠時近,卻始終如同懸頂的利劍,不曾真正遠離。

突然!

影衛疾馳的身影猛地一滯!

前方,一片更加濃重的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巨口,攔住了去路!甬道……到了盡頭!

借著身后遠處追兵火把搖曳傳來的微弱光線,沈青瓷勉強看清——前方并非石壁,而是一道巨大的、布滿斑駁銹跡的厚重鐵門!鐵門緊閉,門上沒有任何鎖孔把手,只有無數道扭曲盤繞、如同活物般的古老云紋浮雕!在微弱的光線下,那些云紋浮雕隱隱泛著一種暗沉冰冷的金屬光澤,透著一種堅不可摧的沉重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邪異氣息!

“到了!”影衛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喘息和如釋重負的激動,“夫人!就是這里!龍鱗燼指引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將沈青瓷放下,讓她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石壁暫歇。隨即,他毫不猶豫地將目光投向沈青瓷懷中那個冰冷的襁褓,眼神中充滿了急切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期待。

“夫人!快!用……用小公子的……龍鱗胎記!印在鐵門中央那團最密集的云紋之上!將軍說過,唯有至親血脈的‘龍鱗燼’,方能開啟這道‘薪火之門’!”

龍鱗胎記!

沈青瓷的心猛地揪緊!她低頭看向懷中襁褓。那小小的、青紫色的臉龐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更加冰冷死寂。真的要……用這夭折孩兒的尸身……去觸碰那扇邪異的鐵門嗎?

就在她心神激蕩、猶豫不決的瞬間——

“在那里!”

“快!堵住他們!”

“放箭!格殺勿論!”

追兵的怒吼和雜亂的腳步聲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從身后的甬道拐角處涌來!數十支燃燒著火焰的箭矢,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如同密集的毒蜂,瞬間撕裂了甬道的黑暗,朝著他們攢射而來!跳躍的火光將追兵猙獰的面孔、冰冷的鎧甲和鋒利的箭鏃映照得如同索命的惡鬼!

“夫人小心!”影衛厲喝一聲,身形如同鬼魅般瞬間擋在沈青瓷身前!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化作一片潑水不進的刀幕!

“叮叮當當——!”

密集如雨的金鐵交鳴聲在狹窄的甬道內炸響!火星四濺!大部分火箭被影衛精準地格開、斬斷!但仍有數支漏網之魚,狠狠釘在了影衛的手臂、肩頭!箭頭上的火焰瞬間點燃了他黑色的夜行衣!灼熱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動作瞬間遲滯!

“呃啊——!”一支燃燒的箭矢,更是擦著影衛的格擋,帶著灼熱的氣浪,狠狠釘入了沈青瓷倚靠的石壁之上!距離她的臉頰,不足三寸!灼熱的氣浪和濃煙瞬間撲面而來,讓她呼吸一窒!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沒有時間了!

沈青瓷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冰冷的決絕取代!她猛地低下頭,顫抖的雙手,極其迅速、卻又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解開了懷中襁褓的一角!露出了襁褓中嬰兒那小小的、冰冷僵硬的左手!

借著身后追兵火把和燃燒箭矢的光亮,她的目光瞬間凝固在嬰兒左手腕內側!

那里!

靠近脈門之處!

一枚指甲蓋大小、形狀酷似龍鱗、色澤暗紅如凝固血液的胎記!清晰地烙印在那青紫色的皮膚之上!胎記的邊緣甚至帶著細微的、如同真實龍鱗般的鋸齒紋路!在昏暗跳躍的光線下,那胎記竟隱隱透出一種……極其微弱的、仿佛余燼般的溫潤光澤?!

龍鱗燼!

真的是龍鱗燼!

巨大的沖擊讓沈青瓷心神劇震!這胎記……與墨守城描述中魏珩左腕的“潛龍鱗”……簡直一模一樣!難道……難道這冰冷的小身體里,真的還殘存著一絲……屬于魏珩血脈的余燼?!

身后的廝殺聲、箭矢破空聲、火焰燃燒的噼啪聲、追兵逼近的怒吼聲……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沈青瓷的世界里,只剩下懷中那冰冷的襁褓,和手腕上那枚在死亡陰影下仿佛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暗紅龍鱗。

沒有時間思考!

沒有時間悲傷!

只有本能!

沈青瓷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雙手托起嬰兒冰冷僵硬的小手,將那只帶著龍鱗胎記的手腕,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圣物,又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朝著前方那扇厚重邪異、布滿扭曲云紋的鐵門中央——那團最為密集、仿佛漩渦般的云紋核心,穩穩地、重重地按了下去!

嬰兒冰冷僵硬的皮膚,觸碰到鐵門那冰冷粗糙、布滿銹跡的金屬表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一秒……

兩秒……

三秒……

什么也沒有發生。

鐵門依舊冰冷沉重,紋絲不動。

只有身后影衛格擋箭矢的鏗鏘聲、火焰燃燒的噼啪聲、追兵逼近的怒吼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沈青瓷!失敗了?!難道……這所謂的“龍鱗燼”……根本就是個騙局?!或者……這冰冷的尸身,終究無法承載開啟的力量?!

“不——!”影衛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他被數名沖上來的甲士纏住,身上又添新傷,眼看就要被亂刀分尸!

就在這千鈞一發、沈青瓷萬念俱灰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枚緊緊按在鐵門云紋核心的暗紅龍鱗胎記,毫無征兆地……驟然亮了起來!

不是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種極其內斂、卻無比清晰的、如同熔巖般流動的暗紅色光暈!那光暈以胎記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如同活物般,沿著鐵門上那些扭曲盤繞的古老云紋,飛速蔓延!所過之處,那些冰冷粗糙、布滿銹跡的金屬云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發出了低沉而古老的嗡鳴!

嗡——!!!

整個甬道劇烈地震顫起來!比之前追兵挖掘帶來的震動更加猛烈十倍!巨大的聲浪如同來自地心深處的咆哮,震得人耳膜欲裂!碎石如同暴雨般從頭頂落下!

“怎么回事?!”

“地龍翻身了?!”

追兵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攻勢瞬間一滯!

影衛抓住機會,拼死逼退兩名甲士,猛地退到沈青瓷身邊,眼中爆射出狂喜和難以置信的光芒!

只見那扇巨大的、布滿銹跡的鐵門,在暗紅光暈的流淌和古老嗡鳴聲中,中央那團最為密集的云紋核心,竟如同融化的冰雪般,無聲無息地向內凹陷、旋轉、分解!

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散發著幽幽暗紅光芒的圓形通道,赫然出現在厚重的鐵門中央!通道內深邃無比,一股更加古老、更加陰冷、帶著濃郁鐵銹和硫磺氣息的狂風,猛地從通道深處倒灌而出!

門……開了!

薪火之門!

“走!”影衛狂吼一聲,不顧身上的箭傷和火焰,一把抱起因劇變而脫力的沈青瓷,連同她懷中那光芒漸漸黯淡的襁褓,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幽深暗紅的圓形通道猛沖進去!

就在兩人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通道入口的瞬間!

一道靛藍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通道入口的陰影里!正是墨守城!他寬大的斗笠在狂風中微微晃動,遮住了面容。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在影衛抱著沈青瓷沖入通道的剎那,極其精準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光芒,落在了沈青瓷懷中那個襁褓上!

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了襁褓中嬰兒那只剛剛開啟了薪火之門、此刻光芒正緩緩褪去的左手手腕上!

那目光,銳利如刀,充滿了審視、探究,還有一絲……近乎貪婪的熾熱!

他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如同附骨之疽,緊隨影衛和沈青瓷之后,一步踏入了那散發著暗紅光芒的通道!

“轟隆——!!!”

就在墨守城身影消失在通道內的剎那!

那道剛剛開啟的、散發著暗紅光芒的圓形通道,如同擁有生命般,快速地向內收縮!無數道扭曲盤繞的云紋浮雕如同活過來的巨蟒,瘋狂地蠕動、閉合!那扇巨大的鐵門,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刺目的暗紅光芒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合攏、恢復原狀!只留下門中央那團漩渦般的云紋核心,仿佛從未開啟過!

“砰!!!”

沉重的撞擊聲在甬道內回蕩!

薪火之門……徹底關閉!

將身后震耳欲聾的追兵怒吼、燃燒的箭矢、以及那無數驚駭欲絕的面孔……徹底隔絕在外!

……

通道內。

并非想象中的黑暗。

一種奇異的、暗紅色的、如同凝固巖漿般的光芒,從通道四壁某種散發著微光的苔蘚或礦石中透射出來,將狹窄的通道映照得一片幽暗昏紅。空氣更加陰冷,帶著濃重的硫磺和鐵銹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下冰冷的刀片。

影衛抱著沈青瓷,在崎嶇不平、向下傾斜的通道中踉蹌前行。他身上的箭傷在奔跑中不斷撕裂,鮮血染紅了黑色的夜行衣,肩膀上被火箭點燃的火焰雖然已被撲滅,但皮肉焦糊的氣息依舊刺鼻。他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沉重而艱難。

沈青瓷被他護在懷中,劇烈的顛簸讓她眼前陣陣發黑,體內“九幽引”的陰寒劇毒和“不滅之燼”的灼熱躁動在剛才的劇烈刺激下隱隱有沖破壓制的跡象,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麻痹和撕裂感。她死死咬著牙,強忍著不讓自己暈厥過去,目光卻死死盯著緊隨在影衛身后、如同幽靈般沉默的墨守城。

墨守城的腳步很穩,靛藍色的粗布棉袍在暗紅的光線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寬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緊抿的薄唇和周身散發出的冰冷威壓,昭示著他的存在。他的目光,自進入通道后,就未曾離開過沈青瓷懷中那個襁褓,更準確地說,是襁褓中嬰兒那只帶著龍鱗胎記的手腕。那眼神銳利、專注,帶著一種近乎解剖般的審視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探究欲,讓沈青瓷感到一陣陣心悸。

“他……到底想做什么?”沈青瓷心中警鈴大作。墨守城是敵是友?他救過她,但也為皇帝效力,更知曉那恐怖的“牽絲引”和“九幽引”!他跟隨進來,是為了保護?還是為了……奪取這所謂的“龍鱗燼”?

通道不斷向下延伸,坡度越來越陡峭。硫磺的氣息越來越濃烈,空氣中甚至能感覺到一絲絲灼熱的溫度。腳下不再是堅硬的巖石,而是一種粗糙、帶著孔洞、散發著微弱熱量的黑色火山巖。四周的石壁也變成了同樣的材質,暗紅色的光芒就是從這些巖石的孔洞和縫隙中透射出來的。

“快到了!”影衛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和難以掩飾的疲憊,“前面……就是將軍所說的……‘地火熔爐’!”

地火熔爐?

沈青瓷的心猛地一沉。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不祥的毀滅氣息。

又向下行進了數十丈,前方豁然開朗!

通道的盡頭,竟是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地下溶洞!溶洞的穹頂高不見頂,隱沒在幽深的黑暗之中。下方,則是一片翻滾著暗紅色巖漿的、巨大無比的熔巖湖!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瞬間蒸干了甬道中的陰冷濕氣!暗紅的巖漿如同粘稠的血液,在湖中緩緩流淌、翻涌,不時鼓起一個巨大的氣泡,又猛地破裂,發出“咕嘟咕嘟”的沉悶聲響,濺起幾滴灼熱的熔巖!整個溶洞都被這熔巖湖映照得一片暗紅,充滿了原始、狂暴、毀滅性的力量!

在熔巖湖的邊緣,靠近沈青瓷他們所在的通道出口處,有一片相對平整的黑色火山巖平臺。平臺中央,矗立著一座造型極其古樸、甚至有些怪異的石臺。石臺通體漆黑,似乎是由整塊的巨大火山巖雕琢而成,表面布滿了扭曲的紋路和神秘的符號。石臺頂端,并非平整的祭壇,而是一個向內凹陷的、深不見底的圓形孔洞!孔洞邊緣同樣雕刻著繁復的符文,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灼熱氣息,正從那孔洞深處隱隱散發出來!

更讓沈青瓷驚駭的是——在那座黑色石臺的正前方,熔巖湖翻滾的岸邊,赫然靜靜躺著一個人!

那人身形高大,穿著一身早已被血污和泥濘浸透、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破碎戰甲!他背對著入口方向,一動不動,如同死去多時。但那熟悉的、即便在如此狼狽的狀態下依舊挺拔如孤峰的背影輪廓,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沈青瓷的視網膜上!

魏珩!

是魏珩!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沈青瓷心中爆發!她掙扎著想要從影衛懷中下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嘶鳴!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影衛也激動得渾身顫抖!他抱著沈青瓷,踉蹌著就要沖向那熔巖湖邊的身影!

“別動!”

一聲冰冷、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壓的厲喝,如同驚雷般在灼熱的溶洞中炸響!

墨守城!

他一直沉默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間擋在了影衛和沈青瓷身前!寬大的靛藍色袖袍無風自動,周身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氣場,竟暫時壓下了熔巖湖帶來的灼熱!

他并未看激動欲絕的沈青瓷和影衛,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死死地鎖定了熔巖湖邊那個背對著他們的、一動不動的身影。那眼神銳利如鷹隼,充滿了審視、警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那不是將軍!”墨守城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來自九幽,“是陷阱!”

陷阱?!

沈青瓷和影衛如遭雷擊!狂喜瞬間被巨大的驚駭取代!

就在墨守城話音落下的瞬間——

異變陡生!

熔巖湖邊,那個背對著他們的“魏珩”身影,毫無征兆地、極其詭異地……動了一下!

緊接著,那身影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操控,極其僵硬、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一張布滿猙獰傷疤、沾滿血污泥濘的臉,暴露在熔巖湖暗紅的光芒下!那眉眼……依稀有著魏珩的輪廓!但那雙眼睛……卻空洞無神,瞳孔渙散,如同蒙上了一層死灰色的翳!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極其僵硬地、如同提線木偶般,向上扯出了一個詭異而僵硬的弧度!

“嗬……嗬……”非人的、如同砂輪摩擦鐵銹般的嘶啞聲音,從那僵硬的喉嚨里擠出,“血……詔……給……我……”

伴隨著這詭異的聲音,“魏珩”那僵硬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堅定,朝著平臺中央那座黑色的、散發著灼熱氣息的石臺走去!他的目標……赫然是石臺頂端那個深不見底的圓形孔洞!

“將軍!”影衛目眥欲裂,發出悲憤的怒吼!他下意識地就要沖上去阻止!

“回來!”墨守城一聲厲喝,如同驚雷!他猛地一拂袖!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道瞬間裹住了影衛和沈青瓷,將他們硬生生向后拉退了數步!

幾乎在同一時間!

“轟——!!!”

熔巖湖靠近平臺邊緣的一片區域,毫無征兆地猛地向上隆起!暗紅的巖漿如同沸騰的巨獸,狂暴地噴涌而出!一道熾烈無比、帶著毀滅性高溫的熔巖火柱,如同咆哮的赤龍,猛地從湖中沖天而起!狠狠撞向了剛才影衛和沈青瓷站立的位置!

灼熱的氣浪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將平臺邊緣的碎石瞬間融化!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和焦糊氣息!

影衛和沈青瓷被墨守城的力量拉回,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毀滅性的熔巖火柱!但灼熱的氣浪依舊撲面而來,讓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感到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影衛身上未熄的火焰殘燼被再次點燃!

好險!

沈青瓷驚魂未定,巨大的后怕讓她渾身冰冷!若不是墨守城……他們此刻早已化為飛灰!

而那個走向石臺的“魏珩”身影,在熔巖火柱噴發的狂暴氣流沖擊下,身體猛地一個踉蹌,卻依舊如同沒有知覺的木偶,繼續僵硬地朝著石臺頂端的孔洞走去!仿佛那孔洞中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吸引著他!

“傀儡!”墨守城的聲音冰冷地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以尸為引,以怨為媒!是‘血傀引尸術’!有人用將軍殘存的……一絲血肉或氣息,煉制了這具傀儡!目的……就是為了引動那石臺孔洞中的……‘地心毒火’!焚毀血詔!”

焚毀血詔?!

沈青瓷的心臟驟然縮緊!她猛地低頭看向自己手中死死攥著的那封冰冷粗糙的血詔布帛!這才是對方真正的目的?!利用她對魏珩的關切,利用這傀儡的吸引,誘使她或影衛靠近石臺,觸發熔巖火柱的陷阱!即便陷阱未成,這傀儡走向石臺孔洞的行為本身,似乎也能引動某種力量,焚毀血詔?!

“阻止他!”沈青瓷嘶聲喊道!血詔絕不能毀!那是魏珩清白的唯一證明!

影衛眼中爆射出駭人的殺機!他強忍傷痛,就要再次撲上!

“沒用的!”墨守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血傀已成,怨念鎖魂!除非徹底毀其核心,否則外力難阻!強行靠近,只會觸發更多熔巖陷阱!”

他猛地轉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如同兩道燃燒著冰冷火焰的探照燈,死死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釘在了沈青瓷懷中那個冰冷的襁褓上!

“夫人!”墨守城的聲音嘶啞低沉,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砸落,“真正的‘薪火’……不是那石臺孔洞中的地心毒火!”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鉤鎖,死死鎖住襁褓中嬰兒那只帶著暗紅龍鱗胎記的手腕!

“是它!”

“是這‘龍鱗燼’中……蘊含的、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涅槃之火!”

“唯有此火,可破血傀!可焚邪引!可……保住血詔!”

他猛地伸出手,指向那座散發著毀滅氣息的黑色石臺!指向石臺頂端那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圓形孔洞!聲音如同驚雷,帶著不容抗拒的最終命令:

“將小公子……放入那‘薪火之眼’!”

“以龍鱗燼……引燃涅槃火!”

“焚盡這邪引傀儡!”

“焚盡一切虛妄!”

“此乃……唯一的生路!”

陸沉書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东方市| 淮北市| 家居| 清水河县| 佛教| 常山县| 武汉市| 成安县| 梁平县| 琼结县| 密云县| 喀喇| 甘孜| 时尚| 丹巴县| 皮山县| 禹城市| 玉山县| 涞水县| 旺苍县| 大方县| 登封市| 克山县| 宜都市| 明光市| 吐鲁番市| 阿坝县| 额敏县| 长丰县| 沙坪坝区| 云安县| 陆良县| 绩溪县| 武夷山市| 周口市| 张家界市| 巴马| 杭州市| 黎川县| 大同县| 大埔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