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郭先生。’宋珺安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像一把薄刃,輕飄飄地劃破了屋內(nèi)凝滯的空氣。他蒙眼的布條下唇角微勾,仿佛早已預(yù)料到他們的到來。地上碎裂的瓷碗,瓷渣一片一片的,不知是不是雪曦念的錯覺,好像少了一塊。是今早雪曦念為宋珺安準(zhǔn)備的解藥,現(xiàn)在濺開一片水漬,藥汁浸濕了竹地板,散發(fā)出苦色的氣息。
郭村長腳步猛然頓住,緊盯著宋珺安,原本清澈的瞳孔染上了一片渾濁,驟然緊縮。他枯瘦的手指顫抖地抬起,指向正坐在床上的少年,喉間擠出兩個字:“是你——”話音未落,便劇烈咳嗽起來,佝僂的脊背像被無形的手壓彎,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雪曦念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郭村長的手臂,卻發(fā)覺老人的身體如篩糠般顫抖,冷汗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嘴唇青紫,呼吸急促,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自己親眼見到眼前的少年殺人的情景時的恐懼。
“村長!”雪曦念低呼一聲,指尖迅速搭上他的脈搏,脈象不如往常平穩(wěn)有序,反而紊亂如驚弓之鳥,似是怒急攻心,雙眼一翻,徹底昏死過去,重重倒在雪曦念身上。
雪曦念扶著郭村長,冷冷地掃了一眼宋珺安,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迅速將郭村長扶到床上,并把宋珺安狠狠地拽起來,將他扔到一邊的墻上。宋珺安沒料到雪曦念的動作,狠狠地撞到了墻,動靜很大,引起了樓下村民的注意。
“曦念,出什么事了,我和小徑上來了。”是田裕的聲音,隨后就聽見人在上樓時發(fā)出的吱呀聲。
雪曦念用銀針在郭村長頸間的穴位一按,穩(wěn)住了他的氣血,同時低聲道:“你最好祈禱村長沒事,否則——”
話音未落,田裕和羅徑已經(jīng)推門而入。田裕一眼就看到昏迷的郭村長,臉色驟變:“村長怎么了?”見雪曦念在為郭村長施針,快步上前,搭上郭村長的脈搏,眉頭緊鎖:“氣血逆沖,怒急攻心......不過還好你現(xiàn)在為村長施針,穩(wěn)住了經(jīng)脈,不然以村長的年紀(jì),很難熬過這一遭。”田裕眉頭舒展:“曦念,你繼續(xù)施針,我去你藥房配藥,小徑,你幫曦念照顧村長。”
“好,我會好好和曦念照顧村長的。”見羅徑答應(yīng),田裕瞟了一眼在墻角宋珺安,郭村長好像是因為這個宋公子才暈倒的......算了,桃源村規(guī)矩:不問過往,只論將來,善心對待每一個人。
羅徑聽著田裕的吩咐,等雪曦念施完針,立馬拿濕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郭村長額頭上滲出冷汗。老人的臉色灰白,嘴唇泛起不自然的青紫,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隨時都會斷掉一般。羅徑眉頭緊皺,問道:“村長怎么突然這樣?”
說完,房門又被打開,這次進(jìn)來的是孫大娘和孫大郎,看到躺在床上的郭村長,孫氏夫妻跑到床邊,孫大娘急道:“村長怎么了?我看到田大夫下樓,說村長暈倒了,我們就跑上來了。村長怎么突然暈倒了?”
雪曦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羅徑卻說話了:“好像是那個人......”羅徑眼神看向站在墻角的宋珺安,在場的人也注意墻角的少年,那人雖被雪曦念狠狠地撞到墻上,卻依舊神色淡然,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
“與他無關(guān),之前我給村長看過病,他有些舊疾,情緒激動時會發(fā)作。剛剛宋公子因眼睛不便被瓷碗劃傷手,村長見到血情緒難免會有些激動,放心,有我和田叔在,村長不會有事的,各位放心。”雪曦念為宋珺安說話,也轉(zhuǎn)移了話題,讓大家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大郎,你幫我扶一下村長,我要在村長后背施針。”
聽到雪曦念維護自己,宋珺安有些驚訝,剛剛不還威脅他,若是郭村長有什么好歹,自己就要‘死’嗎?怎么態(tài)度變得這么快,又要保他了?
“嗯?宋公子也受傷了?”孫大娘聽到又有個傷員,她又走到宋珺安身前:“給大娘看看。”
好吧,雪曦念一定是故意,若是他現(xiàn)在不將手弄受傷,謊言就會戳破,如今他倆算是利益共同體,謊言被戳破,雪曦念還好,畢竟和村里人混的熟,人緣好像還不錯,宋珺安可能就有些慘,他才剛來就使村長受傷,現(xiàn)在自己的勢力都不在,身體也受了不輕的傷,唯一在陌生環(huán)境認(rèn)識的人,有可能要自己命。好吧,老天發(fā)報應(yīng)給他了。沒辦法,宋珺安只能自己藏來防身的瓷片,用力往手心劃去,手掌瞬間沾染了紅色液體,發(fā)出淡淡的腥味。當(dāng)孫大娘走到靠著墻角的宋珺安,血已經(jīng)順著宋珺安的手掌往地上滴。
“怎么傷的這么重?”孫大娘想拿起宋珺安的手查看傷勢,卻被宋珺安躲開了。孫大娘見他躲開,也不惱,反而更加心疼。她上下打量著宋珺安,見他穿著粗布麻衣,但身形挺拔,氣質(zhì)不凡,即便蒙著眼,也掩不住那股矜貴之氣。她嘆了口氣,道:“公子別怕,我們桃源村與世隔絕,外面的事影響不了我們,我們也不關(guān)心外面的事,我們都是真心為你好,曦念這孩子醫(yī)術(shù)高,心腸也好,能得到她救助,也是你的好運氣。她既然救了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心腸好?好好照顧?形容雪曦念的?宋珺安聞言,都不知道他們認(rèn)識的是不是一個雪曦念了。宋珺安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是嗎?那也多謝雪姑娘了。”
這時田裕進(jìn)來,拿著一碗湯碗里面裝的是剛剛他配的藥,見雪曦念還在為郭村長施針:“還沒好嗎?”
“最后一根。”雪曦念在郭村長背上拔下最后一根銀針:“田叔,剩下交給你了。”見田裕接手了接下來的工作,她拿起一旁的紗布和在村民來之前給宋珺安上的藥,走到孫大娘身邊、宋珺安面前,不顧宋珺安的躲避,直接拿起那有傷的手,撒上藥粉。
見雪曦念動作不輕柔,甚至有些粗魯,孫大娘阻攔道:“曦念,小心點,他還有傷呢。”
“大娘,沒事,我知道輕重。”雪曦念撒完藥粉,給宋珺安的手纏上繃帶。
“好了,村長沒事了,不過需要好好休息。”田裕這時說道,藥碗已經(jīng)空了,郭村長的呼吸趨近平緩,,很明顯已經(jīng)沒事了。
“村長總算是沒事了。”羅徑放松道:“曦念,我在村中還有些事,得先走了,田叔、大娘大郎,你們也走吧?村長他.......”
“村長他先在我這休息,我來照顧。”雪曦念見羅徑為難,說到。
“說到這,曦念,你一個姑娘照顧宋公子也不方便,我和大郎這么大年紀(jì),也沒有孩子,我們幫你照顧宋公子,幫襯一下你。”孫大娘說道。孫氏夫妻一個四十多,一個將近四十,兩人從小在桃源村長大,成親二十多年,曾經(jīng)有過孩子,但小產(chǎn)了,孫大娘留下了病根,曾經(jīng)去找田裕看過,吃了藥也沒用,未來大概率也不會有孩子。若是那個孩子出生,并順利長大,和宋珺安是一個年紀(jì),估計也是想體驗照顧孩子的感覺吧。但是,這件事雪曦念不會同意這事。
“大娘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不過宋公子傷勢未愈,不宜挪動,還是在我這兒呆著吧。放心,我會照顧好他們兩個的。”雪曦念笑道。
“哦,好吧。”孫大娘聽到雪曦念這樣說,也只能答應(yīng)了,話中帶了幾分失落。雪曦念沒辦法,若是將宋珺安送到孫氏夫妻家,保不定會出人命。
“曦念,我們先走了。”村民離開后,算賬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