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鬧鐘還未響起,董妤便被窗外的鳥鳴喚醒。推開窗,濕潤的空氣裹挾著泥土與草木的芬芳撲面而來,遠處青嵐山的輪廓在薄霧中若隱若現,山頂的云霧正緩緩流動,宛如仙人舞動的輕紗。她摸出枕頭下的筆記本,再次確認昨晚整理好的徒步路線,指尖劃過老板娘手繪的標記——那朵小巧的梅花,正標注在據說能俯瞰整片山谷的觀景臺位置。
洗漱完畢,董妤將椒鹽餅、奶渣糖和保溫杯一一塞進背包,又特意帶上了老板娘反復叮囑的雨衣。下樓時,民宿廚房飄來陣陣香氣,老板娘系著圍裙從灶臺前轉過身,手里端著一碗酒釀圓子:“丫頭,吃了再走。這酒釀是自家釀的,圓子軟糯,最適合墊肚子。“不等董妤推辭,老板娘已經把碗塞進她手里,“別擔心,不收錢,就當是給你壯行。“
董妤坐上23路公交進山,車窗像移動的畫框,將映川市的煙火與青嵐山的翠色漸次銜接。公交車緩緩盤山而上,道路兩旁的茶樹層層疊疊,宛如綠色的波浪。采茶女頭戴斗笠,腰間系著竹簍,清脆的歌聲隨著山風飄進車窗,歌詞里唱著關于青嵐山的古老傳說。到站后,她循著石碑上“青嵐古道”四個蒼勁大字的指引,踏入濕潤的山林,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苔蘚混合的氣息。
山道石階覆著薄苔,表面泛著一層濕潤的光澤。董妤走走停停,用手機記錄沿途的野花——淡紫色的野杜鵑在巖壁縫隙中綻放,白色的山茶花沾著晨露輕輕搖曳,還有形狀奇詭的古樹,虬曲的枝干仿佛在訴說歲月的故事。她偶爾對照地圖確認方位,不知不覺,已爬到青嵐山半腰。此時山風漸大,呼嘯著掠過山谷,吹得她額前碎發亂飛,背包里的手繪地圖也被摸出了褶皺。
就在她停下腳步,從背包側袋取出保溫杯想喝口水緩口氣時,腳底突然打滑——連日雨水讓山道石階上的青苔格外濕滑,像抹了油一般。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側邊陡坡栽去,背包帶子勒得肩膀生疼。風聲在耳畔呼嘯,董妤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伸手亂抓,卻只摸到潮濕的空氣。身體急速下墜,她心中涌起無盡的恐懼,以為這次要與這青嵐山親密“擁抱”。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斜側方撲來。那人穿著淺卡其色沖鋒衣,衣角被山風鼓得獵獵作響,一枚楓葉狀黃銅徽章在日光下閃過微光。深褐微卷的短發被瞬間撩起,露出光潔額頭,眉骨高挺,琥珀色眼眸盛滿驚惶,右臉頰還有道因用力而愈發清晰的淺淺疤痕。他布滿薄繭的手如鐵鉗般死死攥住她背包帶,腰部發力,猛地一拽,將她拉回山道安全處。巨大的慣性讓兩人差點相撞,董妤撞進對方松木香與陽光交織的氣息里,心跳如擂鼓。
“小心!”那人急促的聲音混著喘息,胸膛劇烈起伏。站穩后,董妤驚魂未定,抬頭看向救命恩人,對方已從背包側袋掏出一條毛巾遞來,胸前的相機隨著呼吸輕輕搖晃,說話時尾音帶著南方特有的軟糯:“山路濕滑,別光顧著看風景,得留意腳下。這青苔看著不起眼,實則最是危險。”
剛緩過神,山道深處忽傳異響。那人瞬間警覺,手臂如鐵欄般橫在董妤身前,側身將她護在身后,琥珀色眼眸銳利如鷹,淺卡其色沖鋒衣下的身形緊繃如弓,似隨時能與潛在危險展開博弈。董妤貼在他后背,能清晰感受到他肌肉微微發僵,連呼吸都刻意放緩放輕。時間仿佛靜止,兩人屏氣凝神,直到看清是只受驚的野兔竄過草叢,他才緩緩放松,自嘲一笑:“山里待久了,神經總繃著,有點風吹草動就緊張。”
經此一遭,兩人結伴而行。對方熟稔地指路:“前面有處觀景臺,能看到古棧道全貌。運氣好的話,還能瞧見松鼠在林間跳躍。”路上,董妤指著巖壁上的蕨類植物詢問,對方立刻如數家珍:“這是鹿角蕨,對濕度要求極高,青嵐山陰面才見得到。你看它葉片邊緣的弧度,像不像鹿角?”說著舉起相機,調整角度,逆光拍下葉片邊緣半透明的輪廓,陽光透過葉片,將脈絡照得纖毫畢現。
越往上爬,石階越陡峭,有些地方近乎垂直,僅靠凸起的石塊作為落腳點。那人總是先伸手探路,用登山靴反復踩踏確認落腳處穩固后,再伸手攙扶董妤,掌心的薄繭擦過她手腕,帶著令人安心的粗糙感。遇到松動的石塊,他會彎腰先踢開或搬來旁邊的石頭墊穩;董妤則對照手繪地圖辨認方向,發現地圖角落的暗紋與茶寮殘碑上的“茶香”字樣相似時,興奮地指給對方看,兩人湊得很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他會適時提醒:“小心左側的碎石,容易打滑”“抓穩旁邊的藤蔓,那是天然的扶手”,而董妤也會在發現特別的景致時,輕拍他的手臂示意拍攝,比如石縫中頑強生長的小樹苗,或是遠處若隱若現的山澗溪流。
當云海在腳下翻涌時,他們終于抵達山頂。云霧如潮水般涌動,時而散開,露出遠處連綿的山脈;時而聚攏,將一切都籠罩在白茫茫之中。董妤張開雙臂迎著風,發絲飛揚間,滿心的喜悅與激動難以言表。那人將相機架在三腳架上,調整參數,記錄下這激動的瞬間。山頂不知誰留下的銅鈴在風中輕響,“叮鈴——叮鈴——”,聲音清脆空靈,幾片楓葉被風吹落在董妤的筆記本上。“這是青嵐山的禮物。”他彎腰拾起葉子,遞給董妤,“今天謝謝你的地圖和發現,讓這次登頂多了不少驚喜。若不是你細心,我們也發現不了那些有趣的線索。”
“也謝謝你一路照應。”董妤接過楓葉,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背。兩人并肩站在山頂,望著遠處連綿的山脈,夕陽將云層染成橘紅色,仿佛給云朵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這時,那人掏出手機,笑著說:“存個號碼?以后爬山叫上我,有你這樣的伙伴,再難的山也能征服。我還知道不少未開發的徒步路線,風景絕美。”董妤笑著點頭,接過手機輸入號碼,保存時留意到他手機壁紙是張壯麗的雪山全景。還回手機時,對方認真地說:“我叫裴越,以后在戶外遇到問題,盡管聯系我。”
下山路上,兩人默契地保持著安全距離,偶爾交流幾句登山心得。回到山腳時,天色漸暗,董妤與對方揮手告別,轉身走向返程公交站。回到民宿,老板娘接過油紙包,笑問:“丫頭,這趟可有奇遇?”董妤望著手機里新存的號碼,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楓葉,笑著點頭:“遇到個不錯的登山伙伴,以后爬山有人照應了。”窗外,青嵐山在夜色中靜靜佇立,仿佛在等待著下一次的探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