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閃耀時代”明星經紀部巨大的落地窗，懶洋洋地鋪陳在光潔如鏡的地板上，卻絲毫驅散不了林小魚心頭的陰霾。她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打開的文檔密密麻麻布滿了文字、數據和思維導圖，標題赫然是《“星途守護者”計劃：頂流XXX危機公關后首次亮相全案》。這是王德發甩給她的“燙手山芋”，一個搞不好就是萬丈深淵。

距離上次“全糖奶茶報告”意外洗白帶來的短暫喘息，不過才幾天。王德發那皮笑肉不笑的“賞識”眼神，還歷歷在目。林小魚甩甩頭，想把那雙油膩算計的眼睛甩出腦海，卻只換來頸椎一陣抗議的咔噠聲。她揉著酸脹的太陽穴，內心OS瘋狂刷屏：“好的呢王總監，您說得對，這機會千載難逢（千載難逢的背鍋位吧？）。我一定全力以赴（全力以赴保住我的狗命！）。”

連續幾天的熬夜奮戰，讓她眼下掛著的黑眼圈堪比國寶，精神也處在崩潰邊緣。方案改了又改，數據查了又查，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既是為了證明自己，更是為了堵住王德發那張隨時可能甩鍋的嘴。她甚至偷偷在方案里加了個不起眼的“小魚專屬”水印標記——那是她剛從“職場生存鬼畜筆記”里升級的新技能：“防搶功初級標記法”。

“小魚，還在忙呢？”一個刻意放柔、帶著甜膩尾音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林小魚一個激靈，差點把鼠標扔出去。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蘇薇薇端著她那萬年不變的枸杞紅棗茶，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好姐姐”式微笑。

“薇薇姐。”林小魚擠出職業假笑，內心警鈴大作，“嗯，王總監交代的方案，得抓緊。”

“哎呀，王總監真是器重你呀~”蘇薇薇湊近了些，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林小魚的電腦屏幕，“這么復雜的方案都交給你了，不像我，只能處理些瑣碎小事啦。”她語氣里的“羨慕”真假難辨，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在文檔標題和關鍵段落上逡巡。

“薇薇姐經驗豐富，是我要多多學習。”林小魚不動聲色地用身體稍微遮擋屏幕，內心OS狂飆：“學你如何優雅甩鍋？學你如何把枸杞茶喝出鶴頂紅的氣勢？”

“別太拼啦，身體要緊。”蘇薇薇仿佛沒察覺林小魚的防備，將手中的保溫杯放在林小魚桌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看你臉色不太好，喝點熱水？我特意多泡了點兒，紅棗枸杞補氣血的喲~”

“謝謝薇薇姐，您太體貼了。”林小魚嘴上應著，心里卻在吶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茶里不會加了料吧？比如‘降智散’或者‘方案遺忘水’？”

“應該的啦，都是一個部門的姐妹嘛。”蘇薇薇笑得人畜無害，目光再次飄向屏幕，“這方案看著就好復雜，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跟姐姐說哦，別客氣~”

“好的呢，薇薇姐。”林小魚維持著假笑，內心OS：“幫忙？幫忙把我的名字改成你的嗎？‘好的呢’你個頭！”

蘇薇薇又“關懷”了幾句，才端著茶杯，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了，留下一股混合著廉價香水和枸杞味的詭異氣息。林小魚看著桌上那杯冒著熱氣的“愛心茶”，猶豫再三，還是沒敢碰。她總覺得蘇薇薇剛才的笑容里，藏著針。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林小魚看著屏幕上接近完成的方案，決定再拼一把，爭取今晚搞定初稿。偌大的辦公區漸漸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噼啪聲和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孤獨和疲憊感像潮水般涌來。

“喲，奮斗的小咸魚還沒下班呢？這是準備進化成深海燈籠魚，靠自身發光照亮職場黑暗？”一個熟悉的、帶著戲謔的清脆聲音打破了沉寂。

林小魚猛地抬頭，只見IT部的李美麗正斜倚在她工位的隔斷板上。李美麗今天穿了件印著“HelloWorldorGoodbyeSalary?”的黑色T恤，頭發隨意扎了個丸子頭，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垂在額前，鼻梁上架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看透一切的犀利光芒。她手里還拎著個印著某科技公司Logo的帆布袋，看樣子是剛結束加班準備走人，特意繞過來的。

“美麗！”林小魚像看到了救星，瞬間卸下了所有偽裝，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哭喪著臉，“我感覺我快被榨成小魚干了……還是那種被反復油炸過頭的。”

李美麗毫不客氣地拖過旁邊空著的椅子坐下，順手拿起林小魚桌上那杯蘇薇薇留下的枸杞茶，嫌棄地聞了聞，又放了回去：“這什么生化武器？蘇薇薇牌‘愛心’毒奶？”

“別提了。”林小魚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把最近王德發的“賞識”、甩過來的燙手山芋、蘇薇薇的過度“關懷”一股腦兒倒了出來，連同自己那杯沒敢喝的“愛心茶”的疑慮。“……我現在看誰都像要害朕！”

李美麗聽完，鏡片后的眼睛瞇了瞇，手指習慣性地在膝蓋上敲擊著，仿佛在編譯代碼。“呵，”她嗤笑一聲，語氣是慣常的犀利毒舌，“林小魚同學，你的職場生存雷達終于從‘咸魚待機模式’切換到‘初級預警狀態’了？可喜可賀，雖然反射弧長了點，繞地球三圈大概能趕上。”

“喂！”林小魚抗議。

“先別‘喂’。”李美麗抬手打斷她，身體微微前傾，表情變得嚴肅，“聽著，小魚。代碼不會騙人，1就是1，0就是0，運行結果擺在那里，清清楚楚。但職場，尤其是你這水深火熱的明星經紀部，人心可比最復雜的BUG還難調試。”

她指了指那杯枸杞茶，又指了指王德發緊閉的總監辦公室門（里面還亮著燈），壓低聲音：“蘇薇薇？典型的職場綠茶PLUS版。她那杯茶，不是想毒死你，是想麻痹你，降低你的警惕性。噓寒問暖是假，套取情報、伺機而動才是真。她的核心算法就兩條：第一，搶占最優資源（功勞）；第二，及時清除冗余進程（甩鍋，尤其甩給你這種新來的‘低權限用戶’）。”

林小魚聽得一愣一愣的：“可…她平時對我挺好的呀？還總說要幫我…”

“幫你？”李美麗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毫不留情地戳破，“幫你更快地走向背鍋的祭壇嗎？她的‘好’，是糖衣炮彈，是系統偽裝。你想想，上次奶茶事件，是不是她‘好心’推薦你去訂的？結果鍋扣你頭上時，她出來‘幫’你說過一句話嗎？沒有！她只會端著她的枸杞茶，躲在人群后面，用眼神表達‘哎呀小魚妹妹怎么這么不小心呢’的惋惜！”

林小魚回想起當時孤立無援的情景，蘇薇薇確實只是遠遠看著，甚至還“不經意”地跟旁邊人說了句“新人就是毛躁”，臉色不由得白了白。

“至于王德發，”李美麗推了推眼鏡，眼神銳利，“那就是個運行效率低下、還自帶病毒（油膩）的老舊服務器。他所謂的‘賞識’，翻譯成人話就是：‘這臟活累活高風險活終于找到個傻大膽的冤大頭了！’他把方案甩給你，就等著坐收漁利。做好了，是他領導有方，慧眼識珠（識的是蘇薇薇這顆‘珠’也說不定）；做砸了，對不起，‘臨時工’林小魚全責，跟他王總監一毛錢關系沒有！經典職場黑魔法：‘功勞向上集中，風險向下轉移’。”

李美麗頓了頓，看著林小魚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語氣放緩了些，但依舊犀利：“小魚，你的‘鬼畜筆記’總結物理社死很有天賦，但對人心的險惡，尤其是這種包裹在‘善意’和‘大局觀’下的算計，你的防火墻還太薄弱。蘇薇薇和王德發，一個唱紅臉套情報搶功勞，一個唱白臉壓榨甩鍋，這組合拳打出來，就你這小身板，扛得住幾下？”

茶水間方向隱約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李美麗立刻收聲，給了林小魚一個“你懂的”眼神。

林小魚的心砰砰直跳，李美麗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她之前不愿深想的疑慮，將那些包裹在溫情假象下的算計和惡意血淋淋地攤開在她面前。她感到一陣后怕，又有一種被點醒的清明。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果然是蘇薇薇。她似乎只是去茶水間洗杯子，看到林小魚和李美麗還在，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呀，美麗也在呀？小魚還沒忙完呢？真是辛苦啦~”她的目光再次狀似無意地掃過林小魚還亮著的電腦屏幕。

“嗯，快了。”林小魚這次連假笑都擠不出來了，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

“那我先走啦，你們也別熬太晚哦，注意身體呢~”蘇薇薇揮揮手，帶著她那標志性的溫柔笑容離開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林小魚才長長吁了口氣，感覺后背有點涼，竟出了一層薄汗。

“看到沒？”李美麗哼了一聲，“雷達掃描頻率多高？對你的方案虎視眈眈。我敢打賭，她剛才絕對在聽我們說話，至少聽到了關鍵詞。”

林小魚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那我怎么辦？這方案就像個定時炸彈，做好了可能被搶，做砸了肯定被炸死…”

“涼拌！”李美麗站起身，拍了拍林小魚的肩膀，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調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記住我的忠告：對王德發，永遠保留一手，關鍵證據留好；對蘇薇薇，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她說的話一個字都別信，給你的東西一口都別吃！你的‘鬼畜筆記’該升級了，新增《職場綠茶行為識別與防范手冊》和《油膩上司甩鍋預警系統》。”

她拎起自己的帆布袋：“行了，真走了。代碼的世界雖然冷酷，但至少邏輯清晰。你這宮心計現場，待久了容易CPU過載。記住，哭啥？你前任的頭發還沒你KPI掉得多！這點破事兒，扛過去，你就是鈕祜祿·小魚！”

看著李美麗瀟灑離開的背影，林小魚哭笑不得。那句毒舌的“前任頭發KPI論”雖然扎心，卻莫名地給了她一點力量。是啊，連失戀（雖然只是暗戀無疾而終）都挺過來了，職場綠茶和油膩上司算什么？

她重新坐正，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落在即將完成的方案上。李美麗的話在她腦中反復回響。她移動鼠標，光標在“保存”按鈕上懸停了幾秒。

最終，她點下了“保存”，但手指卻移向了“另存為”…同時，她打開了郵箱，新建了一封草稿，將方案初稿作為附件拖了進去，收件人欄…她猶豫了一下，輸入了自己的私人郵箱地址。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職場的暗流涌動，并下意識地想要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保存好文件，發送了草稿郵件（并未真正發送出去，只是暫存），林小魚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漸漸沉下的夜幕和遠處亮起的霓虹。

王德發辦公室的燈，還亮著。那扇緊閉的門后，此刻又在算計著什么？

蘇薇薇那杯被她冷落許久的枸杞茶，在桌上散發著最后一絲微弱的余溫，像一條蟄伏的、顏色鮮艷的毒蛇。

林小魚甩甩頭，試圖驅散心中那越來越強烈的不安。也許…是自己想多了？也許李美麗只是太敏感了？蘇薇薇可能真的只是關心同事？王德發…或許只是單純地壓榨新人？

她拿起水杯，想喝口水壓壓驚，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那杯刺眼的枸杞茶。

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