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都完了……這項目……本來就要黃了……現(xiàn)在連你也被發(fā)配來了……徹底……沒救了……”
張偉那帶著哭腔、充滿絕望的聲音,如同這間破敗辦公室里的灰塵,沉甸甸地落在林小魚心上。她環(huán)顧四周:蒙塵的桌椅,散落的過期樣品箱,墻角可疑的霉斑,空氣中彌漫的陳舊紙張和淡淡塵土混合的氣息,還有唯一光源——那扇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慘淡天光。
這哪里是辦公室?分明是職場版的末日廢墟!傳說中的“邊疆墳場”,名不虛傳!
林小魚深吸一口氣,那陳腐的味道讓她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她壓下心頭的荒誕感和一絲本能的抗拒,走到張偉那張堆滿雜物、卻奇跡般清理出一小塊工作區(qū)域的桌子前,將那張嶄新的調(diào)崗?fù)ㄖ芭尽钡匾宦暸脑跀傞_的項目報告上。
《關(guān)于“白玉霜”老牌國貨振興項目現(xiàn)狀及終止建議》
終止建議?林小魚的目光掃過報告標(biāo)題,又看向張偉那張寫滿“喪”字的臉:“所以,這就是‘邊疆墳場’唯一的‘活人’和唯一的‘項目’?一個等著被埋的‘白玉霜’?”
張偉被她的直白噎了一下,眼神躲閃,手忙腳亂地去扶那個被他帶倒的空可樂罐,聲音更低了:“差……差不多吧……王德發(fā)他們……是不是恨死你了?把你扔到這鬼地方來等死……”
“恨死?”林小魚扯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容,“大概吧。不過比起被他們生吞活剝,這‘墳場’至少空氣……嗯,相對自由?”她自嘲地聳聳肩,拉開旁邊一張布滿灰塵的椅子,也不嫌棄,直接坐了下來,“說說吧,‘活死人’張偉同志,這‘墳場’到底怎么回事?還有……昨天控制室,你跑什么?”
最后一句問出,張偉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他緊緊攥著那個空可樂罐,指節(jié)發(fā)白,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我……”他張了張嘴,眼神慌亂地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林小魚,“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想去看看……那個直播……導(dǎo)播臺……”
“看看導(dǎo)播臺需要那么鬼鬼祟祟?還嚇成那樣?”林小魚盯著他,眼神銳利,“監(jiān)控拍得清清楚楚,你進去一分多鐘,然后像見了鬼一樣沖出來。張偉,你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或者說……看到了什么?”
壓力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下來。張偉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嘴唇哆嗦著。在這片寂靜的“墳場”里,林小魚那平靜卻帶著強大壓迫感的追問,讓他無處可逃。
終于,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頹然坐回椅子上,空可樂罐“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他摘下厚厚的眼鏡,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鏡片,也擦掉了眼角一點可疑的水光。
“我……我不是去幫你的……”他聲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我也不是去害你的……我就是……想去拍點東西……”
“拍東西?”林小魚皺眉。
“嗯……”張偉重新戴上眼鏡,眼神依舊躲閃,但似乎破罐子破摔了,“拍……拍王德發(fā)……”
林小魚愣住了。
張偉深吸一口氣,似乎鼓足了勇氣,但聲音依舊很?。骸拔摇乙郧耙彩敲餍墙?jīng)紀部的……實習(xí)生……比你早一年……”
這個信息像塊石頭投入死水!林小魚震驚地看著他。這個喪氣、邊緣、看起來毫無存在感的張偉,居然也是從那個“油鍋”里爬出來的?
“然后呢?”林小魚追問。
“然后?”張偉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后……我也潑了王德發(fā)一身咖啡……”
“噗——!”林小魚差點沒繃住,剛喝進去的一口涼氣嗆得她直咳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偉,“你……你也……馴服咖啡杯失敗了?”
張偉苦笑著點點頭,眼神里充滿了不堪回首的痛苦:“跟你一樣……新人,緊張,手滑……他當(dāng)時穿著新買的愛馬仕襯衫……然后……”他頓了頓,聲音更低,“然后我就被他用最難聽的話罵了整整半小時,當(dāng)著全部門的面……說我廢物,垃圾,這輩子只配掃廁所……還扣光了我那個月實習(xí)工資賠他的襯衫……”
林小魚沉默了。她想起了自己第一天被咆哮“開除”的恐懼和被當(dāng)眾羞辱的憤怒。原來,王德發(fā)的“油物咆哮”和“甩鍋扣錢”是傳統(tǒng)藝能!受害者不止她一個!
“這還沒完……”張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恨意,“他找了個借口,說我‘心態(tài)不穩(wěn)’、‘不堪大用’,實習(xí)期沒結(jié)束就把我踢出來了。但不是開除,是‘調(diào)崗’……就是這里,‘跨境直播部’。當(dāng)時這里還有個光桿司令老劉,去年退休了,就剩我一個……自生自滅。”
林小魚看著這片破敗,想象著張偉一個人在這里熬過的一年多時光,心里涌起一股復(fù)雜的情緒。憤怒,同情,還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涼。
“所以……你恨王德發(fā)?”林小魚問。
“恨?”張偉猛地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清晰的火焰,“我恨不得把他那幾根毛全薅下來!把他那油光水亮的禿頭拍下來掛公司官網(wǎng)上!我天天詛咒他!但我能做什么?我一個被發(fā)配邊疆的‘廢人’……”
他激動地說著,隨即又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氣,肩膀垮了下去:“……也只能想想罷了。直到昨天……”
他的聲音再次壓低,帶著后怕:“大會前,我聽說蘇薇薇要講那個報告……我知道那報告是你的!王德發(fā)搶了你的東西給蘇薇薇貼金!我氣不過!我就想……就想溜進控制室……控制室有備用攝像頭,角度很刁鉆……我想……想找機會,在蘇薇薇演講的時候,把鏡頭悄悄切到王德發(fā)那邊……拍下他得意忘形或者出丑的樣子……哪怕只有幾秒鐘……也算……也算給你……也給我自己出口氣……”
林小魚恍然大悟!原來張偉是打著“復(fù)仇者聯(lián)盟”的旗號,想用技術(shù)手段陰王德發(fā)一把!這倒是符合他技術(shù)宅(雖然喪氣)的人設(shè)。
“然后呢?你成功了?那個禿頭特寫……是你切的?”林小魚追問。
“成功個屁!”張偉臉上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時的場景,“我剛摸進去,找到備用攝像頭的控制面板,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就看到你了!”
“看到我?”林小魚心一緊。
“嗯!”張偉用力點頭,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和后怕,“你像……像鬼一樣溜進來!動作快得嚇人!然后……然后你打開機柜門,掏出個東西……插了進去!整個過程……冷靜得不像人!我當(dāng)時就嚇懵了!躲在設(shè)備后面,大氣都不敢出!腦子里一片空白!心想完了完了!林小魚這是要搞大事?。”任蚁氲暮荻嗔?!”
他咽了口唾沫,繼續(xù)說:“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外面就突然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大屏幕……大屏幕就切到了王德發(fā)那個……那個锃光瓦亮的后腦勺!我的天!那畫面!太……太震撼了!我當(dāng)時就知道,事情鬧大了!徹底失控了!然后……然后你就站出來,開始控訴……”
張偉捂著臉,聲音帶著哭腔:“我嚇?biāo)懒?!我怕得要命!我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在控制室!我怕被當(dāng)成你的同伙!王德發(fā)會殺了我的!所以……所以我就……趁亂跑出來了……我真的不是故意丟下你……我就是……太害怕了……”
真相大白!張偉不是幫兇,也不是叛徒。他是一個同樣被王德發(fā)傷害、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復(fù)仇、卻意外撞破林小魚“大動作”、被嚇破膽的可憐蟲兼技術(shù)宅。
林小魚看著眼前這個瑟瑟發(fā)抖、滿臉后怕的男生,一時間哭笑不得。憤怒?有點,他差點暴露自己。同情?更多,同是天涯淪落人。甚至還有點……慶幸?幸好他膽小跑了,不然兩個“技術(shù)犯”一起被抓,更說不清。
“行了,別嚎了?!绷中◆~沒好氣地打斷他,“膽子比老鼠還小,還想學(xué)人家搞復(fù)仇?差點被你害死!”
張偉放下手,眼圈紅紅地看著她,像只受驚的兔子:“那……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王德發(fā)和蘇薇薇雖然暫時被停職審查,但他們肯定不會放過你的!還有這里……這項目……死定了……”
張偉的提醒將林小魚的注意力拉回了殘酷的現(xiàn)實——這片“墳場”,和那個名為“白玉霜”的陪葬品。
她拿起桌上那份《終止建議》報告,翻開。紙張粗糙,打印模糊,透著一股窮酸氣。
報告內(nèi)容觸目驚心:項目名稱:?“白玉霜”經(jīng)典國貨品牌線上振興計劃品牌背景:?擁有近百年歷史的老牌日化品牌,主打雪花膏、蛤蜊油等傳統(tǒng)護膚產(chǎn)品。曾經(jīng)家喻戶曉,但近二十年因品牌老化、渠道僵化、產(chǎn)品創(chuàng)新不足,市場份額急劇萎縮,瀕臨倒閉。被“閃耀時代”以極低價格收購,試圖作為“情懷復(fù)興”案例打造。當(dāng)前困境(用張偉的話說就是‘死透了’):
認知脫節(jié):?核心用戶群體為60歲以上老人,品牌形象停留在“奶奶輩護膚品”,年輕人完全無感甚至嫌棄“土氣”。
產(chǎn)品老化:?包裝設(shè)計停留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審美,膏體質(zhì)地厚重油膩,香味濃烈刺鼻,與現(xiàn)代護膚理念(清爽、成分、功效)嚴重背離。
渠道僵死:?線下僅存于部分鄉(xiāng)鎮(zhèn)供銷社和小賣部,線上官方店鋪門可羅雀,月銷個位數(shù)。
零預(yù)算!?報告上赫然寫著:年度推廣預(yù)算:¥0.00。王德發(fā)當(dāng)初搶下這個項目是為了在董事會面前標(biāo)榜“戰(zhàn)略眼光”和“情懷擔(dān)當(dāng)”,實則拿到手就扔進了“墳場”自生自滅,一分錢沒給!
負口碑:?僅有的幾條電商評價全是吐槽:“太油了!糊臉!”、“香得熏死人!”、“包裝太丑,送人都拿不出手!”、“奶奶都不愛用!”。項目現(xiàn)狀:?持續(xù)虧損,工廠停產(chǎn),工人下崗,庫存積壓如山(旁邊幾個落滿灰塵的樣品箱就是證據(jù))。建議:?立即終止項目,止損。
林小魚合上報告,感覺手里拿著的不是紙,而是一塊冰冷的墓碑。“白玉霜”——一個曾經(jīng)輝煌的名字,如今只剩下腐朽的氣息和冰冷的“終止建議”。
“看到了吧?”張偉的聲音充滿了絕望,“這就是個死局!神仙來了也救不了!王德發(fā)就是故意把這個爛攤子丟到這里,讓它自然死亡,好證明他當(dāng)初收購是對的(為了情懷),現(xiàn)在放棄也是對的(為了止損)!我們就是給他看墳的!”
他指著墻角那幾個樣品箱:“喏,最后一點‘遺產(chǎn)’。過期半年了都。我上周試著開了個直播間,掛上鏈接,播了仨小時……”他伸出三根手指,表情麻木,“最高在線人數(shù):7個。其中3個是機器人,2個是進來罵‘這什么鬼東西’的,1個問‘能包郵嗎?’,剩下1個……是我自己。”
這數(shù)據(jù),慘烈得讓人想笑,又笑不出來。
林小魚走到樣品箱旁,打開其中一個。一股濃烈、甜膩、帶著點陳舊脂粉氣的香味撲面而來,熏得她皺了皺眉。里面是幾盒包裝極其“復(fù)古”(或者說土氣)的鐵盒雪花膏,紅配綠的牡丹圖案,印著褪色的“白玉霜”三個大字。她拿起一盒,膏體是凝固的白色,看起來就很厚重。
過期產(chǎn)品,零預(yù)算,負口碑,瀕死品牌,還有她這個“問題分子”和一個“喪氣咸魚”隊友……這開局,簡直是地獄模式中的噩夢難度!
“公司給的最后期限是多久?”林小魚問,聲音有些干澀。
“三周?!睆垈ド斐鋈种?,又無力地垂下,“三周后,董事會季度會議。如果拿不出任何起死回生的跡象或者靠譜的新方案……就地掩埋,項目終止,我們倆……估計也得卷鋪蓋滾蛋。”他頓了頓,補充道,“哦,可能就我滾蛋,你……大概會被王德發(fā)想辦法再踩一腳。”
三周?!林小魚看著手中那盒散發(fā)著陳舊香氣的過期雪花膏,又看看這片絕望的廢墟和絕望的張偉,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剛從“油鍋”爬出來,又掉進了“冰窟”。咸魚翻身?這分明是咸魚被扔進了絞肉機!
就在林小魚和張偉大眼瞪小眼,被沉重的絕望壓得喘不過氣時,一陣節(jié)奏感十足、帶著點鏗鏘韻味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墳場”的死寂。
噠、噠、噠!腳步聲停在門口。
林小魚和張偉同時轉(zhuǎn)頭望去。
門口站著一位老太太。目測年齡在七十歲上下,身材保持得極好,腰背挺直,絲毫不顯佝僂。銀灰色的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在耳后別著一枚簡單的銀色發(fā)卡。她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藍色改良旗袍,外搭一件米白色針織開衫,脖子上系著一條淡雅的絲巾。臉上雖有歲月留下的深刻皺紋,但皮膚白皙干凈,一雙眼睛明亮有神,帶著一種歷經(jīng)世事的通透和從容。她手里拎著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但保養(yǎng)得很好的棕色皮包。
這位氣質(zhì)卓然的老太太,與這間破敗的辦公室格格不入,仿佛一幅古雅的畫卷突然出現(xiàn)在垃圾堆里。
張偉看到來人,像是屁股被針扎了一樣,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臉上那喪氣瞬間被一種混雜著敬畏、緊張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取代:“周……周阿姨!您……您怎么來了?”
周阿姨?林小魚心中一動。姓周?白玉霜?她想起了什么。
老太太——周桂枝,目光平靜地掃過破敗的辦公室,最后落在林小魚身上,眼神帶著溫和的審視,并無半分嫌棄或驚訝。她邁步走了進來,腳步穩(wěn)健,自帶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場。
“小張啊,聽說你們部門來了新同事?我來看看。”周桂枝的聲音不高,卻清晰悅耳,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像老唱片里流淌出的歌謠。她的目光落在林小魚身上,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如同盛開的菊花,“你就是小林吧?剛調(diào)過來的?歡迎啊,雖然這地方……是破了點?!彼谷坏爻姓J環(huán)境的糟糕,語氣里卻沒有絲毫自怨自艾。
“周阿姨您好,我是林小魚?!绷中◆~連忙站起身,有些局促。這位老太太的氣場太特別了,完全不像個普通退休職工。
“坐,坐,別站著?!敝芄鹬ψ约合壤^一張看起來還算結(jié)實的椅子,姿態(tài)優(yōu)雅地坐下,仿佛坐在自家客廳。她將皮包放在膝上,目光又轉(zhuǎn)向墻角那幾箱落灰的樣品,眼神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惜,隨即又恢復(fù)了平靜。
“周阿姨,您……您喝茶嗎?我去……”張偉手忙腳亂地想找杯子,卻發(fā)現(xiàn)唯一的馬克杯里還殘留著他昨天喝剩的可樂漬。
“不用忙了,小張?!敝芄鹬[擺手,目光重新回到林小魚身上,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剛來,就看到這堆爛攤子,還有那份‘終止建議’,嚇壞了吧?”
林小魚苦笑了一下,沒有否認:“是有點……措手不及。”她揚了揚手中那份報告,“周阿姨,您……和‘白玉霜’……”
“我啊,”周桂枝輕輕撫摸著膝上的皮包,眼神仿佛穿越了時光,“算是‘白玉霜’的老朋友了。五十多年前,我是它的……第一批電視廣告模特?!?/p>
模特?!林小魚和張偉都愣住了。五十多年前?那是什么概念?眼前這位氣質(zhì)優(yōu)雅的老太太,年輕時竟然是“白玉霜”的代言人?
周桂枝似乎陷入了回憶,嘴角帶著一絲溫暖的弧度:“那時候,拍廣告可不像現(xiàn)在。沒有特效,沒有PS,就在廠子里搭個景,燈光一打,導(dǎo)演喊開始,我就對著鏡頭笑,說‘白玉霜,滋潤肌膚,白里透紅’……呵呵,臺詞現(xiàn)在聽著是土了點,但那時候,能上電視,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彼氖种篙p輕拂過皮包上一處細微的磨損,“這包,就是拍完第一個廣告,用掙的錢買的。用了一輩子了?!?/p>
林小魚看著周桂枝,又看看墻角那些印著俗氣牡丹的鐵盒,再看看那份冰冷的終止報告,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一個承載著個人記憶和時代印記的老品牌,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去?
“周阿姨,您今天來……”張偉小心翼翼地問。
周桂枝收回思緒,看向林小魚,眼神變得鄭重起來:“小林,我知道,公司派你來,是覺得這里沒救了,讓你來走個過場。小張也肯定跟你說了,這項目死定了。”她頓了頓,語氣陡然一轉(zhuǎn),帶著一種沉淀的力量,“但是,我不這么看?!?/p>
林小魚和張偉都屏住了呼吸。
周桂枝的目光掃過那些過期的樣品,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東西是過期了,包裝是土了,香味是濃了點。但‘白玉霜’這三個字,沒死!它在我心里沒死!在那些還記得它、用過它的老姐妹心里,也沒死!”
她站起身,走到樣品箱旁,拿起一盒和林小魚剛才拿的一模一樣的雪花膏,動作輕柔地打開,用手指沾了一點膏體。那濃烈的香氣再次彌漫開來。周桂枝沒有嫌棄,反而湊近聞了聞,閉上眼睛,仿佛在回味什么。
“這味道,是太濃了?,F(xiàn)在的年輕人不喜歡?!彼犻_眼睛,看向林小魚,眼神銳利,“但你知道嗎?幾十年前,就這個味道,是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省吃儉用也想買一盒的‘奢侈品’?它代表的是那個年代,女人們對‘美’最簡單也最樸素的追求?!?/p>
她將雪花膏放回盒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林小魚:“小林,我知道你剛來,也知道你之前……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但劉經(jīng)理把你調(diào)到這里,未必全是壞事。我看得出來,你不是個安分等死的性子?!?/p>
林小魚心頭一震。
周桂枝走近幾步,看著林小魚的眼睛,那雙歷經(jīng)滄桑卻依舊明亮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近乎野心的光芒,與她優(yōu)雅的外表形成奇異的反差:“這‘墳場’,埋的不該是‘白玉霜’,該埋的,是那些看不起它、想讓它死的人的老思想!”“三周時間,是短。零預(yù)算,是難。”“但誰說破船就不能開?誰說咸魚就不能用過期雪花膏抹把臉,再撲騰兩下?”“小林,小張,”她的目光掃過兩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領(lǐng)袖氣質(zhì)(雖然她只是個“奶奶級模特”),“你們敢不敢,跟我這個老太婆一起,用這堆‘破爛’和‘過期品’,打一場翻身仗?讓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把下巴驚掉?!”
周桂枝的話,如同投入冰窟的一把烈火!讓林小魚和張偉在極致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灼熱的希望火光!
過期產(chǎn)品,零預(yù)算,三周期限,瀕死品牌……對手是時間,是偏見,是等著看笑話的王德發(fā)之流!盟友是一個喪氣但懂技術(shù)的咸魚張偉,和一個……氣質(zhì)卓然、斗志昂揚的奶奶級模特?
這組合,怎么看怎么像天方夜譚!但周桂枝眼中那團燃燒的火焰,和她那句“破船也能開”的宣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血脈賁張的感染力!
林小魚看著周桂枝,又看看手中那盒過期的、香味刺鼻的“白玉霜”,再看看旁邊一臉懵逼、仿佛被雷劈了的張偉……
一絲瘋狂的笑意,混合著被點燃的斗志,悄然爬上了她的嘴角。咸魚撲騰?不!她要讓這堆“過期品”和這個“墳場”,成為她逆襲路上最意想不到的——起爆點!
“周阿姨,”林小魚抬起頭,眼神亮得驚人,“您剛才說,這香味代表的是那個年代女人們對美的追求?”“沒錯?!敝芄鹬c頭。“那您覺得,”林小魚晃了晃手中的鐵盒,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想法在她腦海中瘋狂滋生,“如果我們把這份‘過時的追求’,用一種‘不過時’的方式講出來……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