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魚那句破罐破摔的“信不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方明遠那雙冰冷的琥珀色貓眼中激起一絲細微的漣漪。他沒有立刻回答信或不信，只是那玩味的目光在林小魚強裝鎮定卻難掩狼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旁邊快縮成一團的張偉。
“機會？資源？CTO？”方明遠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情緒，“林總監，你的‘藍圖’聽起來像一份昂貴的愿望清單。而投資人，只看可行性。”
他微微側身，目光越過林小魚，投向這金碧輝煌卻充滿虛偽應酬的峰會大廳，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倦：“與其在這里聽PPT上的海市蜃樓，不如……去看看你們的‘丐版未來’是如何運作的。”
他轉向林小魚，那雙貓眼銳利地鎖定了她：“明天上午十點。‘白玉霜’項目辦公室。我希望能看到真實的項目進展、團隊狀態，以及……你們那個‘能跑起來的丐版AR’。”
說完，他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王德發，也忽略了林小魚瞬間瞪大的眼睛和張偉倒吸冷氣的聲音，對著不遠處等候的助理微微頷首，轉身便走。那挺拔的藏藍色背影，如同融入深海的冰川，迅速消失在衣香鬢影之中。
“明……明天上午十點？辦公室？！”張偉的聲音帶著哭腔，“他……他要去‘墳場’？！看到那堆過期雪花膏和我們自制的錫箔紙反光板？看到我那個跑起來像僵尸跳舞的AR程序？！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比被劉芳處理還慘！會被方明遠當成騙子掛路燈的！”
林小魚也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方明遠這招太狠了！不去看精心包裝的PPT，而是直接殺到“生產一線”，驗看最原始、最粗糙、甚至最不堪的真相！這比當眾拆穿她的“裝腔”還要致命！在那種破敗的環境里，任何偽裝都無所遁形！
“慌什么！”林小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下翻騰的恐懼，“他要看真實，那就給他看真實！‘丐版’怎么了？‘丐版’也是我們用命拼出來的！周阿姨的氣場，我們的破釜沉舟，就是最大的真實！”
話雖如此，但一想到方明遠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帶著冷漠審視的眼睛將出現在那間滿是灰塵、堆著過期樣品的破辦公室里，林小魚就頭皮發麻。
王德發這時才從被徹底無視的羞辱中回過神來，他怨毒地瞪著林小魚，臉上卻擠出一個扭曲的、幸災樂禍的笑容：“林小魚！聽見了嗎？方總要親自去視察你們的‘丐幫總部’！哈哈！我等著看你明天怎么收場！等著看你們被當成垃圾掃地出門！”他惡狠狠地撂下話，也轉身憤然離去。
峰會的喧囂仿佛與林小魚和張偉隔絕了。兩人站在華麗的水晶燈下，卻感覺如墜冰窟。
“走！回‘墳場’！備戰！”林小魚咬著牙，拉起魂不守舍的張偉，也顧不上什么“精英”姿態了，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讓她心驚肉跳的地方。
回到“墳場”辦公室，周桂枝聽完林小魚轉述的“噩耗”，非但沒有驚慌，反而露出了然的神情。
“這位方總，是個明白人。”周桂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不知從哪變出來的保溫杯），“看花架子沒用，得看里子。看就看吧，咱們這‘里子’是破了點，但干干凈凈，都是實打實拼出來的！”
她的話像定心丸，讓林小魚和張偉稍微穩了穩心神。
“周阿姨說得對！”林小魚打起精神，“張偉！AR程序！今晚必須優化！精度不夠？動作僵硬？能優化多少是多少！至少……別讓它再像僵尸了！加載速度也要提上去！”
“我……我盡量！”張偉哭喪著臉，撲向他的寶貝電腦，“開源社區的模型庫我翻爛了！奶奶的面部特征太獨特，通用模型適配度太低！動態捕捉……沒有專業設備，全靠算法硬算，延遲和抖動是硬傷啊……”
“硬傷也得治！”林小魚斬釘截鐵，“能優化1%也是進步！實在不行……在直播演示的時候，你手動控制關鍵節點！別讓它亂跑！”
她又轉向周桂枝：“周阿姨，辦公室……得大掃除！雖然破，但不能臟亂差！過期樣品箱堆整齊！那些落灰的老照片、廠徽什么的，擺出來！當‘歷史陳列’！氛圍搞起來！”
“行，交給我。”周桂枝放下保溫杯，挽起袖子，竟真的開始動手收拾，動作麻利，絲毫不顯老態。
三人如同即將面臨大考的考生，在昏黃的燈光下開始了緊張的“備戰”。張偉的鍵盤敲擊聲密集如雨，屏幕上代碼飛快滾動，3D建模軟件里周桂枝年輕時的虛擬形象在艱難地調整著骨骼和表情權重。林小魚則和周桂枝一起，清理灰塵，歸置雜物，把那些承載著歷史的舊物件小心地擦拭、擺放。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一股破釜沉舟的氣息。
深夜。辦公室總算清理出一點樣子，雖然依舊破敗，但至少干凈整潔，透著一種“雖然窮但很努力”的氛圍。周桂枝年輕時拍攝廣告的黑白照片、一枚老舊的廠徽、甚至一片當年鐵盒包裝的殘片，被精心布置在靠窗的一張舊桌子上，蒙上了一層懷舊的柔光（靠臺燈和自制反光板）。
張偉那邊，進展卻不大。AR程序的優化遇到了瓶頸，動態捕捉的延遲和抖動依舊明顯，虛擬形象的動作依舊不夠自然流暢。“不行……真的不行……”張偉摘下眼鏡，疲憊地揉著通紅的眼睛，“算法極限了……沒有專業設備支持，沒有團隊協作，光靠我一個人……搞不定……”
林小魚的心沉了下去。看來明天，只能硬著頭皮上“丐中丐”版了。
就在這時，林小魚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李美麗發來的加密消息，只有一句話：【小心王德發！他剛找人黑了張偉的云端測試環境！準備明天給你們‘驚喜’！】
黑云端測試環境？！林小魚瞳孔驟縮！王德發果然不會善罷甘休！他想在方明遠視察的關鍵時刻，讓張偉的AR程序徹底崩潰！讓他們的“技術支點”變成笑話！
“張偉！快！檢查你的AR程序云端測試環境！備份！斷網！用本地！”林小魚急聲吼道。
張偉嚇得一哆嗦，立刻撲到電腦前操作。幾分鐘后，他臉色慘白地抬起頭：“晚……晚了！測試環境被植入了一個蠕蟲腳本！正在瘋狂占用資源！程序……程序已經卡死了！遠程修復不了！只能本地重裝環境和程序！可……可時間不夠了！”
距離方明遠到來，只剩不到八小時！
上午九點五十分。“墳場”辦公室。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一種大戰前的死寂。昨夜緊急重裝本地環境，張偉幾乎熬了個通宵，眼睛紅得像兔子，精神高度緊張，手指放在鍵盤上微微發抖。周桂枝換上了一身更顯精神的深紫色旗袍，端坐在鏡頭前（雖然沒開播），閉目養神，努力調整著狀態。林小魚則站在窗邊，看著樓下街道，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十點整。門外準時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噠、噠、噠。每一步都像敲在三人緊繃的神經上。
門被推開。方明遠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依舊穿著剪裁完美的藏藍色西裝，身姿挺拔，氣場強大。與昨日不同的是，他身邊只跟著那個沉默寡言的年輕助理。他沒有立刻進來，那雙冰冷的琥珀色貓眼，如同精準的掃描儀，緩緩掃過這間經過“精心打扮”卻依舊難掩寒酸破敗的辦公室。
目光掠過被擦拭干凈但依舊陳舊的桌椅，掠過墻角堆放整齊的過期樣品箱，掠過窗邊那張“歷史陳列”小桌，掠過周桂枝平靜卻隱含力量的身影，掠過張偉緊張到快要抽搐的臉，最后定格在站在窗邊、努力挺直脊背的林小魚身上。
他的眼神里沒有驚訝，沒有鄙夷，只有一種了然于胸的平靜，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那平靜，比任何嘲諷都更讓人心頭發冷。
“方總，歡迎。”林小魚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走上前，“地方簡陋，讓您見笑了。”
方明遠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他邁步走進來，助理無聲地關上門。他沒有坐下，只是隨意地走到窗邊那張“歷史陳列”小桌前，修長的手指拿起那枚老舊的廠徽，指腹輕輕摩挲著上面的紋路。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冷峻的側臉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輪廓，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開始吧。”他放下廠徽，目光轉向張偉，“先看你們的‘技術支點’。”
來了！最致命的考驗來了！張偉渾身一激靈，手指顫抖著點開了本地運行的AR程序控制界面。周桂枝也深吸一口氣，坐到了直播用的簡易背景板前（一塊洗干凈的舊窗簾）。
“方……方總，這是我們的AR試妝互動程序……”張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啟動了程序。
只見直播用的手機屏幕上（畫面投屏到張偉電腦顯示器），周桂枝身邊的空間開始波動，那個穿著碎花襯衫、扎著麻花辮的年輕版虛擬周桂枝影像緩緩浮現。這一次，得益于本地環境重裝和張偉一夜的微調，靜態形象精度似乎提升了一些，五官輪廓更清晰。但當張偉嘗試讓她做點頭、微笑等簡單動作時……
延遲！明顯的延遲！虛擬影像的動作比周桂枝本尊慢了半拍！而且關節處依舊有些微的、不自然的僵硬感！微笑的表情也顯得有些呆板！
更糟糕的是，當張偉嘗試加載一個“轉身展示”的預設動作包時，程序突然卡頓了一下！虛擬影像如同抽幀般猛地轉了個角度，動作極其突兀！像一個失控的木偶！
張偉的臉瞬間血色盡失，冷汗涔涔而下！完了！還是搞砸了！
辦公室里死一般寂靜。只有電腦風扇的嗡鳴顯得格外刺耳。
方明遠靜靜地看著屏幕上的“車禍現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幾秒鐘后，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精準地刺入技術核心：
“動作捕捉延遲超過120毫秒，視覺反饋割裂感明顯。”“骨骼綁定權重設置不合理，肩關節和髖關節的IK（反向動力學）約束存在沖突，導致動作僵硬，尤其在軸向旋轉時。”“表情驅動依賴基礎BlendShape（混合變形）過于粗糙，缺乏次級肌肉群模擬，導致情緒傳遞失真。”“至于剛才那個‘轉身’……”他頓了頓，目光轉向面如死灰的張偉，“是加載高精度動作捕捉數據包時，CPU線程調度優先級錯誤導致的I/O阻塞（輸入輸出阻塞）吧？你為了提升精度，犧牲了實時性，卻沒處理好資源分配。”
一連串專業到令人發指的術語，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解剖了張偉程序的所有缺陷！張偉聽得目瞪口呆，如同聽天書，又如同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他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徹骨的寒意和絕望。在這個男人面前，他所有的技術掙扎都顯得那么幼稚可笑！
林小魚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方明遠不僅看穿了，還看得如此透徹！精準點穴，一擊致命！他們的“技術支點”，在他眼中恐怕連“丐版”都算不上，只是個粗糙的玩具！
王德發如果在這里，一定會放聲大笑吧？
周桂枝看著屏幕上那個動作僵硬、表情呆板的“年輕自己”，又看看方明遠冰冷審視的目光和張偉絕望的神情，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攥緊，眼神卻依舊平靜。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技術性碾壓時刻，方明遠的目光卻從屏幕上移開，再次掃過這間破敗的辦公室，掃過那些被精心擺放的過期樣品和老物件，最后落回林小魚那張寫滿不甘和倔強的臉上。
他沒有繼續技術批判，反而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昨天那十萬盲盒預售款，入賬后，你們第一時間做了什么？”
方明遠的問題，如同峰回路轉，讓沉浸在技術性絕望中的林小魚和張偉都愣了一下。
做什么？錢剛到賬，還沒焐熱，就被王德發殺上門，然后就是通宵備戰……他們能做什么？“還……還沒來得及……”張偉下意識地回答。“錢還在賬上。”林小魚補充道，不明白他為什么問這個。
方明遠微微頷首，目光再次變得深邃難測。他沒有評價，也沒有繼續追問資金用途。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林小魚的心又懸了起來。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覺得他們連錢都不會花？還是……
“技術短板明顯，團隊配置失衡。”方明遠終于給出了總結，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藍圖’很宏大，但地基是沙子。”
他的話像最后的宣判，讓張偉徹底癱軟在椅子上。林小魚也咬緊了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完了，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不過……”方明遠的話鋒陡然一轉，那雙冰冷的貓眼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淡的、近乎興趣的光芒，他看向一直沉默但氣場沉穩的周桂枝，“核心IP（知識產權）的價值挖掘和用戶情感錨定，方向是對的。執行層面雖然粗糙，但那股‘把破船開出冰海’的狠勁兒……有點意思。”
他最后三個字“有點意思”，如同黑暗中透出的一線微光！讓林小魚和張偉瞬間又燃起一絲渺茫的希望！
“方總，您的意思是……”林小魚急切地問。
方明遠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對身后的助理做了個手勢。助理立刻上前，遞給他一個輕薄如紙的平板電腦。方明遠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了幾下，然后將其遞向林小魚。
“這是星瀚資本初步的TS（投資條款清單）框架。”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基于‘白玉霜’的品牌潛力、核心團隊特質（他看了一眼周桂枝和林小魚）以及……這份獨特的‘狠勁兒’。”
林小魚顫抖著接過平板，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條款和數字讓她眼花繚亂，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信息：Pre-money估值（投資前估值）、投資金額、占股比例……后面那一串零，讓她幾乎窒息！
這……這遠超他們的預期！足以覆蓋工廠重啟和初期運營的所有成本！
巨大的驚喜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林小魚和張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峰回路轉！絕處逢生！方明遠……竟然認可了他們？！
“但是，”方明遠的聲音如同冰水，瞬間澆滅了剛剛升騰的狂喜，“TS只是意向，不是最終協議。最終的投資決策，取決于DD（盡職調查）結果，以及……”
他目光轉向張偉那臺還在運行著“丐版AR”的電腦，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讓張偉毛骨悚然的弧度：“你們能否在DD期間，向我證明，你們有能力解決這個‘技術支點’的致命缺陷。或者，找到真正能解決它的人。”
壓力瞬間又回來了！但這一次，帶著明確的路徑和巨大的希望！
“方總您放心！我們一定……”林小魚激動地保證。
她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再次被人猛地推開！不是助理，而是王德發！
他帶著兩個保安，還有一臉嚴肅的劉芳！王德發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憤怒和“終于抓到把柄”的扭曲快意，指著張偉的電腦屏幕，大聲吼道：“劉經理！您來得正好！快看！他們不僅在辦公室搞非法直播！還利用公司設備運行來源不明的黑客程序！嚴重威脅公司網絡安全！證據確鑿！必須立刻查封設備！嚴肅處理！”
林小魚和張偉瞬間懵了！王德發在說什么？黑客程序？張偉猛地看向自己的電腦屏幕，只見剛才運行AR程序的窗口不知何時彈出了一個陌生的命令行界面，里面正飛速滾動著綠色的代碼，看起來極其可疑！旁邊還開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網絡端口監聽工具！
“不可能！我沒開過這個！”張偉失聲尖叫！是王德發！一定是王德發昨夜植入的蠕蟲腳本的后門被激活了！或者他剛才趁亂又做了什么手腳！
劉芳看著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和陌生的工具，眉頭緊鎖，臉色沉了下來：“林小魚，張偉！解釋一下！這是什么程序？為什么會在公司設備上運行？”
王德發得意地冷笑：“解釋？他們解釋得清嗎？劉經理，為了公司安全，必須立刻切斷網絡，扣押設備！我懷疑他們竊取公司機密！”
兩個保安立刻上前，就要去拔張偉電腦的網線和電源！
“住手！”林小魚急得大喊！電腦里不僅有AR程序，還有剛剛收到的TS文件！還有所有項目資料！一旦斷電扣押，后果不堪設想！張偉也死死護住電腦，如同護住最后的希望！
方明遠冷眼看著這場鬧劇，沒有出聲，那雙琥珀色的貓眼如同寒潭，深不見底。周桂枝依舊端坐著，但眼神已經變得銳利起來。
就在保安的手即將碰到電源線，王德發臉上露出猙獰笑容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沉默的周桂枝突然站起身！她的動作快得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只見她幾步走到辦公室角落堆放工具（之前打掃衛生留下的）的地方，彎腰撿起了一樣東西——
一把沉甸甸的、銹跡斑斑的……大號活動扳手！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周桂枝拎著那把扳手，走到張偉的電腦主機后面，看都沒看那復雜的線路，手起扳手落！
“哐當！”一聲悶響！扳手精準無比地砸在了主機電源插座的保護殼邊緣！濺起幾點火星！緊接著，她手腕一抖，扳手卡口如同有生命般，“咔噠”一聲，精準地咬住了主機的電源插頭！
然后，在張偉驚恐的“不要啊！”和林小魚絕望的注視下，在劉芳的錯愕、王德發的狂喜、保安的愣神，以及方明遠陡然瞇起的貓眼中——
周桂枝手臂猛地發力！“滋啦——！！！”一陣短路的電火花伴隨著焦糊味猛地竄起！整個電腦主機，連同屏幕，瞬間黑屏！徹底斷電！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桂枝，看著她手里那把還在冒著淡淡青煙的扳手，看著她那平靜得如同剛剛擰緊了一顆螺絲的表情！
“好了，”周桂枝將扳手隨手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拍了拍手上的灰（雖然并沒有），對著驚魂未定的劉芳和眼神深邃的方明遠，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威脅解除了。黑客程序？沒電了，它算個啥？”
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焦糊味和電腦主機散熱孔飄出的最后一絲青煙，證明著剛才那驚世駭俗的一幕并非幻覺。
張偉看著自己徹底黑屏、如同廢鐵般的寶貝電腦主機，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大腦一片空白。他熬了無數通宵寫的代碼、調試的模型、保存的資料……全都沒了？隨著那陣青煙，灰飛煙滅了？
林小魚也懵了！周阿姨這操作……太硬核了！直接物理超度？！那里面還有方明遠給的TS文件啊！還有項目所有核心資料！
劉芳顯然也沒見過這種場面，看著桌上那把還帶著溫熱的扳手，又看看一臉平靜的周桂枝，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王德發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轉化為更深的怨毒和難以置信！他指著周桂枝，手指都在哆嗦：“你……你這個瘋婆子！你毀壞公司財物！毀滅證據！你……”
“證據？”周桂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銳利如刀，“王總監，你口口聲聲說黑客程序，證據呢？現在電腦都成黑磚頭了，你還能從里面摳出代碼來？”
“我……”王德發被噎得啞口無言。他植入的后門程序是遠程激活的，現在電腦徹底物理斷電損毀，他精心準備的“證據鏈”瞬間斷掉！
方明遠的目光，從黑屏的電腦，移到桌上那把銹跡斑斑卻仿佛還帶著雷霆余威的扳手，最后定格在周桂枝那張布滿皺紋卻寫滿“我干了你能咋地”的淡定臉龐上。他那雙冰冷的琥珀色貓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極其強烈的、名為“震驚”和“不可思議”的情緒！
這老太太……到底是何方神圣？！這解決問題的思路……也太“物理”了吧？！
他沉默了幾秒鐘，再開口時，聲音里少了幾分冰冷，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探究？
“周女士，”方明遠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的波動，“您這‘解決方案’，效率很高。”
周桂枝坦然接受“夸獎”，甚至拿起保溫杯喝了口水：“車間里待久了，習慣了。機器不聽話，卡殼了，鬧騰了，有時候就得來點硬的。講道理？它聽不懂。”
方明遠：“……”
林小魚看著一片狼藉（主要是電腦）的現場，心在滴血，但也升起一股莫名的荒誕感。周阿姨這一扳手，雖然簡單粗暴，卻似乎……歪打正著地破了王德發的局？
“劉經理，”方明遠轉向臉色依舊難看的劉芳，“設備損壞，我會讓助理聯系貴司行政部，按價賠償。至于網絡安全問題……”他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王德發，意有所指，“在缺乏直接證據的情況下，疑罪從無。我相信，真正的威脅，往往來自內部。”
他的話，讓王德發的臉瞬間煞白！
“至于DD（盡職調查）……”方明遠的目光重新回到林小魚和周桂枝身上，那雙貓眼深處，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興奮的光芒，“照常進行。資料沒了可以重建。我更感興趣的，是人。”
他特意看了一眼周桂枝，又看了看桌上那把扳手：“以及，解決問題的……獨特方式。”
方明遠帶著助理離開了，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和一屋子狼藉。劉芳深深地看了周桂枝和林小魚一眼，沒再多說，也帶著保安離開了。王德發怨毒地瞪了他們一眼，灰溜溜地跟著走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三人。
張偉撲到那臺冒著青煙的主機前，哭喪著臉：“我的代碼……我的模型……全完了……”林小魚也心疼那臺電腦和里面的資料，但更多的是對方明遠最后那句話的琢磨——“更感興趣的，是人”？是指周阿姨？還是指他們這股“狠勁兒”？
周桂枝卻像沒事人一樣，拿起那把“立下大功”的扳手，走到工具堆旁，隨手扔了回去，發出“哐當”一聲。她拍了拍手，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伸了個懶腰。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她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力量，“電腦沒了，再買。資料沒了，再寫。方小子不是說了嗎？他看中的是人，是這股勁兒。”
她轉過身，看著林小魚和張偉，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燃燒著比扳手上的火星更熾熱的光芒：“廠徽擦亮了，扳手也掄過了。”“接下來……”“該真刀真槍地，把‘白玉霜’從這‘墳’里——刨出來了！”
窗外的陽光，似乎在這一刻，艱難地穿透了云層，吝嗇地灑下幾縷微光，落在那堆過期的樣品箱上，也落在那枚被方明遠摩挲過的老舊廠徽上，折射出一點微弱卻堅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