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嗶——警告！油物接近！油物接近！安全距離十米！重復，油物接近！”

尖銳又帶著點滑稽的電子合成音猝不及防地在嶄新的辦公室門口炸響，嚇得正埋頭啃煎餅果子的張偉手一抖，半塊薄脆英勇就義，掉在了他剛擦得锃亮的鍵盤縫隙里。

“李！美！麗！”張偉哀嚎一聲，手忙腳亂地去拯救他的寶貝鍵盤，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懵和痛失薄脆的悲憤，“你這什么鬼警報！大清早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個早飯了？！”

辦公室另一頭，正對著三塊顯示屏十指如飛敲代碼的李美麗，頭都沒抬，只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聲音透過她標志性的降噪耳機傳出來，依舊清晰毒舌：“早飯？呵，代碼不會騙人，但你的新陳代謝會。再吃下去，鍵盤縫里的不是薄脆，是你未來二十年沉積的脂肪和悔恨。至于警報？”她終于停下敲擊，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鏡片反射出冷冽的光，“這叫‘禿頭識別與防御系統1.0版’。鑒于某些人間油物對我們林總辦公室的垂涎程度遠超他對發際線的挽留力度，提前預警，防患于未然，是IT部的職責所在。”

坐在中間位置，正對著電腦上“白玉霜品牌重塑計劃（跨境特別版）”文檔發愁的林小魚，被這動靜和對話拉回了現實。她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看著眼前這間雖然不大、但終于完全屬于他們這個小團隊的獨立辦公室，心里五味雜陳。

幾天前那場“掀桌2.0”大戰的硝煙似乎還沒完全散去。王德發被陳董當眾記大過、剝奪了白玉霜項目的管理權，蘇薇薇也暫時偃旗息鼓。他們這個小分隊——林小魚、張偉、李美麗，外加一個定海神針周桂枝周姐——終于從明星經紀部的夾縫里掙扎出來，擁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墻上還殘留著前任部門留下的“奮斗”、“狼性”之類的雞血標語，被李美麗毫不客氣地用幾張巨大的“404NotFound”和“禿頭者，人恒404之”的惡搞海報覆蓋了大半。

“咸魚安保部”的稱號，是李美麗搬進來的第一天就自封的。此刻，她正得意地指著門口那個偽裝成普通煙霧報警器的黑色小裝置：“核心算法由本天才親自編寫，結合了王德發過往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禿頭影像資料庫，以及他獨特的‘油性氣場’紅外光譜分析。只要他靠近門口十米范圍，系統自動識別并報警，并同步將他的實時‘油光指數’和‘禿頭反光面積’數據發送到我們所有人的手機。”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面赫然顯示著一個頂著王德發大頭照的進度條，旁邊標注著：“當前油光指數：85%（重度油溢），禿頭反光面積：0.05平方米（持續擴張中）”。

林小魚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笑又覺得有點缺德，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美麗啊…這…是不是有點太損了？王總監…呃，王德發同志，畢竟也是個人…”

“人？”李美麗挑眉，像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充其量是個人形自走油田外加職場PUA發射器！損？我這叫科技賦能職場安全防護！小魚同志，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發際線的殘忍！想想他之前怎么對你的？潑咖啡讓你寫《馴服咖啡杯指南》，訂奶茶讓你背鍋網暴，剽竊方案還倒打一耙！要不是周姐和張偉，還有本天才的技術支持，你現在還在他手底下當背鍋俠呢！我這是幫你把‘鬼畜筆記’的精神發揚光大，從被動防御轉向主動預警！”她說著，又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看，我還給他設置了專屬BGM，一旦觸發警報，自動播放《一剪梅》高潮片段，提醒他‘雪花飄飄，北風蕭蕭’的凄涼晚景。”

林小魚：“……”好吧，她竟無言以對。想想王德發的所作所為，這警報系統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甚至還有那么一絲絲解氣？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周桂枝周姐走了進來，手里拎著個保溫桶，身后還跟著兩位穿著樸素、面容和善但眼神透著精干的老阿姨。周姐一眼就看到了門口那個還在“嗶嗶”作響的小黑盒，以及李美麗屏幕上那辣眼睛的進度條，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樂了：“哎喲，小李這又整啥新鮮玩意兒呢？聽著怪熱鬧的。”

“周姐早！”林小魚趕緊起身迎過去，暫時把“禿頭警報”拋在腦后，“這兩位阿姨是？”

“哦，介紹一下。”周姐把保溫桶放在林小魚桌上，拍了拍身邊兩位老姐妹，“這位是趙嬸，以前咱們白玉霜廠質檢線上的‘火眼金睛’，閉著眼都能摸出膏體稠度差0.1%！這位是錢姨，倉庫管理的‘活賬本’，當年廠里幾千種物料，哪樣放哪兒、還剩多少，她心里門兒清！這不，聽說咱們這攤子又支棱起來了，老姐妹在家坐不住，非要來發揮余熱，給咱們組建個‘奶奶質檢天團’！”

“奶奶質檢天團？”張偉從鍵盤縫里摳出最后一點薄脆殘骸，眼睛亮了亮，對這個充滿反差萌的名字表示出高度興趣。

“對啊！”周姐中氣十足，帶著自豪，“別看咱們年紀大了，經驗可是實打實的！白玉霜的方子、工藝、品控標準，都刻在咱們骨子里呢。小魚啊，新廠新設備是好，但有些老規矩、老經驗，機器可未必懂！有趙嬸和錢姨把關，咱們這產品質量，從源頭就給它焊得死死的！”

趙嬸和錢姨也笑著點頭，眼神里滿是重回崗位的興奮和對白玉霜的深厚感情。她們熟門熟路地開始打量這間新辦公室，對現代化的電腦設備嘖嘖稱奇，但很快目光就落在了角落里堆放的幾箱新到的白玉霜樣品上。

“哎，小魚，這就是新灌裝的？”趙嬸走過去，熟練地拿起一罐，擰開蓋子，都不用湊近聞，指尖沾了點膏體，輕輕一捻，眉頭就微微蹙了起來，“這膏體…是不是有點稀了？擱以前老廠的標準，這稠度可差點意思啊。咱們那會兒講究的是‘溫潤如玉，膏體凝而不滯’，這感覺…火候還是欠了點兒。”

錢姨也湊過去看了看包裝上的生產日期和批次號，掏出個小本子記了下來：“批次號是新的，跟倉庫系統里登記的對得上。不過趙姐說得對，這手感是不太對勁。小魚，新合作的生產線，咱得盯緊點，不能光看數據報告，老祖宗的手藝活，手感經驗也很重要！”

林小魚心頭一凜。新生產線是陳董幫忙牽線搭橋找的，效率高，成本控制也好，但確實存在磨合問題。趙嬸這“火眼金睛”一下子就點出了關鍵。她連忙點頭：“趙嬸、錢姨，您二位來得太及時了！這品控問題我們正頭疼呢，光靠儀器數據總覺得差點意思。有您二位這經驗老道的‘人肉質檢儀’坐鎮，我們就放心多了！”她仿佛看到了白玉霜品質保障的金字招牌在冉冉升起。

張偉也湊了過來，好奇地看著趙嬸捻膏體的動作，忍不住問：“趙嬸，您這手感…怎么練出來的？能數據化嗎？比如壓力感應、摩擦系數…”

趙嬸被他逗樂了：“小伙子，這哪是什么數據啊，這就是年頭熬出來的感覺！當年在廠里，一天經手幾千罐，哪罐不對勁，手指頭一碰就知道！機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細微的差別，機器測不出來，但瞞不過咱們這雙老手！”她說著，眼神忽然飄遠，帶著點回憶和感慨，“說起來，當年廠里出過一檔子事兒…也是跟配方有關…”

林小魚和李美麗都豎起了耳朵。白玉霜老廠當年的衰落一直是個謎，坊間傳聞不少。

“那時候啊，廠里效益正好，準備推一款高端新品，配方都調試好了，保密級別很高。”趙嬸壓低了聲音，“結果還沒上市呢，市面上就冒出來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山寨貨’，價格還便宜一大截！一下子就把咱們的計劃打亂了，損失慘重…后來查來查去…”她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

錢姨接口道，聲音也低了下來：“后來查出來，是當時管技術資料的一個小伙子，叫…叫啥來著？好像姓孫？被外面的人收買了，偷偷復制了配方核心參數…唉，廠子的元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傷的…”

“姓孫？”林小魚敏銳地捕捉到這個信息。

“嗯，后來人就跑了，再沒消息。”趙嬸嘆了口氣，“廠里報了案，但也沒抓著人，成了懸案。自那以后啊，老廠長就定下了更嚴的規矩，配方管理、質檢流程，都加了雙保險，可惜…”

周姐一直沉默地聽著，這時突然開口，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陳年舊事了，提它做什么！現在咱們小魚帶著白玉霜重新出發，走的是新路子，光明正大！那些魑魅魍魎的破事兒，沾都別沾！趙姐，錢姐，咱們現在的任務是幫小魚把這批新貨的品控抓好，把老白玉霜的‘真材實料、童叟無欺’這塊金字招牌，重新擦亮！這才是正經！”

周姐的語氣異常堅決，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凌厲，瞬間打斷了趙嬸的回憶。林小魚和李美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疑惑和深意。周姐似乎……對這段往事格外敏感？甚至有些刻意回避？那個姓孫的技術員……會是關鍵嗎？

辦公室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的凝滯。李美麗手指在鍵盤上無意識地敲了幾下，屏幕上快速閃過幾個數據檢索的窗口，顯然已經在后臺開始搜索“白玉霜”、“配方泄密”、“姓孫”等關鍵詞了。

就在這時——

“嗶嗶——警告！油物接近！油物接近！安全距離五米！油光指數飆升！警告！反光強度過高！即將對視覺系統造成不可逆損傷！啟動一級防護預案！BGM準備！”門口的警報系統突然瘋狂鳴叫起來，比剛才那次更加急促尖銳，屏幕上王德發的油光指數瞬間飆到了95%，禿頭反光面積也擴大了一小圈，伴隨著《一剪梅》那悲愴的“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驟然響起。

辦公室內所有人都被這動靜嚇了一跳，瞬間從對往事的沉思中驚醒。趙嬸和錢姨一臉茫然加驚嚇。張偉手一抖，剛摳干凈的鍵盤差點又掉地上。林小魚扶額，哭笑不得。李美麗則“啪”地一聲合上筆記本電腦屏幕，眼神銳利地看向門口，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呵，還真敢來？心理素質夠‘禿’出的啊。”

然而，預想中王德發那張油光滿面、怒氣沖沖的臉并沒有出現在門口。走廊里空空如也，只有警報聲和《一剪梅》的旋律在尷尬地回蕩。

“嗯？”李美麗皺眉，迅速調出門口監控攝像頭的實時畫面。畫面里，走廊確實空無一人。但警報系統依然在瘋狂報警。

“怎么回事？系統誤判？”張偉湊過去看。

“不可能！”李美麗斬釘截鐵，手指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調出后臺數據流和紅外感應圖譜，“紅外感應顯示門口有持續熱源停留！雖然被墻體部分遮擋，但油性光譜特征和王德發的數據庫匹配度高達89%！他肯定在附近徘徊！這老小子，學精了，不敢直接上門，改玩陰的蹲墻角了？”

林小魚的心提了起來。王德發吃了那么大一個虧，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善罷甘休。不敢明著來，暗地里的小動作恐怕只會更多。這個警報系統，看來還真不是李美麗瞎胡鬧。

“美麗，能追蹤到他具體在哪個位置嗎？或者…他在干嘛？”林小魚問道。

“稍等…我試試接入樓層的其他監控探頭…”李美麗手指翻飛。就在這時，張偉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叮咚”一聲，收到了一條公司內部OA系統的推送通知。

張偉隨手點開，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小魚！李美麗！你們快看公司內部論壇！”

林小魚和李美麗立刻拿起自己的手機。只見閃耀時代內部匿名論壇的首頁，一個剛剛發布、已經被頂成熱帖的標題異常刺眼：

【驚！某被貶邊緣部門接手‘毒項目’，疑用過期原料直播賣貨，恐引法律風險！內部人良心不安，深夜爆料！】

發帖人ID是一串亂碼，但帖子的內容卻極具煽動性和指向性：

“實在看不下去了！某些人為了上位不擇手段，接手公司早就想放棄的‘白玉霜’爛攤子，美其名曰‘咸魚翻身’，實則瘋狂壓榨成本，毫無底線！據可靠消息，其最新一批直播帶貨產品，涉嫌使用臨期甚至過期原料重新灌裝！把消費者當傻子，把法律當兒戲！這種黑心錢也敢賺？就不怕吃官司、連帶公司聲譽一起完蛋嗎？公司高層難道就坐視不管？良心何在！正義何在！PS：心疼那些被蒙蔽的‘奶奶模特’，晚節不保啊！【哭泣】【憤怒】”

帖子下面，還配了一張模糊處理過、但依稀能看出是白玉霜包裝的生產車間照片，角落里堆放著一些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原料桶。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但“被貶邊緣部門”、“白玉霜”、“奶奶模特”這幾個關鍵詞，簡直是把林小魚團隊的名字直接貼了出來！

帖子發布才幾分鐘，下面的回復已經炸開了鍋。有震驚質疑的，有憤怒譴責的，有要求公司嚴查的，當然，也混雜著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和“早就知道會這樣”的風涼話。

“蘇！薇！薇！”林小魚盯著屏幕上那些刻意帶節奏的詞匯——“被貶”、“爛攤子”、“黑心錢”、“晚節不保”，還有那熟悉的、隱藏在文字背后的茶香四溢，幾乎瞬間就鎖定了幕后黑手。除了她，沒人能把陰險和偽善結合得如此“清新脫俗”！王德發在門口鬼鬼祟祟，蘇薇薇在暗處放冷箭！這對“臥龍鳳雛”，果然無縫銜接地開始了他們的報復！

一股怒火猛地竄上林小魚的心頭，比之前被甩鍋、被剽竊時更加洶涌。他們可以針對她，但把臟水潑向剛剛重燃希望的白玉霜，潑向真心實意來幫忙的周姐和奶奶質檢團，甚至污蔑她們使用過期原料坑害消費者？這觸及了她的底線！

周姐、趙嬸、錢姨也看到了手機上的內容，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周姐更是氣得嘴唇哆嗦：“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我們白玉霜，從來都是真材實料！這些原料桶的照片…肯定是P的！或者是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的陳年舊照！小魚，咱們不能讓她這么污蔑！”

李美麗眼中寒光閃爍，鍵盤敲得噼啪作響，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戰爭：“IP地址在跳轉…加了多層代理…嘖，有點道行啊蘇薇薇。不過，在本天才面前玩這套？班門弄斧！”她冷笑一聲，“小魚，給我點時間，我把這裝神弄鬼的耗子從洞里揪出來！順便，讓論壇先‘冷靜’一下！”

張偉則一臉擔憂地看著林小魚：“小魚，這帖子傳播太快了，影響太壞了！我們剛獨立出來，口碑經不起這么折騰啊！得趕緊想辦法澄清！”

辦公室里的氣氛瞬間從警報帶來的荒誕緊張，跌入了被惡意中傷的冰冷憤怒之中。剛剛因為獨立和“奶奶質檢天團”加入而升起的一點輕松和希望，被這盆突如其來的臟水澆得透心涼。

林小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她看著屏幕上那充滿惡意的帖子，看著身邊憤怒又帶著擔憂的伙伴們，看著周姐眼中對白玉霜名譽被玷污的痛心，那股熟悉的、屬于“鯊魚”的倔強和狠勁，再次從心底涌了上來。

她推開椅子站起來，走到辦公室中央那塊小小的白板前，拿起馬克筆，“唰”地一聲劃掉了上面原本寫的“跨境直播方案研討”。

然后，她重重地寫下幾個大字：

【危機公關：打臉綠茶の終極奧義】

筆尖劃過白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美麗，追蹤IP，固定證據！張偉，立刻調取我們所有批次原料的采購憑證、質檢報告，特別是最新這批的！要最原始、最清晰、帶時間戳的電子檔和掃描件！趙嬸、錢姨，麻煩您二位，以白玉霜老質檢員的身份，準備一份詳細的、關于我們當前產品品質和質檢流程的說明，越專業、越有說服力越好！周姐，”她看向眼中燃著怒火的周桂枝，“您是我們的定海神針，也是白玉霜最好的代言人。這場仗，我們需要您的聲音！”

最后，她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嘴角勾起一個帶著冷意和戰意的弧度：“蘇薇薇想玩輿論戰，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搞臭我們？好啊！那就讓她看看，咸魚安保部，不光能防‘禿襲’，更能把造謠生事的‘茶毒’連根拔起！”

“她想讓我們‘晚節不保’？”林小魚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那我就讓她見識見識，什么叫‘奶奶’的怒火！什么叫‘鬼畜筆記’的終極進化版！”

新的戰斗號角，在這間小小的“咸魚安保部”里，已然吹響。而門外走廊的陰影里，那個被“禿頭警報”鎖定、徘徊不去的油膩熱源，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壓力，悄然退去，只留下《一剪梅》最后一絲凄涼的余音在空氣中飄蕩。更大的風暴，正在網絡空間和現實職場的暗處，悄然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