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起磷光,像枚被遺忘的星子。汪雨柔將它夾在日記本的第307頁——那是她與夜如風在土星環跳舞的日子,頁面邊緣還沾著星塵的碎屑,三百年過去,依舊能在暗夜里發出微光。
窗外的老槐樹影影綽綽,枝椏間似乎總有個模糊的黑影。自深秋那日發現羽毛后,這樣的“巧合”便時常發生:晾在繩上的白裙總會被夜風撫平褶皺,就像有人用指尖輕輕拂過;灶上溫著的桂花赤豆糊,總在她轉身的瞬間冒出恰到好處的熱氣;甚至連她隨口念叨想吃城東的梅花糕,第二天清晨門廊下就會擺著個油紙包,糕點還是熱的,上面撒著她最愛的核桃碎。
“是你嗎,夜如風?”她常在深夜對著空無一人的院子低語,回應她的只有老槐樹的葉響,像極了他三百年前在守燈臺哼過的調子。
方逐天每周三都會來,提著的食盒里永遠裝著新鮮的食材。他后背的傷疤已經淡成淺粉色,卻仍不能劇烈活動,彎腰撿fallen的樹枝時,眉頭會不自覺地蹙起。“雨柔,”他將剛摘的槐花放進陶罐,“下周有場民樂演奏會,聽說有你喜歡的《春江花月夜》?!?/p>
汪雨柔的指尖在日記本上劃動,羽毛的邊緣硌得指腹發麻。她記得夜如風也會吹笛,黑暗帝國的忘川居前,他用星塵做的笛子吹過這支曲子,笛聲里混著他光翼振動的輕響,說:“雨柔,等光明界的風波平息,我們就去人間聽真正的民樂?!?/p>
“不了,”她合上日記本,“最近總覺得累?!?/p>
方逐天的動作頓了頓,陽光透過他的發梢,在陶罐里投下細碎的光斑?!耙埠?,”他笑了笑,眼角的細紋里盛著理解,“那我把《春江花月夜》的唱片買來,我們在院子里聽?!?/p>
他從未追問過夜如風的下落,也從未再提過喜歡,只是像株沉默的向日葵,永遠朝著她的方向。汪雨柔知道,這份溫柔是人間最珍貴的饋贈,可她的心臟早已被三百年的星光鑿出了洞,洞里只裝著那個銀灰色頭發的精靈。
深夜的露水打濕了窗欞,汪雨柔被一陣極輕的響動驚醒。她摸到枕頭下的青銅鏡——那是從工廠廢墟里找到的,鏡面雖有裂痕,卻能照出靈體。當她舉著鏡子對準窗臺時,鏡中映出個熟悉的身影:銀灰色的頭發垂在肩頭,光翼殘破得只剩骨架,胸口的傷疤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正是夜如風。
他正將件銀灰色的斗篷搭在窗沿,那是用他殘存的光翼纖維織成的,能抵御一切黑暗生物的侵襲。鏡中的他凝視著她的睡顏,指尖在半空停頓許久,最終還是化作縷青煙,消失在槐樹的陰影里。
汪雨柔攥著鏡子的手在發抖,鏡沿的裂痕硌進掌心。三百年的等待與思念在這一刻決堤,她突然明白,那些默默的守護不是幻覺,他就在這里,在她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地方,用殘存的生命踐行著“等我”的諾言。
(二)
槐花盛開的清晨,汪雨柔將那件銀灰色斗篷穿在了身上。纖維貼著皮膚,傳來熟悉的微涼,像夜如風三百年前為她披上的星光披肩。她搬了把藤椅坐在院子中央,手里捧著那片銀灰色羽毛,目光直直地盯著槐樹的樹冠。
方逐天提著食盒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她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斗篷的銀灰色與槐花的雪白交相輝映,像幅靜止的油畫?!敖裉熳隽四銗鄢缘幕被?。”他將食盒放在石桌上,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站著,“需要我陪你坐會兒嗎?”
汪雨柔搖搖頭,指尖輕撫過羽毛上的金色粉末:“不用,我在等一個人?!?/p>
方逐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陽光在他眼底碎成光點:“是……夜如風?”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羽毛舉到陽光下。粉末在光束中飛舞,漸漸凝聚成個小小的光團,那是夜如風的靈力印記,只有她能看見。方逐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見空蕩的樹冠和盤旋的飛鳥,卻在轉身離開時,將那句“我等你想清楚”咽回了肚里。
汪雨柔在槐樹下坐了整整三天。她不飲不食,任憑槐花落在斗篷上,像積了層薄薄的雪。第三天傍晚,當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時,終于看見槐樹的主干上裂開道縫隙,夜如風的身影從縫隙中緩緩走出,銀灰色的頭發里纏著幾朵槐花,光翼的骨架上還沾著監獄的鐵銹——他為了避開光明界的耳目,是從光明與人間交界的縫隙里鉆出來的。
“傻瓜?!彼穆曇羯硢〉孟癖簧凹埬ミ^,指尖剛觸到她的臉頰,就被她猛地抓住。
汪雨柔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膚下,精靈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為什么不早點見我?”她的聲音帶著瀕死的虛弱,眼淚混著槐花的香氣滑落,“你說過無論變成什么樣子,都會找到我!”
夜如風的喉結滾動著,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他確實回來了,在工廠爆炸的廢墟里,他靠著汪雨柔渡給他的靈力重塑了靈體,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光翼徹底報廢,神元只剩三成,連維持人形都需要消耗大量靈力。他不敢見她,是怕自己這副殘破的模樣會拖累她,更怕沐劍晨的殘余勢力會循著他的氣息找到她。
“我只是想讓你安穩度日?!彼麑⑺нM懷里,斗篷下的身體燙得驚人,那是靈力透支的征兆,“方逐天是個好孩子,他能給你我給不了的……”
“我不要!”汪雨柔打斷他,將臉埋在他沾滿鐵銹味的頸窩,“三百年前我就說過,我寧愿化作泡沫,也不要沒有你的安穩!”她突然抓起石桌上的水果刀,抵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是燈芯所在的位置,“你要是再敢躲著我,我現在就燃盡燈芯,讓你永遠找不到我!”
夜如風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奪下刀,卻被她眼中決絕的光芒釘在原地。他太了解她了,這個看似柔弱的燈芯,骨子里藏著三百年不化的倔強,當年她能為了他對抗整個光明界,現在就能為了逼他現身而自毀。
“別鬧了?!彼穆曇衾飵е螅庖淼臍埞且蚯榫w激動而發出咯吱的響聲,“我留下,我永遠陪著你,好不好?”
汪雨柔扔開刀,撲進他懷里失聲痛哭。三百年的等待,三百年的思念,三百年的誤解與掙扎,都在這一刻化作滾燙的淚水,浸濕了他銀灰色的斗篷。槐花落在他們交纏的發絲間,像無數細碎的星子,見證著這場跨越生死的重逢。
夜如風的到來,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在汪雨柔和方逐天之間激起層層漣漪。他沒有住進院子,而是在槐樹的樹洞里筑了個簡單的居所——那里靈力最濃郁,能讓他虛弱的身體得到滋養。
每天清晨,汪雨柔都會端著用晨露煮的蓮子羹去樹洞。夜如風正坐在用星光凝成的石凳上,借著晨光修復光翼的殘骨,金色的神元順著他的指尖流入骨架,卻總在接觸到最末端時潰散。
“別白費力氣了?!蓖粲耆釋⑼脒f給他,蓮子羹里加了她指尖擠出的一滴燈芯血,能短暫修復他的神元,“醫生說骨折都要養一百天,何況是光翼。”
夜如風笑著接過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兩人都像被電流擊中般縮回手。他的靈力帶著黑暗的陰寒,她的燈芯血帶著光明的灼熱,這對天生相克的存在,哪怕相擁都要忍受皮肉灼燒般的疼痛。
“三百年前就該告訴你,”夜如風舀起蓮子羹,熱氣模糊了他眼底的落寞,“守燈人與引魂燭,本就是上天注定的劫難?!?/p>
汪雨柔的心臟猛地一縮。她當然知道,光明界的古籍里寫得清清楚楚:“守燈燃翼,引魂焚芯,二者相遇,必遭天譴。”可三百年的相伴早已讓她明白,有些劫難,是心甘情愿跳進去的火坑。
方逐天送來新烤的餅干時,撞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汪雨柔正用手帕為夜如風擦拭嘴角的羹漬,兩人的指尖相觸,空氣中泛起淡淡的白煙,卻誰也沒有松開。
“打擾了。”他將餅干放在石桌上,轉身就走,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孤寂。
汪雨柔想叫住他,卻被夜如風按住了手?!白屗甙?。”夜如風的聲音里帶著復雜的情緒,“長痛不如短痛?!?/p>
可她終究還是追了上去。在巷口的老槐樹下,她看見方逐天正對著手機發呆,屏幕上是張他與汪雨柔的合影——那是去年公司團建時拍的,她笑得眉眼彎彎,他站在她身后,眼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逐天?!蓖粲耆岬穆曇魩е敢?,“對不起?!?/p>
方逐天轉過身,將手機揣進兜里,臉上努力擠出個笑容:“我早就該想到的?!彼麖谋嘲锾统鰝€絲絨盒子,里面裝著條銀項鏈,吊墜是用月光石雕刻的槐花,“本來想在你生日時送你的,現在……”
“很漂亮。”汪雨柔接過項鏈,指尖的冰涼讓她想起夜如風的銀鏈,“謝謝你,逐天,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p>
方逐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化作句釋然的笑:“只要你幸福就好?!彼D身離開時,腳步輕快得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記得常聯系,我還等著喝你的喜酒呢?!?/p>
汪雨柔攥著項鏈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巷尾,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這份純粹的溫柔,她終究是辜負了,就像三百年前辜負了光明界的和平,辜負了所有試圖將她拉出這場劫難的人。
回到院子時,夜如風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著那片銀灰色羽毛。他的側臉在槐樹葉的陰影里顯得格外滄桑,光翼的殘骨上,新修復的部分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
“他走了?”他沒有抬頭,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汪雨柔將項鏈戴在脖子上,月光石貼著胸口的疤痕,傳來絲絲涼意:“嗯?!?/p>
兩人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有風吹過槐花的輕響。汪雨柔知道,夜如風心里不好受,他既希望她能得到幸福,又自私地想將她留在身邊,這份矛盾像根刺,扎在他們三百年的愛情里。
“雨柔,”夜如風終于抬頭,眼底的猩紅比往日淡了些,“我們離開這里吧,去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汪雨柔的心猛地一跳。她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沒有光明界的追殺,沒有黑暗帝國的血腥,沒有沐劍晨的陰謀,只有她和他,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看日出日落,聽花開花謝。
可當這個機會真的擺在面前時,她卻猶豫了。她想起方逐天轉身時的笑容,想起工廠廢墟里那些無辜的冤魂,想起沐劍晨被關進監獄時怨毒的眼神——有些債,不是想逃就能逃掉的。
“再等等?!彼兆∫谷顼L的手,任憑光明與黑暗的靈力在掌心碰撞出白煙,“等處理完沐劍晨的事,等冰藍……”
提到夜冰藍,夜如風的眼神暗了下去。他的妹妹,那個曾經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如今卻成了他最大的牽掛。自從工廠爆炸后,夜冰藍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既不在光明界,也不在黑暗帝國,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不會有事的?!币谷顼L的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不信的篤定,“冰藍繼承了母親的治愈力,再重的傷都能……”
話未說完,槐樹的葉子突然劇烈抖動起來,地面浮現出黑色的咒文,正是沐劍晨的黑魔法陣!夜如風猛地將汪雨柔護在身后,光翼的殘骨爆發出刺眼的金光,卻在接觸到咒文的瞬間發出滋滋的響聲。
“看來,你們過得很愜意啊。”沐劍晨的聲音從咒文中心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阿瑟王,別來無恙?”
黑色的霧氣從咒文中心涌出,沐劍晨的身影在霧氣中漸漸清晰。他比三個月前憔悴了許多,黑袍上沾著監獄的霉斑,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那是被夜如風的凈化矛刺傷的地方??伤难劬s亮得嚇人,像兩簇燃燒的鬼火,死死盯著夜如風懷里的汪雨柔。
“你怎么逃出來的?”夜如風將汪雨柔推到身后,光翼的殘骨全部豎起,像柄柄鋒利的骨刃,“光明界的監獄,可不是誰都能……”
“拜你妹妹所賜?!便鍎Τ康淖旖枪雌鹉埲痰男?,霧氣中浮現出夜冰藍的身影,她被鐵鏈捆在根骨柱上,嘴角淌著黑血,卻仍在用嘶啞的聲音喊著:“劍晨,快走!別管我!”
汪雨柔的心臟猛地一縮。夜冰藍的身上布滿了鞭痕和燙傷,原本冰藍色的長發變得枯黃,最殘忍的是她的翅膀,被人生生撕下了半邊,傷口處還在滲出黑色的血液——那是被黑魔法污染的征兆。
“冰藍!”夜如風目眥欲裂,光翼的殘骨因憤怒而發出紅光,“你對她做了什么?”
“沒什么?!便鍎Τ枯p撫著夜冰藍的臉頰,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稀世珍寶,“只是讓她明白,誰才是真心對她好?!彼闹讣馔蝗黄∫贡{的下巴,迫使她看著夜如風,“你哥哥寧愿抱著這盞破燈,也不肯救你,這樣的哥哥,值得你賣命嗎?”
夜冰藍的眼淚混合著血水流下來,卻仍倔強地搖頭:“不準你這么說我哥哥!他是被逼的!”她看向夜如風的眼神里充滿了哀求,“哥哥,你快帶著雨柔姐走,別管我!我是自愿跟他走的!”
汪雨柔終于明白,夜冰藍對沐劍晨的愛,早已超越了理智與尊嚴。就像飛蛾撲火,明知道會被灼傷,卻還是忍不住向那點虛假的溫暖靠近。三百年前,她為了沐劍晨背叛光明界;三百年后,她為了沐劍晨闖進監獄,哪怕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甘之如飴。
“沐劍晨,放了她。”汪雨柔向前一步,胸口的月光石項鏈與夜如風的銀鏈產生共鳴,發出淡淡的金光,“你要找的人是我和夜如風,與冰藍無關。”
沐劍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復雜得讓人看不懂。有恨,有嫉妒,有占有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引魂燭,”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種奇異的溫柔,“如果你肯跟我走,我可以放了夜冰藍,還可以讓夜如風安然離開,甚至……”他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掙扎,“甚至可以幫你恢復燈芯的靈力?!?/p>
這個提議太過誘人,誘得汪雨柔幾乎要脫口而出“好”。可當她看到夜如風緊繃的側臉,看到夜冰藍哀求的眼神,看到沐劍晨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陰鷙,理智終究戰勝了沖動。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她的指尖劃過胸口的月光石,那里儲存著方逐天送她的護身符,能抵擋一次致命的黑魔法,“三百年前你就用謊言騙了冰藍,三百年后,你還想用同樣的手段騙我?”
沐劍晨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他猛地甩開夜冰藍,黑霧中伸出無數只骨爪,直撲汪雨柔的面門:“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夜如風將汪雨柔緊緊護在懷里,光翼的殘骨全部擋在身前。骨爪與骨刃碰撞的瞬間,發出刺耳的金屬聲,金色的神元與黑色的霧氣在空中炸開,像場慘烈的煙花。
“雨柔,帶著冰藍走!”夜如風的聲音里帶著靈力透支的虛弱,胸口的傷疤再次裂開,金色的血液滴在地上,燃起幽藍的火苗,“我殿后!”
汪雨柔想搖頭,卻被夜如風猛地推了出去。他用最后的神元在她腳下凝成座光橋,直指巷口的方向:“聽話!我們還有三百年的約定,我不會食言!”
夜冰藍趁機掙脫鐵鏈,拉著汪雨柔就往光橋上跑。她的半邊翅膀拖在地上,留下道長長的血痕,卻跑得比誰都快,仿佛身后有厲鬼在追趕。
“想跑?”沐劍晨的笑聲在身后響起,黑霧突然化作張巨網,將光橋牢牢罩住,“今天,誰也別想走!”
汪雨柔看著夜如風被黑霧吞噬的身影,看著他光翼的殘骨一根根斷裂,突然做出了個瘋狂的決定。她掙脫夜冰藍的手,轉身沖向黑霧,胸口的月光石項鏈爆發出刺眼的光芒——那是方逐天用自己的精血祭過的護身符,能暫時驅散一切黑暗。
“夜如風,三百年前你護我,三百年后,換我護你!”她的身體在金光中變得透明,燈芯的靈力順著血管流遍全身,每寸皮膚都在發光,像盞即將燃盡的引魂燭。
金色的光芒撕開黑霧的瞬間,沐劍晨發出聲凄厲的慘叫。他看著汪雨柔透明的身影,看著她胸口那點越來越亮的燭火,突然產生了種莫名的恐慌。他恨夜如風,恨他擁有汪雨柔的愛,恨他毀了自己的一切,可他從未想過要汪雨柔死——這個像陽光一樣溫暖的燈芯,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哪怕這光從未屬于過他。
“住手!”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抓住那點透明的光,卻只抓到些金色的粉末,“我放你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
可一切都晚了。汪雨柔的身體已經化作了漫天光粒,每個光粒里都裹著她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夜如風,記得看彩虹……”
夜如風從黑霧中沖出時,接住的只有件銀灰色的斗篷。光粒落在他的掌心,化作顆小小的橙色珠子——那是汪雨柔的燈芯核心,也是她最后的生命印記。
“雨柔……”他跪倒在地,將燈芯緊緊攥在手心,金色的神元順著指縫不斷涌出,與燈芯的光芒交織在一起,“你怎么能……怎么能又丟下我……”
沐劍晨看著漫天的光粒,突然發出聲絕望的哭喊:“醉煙……”他想起三百年前,沐醉煙也是這樣化作光粒的,在焚魂爐的火焰中,她最后看的人,也是夜如風。原來,他窮盡一生追求的,不過是場重復的悲劇。
夜冰藍撲到沐劍晨的腳下,抱著他的腿失聲痛哭:“劍晨,你看到了嗎?愛不是占有,是成全!就像雨柔姐對我哥,就像我對你……”
沐劍晨的身體猛地一震,他低頭看著夜冰藍布滿傷痕的臉,看著她眼中那份不計回報的愛,突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光明界的繼承權,不是對夜如風的報復,而是份能讓他心安的溫暖,像夜冰藍這樣,哪怕被傷害也不離不棄的愛。
“冰藍……”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伸手將她攬進懷里,“對不起……對不起……”
金色的光粒漸漸散去,夜空中出現道美麗的彩虹,橫跨在槐樹的樹冠上,像汪雨柔最后的微笑。夜如風捧著那顆橙色的燈芯,光翼的殘骨突然開始愈合,金色的神元源源不斷地從燈芯里涌出——那是汪雨柔用最后的靈力,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巷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方逐天舉著粉色的雨傘跑來,當他看到漫天的光粒和跪倒在地的夜如風時,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他沒有說話,只是將雨傘輕輕放在夜如風的身邊,轉身默默離開,粉色的傘面在金色的光粒中,像朵倔強盛開的花。
夜如風抬起頭,望著那道絢爛的彩虹,突然笑了起來。他將燈芯貼在胸口,那里的傷疤正在愈合,燈芯的光芒與他的神元融為一體,在他的胸口形成顆跳動的心臟。
“雨柔,”他站起身,光翼的殘骨上開始長出新的羽毛,銀灰色中帶著點橙色的紋路,“這次,換我去找你?!?/p>
他展開新生的光翼,抱著那把粉色的雨傘,朝著彩虹的方向飛去。傘面上還沾著方逐天的血跡,那是人間的溫暖;燈芯在他胸口跳動,那是永恒的愛。
沐劍晨抱著夜冰藍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消失在彩虹的盡頭,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黑霧散盡的天空格外藍,像三百年前光明界的天空,那時沐醉煙還在,夜如風還是守燈使,而他,只是個渴望溫暖的孩子。
“劍晨,”夜冰藍的聲音在懷里響起,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我們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
沐劍晨低頭,看著她冰藍色的眼睛,那里映著自己的影子,也映著片從未有過的光明。他輕輕點頭,將她抱得更緊:“好,我們重新開始。”
槐花落在他們相擁的身影上,像無數細碎的星子,見證著這場跨越仇恨與愛戀的救贖。而在遙遠的天際,彩虹的盡頭,夜如風正抱著粉色的雨傘,朝著那點橙色的燈芯指引的方向飛去——他知道,汪雨柔在等他,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無論要跨越多少黑暗,他都會找到她。
就像三百年前,守燈臺的月光下,他第一次捧起她這盞小小的燈芯,說:“別怕,我會護著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