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業寺的晨鐘比平日早了一個時辰。武媚娘跪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銅鏡碎片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眼下濃重的青影，肩上包扎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三日前那場生死抉擇后，她的身體似乎發生了微妙變化，傷口愈合速度遠超常人，而更奇怪的是...
“師姊！“裴婉清急匆匆推門而入，“御駕已到山門外！“
武媚娘收起銅鏡碎片。自從那日血金合金滲入體內，她偶爾會產生幻覺，看到現代醫院的場景。最離奇的是，她竟能憑空“記起“一些從未學過的藥理知識，仿佛另一個世界的記憶正在融入這具身體。
“按計劃行事。“她將一包藥粉塞入袖中，“明覺師姊那邊？“
“已經安排好了。“裴婉清幫她整理僧袍，“蕭家派了二十個家丁扮作香客，混在人群中。“
武媚娘點頭。今日看似是皇帝例行祈福，實則是刀尖上的舞蹈。李治蘇醒后，第一時間宣布要來感業寺，這既是對她的關心，也是對長孫無忌的試探。
“禁軍誰帶隊？“
“程務挺將軍！“裴婉清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就是師姊救下的薛將軍的結拜兄弟！“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程務挺是李治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將領，有他在，至少安全有保障。
寺前廣場已經清場。三百禁軍沿甬道列陣，旌旗招展中，李治的鑾駕緩緩駛入山門。武媚娘和眾尼跪伏在地，額頭貼著冰冷的青石板。她不敢抬頭，卻能清晰感受到一道目光灼燒著她的后背。
“平身。“
李治的聲音比記憶中沙啞許多，透著大病初愈的虛弱。武媚娘隨著眾尼起身，垂首而立。余光中，她看見李治穿著素色龍袍，面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銳利如初。長孫無忌緊隨其后，鷹隼般的目光不斷掃視著眾尼。
“陛下體恤佛門清凈，特來為先帝祈福。“禮官高聲宣布，“眾比丘尼依次上前，領受御賜《金剛經》。“
這是李治精心設計的環節！武媚娘心跳加速。按品級，她作為前朝才人，理應排在前面。果然，第三個就叫到了“明空“。
她緩步上前，雙手接過經卷。就在指尖相觸的瞬間，李治的拇指極輕地在她手背上劃了一下。這個微不可察的動作，卻讓武媚娘渾身一顫。藏在經卷中的紙條順勢滑入她的袖口。
“謝陛下恩典。“她深深行禮，借機觀察李治的臉色。年輕皇帝眼下烏青，嘴角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當兩人目光相接時，他幾不可察地眨了眨眼。
武媚娘退回隊列，袖中的紙條像塊烙鐵。她必須找機會查看，但長孫無忌的心腹——一個瘦高個子的紫袍官員正死死盯著她。
祈福儀式漫長而枯燥。李治跪在佛前誦經，眾尼在后附和。武媚娘借轉身的機會，瞥見裴婉清正與一個小太監交頭接耳。那小太監腰間掛著個特別的香囊——上面繡著朵梅花！
午齋時分，眾尼被安排到偏殿用膳。武媚娘剛坐下，裴婉清就“不小心“打翻了湯碗，滾燙的湯汁濺了她一身。
“奴婢該死！“裴婉清夸張地跪地求饒。
武媚娘會意，故作惱怒：“笨手笨腳！隨我去更衣！“
兩人借故離開，躲進一間僻靜的禪房。武媚娘立刻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字：“子時，佛塔，帶銅鏡。“
“陛下要見你！“裴婉清眼睛發亮，“可佛塔有禁軍把守...“
武媚娘沉思片刻：“去找明覺，讓她準備些'安神香'。再讓明遠打聽下程將軍的巡邏路線。“
回到齋堂，氣氛已經變得微妙。長孫無忌的心腹——那個紫袍官員正在盤問幾位年長尼姑，時不時指向武媚娘的方向。她佯裝不知，低頭用膳，實則將袖中藥粉悄悄撒入茶湯。
不到一刻鐘，盤問她的官員開始頻頻打哈欠，最終伏案睡去。武媚娘唇角微揚。這安神散是明覺按她給的配方特制，見效快且無毒，最適合這種場合。
午后，李治移駕藏經閣“觀摩佛典“。這是第二個關鍵環節。按例，需有熟悉經藏的尼姑隨侍講解。武媚娘正猶豫是否該主動請纓，忽聽李治道：“聽聞感業寺有位明空師太，精通《華嚴經》？“
所有目光齊刷刷射來。武媚娘深吸一口氣，合掌出列：“貧尼慚愧，略知一二。“
“就由你為朕講解吧。“李治的語氣平靜得不帶任何情緒。
長孫無忌立刻反對：“陛下，老臣以為...“
“太尉連日操勞，也該歇息了。“李治打斷他，“程將軍，陪太尉去禪房小憩。“
這是赤裸裸的支開！武媚娘看見長孫無忌臉色鐵青，卻不得不躬身領命。程務挺“恭敬“地攙扶著老臣離開，臨走時對武媚娘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藏經閣內熏香裊裊。李治屏退左右，只留兩個心腹太監守在門外。武媚娘剛展開經卷，就聽見皇帝壓低的聲音：“肩傷如何？“
這簡單的三個字，讓武媚娘鼻尖一酸。她強自鎮定：“謝陛下掛念，已無大礙。“
“那支箭...“李治的指尖在案下微微發抖，“朕就知道是你。“
武媚娘不敢抬頭，怕泄露眼中的情感：“陛下洪福齊天。“
“抬起頭來。“李治突然命令，“看著朕。“
武媚娘不得不抬頭。四目相對，她看見李治眼中翻涌的情緒——擔憂、思念、感激，還有...某種她讀不懂的復雜神色。年輕皇帝瘦了許多，龍袍顯得空蕩蕩的，但眼神比從前更加銳利。
“長孫在茶里下了毒。“李治的聲音幾不可聞，“若非你那支箭...“
“陛下現在感覺如何？“
“奇怪得很。“李治皺眉，“朕能記起昏迷時的每一個細節，甚至...看見了你施救的場景。就像親眼所見一樣。“
武媚娘心頭一震。這不可能！除非...血金合金不僅救了李治，還在兩人之間建立了某種聯系？
仿佛驗證她的猜想，李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認得這個嗎？“
布包里是半塊銅鏡——正是太宗隨葬的陽鏡碎片！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斷的。
“陛下怎么...“
“昭陵被盜了。“李治苦笑，“就在朕蘇醒那夜。盜墓賊只拿走了這面鏡子的一部分，留下半塊在棺槨上。“
武媚娘手指發顫。陽鏡竟然已經不在昭陵！那“雙鏡合“的預言...
“朕一直帶著它。“李治的聲音更低了，“每當靠近你所在的方位，鏡面就會發燙。今早進山門時，燙得朕幾乎拿不住。“
武媚娘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藏著陰鏡碎片。兩鏡果然能相互感應！
“媚娘，“李治突然直呼其名，“朕需要你回來。“
這句話像柄重錘擊中胸口。武媚娘張口欲言，門外突然傳來爭吵聲。長孫無忌尖利的聲音刺破寂靜：“陛下！老臣有要事稟報！“
李治迅速收起銅鏡碎片，武媚娘則裝作講解經書。門被推開，長孫無忌怒氣沖沖地闖入，身后跟著程務挺和那個紫袍官員。
“陛下！老臣剛收到急報，吳王余黨在洛陽造反！“
李治面色不變：“太尉過慮了。吳王已死，哪來的余黨？“
“就是這妖尼！“紫袍官員突然指向武媚娘，“她與明覺、明遠等人密謀多時，寺中藏有兵器！下官剛在井中發現...“
武媚娘心頭一緊。那日逃亡匆忙，確實遺落了些箭矢在水井中！
李治拍案而起：“大膽！朕面前也敢妄言！“
“老臣有人證！“長孫無忌冷笑，“帶上來！“
兩個禁軍押著個遍體鱗傷的小太監進來。武媚娘認出他就是與裴婉清交談的那人——梅花香囊已經被扯爛，露出里面的紙條！
“陛下請看。“長孫無忌展開血跡斑斑的紙條，“'子時，佛塔'...這分明是密會暗號！“
殿內空氣瞬間凝固。武媚娘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脫身之策。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一個禁軍沖進來，“洛陽八百里加急！吳王余黨攻陷了府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李治趁機給武媚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慌。
“既如此，朕即刻回宮。“他沉聲道，“至于這些比丘尼...“故意頓了頓，“既是方外之人，不便牽連。太尉以為如何？“
長孫無忌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勉強點頭：“陛下圣明。但感業寺需嚴加看守，待查明...“
“就依太尉。“李治打斷他，起身向外走去。經過武媚娘身邊時，一片落葉般輕的紙飄落在她腳邊。
禁軍簇擁著皇帝匆匆離去。武媚娘跪坐原地，直到裴婉清悄悄進來，撿起那張紙。
“師姊...“小尼姑臉色煞白，“上面寫的什么？“
武媚娘展開紙條，上面只有兩個字：“等朕。“
夜幕降臨，感業寺恢復了表面的平靜。長孫無忌留下五十禁軍“保護“，實際是監視。武媚娘和眾尼被限制在各自禪房，不得隨意走動。
子時將近，武媚娘取出銅鏡碎片。鏡面冰冷無光，似乎失去了所有靈性。她猶豫片刻，用發簪刺破指尖，將血滴在鏡面上。
血珠瞬間被吸收，裂紋處泛起微弱的金光。鏡中浮現模糊的畫面：李治正在御書房踱步，程務挺跪在一旁聽令。年輕皇帝突然駐足，從懷中取出陽鏡碎片——鏡面同樣泛著微光！
武媚娘心跳加速。兩鏡果然能隔空感應！她嘗試集中意念，想象自己的思緒如水流向鏡中。奇妙的是，李治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看向虛空。
“媚娘？“鏡中傳來模糊的呼喚。
這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武媚娘驚得差點摔了鏡子。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能“看“到李治的記憶片段——長孫無忌逼他服藥的場景、朝堂上群臣的嘴臉、甚至...他深夜對著銅鏡思念她的畫面。
這種聯系只維持了短短幾息，就因鏡面金光減弱而中斷。武媚娘渾身被汗水浸透，仿佛跑了十里路。但這次嘗試證實了她的猜想：血金合金在兩鏡之間建立了量子糾纏般的聯系！
“師姊？“裴婉清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程將軍派人來了。“
武媚娘收起銅鏡，開門看見一個小太監。正是白日那個，只是梅花香囊換成了佛珠。
“陛下口諭。“小太監低聲道，“三日后，昭陵祭拜。請師太準備好銅鏡。“
武媚娘瞳孔微縮。昭陵！李治這是要親自帶她去取剩下的陽鏡？
小太監匆匆離去后，裴婉清憂心忡忡：“師姊，這會不會是陷阱？長孫無忌...“
“陛下自有安排。“武媚娘望向窗外的月色，“但我們也要做好準備。“
她取出蕭皇后的金箔筆記，在燈下仔細研究。那些奇怪的符號中，有一個反復出現的圖案特別引人注目——兩個相交的圓環，標注著“蟲洞穩定器“。
“就是這個...“武媚娘喃喃自語。如果她的推測正確，雙鏡合一不僅能預測未來，還能打開時空通道！但代價是什么？歷史上武則天確實在位二十余年，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
窗外忽然傳來貓頭鷹的叫聲——明覺的信號。武媚娘吹滅油燈，借著月光看到小尼姑在窗外做手勢：三個禁軍正偷偷摸向她的禪房！
“婉清，藥粉！“
裴婉清迅速遞來一個小包。武媚娘將藥粉撒在門縫和窗欞處，又用濕布捂住口鼻。片刻后，一根細竹管從窗縫伸入，吹進迷煙。
“倒。“武媚娘輕聲命令。
兩人假裝中計倒地。門被輕輕推開，三個黑影躡手躡腳地進來。
“就是她？“一個沙啞的聲音問。
“沒錯。太尉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先搜那面鏡子...“
粗糙的手剛要碰到武媚娘的衣襟，她突然暴起，將準備好的藥粉揚向對方眼睛！與此同時，裴婉清吹響警哨，明覺帶著幾個健壯尼姑沖了進來。
襲擊者沒料到這一手，頓時亂了陣腳。為首的那個被武媚娘用銅鏡碎片抵住咽喉：“誰派你們來的？“
“妖...妖尼！太尉不會放過...“
話未說完，窗外射來一支弩箭，正中此人后心！另外兩人見勢不妙，撞開窗戶逃走了。
“滅口？“明覺檢查尸體，“不是禁軍，像是江湖殺手。“
武媚娘掰開死者的手，發現掌心里攥著個蠟丸。剝開一看，是張字條：“明空即武媚娘，攜陰鏡，殺無赦。“
字跡娟秀，不似男子手筆。武媚娘心頭一凜：“王皇后！“
看來靜玄死前還是把情報送出去了。皇后與長孫無忌雖然不和，但在除掉她這點上達成了共識。
“師姊，現在怎么辦？“裴婉清聲音發顫。
武媚娘望向昭陵方向。三日后，要么是重獲陽鏡的機會，要么就是精心布置的死局。但無論如何，她已經沒有退路。
“準備行裝。“她收起銅鏡碎片，“我們去昭陵。“
窗外，烏云遮月。感業寺的鐘聲在夜色中回蕩，仿佛命運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