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這些天許是剛開始鍛煉,傷口疼,脾氣也大的很,我把他扶在架子上便走開了,結果他腿使不上力墜了一下,六哥疼得吸涼氣,我連忙過去扶著道:“六哥你咋這么沒有勁。”
六哥瞪了我一眼道:“你能不能扶好了我!”
“我這不是扶著呢嗎?”不知六哥是疼的還是氣的,看著我道:“我不練了!”
我把六哥扶回椅子上,怯懦道:“六哥你咋了?”
六哥還沒說話,聽瀾軒的掌柜便毫無征兆的從門口進來,非常客氣的與我打了招呼后,便和六哥進了屋,我以為他是來找六哥填詞的,卻沒成想二人在屋里聊了整整一上午,到了第二天,六哥把我喊進屋給了我一袋銀兩,叫我去找聽瀾軒掌柜。
我拿了錢去到聽瀾軒之后,那掌柜卻不收我的錢,派了一輛馬車和兩個小廝跟我回了家,我到家后問六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六哥淡淡道:“沒什么,換個居所,這錢他既不要你便收下吧。”
這滿滿一袋的錢難不成是遣散費?我心底一空,把錢扔到床上問道:“你要搬去哪兒?有奴婢嗎?你如今得天天走路他們會侍候嗎?”
那錢砸到了六哥的手指,他捂著手指看著我道:“什么我要搬去哪兒,是你和我,還有司思,換個略大一些的居所,你二牛哥不松口,你們還能住一輩子的客棧嗎?”
“那你給我錢是什么意思?”我賭氣問道。
“我...你...你愛要不要!”六哥支吾了一會兒又把錢放了起來。
于是我們三人就離開了這個小院兒,隨著六哥一同搬到了聽瀾軒后面的一座小宅子,那掌柜仍是邀請我去唱曲兒,還答應給司思安排一個輕快的活,我們便徹底在這安頓下來了,倚靠著聽瀾軒這大店,我也就不怕云蘿再來惹什么事端。
搬過來之后,我叫二牛哥來吃了一頓飯,司思跟往常一樣和二牛哥說了幾句話,沒有刻意生分,也沒有太過熱情,二牛哥也基本恢復了正常,只是吃了飯還是沒有太多停留就走了。
六哥練走路也是極難的,他一開始根本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勉強能扶著架子站著,邁步更是想都別想,單是站著就累的發抖,站了七八日后,方能慢慢邁步,但邁出去也支撐不住,雖說難,但除了最開始與我鬧了那一次之外,再一日也不曾歇息,天天累到渾身是汗才算完。
六哥如今膝蓋敢彎曲了,聽瀾軒掌柜給六哥送了一張輪椅,我每日去唱曲兒的時候就把六哥也推著,他一進聽瀾軒就直接去找掌柜,兩人時常談論到很晚,甚至有時六哥晚上都會宿在聽瀾軒,明明這么近的距離,還偏偏不回家睡,不知道那兒到底有什么留住了六哥。
六哥回了家后也極少說話了,有時吃飯時與他說上兩句,他都愣神聽不見,每日除了走幾步,去聽瀾軒,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出門,由于鍛煉的緣故,他的身子一日日健壯起來,但臉色卻時常不好,我知道六哥有了心事,我也看出他不想與我說。
入了臘月,已經好長時間沒與我好好說過話的六哥,忽然在吃過晚飯后把我叫進了他房中,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六哥要跟我說什么。
“巧書,這些日子我一直忙著,你可知我忙的是什么?”六哥坐在輪椅上,輕輕握著杯子。
“不知。”我希望六哥痛快的說出來,片刻的沉默,都讓我覺得實在太長太長。
“我暫且不和你說,但你放心,我做的都是該做的事。”
我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么,六哥接著說道,“明天我得出趟遠門,個把月才能回,你在家好好待著,不要擔心我。”
我抬起頭看著六哥,想問問他要去干什么,想問問他的腿能否受的住舟車勞頓,但我都沒說,六哥既要去,那一定什么都打點好了,于是我也只點了點頭。
沉默片刻后,我對六哥說道:“六哥既要遠行,那我給你樣東西,我回房去拿。”六哥點頭后,我便回了房間,找出了六哥叫我當了的那塊玉佩,拿著放到了六哥眼前。
六哥不可置信的拿著玉佩:“當年不是當了嗎,五十兩銀子?”
我笑著說道:“當年那五十兩銀子是我全部的身家,我沒把這玉佩當了,我怕你日后有了錢,再想找就找不回來了。”
六哥握著玉佩深深的看著我,我接著說道,“從宮里出來之后,咱倆就沒分開過,我把這保平安的玉佩保管在我身上,我想只要我平安,我就一定也讓你平安,如今你要出遠門了,我就把它還給你,物歸原主,讓它好好護著你!”
六哥好久沒說話,摩挲著玉佩,我心想六哥可能想自己待一會兒,便起身對六哥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六哥,祝你明天一路順風。”
“若是出了什么麻煩事,找聽瀾軒掌柜即可。”
我點點頭,正待踏出房門,六哥忽然道:“等等!”我回過身看著六哥,“你答應我一件事,離你二牛哥遠點。”
我一頭霧水:“二牛哥怎么了?”
“他...他對你沒安好心,他不會輕易放棄你的。”
我覺得好笑:“六哥,你先前不是說二牛哥是個好人嗎?”
“他之前勉強算得個好人,可他現在已經與司思...總之他現在不是你的良配。”
六哥當真是想太多了,司思如今與二牛哥的關系有所緩和,這些時日六哥成日里不見人,自然不知道,我便說了一句:“等你回來看我能不能把他倆撮合成了。”便出了房門。
第二日我醒來時,六哥已經走了,我還是跟原來一樣,不是在家,就是在聽瀾軒,司思卻時常不見人影,我知道,她和二牛哥就快成了。
過年前一天,二牛哥來提前幫我把對聯貼上了,我們倆坐在院子里,久違的說了會話。
“巧兒,上次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不能叫你跟我生分了吧...”
“二牛哥,無論怎么樣,你都是我的二牛哥,咱們從小長大的情誼變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二牛哥似乎放下心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你和司思怎么樣了?”
二牛哥似是有些害羞,撓撓頭說道:“她是個好姑娘,她怕我嫌她嫁過人,手也殘缺著,就從來不提那事兒,她知道我娘自己在家,還去找我娘說了兩回話,我娘...也喜歡她。”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司思是個老實的好姑娘,你若不開口,她絕不會要求什么。”
二牛哥下了下決心道:“我知道,再過兩日,我會跟她說的,我不會負她。”
我拍了拍二牛哥的肩,真心的替他們倆開心,他們兩個都是踏踏實實的好人,在一起準保能過好了日子。
二牛哥看著我道:“你別光替我們倆打算,那你呢?”
“我以后給你和司思看孩子,讓孩子喊我一聲干娘可好?”我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二牛哥笑了笑道:“小六心里有你。”
“二牛哥,其實在宮里,我們是主仆,我是他的奴婢,因為一些不能說的原因,他才隨我來了這兒。”我索性和二牛哥說了真話。
“啥?我說呢,這小六看著就像是個達官顯貴的模樣!”
“是啊,珠玉哪怕落到了土里也仍是珠玉,與我們格格不入。”
“二牛哥也是男人,我真覺得他心里是有你的。”二牛哥說的認真。
“我們倆相依為命這么長時間,最苦最難的日子彼此扶持了過來,他對我與旁人不一般是正常的,而且...六哥在宮里時,有過知心人,我知道他對待在乎的人是怎樣的,所以二牛哥,你真的誤會了。”這些話越說越叫我難受,越叫我看清我與六哥之間的鴻溝。
二牛哥點了點頭:“以后二牛哥還會照顧你,我的孩子就認你做干娘!”二牛哥說的頗有豪情,我被他逗笑,又說了幾句家常,二牛哥就回去了。
待司思回來,我便叫她明日去二牛哥家里過年,司思不肯,我便說道:“二牛哥可是說了,他娘喜歡你,明兒個你去幫著做做年夜飯,說不定直接就能改口了!”
司思臉上掛了笑,說道:“那你跟我們一塊兒過去!”
“我不去,你們是一家人,我去了顯得多余,你好好表現就是。”
在我的勸說下,司思還是去了,不過她和二牛哥還是放心不下我,給我送了些酒菜,我們說話了會兒,他們便又回去了,司思這一晚沒有回來,他倆終于成了。
司思和二牛哥有了結果,這也叫我放了心,他們商議著等六哥回來,就簡單的吃個酒席,把事兒辦了,我原本以為六哥能在年前回來,但六哥沒有,過了年后我心里就開始有些沒底,六哥這一出去便一點音信都沒有了。
到了元夕,二牛哥和司思叫我晚上一起去賞燈,他們二人如今感情好得很,我可不愿跟了去,叫他倆不自在,于是找了個理由拒絕了。
可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又實在無趣,我便又拿了六哥寫的詞來看,許是唱的多了,我現在越來越能體會到六哥的一些情感,仿佛隔著這些詞,就能摸到六哥的心,六哥的字飄逸又俊秀,跟他的人一樣,看著看著我便枕著這些詞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