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稚手掌的冰冷觸感和那聲沉重的“噓”如同冰水澆頭,暫時壓下了蘇顏卿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然而,外面的危機并未解除,反而因她剛才的劇烈情緒波動而驟然升級!
“咔噠…咔噠…嗤啦…”
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和啄擊聲在油氈布外瘋狂響起,仿佛有無數(shù)利齒在啃噬著他們唯一的屏障!突然,所有的聲音都詭異地停止了。
一片死寂。
緊接著,一個沉重的物體,“噗”地一聲,落在了暗格外,緊貼著油氈布。
蘇顏卿的心臟驟然收緊!
透過油氈布極其細微的縫隙和破洞,借著染坊內(nèi)幽綠鬼火的微光,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腐爛的鳥爪!爪子上纏繞的濕漉青絲還在蠕動!
更恐怖的是,一個巨大的陰影覆蓋了縫隙。一只碩大的喜鵲,將腐爛的鳥頭,緩緩地、如同機械般180度扭轉(zhuǎn),將后腦勺對準了縫隙!
在那腐爛脫毛、布滿膿瘡的后腦勺上,赫然鑲嵌著一張扭曲變形、布滿皺紋的人臉!正是那賣繩老嫗的臉!渾濁的眼球在干癟的眼窩里“咕嚕嚕”地轉(zhuǎn)動著,最終死死地“鎖定”了縫隙后蘇顏卿驚駭?shù)难劬Γ?/p>
那張鑲嵌在鳥頭上的老嫗人臉,干裂的嘴唇猛地向上咧開,露出一個充滿了怨毒和惡意的、非人的獰笑,喉嚨里擠出嘶啞、重疊的聲音:
“找~到~你~們~了~”
寒意瞬間凍結(jié)了蘇顏卿的血液!
“閉眼!”陳稚的低吼在耳邊炸響!同時,他空著的左手閃電般從懷中掏出三枚邊緣磨損、刻著模糊符文的古舊銅錢!
“敕!”
隨著陳稚一聲短促的暴喝,三枚銅錢被他以特殊手法猛地甩出!
“咻——!”
銅錢破空,并未直接攻擊那只碩大的喜鵲,而是在空中劃過三道玄奧的軌跡,瞬間形成一個等邊三角,將那只恐怖的鳥頭人面喜鵲籠罩其中!
“轟!”
三枚銅錢同時爆發(fā)出幽藍、冰冷、卻帶著神圣凈化氣息的火焰!火焰并非熾熱,反而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瞬間點燃了喜鵲腐爛的羽毛和纏繞的青絲!
“嘰——!!!”鳥頭人面喜鵲發(fā)出凄厲到不似鳥鳴的尖嘯,那鑲嵌的老嫗人臉在幽藍火焰中痛苦地扭曲、融化!周圍的喜鵲群仿佛被這火焰灼傷靈魂,也發(fā)出混亂的慘叫,如同被沸水澆到的螞蟻,暫時驚恐地向后飛退!
“走!”陳稚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一腳踹開遮擋的油氈布和朽木,拽著蘇顏卿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出了染坊!
撲面而來的是更加狂暴的暗紫色血雨!天空中的血月,不知何時已由猩紅變成了深邃、不祥的暗紫色!暗紫色的月光如同粘稠的毒液潑灑而下,凡是被月光照耀的地面,都如同被強酸腐蝕般,“滋滋”作響地滲出粘稠、散發(fā)著濃烈腥臭的黑血!這些黑血迅速匯聚成溪流,向著低洼處流淌,所過之處,草木枯萎,泥土焦黑!
“去河邊!”陳稚的聲音在暴雨和怪物的尖嘯中依舊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右手不知何時已握住一個造型古樸、中心鑲嵌著微型指南針的青銅羅盤。此刻,羅盤中央的指針如同瘋魔般,在盤面上瘋狂地、毫無規(guī)律地高速旋轉(zhuǎn),發(fā)出“嗡嗡”的震動聲!
“規(guī)則五的漏洞在子時三刻后!”他急促地解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被暗紫月光和黑血侵蝕的前路,“溺亡者上岸是開始,但河水倒流形成的‘天河之幕’也是隔絕血月污染的短暫屏障!那里是唯一的機會!”
蘇顏卿咬緊牙關(guān),奮力跟上陳稚的步伐。手腕處被銀絲刺穿的傷口傳來陣陣灼痛和麻癢,她低頭一看,心頭猛地一沉!那些細小的傷口非但沒有愈合,反而開始潰爛、流膿!更可怕的是,滲出的血液不再是鮮紅,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粘稠、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銀灰色!如同水銀!
就在這時,她的視野邊緣,如同信號不良的屏幕般,開始劇烈閃爍、扭曲!幾行暗紅、仿佛由流動血液書寫的新規(guī)則,強行浮現(xiàn)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8.當你的血變成銀色時,必須殺死看到的人
9.不要相信戴單片眼鏡的同伴
10.鵲橋?qū)⒃诶杳鲿r徹底崩塌(這是謊言)
規(guī)則九——“不要相信戴單片眼鏡的同伴”——其字跡的顏色比其他條款更加鮮艷欲滴,如同剛剛用滾燙的、新鮮的血液書寫而成,甚至還在微微“流淌”!散發(fā)出的惡意和針對感,幾乎要刺穿蘇顏卿的眼球!
蘇顏卿的心臟狂跳!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壓制住看向陳稚的沖動!規(guī)則八直接關(guān)聯(lián)她此刻銀化的血液,是赤裸裸的殺人指令!規(guī)則九則直指她身邊唯一的“同伴”!而規(guī)則十的備注“這是謊言”,更是充滿了戲謔和陷阱的味道!
她強迫自己目視前方,只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身旁的陳稚。
暗紫色的月光下,他那枚標志性的單片眼鏡,正流轉(zhuǎn)著冰冷、非人的幽藍光芒。他握著瘋狂旋轉(zhuǎn)羅盤的手背上,因為用力而青筋暴起,但那血管的走向……虬結(jié)、扭曲、顏色深得發(fā)紫,甚至隱隱透出鱗片般的紋理!那絕非人類手臂應(yīng)有的血管形態(tài)!
國家怪談局的人……也會被污染?還是說……他根本就不是……
“小心!”
陳稚的厲喝打斷了蘇顏卿的驚駭思緒!一股帶著濃烈尸臭和硫磺味的勁風猛地從側(cè)面襲來!陳稚反應(yīng)快到極致,猛地將她撲倒在地!
“轟隆!”
一道巨大的黑影裹挾著腥風,如同失控的火車頭,狠狠撞在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碎石和腥臭的黑血泥漿飛濺!
蘇顏卿在泥濘中抬頭,瞳孔驟縮!
襲擊者正是牛郎!但他此刻的形象,比在織女廟時更加扭曲、恐怖!
他騎乘的不再是普通的耕牛,而是一頭半邊身體腐爛見骨、半邊燃燒著幽青火焰的怪物!怪物的蹄子每一次落下,都在焦黑的土地上烙下一個燃燒著青火的蹄印!更駭人的是,它粗壯的尾巴末端,竟然拴著七個大小不一、表情痛苦扭曲、不斷發(fā)出凄厲哭嚎的骷髏頭!哭聲重疊,如同地獄的喪鐘!
牛郎本人更是人鬼莫辨!他手中的柴刀血跡斑斑,一刀劈在旁邊的青石板上,火星四濺!那些濺落的火星落地即化作無數(shù)瘋狂蠕動的銀蠶!他的左眼已經(jīng)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瘋狂旋轉(zhuǎn)、閃爍著冰冷白光的白玉紡車轉(zhuǎn)輪!而他的右半邊臉,則密密麻麻地覆蓋著灰黑色的喜鵲羽毛,羽毛之下,肌肉還在不規(guī)律地抽搐著!
“把我的織女還來!!!”牛郎的聲音如同砂石摩擦,混合著無數(shù)怨毒的回音。他那只被鵲羽覆蓋的右眼(如果還有的話)死死鎖定蘇顏卿,那只紡車轉(zhuǎn)輪的左眼則瘋狂轉(zhuǎn)動,鎖定了陳稚。
“為什么要逃?”他的聲音突然又變得“溫柔”而“哀怨”,如同情人間的低語,但這“溫柔”在扭曲的面容襯托下顯得更加毛骨悚然,“我們本該……永生永世……在一起……”
這極致的恐怖和混亂的精神沖擊讓蘇顏卿胃部翻江倒海!規(guī)則八的銀血在血管中奔流,規(guī)則九的血字在眼前灼燒!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就在牛郎因“哀怨”而微微分神的瞬間,蘇顏卿猛地抓起一把混合著腥臭黑血和污泥的泥土,用盡全身力氣砸向牛郎覆蓋著鵲羽的臉!
“噗!”
污泥糊臉!牛郎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擋!
機會!
蘇顏卿如同獵豹般彈起!目標不是牛郎,而是他手中那把沾滿無數(shù)冤魂的柴刀!她一把扯下陳稚因為動作而有些松垮的深色領(lǐng)巾(材質(zhì)堅韌),閃電般甩出,如同套索般精準地纏住了柴刀的刀柄!
“下來!”她怒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和體重猛地向后一拽!
牛郎猝不及防,加上坐騎被污泥驚擾,竟真的被這股蠻力從燃燒的牛背上拽了下來,重重摔在粘稠的黑血泥濘之中!
混亂中,蘇顏卿自己也因用力過猛而踉蹌前撲,手掌下意識地撐向地面。然而,在倒下的瞬間,她的手掌無意識地擦過了牛郎后頸裸露的皮膚。
入手的感覺,冰涼、滑膩,如同觸摸到深海的冷血魚類。
更讓她心底寒氣直冒的是——那皮膚之下,一片死寂。
根本沒有脈搏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