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再說一遍他約你去哪兒？老圖書館后面的玫瑰園？”

第二天清晨，莉恩激動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要陷進我的皮膚。

“嘿——松手!”我想把手腕從她的桎梏里掙脫開，“你弄疼我了!”

下了一夜的雨剛剛退去，云翳低垂，天地間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沉寂，唯有樹梢上殘留的水滴，還在固執地敲打著地面，發出單調空洞的“嗒、嗒”聲，好似某種不祥的足音，正在暗中逼近。莉恩的表情如層云般陰郁，瞳孔深處翻騰著近乎猙獰的火焰，“瑟拉菲娜，你瘋了嗎？那里可是傳說中‘夜之子’最古老的狩獵場！”，她嘴唇劇烈的翕動，聲調陡然拔高，瞬間撕裂了周遭的平靜假象。

我被她一驚一乍的舉動嚇了一跳，看來她是真的氣壞了，難得的喊了我的全名。莉恩一直是一個理性的女孩，聽完路克斯邀請我去玫瑰園的事兒之后，連說話都有點發抖。她快步拉上窗簾，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窗外竄進來一樣。緊接著她從抽屜深處抽出一本包著黑絨布的手抄本。

“看看這個。”她翻到一頁被血漬浸染的筆記，上面畫著與路克斯如出一轍的金色豎瞳和一輪紅的滴血的滿月，“你瞧這上面說的:所有在滿月夜踏入狩獵場的人類，要么消失，要么...”她的指尖劃過一行小字：“成為‘血色盛宴’的一部分。”

“他們自稱‘夜之子’。”莉恩壓低聲音，“鴉羽山大學建成前，那里…是處決叛徒的刑場。”

她的手抄本里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有七個身穿黑袍的身影站在玫瑰園中央，腳下是用鮮血繪制的巨大圖騰。雖然面容模糊，但中間那個高挑身影，在黑白照片里依然可以辨認出來。

“路克斯·馮·諾克圖恩，”莉恩的指尖點在那個人的身影上，“夜之子的‘處刑人’，專門為‘夜之子’排除異己。”她突然掐住我的下巴，“而你，我親愛的瑟拉，你可能明天就是一個香噴噴的祭品。”

我渾身僵住，“莉恩…你這筆記靠譜嗎。”說實話，我有點懷疑這個筆記的真實性。

面對我的質疑，莉恩有些欲哭無淚，她激動地抓著我的雙肩，想要搖醒我:“你聽著，我可是巫法世家出生，邪門的傳說從小就開始聽了，”她耳垂上的銀質十字架因為情緒激動發出“泠泠”的碰撞聲，“而那些傳聞……百分之九十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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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圖書館的大銅鐘敲了六下，我終于在層層山巒一樣的禁書區找到了路克斯。他還站在放著那堆皮革古籍的書架旁邊，好像在找什么資料一樣。

“路克斯，我…我一會可能...去不了玫瑰園了。”我攥緊莉恩給的護身符，青鋼木珠硌得掌心生疼，“我剛想起來，我明天要給交斯諾教授交論文...我還沒來得及寫呢。”我控制自己的聲帶不要卡殼，盡量讓語氣別那么生硬。

但天不遂人愿，提前就打好草稿的謊話，說到一半就卡在了喉嚨里，我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沒憋出下文。而路克斯像是剛剛聽到了個什么笑話一樣，突然向我逼近，青白手指撫上我的臉頰，寒氣透過毛孔直鉆骨髓。

“呵，真是一個蹩腳的小騙子。”帶著絲絲鐵銹味的吐息鉆進我的鼻腔，“你身上有濃厚的女巫臭味。”

我想后退，但身體像是背叛我了一樣紋絲不動。他的尖牙擦過我頸動脈時，整片禁書區的蠟燭同時熄滅了。黑暗中，有什么冰冷柔軟的東西纏上腳踝——糟了，是玫瑰藤蔓，帶著倒刺的莖稈正順著小腿，攀緣著我的皮膚往上爬。

“從來沒有人能拒絕諾克圖恩的邀請。”他的聲音帶著蠱惑般的魔力，“特別是你...我的小薔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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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閣樓突然傳來一陣書本倒塌的聲響，世界又恢復了光明。瑞文從角落走出來，向來玩世不恭的臉上此刻竟也布滿冷汗：“Lucs！你瘋了？她的氣息會誘發——”他沒說完話，緊接著又是一陣痙攣，額頭上的冷汗更多了。

“誘發什么!？”我急切地發問，卻看見威爾從書架后走出，步伐有些不穩。

這個總戴著圓框眼鏡的紳士此刻形象全無，領帶松開，喉結處暴起蛛網狀的青筋：“…誘發狩獵本能。”他扯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鎖骨下方想要沖出皮膚的的黑色紋路，“我們所有人...都在抵抗撕碎你的沖動。”

路克斯見狀猛地把我拽到身后，鮮艷的紅發無風自動。他指尖竄出猩紅火焰，在空中繪出一個荊棘大網，把他兩個有些失控的哥哥一起打包，打窗戶扔了出去。

“滾——!”火焰大網包裹著兩個“夜之子”出去的瞬間，我手心的青鋼木珠手串也被他奪過去燒成了一地黑灰。

“小孩兒把戲…”路克斯望著那地灰輕蔑地轉了轉脖子，“小薔薇……你離那個女巫遠一點。”

“你說誰？莉恩？”

“嗯，包庇敵人就是在傷害自己…”什么敵人？莉恩？

路克斯話還沒說完，莉恩就沖了出來，手里握著一個泛著幽光的青鋼劍，劍身上浮現出許多我看不懂的古老符文。她劃破掌心將血抹在劍刃，那些符文立刻活了過來，像蜈蚣般扭動著爬向路克斯。

“退后！瑟拉！”她將我猛地推開。劍鋒所指之處，地板裂開蜈蚣腿狀的焦痕，空氣中彌漫著燃燒的焦糊。

路克斯只是輕笑。他優雅地抬起右手，食指與拇指輕輕一捻——那些蠕動的符文瞬間僵直，化作黑灰簌簌落下。

“小妹妹，你只有三百歲的青鋼木嗎，”他踩碎最后一粒發光的符文殘渣，“也配傷我，嗯？”

莉恩呼著粗氣，鮮血順著劍柄滴落，她根本不是路克斯的對手……而且，那流下來的血珠在半空中突然轉向，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著，盡數飛向路克斯的掌心。

“路克斯你要害死她嗎!”我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觸碰的瞬間，路克斯不受控地失了力，還沒來得及吸入體內的血珠像一潭死水似的啪的濺到了地上，毫無生氣。

而我掌心和他相貼的皮膚，正如兩顆同頻共振的心臟，正一前一后的跳動著……這種感覺有點令我著迷，就像我終于找到了我身體里缺失的那一部分。我想把這個人煉作世界上最烈的酒，狠狠地吞進肚子里……

“你看...”路克斯注意到我的異常了，聲音變得沙啞起來，他強迫我抬頭與他對視，“你根本抗拒不了我。”

他的瞳孔里情緒暗涌，而我的倒影正印刻在他鎏金的豎瞳里。我感受到我的身體又違抗我擅自行動了，仿佛她自己是脫離我的一個生命體。

我看見我的指尖撫上他青白的面頰，感受到皮膚下冰晶般的血管在跳動。當指腹擦過他獠牙尖端時，我們同時戰栗——他的牙齒刺破我的皮膚，而我的血像玉液瓊漿一般被他貪婪吸入……

“快走…瑟拉……”我回過神來，緩過一些勁的莉恩拉著我就想跑，而我剛跟著邁出去一步，她就脫離了我的身側——被路克斯單手拎了起來。

他無視瑟拉的痛苦掙扎，繼續用柔情溺愛的眼神望著我說，“瑟拉…我的小薔薇，這就是血脈共鳴...你發現了嗎？”路克斯的五指長出透亮地利爪“噗嗤”一下穿過莉恩的左肩，“告訴我，你剛剛感覺到了嗎？我死寂已久的心臟...為你跳動了第二次。”

我有些痛苦的閉上眼，聽著莉恩的慘嚎，“放了莉恩，我會遵守約定，隨你去玫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