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三的聲音在廣場上炸開,村民們一時都怔住了,連火把的噼啪聲都仿佛慢了半拍。
見眾人看著自己,石三越發激動,嗓子拔高了幾分,拄著拐棍的手都在抖。
“你們知不知道什么是靈寶?”
石三用拐杖杵地,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癡迷的敬畏:“那不是我們這些獵人用的破刀破弓,那是天地孕育的真物?!?/p>
“據說,哪怕是半件靈寶,都能夠讓一個小部落脫胎換骨!你們想想,要是咱們石靈村有一件這樣的寶貝,還怕什么熊圖族?他們每年逼咱們交的貢,全他娘的讓他們退回來。”
“還吞并我們?我看啊,我們反過來就可以把山腳下那幾個小村子通通收了—靈寶在手,咱們就是這一片山頭的新主!”
他越說越起勁,拐棍在地上點的咚咚響。
“以前咱們誰不是低聲下氣地活著?誰不是看熊圖族的臉色?可要是拿到靈寶,嘿,哪怕是摸到點邊角料……咱石靈村的后代都能挺起腰桿過日子!”
人群中響起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停了一下,眼神掃過村民漲紅的臉,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補了一句。
“有個傳說,那些幾百萬人、橫跨幾千公里的大部落,每一個部落天才的背后,都有一件靈寶。”
這一次,石靈村的人群真的炸了,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喧嘩與驚嘆。
“真的假的?”
“你瘋了吧,聽說以前有個部落也是看到了靈光,就去了三十多人……回來兩個,還都瘋了。”
“別說搶,就算能見上一眼,哪怕死,也值了呀!”
火把的光在夜風中劇烈晃動,照出一張張神情復雜的臉:激動、猶疑,有的則露出從未有過的貪婪與憧憬。
石三的話音還在廣場上回蕩,越來越多的人眼中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火光,連風聲都變得躁動起來。
就在這時—
“夠了。”
一道低沉、壓住全場的聲音忽然響起。
眾人一震,循聲望去,只見石天站在火光邊緣,披著半張獸皮,臉上的皺紋在火光中格外深刻。他一步一步走上前,眼神沉如山石,望向還在激動的石三,語氣不高,卻帶著不容質疑的冷意。
“你說的輕巧,靈寶是你張嘴就能撿起來的破銅爛鐵嗎?”
“你們都看見那光了,聽見那動靜了—山中蠻獸動了,足有數十頭兇獸,整個山脈都被驚醒了。那是尋常之物能引起的嗎?”
石天頓了頓,環視一圈,目光壓在每一個浮躁的臉上。
“靈寶確實珍貴,傳說也許真能改命、護村、立宗的奇寶。但它從來不是給小部落準備的。”
“你們忘了,二十年前山里死在靈光附近的部落有多少了嗎?你們想賭命,拿孩子們的未來去換一個傳說中的東西?!?/p>
他站在廣場中央,語氣緩了下來,卻更沉了:“山中蠻獸躁動,這趟若去,九死一生!”
風穿過山林,火光搖曳,仿佛被這句話壓低了頭。片刻沉默后,石二狗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怯生生的問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石天沒有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那仍在遙遠天邊泛著余暉的靈光,眸中閃過一抹難以捉摸的復雜。
片刻后,他才緩緩起身,低聲道:“都回去吧?!?/p>
沒有再多的解釋。
人群沉默的散去,石飛虎等人拎著弓箭,默默將裝好的獸皮包裹背回屋內;石飛蛟把破了口的石斧掛回腰間,一邊揉著肩膀,一邊嘆了口氣。
“又是個不安生的夜?!?/p>
幾個少年正蹲在角落偷偷議論被石天喝了一聲“滾回屋去”,便慌忙跑開,連腳步都不敢太響。就連平時喜歡在門前打滾的小崽子,也一改往日的頑皮,扯著阿媽的獸皮裙,悄悄躲進屋檐下。
夜風掠過山巔,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躁意。
那道沖天的靈光雖然已消散,但在山脈深處,靈氣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濃烈—甚至是……紊亂。
一顆古藤纏繞的石林下,數頭灰脊鼠正飛快躥行,毛發炸開,眼珠泛紅。它們本是黑骨山常見的小型獸種,平日成群結隊,兇性不小,可此刻卻像驚弓之鳥,瘋了一般往山脈外狂奔。
更遠處,有幾只翼鳥掙扎著從巢穴中飛出,連夜盤旋逃離,卻在半空被一聲低沉的咆哮聲震翻,尾翼發顫,跌入林間。
而那咆哮的源頭,藏在濃霧未盡的山腹。
一頭全身覆有甲鱗,雙目泛金的巨大蠻獸緩緩睜開眼—金甲裂熊。它伏在黑色巖臺上,周圍的藤枝早已枯死,腳下碎石存裂。它鼻翼輕張,似在嗅著空氣中的靈息,爪下無聲碾碎一塊獸骨。
接著,它緩緩抬頭,朝靈光曾暴發的方向,低吼了一聲。
“吼……”
吼聲不大,卻像擊鼓一般,層層傳入林海深處。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在綿延幾百公里的黑骨山東南方向,霧氣繚繞的一處斷崖上,一只渾身通紅、皮膜如熾鐵的蠻獸緩緩睜開了眼。它身形瘦長,一呼一吸之間,地面竟微微焦化。它是赤脊鬣,傳說曾灼死整整一座山坡的猛獸。
遠在西北,一處被樹海掩蓋的古巢深處,潮濕的地面驟然抬動,一雙金綠色的豎瞳從泥土下睜開,隨之而出的是一截緩緩蠕動的骨鱗長蟲。那是一頭骨紋蠕皇,通體無爪,卻能將靈氣吸食殆盡,被它爬過之地,萬物俱枯。
更高處,一道月光照不進的雪嶺頂端,一團影子倏然展開羽翼,像山崖下墜落的黑幕。它無聲盤旋,眼瞳如鏡,映照著靈光的余暉。那是極少出沒的空域霸主—夜燼雕。
它們原本彼此互不踏界,或沉眠,或蟄伏。但此刻,卻紛紛抬首,望向同一個方向—靈氣爆發的中心。
在這一瞬間,整片山脈深處,仿佛正在被某種無法抗拒的意志喚醒。
這一刻,姜寒月站在村口的大槐樹上,喃喃道:“蠻荒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