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角村小隊并未察覺暗處視線，在少年一個抬頭的示意下，步子更快，順山道折向靈骨谷外沿。那少年臨轉彎時似有所感，忽地扭頭，眸子穿霧一掃—

姜寒月屏息，靜若石像。

少年視線在林影間停了剎那，抿唇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隨即轉身消失在屋里，只留下地面一道淺淺血痕，被露水很快稀釋，

姜寒月緩緩吐了一口氣，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她才悄然動了。

她沒有立即起身，而是繼續伏在原地，耐心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直到風吹散了地面殘余的氣味和熱意，才輕輕移步，跳下巨樹。

林中泥地松軟，黑角村小隊留下了并不算深的痕跡，卻因山霧未散，腳印在潮濕的泥層上清晰可辨。她彎腰拂過一片草葉，指腹觸摸到斷口邊緣，那斷口處殘留一縷極淺的泥痕。

—最近十丈之內，他們的警覺放松了。

她順著痕跡前行，不疾不徐，每三十步便停下聽風辨聲，或借倒樹、藤叢掩體觀察前路。

小隊留下的印記越來越深，偶爾還能見到矛尖刮過樹皮、草莖折斷的細痕。林中忽有飛鳥驚起，她立刻就地匍匐，藏入兩株野荊間，任露水沾濕衣角。

待一切再度安靜，她才又起身，借著地勢和藤根，悄然跟上。

姜寒月的呼吸始終均勻，心跳壓至常人難以覺察的頻率，手已悄然搭在弓上，掌心的骨珠也在微微發熱，像是回應前方未知的波動。

霧色漸淡，遠處依稀傳來一聲輕笑與金屬撞擊的微響—

黑角村的人，似乎已經抵達了靈骨谷的外沿哨位。

姜寒月眼神微凝，眸中寒意如針。

她不再猶豫，身形如水，貼著霧氣與山巖悄然下潛，徹底進入他們的視線死角。

青石山徑盡頭，黑角村小隊在霧幕邊緣停下停下整隊。

干瘦少年單手托矛，悠閑地靠在松樹旁，嘴里叼著一截草莖，神色慵懶。

“前面就是外圍谷口。”帶隊壯漢壓低嗓音，“歇口氣，等后面那組跟上。”

“磨磨唧唧。”少年彈了彈肩，將長矛往肩上一扛，語氣懶散中帶著幾分不耐，“再拖下去，天都亮了。”

他嘴里叼著的草莖輕輕晃了晃，眼神卻鋒利地朝林間掃了一圈。夜風吹拂松針沙沙作響，幽暗霧氣中，有什么在悄悄涌動。

壯漢瞥了他一眼，低聲道：“你要真覺得閑，去前頭查一查地形。”

少年“嘖”了一聲，倒也不爭，單手翻上一塊巖石，像貓一樣靈巧。他懶洋洋地說了句“看緊你的人，別給我掉隊”，便往谷口方向潛去，身影很快融進夜色。

兩名黑角族人蹲下翻背囊，解綁矛囊；另一人提皮囊灌水，抬頭正欲打招呼，卻猛地眼珠一凸—

一只黑羽短箭已穿透他眉心，“嘭”地定在后方樹干。血線順箭桿滑落，聲音被霧吞沒。

“敵—”

喊聲還未出口，第二支箭自霧中疾射而至，挾破空尖嘯，洞穿另一名蹲地之人的喉結。兩具身體幾乎同時傾倒，落葉輕濺。

“上方！”帶隊壯漢大喝一聲，反手拔短刀。

霧中一道人影由高處藤蔓躍下，靴尖蹬樹，身子在半空中折成殘影，落地瞬間，弓已收作短棍，直直砸向另一名黑角族人的面門—“咚”一聲悶響，骨裂清脆。

姜寒月再不停頓，左腳旋踩對方膝蓋，順勢抽出匕首，反手劃喉。血沫濺在她頰側，卻未讓她眉目有絲毫波動。

三息之內，黑角村小隊折了三人！

“賤……人！”帶隊壯漢怒吼，雙刀交錯劈來。

姜寒月踉身后撤，右臂被刀背掃中，衣袖頓裂，她卻借力翻身，又是短箭疾射。

“唰！”

箭矢擦刀柄掠過壯漢肩窩，削下一塊血肉。

壯漢怒吼，提刀猛砍，勢沉如山。姜寒月身形一側，冷冷低伏，袖中寒芒閃動—一柄骨刃寒光暴起，從肋下反撩！

“咔！”刀鋒斬斷護腰獸皮，骨刃沒入臟腑。

壯漢瞪大眼，手中巨刃尚未落下，已被她貼身逼近，勁力一旋—

“噗！”

骨刃拔出，熱血噴灑，壯漢轟然跪倒，雙眼圓睜。

林間霧氣被熱血蒸的一陣翻涌，腥味刺鼻。

不遠處的干瘦少年倏然止步，側頭望來。先是訝色一閃，隨即咧嘴露出尖白牙齒，像只突然興奮的荒狐。

“嘖”—我才剛走開片刻，你就把我的人剁了？有點手段。”

“死就死了，誰叫他們不中用……但就算是條狗，那也是我養的。別人……動一根毛都不行。”

他拖矛緩緩逼近，腳步極輕，每一步都踩在被血染濕的落葉上，卻無聲響。姜寒月微微屈膝，一手倒握骨刃，一手緊握硬弓，目光沉若寒潭。

兩人相距不過七丈。

少年左肩輕抖，青鐵短矛脫手，帶氣旋疾刺！姜寒月身形一偏，幾乎貼地滑步，矛鋒擦肩而過，撕下一縷衣襟。

未等她站穩，少年人已掠至近前。

他空手抽回短矛半截，矛桿順勢橫掃，勁風裹著腥血破空。姜寒月弓背迎上，弓身“嗡”地震顫，將矛桿格開半寸；她腳腕一轉，借反震之力貼到少年側肋，骨刃閃寒掠喉。

少年側頸竟浮現淡淡鱗光，叮然一聲，刀鋒被彈開，火星四迸。少年借勢反肘，沉砸后心。姜寒月硬扛一記，悶哼退半步，唇角溢血，卻反手弦指一揚—

“嗖！”

黑羽短箭擦少年頰角飛過，劃出血線，釘爆身后樹皮。

少年伸舌舔去血珠，眸中興味更盛：

“再來！”

兩人一進一退，招式凌厲不留余地。

數息間，兩人已互攻十多招，林中霧氣被氣勁撕出亂流，枯枝紛飛。實力雖有差距，卻因少年剛才折返時未恢復氣息，加之硬接箭刃，手臂微顫，攻勢未能完全壓制姜寒月。

短暫分開，二人對峙。

少年旋腕抖血，戲謔冷笑：

“聚氣四層？能將我逼到這樣，你是第一個。再給你個幾年，說不定真能殺我—可惜，你等不到那時候。”

姜寒月擦去血絲，聲線平靜，卻透著森寒：

“殺你，不必等幾年。”

話音未落，她右臂陡然發力，弓弦震動—三箭連珠。

少年短矛交錯掣起，鐺鐺鐺三聲火星四濺，卻仍被箭勢逼退一步。姜寒月踏碎落葉，貼身掠近，骨刃旋舞帶出一道血紅弧光，硬撕少年短矛交叉之處！

刀刃錯開，破綻乍現。少年瞳孔一縮，矛尾疾挑，堪堪擋住刺喉脊骨刃；電光火石間，他左掌翻起，一道熾白靈光電芒般貼地劈向姜寒月膝彎。

電勁擊中，姜寒月腿上一麻，身形頓滯；少年反腕，矛背勾鎖其肩，欲一舉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