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雨站在莫淵的病房門前，深吸一口氣才推門而入。這是她被指派為莫淵特別護理的第三天，前兩天的經歷足以讓她明白為什么護士長把這個任務交給她時，眼中會閃過一絲憐憫。

VIP病房寬敞明亮，落地窗外是醫院的花園景觀，但厚重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盞昏黃的床頭燈。莫淵半靠在床上，面前攤開著一疊設計圖紙，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支鉛筆，在紙上快速勾畫。聽到開門聲，他連頭都沒抬。

“莫先生，該換藥了。“溫雨推著護理車走到床邊，聲音輕柔卻堅定。

莫淵的筆尖停頓了一瞬，又繼續滑動。“推遲一小時。“

“傷口感染的風險會增大。“溫雨沒有退縮，“只需要十分鐘。“

鉛筆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莫淵終于抬起頭，那雙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燈光下更顯深邃。“我說，推遲。“

溫雨迎上他的目光，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三天前在急診室看到的那個瀕臨死亡卻充滿求生欲的男人，此刻被一種冰冷的疏離感包裹，仿佛與世隔絕的孤島。

“您的體溫比早晨升高了0.5度。“她伸手去取床頭的體溫計，“我懷疑傷口有輕微感染。“

莫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滾燙，力道大得讓溫雨微微皺眉。“誰允許你擅自檢查我的體溫？“

“護理記錄上寫的很清楚，每四小時一次。“溫雨沒有掙脫，反而用另一只手輕輕貼上他的額頭，“您在發燒。“

莫淵像被燙到般松開她，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威懾下保持鎮定，更別說反擊了。

“三十八度二。“溫雨讀出體溫計上的數字，從護理車上取出換藥包，“傷口必須重新處理。請您配合。“

莫淵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冷笑一聲：“你倒是比前幾個有膽量。“他放下圖紙，緩緩解開病號服的扣子。

溫雨呼吸一滯。莫淵的右胸纏繞著繃帶，隱約滲出血跡。隨著衣服褪下，她看到他身上不止有車禍造成的新傷，還有幾道陳舊的疤痕蜿蜒在結實的胸膛上，像是某種殘酷藝術的痕跡。

“怎么？嚇到了？“莫淵注意到她的目光。

溫雨搖頭，戴上無菌手套：“我在想，您右肩的舊傷可能會影響現在的愈合。“她的指尖輕輕觸碰那道最長的疤痕，“肌肉組織有粘連。“

莫淵的身體瞬間繃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換你的藥。“

溫雨熟練地拆開繃帶，露出下面觸目驚心的手術傷口。縫合處果然有輕微紅腫，她小心地清潔消毒，動作精準輕柔。

“你學醫多久了？“莫淵突然問。

“五年。“溫雨沒有抬頭，“再有一年就畢業了。“

“為什么選擇這個職業？“

溫雨的手停頓了一下：“因為...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受傷時無能為力。“

莫淵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沒再說話。

換藥結束，溫雨記錄完生命體征，開始整理床頭柜上散落的物品。藥瓶、水杯、設計圖紙...她的動作突然停在一本皮質筆記本下露出的一角照片上。

“別碰那個。“莫淵的聲音驟然冰冷。

但溫雨已經看到了。那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輕許多的莫淵，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摟著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女孩約莫十五六歲，穿著校服，眉眼間竟與溫雨有七分相似。

溫雨的心猛地揪緊。她下意識拿起照片，想看得更清楚些。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筆跡寫著：“淵哥哥和小玥，永遠在一起“。

“放下！“莫淵的聲音如同炸雷。

溫雨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一股大力推開，后背重重撞在墻上。莫淵不知何時已經下床，一把奪過照片，眼中燃燒著駭人的怒火。

“誰允許你碰這個的？！“他怒吼道，胸口劇烈起伏，傷口處的紗布又滲出血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溫雨扶著墻站穩，胸口發緊。

“滾出去！“莫淵將照片緊緊攥在胸前，像是守護最后的珍寶，“立刻！“

溫雨咬著嘴唇收拾護理車，在轉身離開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莫淵。那一刻，她分明看到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眼中，不是憤怒，而是深不見底的悲痛。

她輕輕帶上門，靠在走廊墻上平復呼吸。照片上的女孩是誰？為什么和自己如此相似？莫淵的失控反應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溫雨？你還好嗎？“護士長張敏走過來，關切地問。

溫雨勉強笑了笑：“沒事，莫先生需要一點私人時間。“

張敏嘆了口氣：“趙副院長找你，在辦公室。“

溫雨心頭一緊。趙明德是出了名的嚴厲，對實習生尤其苛刻。

趙明德的辦公室寬敞而冷清，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刀。

“聽說你被安排照顧莫淵？“他開門見山。

“是的，趙院長。“

趙明德冷笑一聲：“知道為什么選中你嗎？“

溫雨搖頭。

“因為你是個沒背景的實習生，出了事好處理。“趙明德站起身，走到窗前，“莫家背景復雜，莫淵更是個麻煩人物。他前兩任護理一個辭職一個調職，都是因為受不了他的脾氣。“

溫雨握緊了拳頭：“我會做好我的工作。“

“別太天真。“趙明德轉身盯著她，“莫淵不是你該接近的人。做好基本護理就夠了，別多管閑事。“

離開辦公室，溫雨思緒萬千。回到護士站，她忍不住查詢了莫淵的病歷。除了車禍傷，病歷上還記錄著多處陳舊性骨折和疤痕，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溫小姐。“一個陌生的男聲在身后響起。

溫雨轉身，看到一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面容冷峻。“您是？“

“林寒，莫先生的助理。“男子遞上一張名片，“莫先生要求換病房。“

“但他的傷勢不適合移動...“

“他已經聯系了院長。“林寒打斷她，“請你協助辦理手續。“

溫雨咬住下唇。這是她觸碰那張照片的后果嗎？

當她再次走進莫淵的病房時，他已經穿戴整齊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卻依然威嚴。那張照片不見蹤影。

“新病房在頂層。“溫雨輕聲說，“我送您上去。“

莫淵沒有看她，只是微微頷首。

推著輪椅穿過走廊時，溫雨注意到莫淵的背部繃得筆直，顯然是在忍受疼痛。她鬼使神差地彎下身，在他耳邊輕聲道：“傷口很疼吧？到了新病房我會重新包扎。“

莫淵的身體僵了一下，沒有回應。

新病房比原來的更加豪華，幾乎像五星級酒店的套房。溫雨幫莫淵轉移到床上，準備重新處理傷口。

“不必了。“莫淵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林寒會安排其他護理。“

溫雨的手停在半空，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我...明白了。“

她轉身收拾藥品時，聽到莫淵又說：“等等。“

溫雨回頭。

莫淵的目光第一次平靜地落在她臉上：“明天早上八點，準時來換藥。只要是你，其他人我不接受。“

溫雨睜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莫淵已經別過臉去：“現在你可以走了。“

走出病房，溫雨靠在墻上，心跳如鼓。她不明白這個反復無常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但有一點她很確定——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小玥“，是打開莫淵心門的關鍵鑰匙。

而那個女孩，不知為何，竟與她如此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