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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木棉烽火

第八章·背叛·血染斷崖

冰冷的槍口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抵住后腦的瞬間,林硯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周鴻遠的聲音,像淬了冰渣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刮過她的耳膜,帶著不容置疑的死亡氣息。

“琴聲引我來的。林小姐,解釋,還是子彈?”

她僵在冰冷的泥水里,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無法抑制地顫抖。古琴濕漉漉地貼著她的小腹,那一聲詭異的“錚”鳴余韻似乎還在冰冷的雨夜中幽幽回蕩,如同招魂的符咒。雨水順著她散亂的頭發流進眼睛,視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周鴻遠那雙沾滿泥濘、卻依舊锃亮的軍靴,近在咫尺。

解釋?如何解釋?解釋這具跨越千里、如同鬼魅般出現在此的父親的琴?解釋那無人撥弄卻自鳴的琴弦?解釋她渾身是血、如同喪家之犬般蜷縮在這廢棄碼頭?任何一個解釋,在周鴻遠這樣多疑的軍統特務面前,都蒼白無力,都只會加速死亡的降臨。

求生的本能和地下工作者的紀律在腦海中瘋狂撕扯。不能暴露身份!不能牽連組織!更不能讓懷里那用命換來的膠卷落入他人之手!膠卷!《武漢會戰作戰計劃》!

劇痛如潮水般再次席卷,左腿的傷勢、肩頭的刀傷、后背的撞擊傷,所有痛楚在神經高度緊繃下被無限放大。她試圖凝聚最后一絲力氣,哪怕只是微微動一下手指,但意識卻像斷了線的風箏,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急速拽離。周鴻遠染血將官服的模糊影像在視野中旋轉、扭曲、黯淡……最終,徹底被濃墨般的黑暗吞噬。

……

黑暗。粘稠、冰冷、無邊無際的黑暗。

沒有聲音,沒有光,只有沉重的窒息感。身體仿佛懸浮在虛無之中,又像是被萬噸巨石死死壓住,動彈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夜里搖曳的燭火,在無邊的冰冷中悄然亮起。它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她幾乎凍僵的意識邊緣。

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碎片,艱難地向上浮升。

痛。最先復蘇的是痛覺。左腿脛骨處傳來鉆心刺骨、如同被無數燒紅鋼針反復穿刺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重錘砸在那片碎裂的骨頭上。肩膀被匕首劃開的傷口火辣辣地灼燒著,后背撞擊的悶痛如同沉重的磨盤壓在胸口。更深處,是五臟六腑移位的鈍痛,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苦。

冷。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完全退去,濕透的衣物緊貼著皮膚,像裹了一層冰。但那絲微弱的暖意,似乎正頑強地對抗著這徹骨的冰冷,從身體某個接觸點,微弱而持續地傳遞進來。

嗅覺也蘇醒了。濃烈的血腥味、雨水浸泡泥土的土腥氣、還有一股……淡淡的、混合著消毒水和煙草味的男性氣息?這氣息讓她本能地感到危險,汗毛瞬間倒豎!

她猛地一個激靈,意識如同被強電流擊中,瞬間從混沌的泥沼中掙脫出來!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她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光線昏暗。搖曳的、昏黃的光暈來自頭頂不遠處一盞掛著蛛網的煤油馬燈。空氣里彌漫著陳年木料腐朽的霉味、灰塵的氣息,還有更濃郁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視線模糊地聚焦——傾斜的、布滿灰塵和雨水污痕的木梁屋頂,角落掛著巨大的蛛網。身下是冰冷堅硬、鋪著些許干草的木板。她躺在一個極其狹小的空間里,像是個廢棄的倉庫角落,或是某個破敗建筑的閣樓一角。

最關鍵的是,她并非獨自一人!

就在她身側,幾乎緊挨著她的位置,周鴻遠高大的身影靠坐在同樣冰冷的墻壁上。他脫下了那件被雨水和血污浸透的將官呢外套,只穿著濕透的白色襯衫,領口敞開,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沾著泥點的脖頸。襯衫的肩部和手臂位置,赫然有幾處深色的、邊緣暈開的濕潤痕跡——是血!他自己的血!

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緊閉著,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平日里緊繃冷硬的線條,在昏黃搖曳的光線下,竟透出一種罕見的疲憊和蒼白。他的呼吸并不平穩,帶著一種壓抑的沉重感,胸口的起伏略顯急促。一只手垂在身側,另一只手臂……林硯秋的瞳孔猛地一縮!

周鴻遠的那只手臂,此刻正以一種極其別扭的姿勢,繞過她的后背,緊緊地、幾乎是箍著她的身體,將她僵硬冰冷的身軀半攬在懷里!而那股微弱卻持續對抗寒冷的暖意源頭,正是來自于兩人身體被迫緊貼的部分——他胸膛傳遞過來的、屬于活人的溫熱!

這個認知讓林硯秋瞬間頭皮發麻!如同被毒蛇纏身!她幾乎要驚叫出聲!但喉嚨干澀發緊,只能發出一點極其微弱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她下意識地想要掙扎,想要立刻逃離這致命的、帶著羞辱的接觸!

“別動!”

一聲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痛楚的聲音,在她頭頂炸響!如同驚雷!

周鴻遠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絲毫睡意,只有冰冷的審視和深沉的警惕,死死地鎖定了她!箍在她背后的手臂非但沒有松開,反而猛地收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本就劇痛的肋骨勒斷!

“想死,就再動一下試試。”他的聲音淬著冰,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下,“失溫,腿骨可能斷了,肩胛骨裂開,內臟有沒有出血還不知道。亂動,神仙也救不了你。”他的目光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她身上的每一處傷情,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物品狀態。

林硯秋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冰冷和手臂傳來的、如同鐵鉗般的禁錮力量震懾住,掙扎的念頭瞬間被凍結。冷汗再次浸透了她冰冷的后背。他醒了!而且清醒得可怕!那雙眼睛,根本不像一個重傷昏迷后剛剛醒來的人!

“你……”她艱難地張開干裂的嘴唇,喉嚨里火燒火燎,“……為什么?”

為什么沒殺她?為什么把她帶到這里?為什么……要這樣?

周鴻遠沒有立刻回答。他緊抿著薄唇,下頜的線條繃得像刀鋒。箍著她的手臂微微松了一絲力道,但依舊保持著一種絕對控制的姿態。他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她沾滿泥污和血漬的臉,掃過她因劇痛和寒冷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最終,落在了她懷中——那具即使在昏迷中也被她死死抱在懷里的、濕漉漉的七弦古琴上。

昏黃的燈光下,古琴漆黑的琴身反射著幽暗的光,幾道雨水沖刷的痕跡如同淚痕。琴弦繃緊,無聲無息。

“為什么?”周鴻遠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復雜的、難以分辨的情緒,目光卻銳利如鷹隼,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我也很想知道,林小姐。”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幾乎噴到她的臉上,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壓迫感。

“為什么一個金陵女大的學生,會渾身是血、帶著一把能自己‘唱歌’的古琴,出現在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的鍋爐房后巷?”他語速緩慢,字字如刀,“為什么你身上會有被管道鐵皮割傷、被軍用匕首劃傷、被三八式步槍子彈擦傷的痕跡?為什么……”他的聲音驟然壓低,帶著一種毒蛇吐信般的危險嘶嘶聲,“你的懷里,除了這把邪門的琴,還藏著一個微型膠卷筒?”

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搜了她的身!

完了!

膠卷!那卷用命換來的、記錄著《武漢會戰作戰計劃》的膠卷!那是比她的命更重要的東西!它落入了周鴻遠的手里!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滅頂!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貼身的、藏在胸前最隱秘位置的那個小小的、冰冷的金屬圓筒……不見了!那點微弱的凸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臟位置一片冰冷的、令人絕望的空洞!

周鴻遠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閃而逝、幾乎無法掩飾的極致驚恐和絕望。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殘酷的弧度,像是終于確認了獵物的致命弱點。他沒有立刻追問膠卷,反而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具古琴,眼神變得極其幽深復雜。

“這把琴……”他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謹慎,緩緩靠近那冰冷濕滑的琴身,卻沒有真正觸碰,“我在南京見過它。在你們林家。林教授視若珍寶。”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來自久遠記憶的恍惚,“那晚……大火燒起來之前,我好像看到……有人抱著它沖出了院子……”

林硯秋腦中“嗡”的一聲!南京!林家!大火!那地獄般的夜晚!父親最后將她推出火海,嘶吼著讓她帶著琴快跑!濃煙、烈焰、母親吞金前凄絕的眼神……無數破碎的畫面伴隨著劇痛和恐懼瞬間涌入腦海!周鴻遠!他當時在場?!他看到了什么?!

“你……”她喉嚨發緊,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周鴻遠收回手指,眼中的恍惚瞬間消失,重新被冰冷銳利取代,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絲嘲弄,“一個恰好路過,又恰好被‘琴聲’引到江邊,還恰好救了你一命的……債主。”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張沾著血跡和泥污、卻依舊俊朗逼人此刻卻如同惡魔般的臉孔,清晰地映在林硯秋因震驚而放大的瞳孔里。

“現在,林硯秋,”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千鈞重壓,“告訴我兩件事。”

“第一,那膠卷里,是什么?”

“第二,這把琴,為什么會響?”

冰冷的絕望如同無數條毒蛇,纏繞住林硯秋的心臟,越收越緊。膠卷是絕密,是無數同志用鮮血守護的勝利希望,絕不能泄露!而古琴的秘密……那詭異的自鳴,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如何回答?任何回答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無聲對峙達到頂點時——

“砰!砰!”

兩聲突兀而沉悶的槍響,如同炸雷般撕裂了廢棄倉庫外死寂的雨夜!槍聲很近,似乎就在樓下,或者倉庫外面的空地上!緊接著,是幾聲日語短促而兇狠的呼喝!

“在那邊!”

“包圍倉庫!”

日軍的追兵!他們竟然追蹤到了這里!

周鴻遠和林硯秋的臉色同時劇變!

周鴻遠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厲芒,箍著林硯秋的手臂猛地收緊,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向腰間!那里,他的配槍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槍套!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林硯秋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前有虎視眈眈、身份不明卻掌控著她致命秘密的周鴻遠,后有索命的日軍追兵!真正的絕境!

倉庫破舊的大門方向,傳來了沉重的、粗暴的撞擊聲!還有鐵鏈被拉扯的刺耳聲響!日軍在撞門!

“哐!哐哐!”

朽爛的木門在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灰塵簌簌落下。

周鴻遠猛地低頭,看向懷中因劇痛和絕望而臉色慘白如紙的林硯秋。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急劇變幻,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海面,冰冷、暴戾、掙扎、權衡……最終,那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近乎瘋狂的光芒!

“聽著!”他猛地湊近她的耳邊,急促的、滾燙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絕,“不想死在這里,就按我說的做!抱緊那把琴!抱緊它!”

林硯秋被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弄得一愣。抱緊琴?

沒等她反應,周鴻遠已經動了!他那只箍著她的、強健有力的手臂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硬生生將她劇痛的身體從冰冷的木板地上拖拽起來!動作粗暴,牽扯著她全身的傷口,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窒息!

“呃啊——!”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閉嘴!”周鴻遠低吼一聲,拖著她,像拖著一個沉重的破麻袋,踉蹌著沖向倉庫深處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堆滿了雜物和腐朽的麻袋,散發著濃烈的霉味。而在那堆雜物后面,緊靠著墻壁的地方,赫然有一個被巨大破舊帆布半掩著的、黑黢黢的洞口!那是……一個廢棄的通風口?還是通往地下的坑道入口?黑暗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巴!

“進去!”周鴻遠毫不猶豫,將林硯秋連同她懷里死死抱著的古琴,粗暴地塞向那個黑暗的洞口!

“不……”林硯秋本能地抗拒,這未知的黑暗比身后的追兵更讓她恐懼!

“想活命就進去!”周鴻遠的聲音如同地獄傳來的咆哮,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猛地一推!

林硯秋連同冰冷的古琴,身不由己地滾進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失重的感覺伴隨著劇痛瞬間襲來!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便重重摔在冰冷、布滿碎石和灰塵的斜坡上,不受控制地向下滾落!古琴在她懷中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洞口的光線被周鴻遠高大的身影迅速遮擋、隔絕。在最后一絲光亮消失前,林硯秋驚駭地看到,周鴻遠猛地轉過身,背對著洞口的方向!他沒有跟進來!他竟然沒有跟進來!

他背對著黑暗的洞口,面對著倉庫大門方向傳來的越來越近、越來越狂暴的撞門聲和日語的吼叫!他沾著血跡的白色襯衫在昏黃搖曳的燈光下,像一面即將被撕裂的旗幟!

他堵在了洞口!像一尊沉默的、絕望的、卻帶著某種瘋狂獻祭意味的雕像!

“周鴻遠——!”林硯秋的驚叫被喉嚨里的血腥氣和下墜的疾風瞬間堵了回去!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洞口上方傳來!倉庫那扇早已腐朽不堪的大門,終于被徹底撞開了!

刺眼的手電光柱如同利劍般射入!伴隨著日軍士兵兇神惡煞的咆哮!

“在里面!”

“抓住她!”

緊接著,便是爆豆般密集而恐怖的槍聲!在狹小的倉庫空間里瘋狂炸響!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打在墻壁和雜物上濺起的碎屑聲、還有……子彈射入血肉之軀的、沉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噗”聲!

“呃啊——!”一聲壓抑著巨大痛苦的、屬于男人的低沉悶哼,穿透了密集的槍聲,清晰地傳入正在黑暗中急速滾落的林硯秋耳中!

那聲音……是周鴻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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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告:**

>黑暗坑道盡頭竟是萬丈斷崖!追兵槍火撕裂雨幕,林硯秋懷抱古琴縱身躍下。墜落的瞬間,琴弦自鳴,崖底傳來顧承澤撕心裂肺的呼喊:“硯秋——!”

第二幕

背叛·血染斷崖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裹挾著碎石和塵土,瘋狂地撲面而來。林硯秋的身體在陡峭、冰冷、布滿尖銳棱角的斜坡上不受控制地翻滾、撞擊。每一次碰撞都像重錘砸在早已傷痕累累的軀體上,劇痛撕扯著神經,幾乎要將她徹底撕裂。懷中的古琴成了沉重的負擔,冰冷的琴身無情地撞擊著她的肋骨和手臂,發出沉悶的、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咚咚”聲。她只能本能地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量,死死地、近乎絕望地抱著它,仿佛這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周鴻遠那聲壓抑著巨大痛苦的悶哼,穿透了上方密集如雨的槍聲和日軍瘋狂的嘶吼,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烙進她的耳膜,更烙進她的心底!那聲音里蘊含的痛楚和……某種她無法理解的、近乎決絕的意味,讓她在翻滾的眩暈和劇痛中,心臟驟然縮緊!

為什么?他為什么要擋在那里?他明明可以一起跳下來!他明明可以……活下去!

這個念頭如同毒刺,在她混亂的意識里狠狠扎了一下。隨即,更強烈的撞擊讓她眼前徹底一黑,翻滾終于停止。她重重地摔在坑道底部,身體在冰冷的碎石和泥水中攤開,如同被拆散的破舊玩偶。全身上下每一寸骨頭都在哀鳴,左腿的劇痛已經麻木,只剩下一種沉重的、不屬于自己的冰冷感。喉嚨里腥甜翻涌,她劇烈地嗆咳起來,咳出的全是帶著鐵銹味的血沫。

上方,倉庫方向的槍聲已經停歇。死寂。一種比槍聲更令人窒息的、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死寂,沉沉地壓了下來。只有雨水順著坑道入口的縫隙滴落的“嗒……嗒……”聲,冰冷而單調,敲打著瀕臨崩潰的神經。

周鴻遠……他怎么樣了?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鉆出來,帶著一種冰冷的恐懼和……一絲她不愿深究的、尖銳的刺痛。她猛地甩頭,試圖將這不合時宜的念頭驅逐出去。他是軍統特務!他拿走了膠卷!他身份不明,立場曖昧!他……他也許已經……

林硯秋不敢再想下去。求生的本能再次壓倒一切。她不能死在這里!絕對不能!膠卷還在周鴻遠身上,但情報必須送出去!還有這把詭異的琴……父親的琴……

她咬緊牙關,舌尖被咬破的劇痛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她掙扎著,用還能動彈的右臂撐起身體,左腿完全失去了知覺,只能拖在身后。每一次挪動都伴隨著鉆心的痛苦和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她摸索著,手指在冰冷濕滑的碎石和泥水中劃過,終于碰到了那具同樣冰冷的古琴。她將它緊緊抱在懷里,冰冷的琴身緊貼著她同樣冰冷的胸膛,竟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坑道深處,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霉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唯一的光源,是坑道入口處那極其微弱、幾乎被黑暗吞噬的、來自上方倉庫馬燈的一點點昏黃余光。

必須離開這里!日軍隨時可能發現這個坑道入口!

林硯秋拖著殘腿,抱著沉重的古琴,依靠著坑道一側冰冷潮濕的土壁,開始艱難地向黑暗深處挪動。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撕裂般的疼痛。汗水混合著泥水和血水,從額角不斷滑落,流進眼睛,帶來刺痛的模糊。黑暗如同實質的墻壁,擠壓著她,吞噬著她,只有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和身體摩擦坑道的窸窣聲在死寂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而恐怖。

坑道似乎沒有盡頭。它狹窄、曲折、時高時低,有些地方需要她匍匐爬行,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她殘破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幾乎要將她最后一點體溫帶走。古琴在狹窄的空間里成了最大的阻礙,不斷磕碰著土壁,發出沉悶的響聲,每一次磕碰都讓她心驚肉跳,生怕引來追兵。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現了一絲微弱的氣流變化。空氣不再那么滯悶,隱隱帶著一絲……水汽?還有風?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絕望的寒風中再次搖曳起來。她加快了速度,不顧一切地朝著那絲微弱的氣流源頭爬去。

前方的黑暗似乎變得稀薄了一些。不再是絕對的漆黑,而是透出一種深沉的、帶著水汽的灰藍色。坑道的走向似乎也在向上傾斜。

出口!一定是出口!

林硯秋精神一振,求生的欲望壓倒了身體的極限。她手腳并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上攀爬。懷中的古琴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氣息,冰冷的琴身仿佛都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終于,她爬到了坑道的盡頭。

冰冷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夜風,猛地灌了進來,吹拂在她布滿汗水、泥污和血痕的臉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卻也讓她精神猛地一振!

然而,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那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間被兜頭澆下的冰水徹底撲滅!極致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坑道的盡頭,并非通往生路的出口,而是……一片虛無!

這是一處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斷崖邊緣!她此刻,正趴在斷崖頂端一塊向外凸出的、不足兩米見方的冰冷巖石平臺上!平臺邊緣,是深不見底的、被濃重雨霧和夜色籠罩的黑暗深淵!狂風在斷崖間呼嘯肆虐,卷起冰冷的雨絲,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崖底,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以及隱約傳來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沉悶而巨大的水聲轟鳴——那是長江驚濤拍岸的怒吼!

斷崖!絕路!真正的絕路!

“不……不可能……”林硯秋趴在冰冷的巖石上,望著眼前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身體因為極致的寒冷和絕望而劇烈地顫抖起來。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試圖帶走她最后一點體溫。所有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連抱著古琴的手臂都沉重得抬不起來。身后是死寂而危險的坑道,前方是萬丈深淵,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就在這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即將將她徹底淹沒的瞬間——

“砰!砰砰砰!”

一連串爆豆般急促而恐怖的槍聲,毫無征兆地從她剛剛爬出的坑道深處,撕裂了死寂的雨夜!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呼嘯著,狠狠撞擊在坑道出口上方的巖石上!

“鐺!鐺鐺鐺!”

碎石和火星在黑暗中迸濺四射!刺鼻的硝煙味瞬間彌漫開來!

“支那豬!出來!”

“發現她了!在斷崖邊!”

“抓活的!司令官要活的!”

日語兇狠的叫囂聲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如同地獄惡鬼的咆哮,順著曲折的坑道,清晰地、急速地逼近!手電筒刺眼的光柱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坑道深處瘋狂地晃動,迅速朝著出口方向掃來!光柱的邊緣,已經清晰地映照出了她趴伏在斷崖邊緣的、狼狽不堪的身影!

追兵!他們竟然這么快就找到了坑道!他們追來了!

完了!

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極致的恐懼讓她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前有深淵,后有追兵!真正的絕殺之局!

刺眼的光柱猛地掃到她的臉上,刺得她瞬間失明!一個日本兵的頭和上半身已經從坑道口探了出來,猙獰的臉上帶著發現獵物的狂喜,手中的步槍槍口瞬間鎖定了她!

“別動!舉起手來!”生硬的漢語帶著殘忍的興奮。

林硯秋趴在冰冷的巖石上,雨水模糊了視線。她看著那黑洞洞的、隨時可能噴出死亡火焰的槍口,看著坑道口迅速涌出的、越來越多猙獰的日軍士兵身影,看著他們手中那一片令人膽寒的刺刀寒光……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平靜,如同寒潮般席卷了她狂跳的心臟。

不能被抓!絕不能!

父親的囑托,顧承澤的期望,那些枉死的同胞,還有……那卷至關重要的膠卷……都絕不能落入敵手!

她緩緩地,用盡全身的力氣,支撐起劇痛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狂風卷起她濕透的、破爛的衣衫,獵獵作響,仿佛一面殘破的旗幟。她站在斷崖的邊緣,腳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頰,卻洗不去那雙眼睛里燃燒的、如同寒冰般決絕的光芒。

她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緊緊抱著的、冰冷的古琴。父親……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嗎?在這絕壁之上,以這樣的方式……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那些逼近的、如同惡鬼般的日軍士兵,嘴角,竟緩緩勾起一絲冰冷而嘲諷的弧度。那笑容,在慘白的臉上,在凄風苦雨中,顯得如此凄厲,又如此悲壯。

“想抓我?”她的聲音嘶啞,卻清晰地穿透了風雨和槍栓的“咔嚓”聲,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平靜,“下輩子吧,倭寇!”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猛地向后一仰!身體如同折翼的飛鳥,向著那深不見底的、被風雨和黑暗籠罩的萬丈深淵,決絕地倒了下去!懷中的古琴,被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死死地、緊緊地護在胸前!

“八嘎!開槍!快開槍!”坑道口的日軍軍曹發出氣急敗壞的嘶吼!

“砰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在斷崖頂端瘋狂炸響!如同死神的咆哮!子彈撕裂空氣,帶著灼熱的氣流,如同毒蜂般追向那個墜落的、決絕的身影!

下墜!瘋狂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林硯秋!狂風在耳邊發出凄厲的尖嘯,冰冷的雨點如同子彈般抽打在臉上!無邊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吞噬著意識!死亡的冰冷觸感瞬間包裹了全身!

就在這急速墜落的、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瞬間——

“錚——嗡——!”

一聲無比清晰、無比高亢、如同金玉交擊、又似龍吟鳳鳴的琴弦震顫之音,毫無征兆地、猛烈地從她懷中那具冰冷的古琴上爆發出來!聲音清越激昂,穿透力極強,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聲、雨聲、槍聲,甚至壓過了崖底長江的怒吼!仿佛不是凡物所能發出,帶著一種直抵靈魂的震撼和悲愴!琴弦劇烈地震顫著,共鳴著,仿佛整具琴都在這一瞬間活了過來,發出了生命中最后的、最璀璨的絕響!

這突如其來的、超乎常理的琴音,讓崖頂瘋狂射擊的日軍士兵都出現了瞬間的錯愕和呆滯!

而就在這震撼靈魂的琴音響徹深淵的同一剎那——

“硯秋——!!!”

一聲撕心裂肺、如同杜鵑啼血、帶著無盡驚恐和絕望的呼喊,猛地從斷崖下方、那一片混沌的黑暗和雨幕深處,如同驚雷般炸響!那聲音穿透力極強,帶著一種聲帶撕裂的沙啞和變調的破音,充滿了令人心碎的恐懼和……一種她刻骨銘心的熟悉!

是顧承澤!

那聲音……是顧承澤!

林硯秋急速墜落的身體猛地一震!渙散的意識因為這聲熟悉到靈魂深處的呼喊而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聚!是他!他怎么會在這里?!在這萬丈深淵之下?!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漆黑的意識!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是得救的希望?還是更深的不解?)如同巨浪般瞬間沖擊著她瀕臨崩潰的精神!

然而,這瞬間的凝聚,并未能改變她急速墜落的命運!就在她聽到呼喊、心神劇震的同一剎那——

“噗!”

一聲沉悶而令人心悸的聲響!

一股巨大的、灼熱的沖擊力,如同被燒紅的鐵錘狠狠砸中,猛地從她背后肩胛骨下方傳來!劇痛瞬間炸開,席卷了全身!緊接著,是第二股灼熱的沖擊力,狠狠地撞在了她死死護在胸前的古琴琴身之上!

“鐺——嗡——!”

一聲刺耳無比的金鐵交鳴之聲,伴隨著古琴琴弦更加凄厲、更加悲愴的震鳴,驟然響起!

林硯秋的身體在空中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抽打!懷中的古琴被巨大的沖擊力撞得幾乎脫手!她喉頭一甜,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再也無法抑制,猛地噴涌而出!意識如同被重錘擊碎的琉璃,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徹底吞噬!最后殘存的感知里,只有那依舊在耳邊瘋狂回蕩的、穿透風雨的凄厲琴音,以及……崖底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靈魂都喊出來的、越來越近的呼喚……

“硯秋——!”

黑暗,徹底降臨。

……

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是沉入了萬載寒冰的湖底。

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塊。只有無休止的、如同潮汐般反復沖刷的劇痛,提醒著她還活著。左腿的麻木變成了深入骨髓的鈍痛,后背肩胛骨下方那個被子彈擊中的位置,更是如同有燒紅的烙鐵在不斷攪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苦。胸前,古琴冰冷的棱角依舊硌著她,帶來另一種清晰的痛感。

意識在一片混沌的泥沼中艱難地浮沉。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那凄厲的琴音和顧承澤撕心裂肺的呼喊,卻又像是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

“……秋……硯秋……”

那呼喚聲再次傳來,似乎近在咫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抖和沙啞,一遍又一遍,執著地想要將她從無邊的黑暗中喚醒。

眼皮沉重得如同被縫合。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掀開一條縫隙。

視線一片模糊的晃動。昏暗的光線,似乎是跳動的篝火?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水汽、草木燃燒的煙味,還有一種……淡淡的、熟悉的、帶著硝煙和汗水氣息的味道。

一張沾滿泥污、血跡和雨水、卻無比熟悉、無比焦灼的臉龐,在搖曳的火光中,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劍眉緊鎖,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里面翻涌著劫后余生的巨大驚恐、失而復得的狂喜、以及深不見底的心疼和……憤怒?是顧承澤!

真的是他!他還活著!

“顧……承……”林硯秋的嘴唇翕動著,喉嚨干澀劇痛,只能發出一點微弱的氣音。

“別說話!硯秋!別說話!”顧承澤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幾乎失控的顫抖。他猛地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處,一只帶著薄繭、同樣冰冷卻無比堅定的手,緊緊握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指。那掌心傳來的、屬于活人的溫熱和微微的顫抖,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包裹著她的冰冷絕望。

“我在!我在!沒事了……沒事了……”他一遍遍地重復著,像是在安撫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那顆幾乎跳出胸腔的心臟。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迅速而仔細地掃過她全身的傷處,在看到她那完全變形、血跡斑斑的左腿,以及后背肩胛骨下方那個血肉模糊、仍在緩慢滲血的彈孔時,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眼中瞬間迸發出駭人的、幾乎要毀滅一切的暴戾光芒!下頜的線條繃得像要斷裂,握著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林硯秋感受到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殺意和暴怒,心頭猛地一悸。她想開口,想問他怎么會在這里,想問膠卷,想問周鴻遠……但喉嚨里火燒火燎,每一次試圖發聲都牽扯著胸肺間撕裂般的劇痛。

“咳……咳咳……”她劇烈地嗆咳起來,更多的血沫從嘴角溢出。

“別動!別用力!”顧承澤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驚慌。他立刻松開她的手,動作快如閃電卻又帶著一種刻意的輕柔,迅速檢查她口鼻是否有血塊阻塞。他沾滿泥污的手指拂過她冰冷的唇角和下巴,擦掉那些刺目的血跡,動作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

“水……給她喝點水……”一個低沉、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硯秋這才注意到,顧承澤的身后,還站著幾個同樣渾身濕透、沾滿泥污的身影。他們穿著破舊的、打著補丁的灰藍色或土黃色粗布衣服,頭上包著頭巾,手里緊緊握著老舊的步槍或大刀,臉上帶著風霜和警惕,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卻充滿了樸素的關切。是……游擊隊?是顧承澤帶來的游擊隊?

一個中年漢子立刻解下腰間的水壺,遞了過來。顧承澤小心翼翼地接過,擰開壺蓋,自己先嘗了一小口試了試溫度和味道(是干凈的溪水),然后才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將清涼的溪水喂到林硯秋干裂的唇邊。

清涼的水滋潤了火燒火燎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林硯秋貪婪地吞咽著,意識也隨之清醒了一些。她轉動眼珠,艱難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里似乎是一個巨大的、被藤蔓和巨石半掩著的天然巖洞。洞內空間不小,地面還算干燥,中央燃著一堆篝火,驅散著洞內的陰冷和濕氣。火光跳躍,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投下晃動扭曲的巨大黑影。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傾瀉而下的雨幕遮擋,只留下狹窄的縫隙,勉強能看到外面依舊漆黑一片的雨夜。洞內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不僅來自她身上,也來自……

林硯秋的目光猛地頓住!

在篝火光芒的角落,遠離她的位置,蜷縮著一個身影!一個穿著被泥水和血污浸透的白色襯衫的身影!他的臉埋在臂彎里,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的輪廓,那凌亂的黑發……是周鴻遠!

他竟然也被帶到了這里?!他還活著?!

巨大的震驚讓林硯秋瞬間忘記了身體的劇痛,她猛地想要撐起身體看清楚,卻牽動了后背的傷口,劇痛讓她眼前一黑,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別動!”顧承澤立刻按住她,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一絲冰冷的警告?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角落那個身影,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冰冷、警惕、厭惡、探究……還有一絲林硯秋看不懂的、深沉的陰郁。

“他……”林硯秋艱難地發出聲音,目光死死地盯著角落那個蜷縮的身影。

顧承澤的嘴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極力壓制著某種翻騰的情緒,才用極其低沉、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說道:“死不了。”語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

就在這時,角落里那個蜷縮的身影似乎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壓抑著的痛苦呻吟。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篝火的光芒跳躍著,照亮了那張沾滿泥污和血痂的臉。臉色是失血過多的慘白,嘴唇干裂起皮,額頭上還有一道明顯的擦傷。但那雙眼睛……當他的目光穿過搖曳的火光,與林硯秋驚愕、復雜、帶著無數疑問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時,那雙深邃的、此刻卻帶著濃重傷痛和疲憊的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光芒——是意外?是如釋重負?還是某種更深沉、更難以言喻的情緒?

周鴻遠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短暫的一瞬,隨即,如同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重新垂下眼瞼,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濃密的睫毛投下的陰影里。他掙扎著,似乎想坐起來,但只是微微一動,就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身體不受控制地再次蜷縮起來,肩膀微微顫抖。他白色的襯衫后背,已經被大片深褐色的、凝固的血跡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那血跡的范圍,觸目驚心。

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而且傷得極重!

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說不清是松了口氣,還是涌上了更深的困惑和沉重。膠卷……他拿走的膠卷……

“承澤哥!外面情況不對!”一個守在洞口、警惕地觀察著外面雨夜的年輕游擊隊員突然壓低聲音,急促地報告道,“有動靜!好像……有狗叫!”

洞內所有人的神經瞬間繃緊!顧承澤猛地轉頭看向洞口,眼神銳利如刀!篝火的光芒映照在他沾滿泥污和血跡的臉上,留下明明暗暗的陰影,如同蟄伏的猛獸。

“是日軍的狼青!”另一個年紀稍大的游擊隊員側耳仔細聽了聽,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們帶著狗!在搜山!離這里不遠了!”

“媽的!這幫狗日的!鼻子比狗還靈!”中年漢子低聲咒罵,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剛剛劫后余生的慶幸蕩然無存,死亡的陰影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了整個巖洞!疲憊、傷痛、彈藥匱乏……面對帶著軍犬、裝備精良的日軍搜山隊,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顧承澤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迅速掃過洞內每一個人的臉,掃過重傷的林硯秋,掃過角落里蜷縮的周鴻遠,最后落回洞口那被雨幕和藤蔓遮蔽的、充滿未知殺機的黑暗。他的眼神急劇變幻,如同風暴在眼底醞釀。冰冷、暴戾、決絕……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淀為一種近乎磐石的、帶著鋼鐵般意志的冷靜!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篝火的映照下投下巨大的、充滿壓迫感的陰影。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老鐘,你帶兩個人,立刻帶林硯秋從后洞秘道轉移!不惜一切代價,把她安全送到三號交通站!”

“栓子,帶人處理痕跡!把篝火徹底滅掉,用濕泥蓋死!快!”

“其他人……”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緩緩掃過角落里那個蜷縮的身影,最終定格在洞口那片風雨飄搖的黑暗上,一字一頓,如同鐵錘砸在砧板,“跟我留下,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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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告:**

>狼青狂吠撕裂雨夜,顧承澤率隊死守巖洞斷后。林硯秋被抬入秘道前,最后一眼瞥見周鴻遠掙扎爬起,染血的手死死按住了腰間鼓起的暗袋——那里面,是她的膠卷!

狂刀震九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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