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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木棉烽火

第九章·雙面潛伏·假情報局

第一幕

秘道入口像一張貪婪的巨口,吞噬著最后一絲搖曳的篝火光芒。林硯秋被兩個游擊隊員用臨時扎成的粗陋擔架抬起,身體每一次微小的顛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驅散意識深處燃燒的高熱。她在劇痛與昏沉的夾縫中掙扎,眼皮沉重得如同壓著千鈞巨石,視線一片模糊的晃動。

就在擔架即將完全沒入黑暗的前一剎那,她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艱難地側過頭,目光穿透雨幕和搖曳的人影,死死地投向巖洞深處那個角落!

篝火已近熄滅,只余下暗紅的炭火在灰燼中茍延殘喘。明滅不定的微光里,周鴻遠染血的身影正以一種極其艱難、近乎痙攣的姿態,掙扎著想要從冰冷的地面上撐起!他沾滿泥污和血痂的手,如同瀕死的野獸攀附巖石,青筋暴起,顫抖著,卻異常執拗地死死按在了腰間——那個位置,林硯秋看得無比清晰!正是他軍裝褲腰內側,一個微微鼓起的暗袋輪廓!

膠卷!

她的膠卷!那卷用命換來的、記錄著《武漢會戰作戰計劃》的微型膠卷!就在那里!被他按在手下,如同按住了她此刻唯一殘存的、比生命更沉重的念想!

“周……”林硯秋的嘴唇翕動著,喉嚨里卻只發出一點破碎嘶啞的氣音。她想喊,想質問,想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奪回那承載著無數人希望的膠卷!但身體如同被拆散的破布娃娃,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已耗盡。冰冷的絕望混合著高熱的眩暈,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最后一絲清醒的意識徹底吞沒。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轟然落下。

……

冰冷。粘稠的冰冷。如同沉溺在不見天日的寒潭深處。

灼熱。焚身的灼熱。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架在烈焰上炙烤。

兩種極端的感覺在破碎的意識里瘋狂撕扯、拉鋸。

黑暗并非純粹。無數光怪陸離的碎片在其中沉浮、碰撞、炸裂。

南京城沖天的火光!父親沾滿鮮血的手,將冰冷的古琴塞進她懷里,嘶吼著“快走!”母親倚在門框邊,嘴角溢著血絲,眼神凄絕如冰,將一枚小小的金戒指塞入口中……吞金!那決絕的眼神,是林硯秋午夜夢回最深的夢魘!

畫面碎裂,變成金陵女大冰冷的雨夜巷戰。佐藤弘毅那張陰鷙狠毒的臉在閃電中明滅,冰冷的槍口死死抵住她的眉心!雨水混合著血水,流進眼睛……

接著是武漢!冰冷的通風管道!刺眼的探照燈光!子彈擦著頭皮呼嘯而過,撞擊鐵壁的火星四濺!血珠滴落沙盤的聲音,如同喪鐘敲響……“啪嗒”!

然后,是那令人窒息的斷崖!呼嘯的狂風!冰冷的槍口!身體向著無底深淵決然墜落時,耳邊那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呼喊:“硯秋——!”

還有……那具冰冷的古琴!在懷中!在墜落時!在子彈擊中它的瞬間!那一聲穿透風雨、震徹靈魂的、非人間的“錚——嗡——!”

琴音!那詭異的琴音!

它在黑暗的意識深處再次響起!不再是墜落時的悲愴高亢,而是變得低沉、悠長、仿佛來自亙古的嘆息,又像是某種神秘的召喚。它在無數破碎的噩夢碎片中穿行,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絲,指引著混亂的意識。

林硯秋感覺自己漂浮在一條冰冷刺骨的河流上。河水漆黑,粘稠,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和硝煙氣息。父親的臉、母親的臉、顧承澤沾血的臉、佐藤陰鷙的臉、周鴻遠染血按著暗袋的手……無數面孔在河水中沉浮、扭曲、向她伸出手,發出無聲的吶喊。那詭異的琴音就在耳邊低回盤旋,像一根無形的繩索,拉扯著她,不讓她沉淪。

“爹……娘……承澤……”她在意識深處無聲地呼喚,身體卻沉重得無法動彈。冰冷的河水似乎要將她徹底凍結、溶解。

就在這時,一只粗糙、溫暖、帶著厚厚老繭的大手,猛地探入冰冷的河水中,一把抓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腕!那手掌傳來的力量如此真實,如此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要將她從深淵中拖拽出來的決心!

“撐住!丫頭!撐住?。 币粋€低沉、焦急、帶著濃重地方口音的聲音,如同悶雷般在她混沌的意識邊緣炸響!

是那個游擊隊員老鐘的聲音!

林硯秋的意識被這聲呼喊和手掌的溫熱猛地一拽!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冰冷的河水、恐怖的幻象瞬間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難以忍受的劇痛!左腿脛骨處仿佛被無數把鈍刀反復切割,后背肩胛骨下方的彈孔像是一個燒紅的烙鐵死死嵌在肉里!每一次顛簸,都像是要將她的骨頭重新拆開再粗暴地拼湊回去!

她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是令人眩暈的晃動。模糊的視線艱難地聚焦。上方是粗糙、潮濕、不斷有水滴滲落的土黃色洞頂,在極其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扭曲的根系和嶙峋的巖石輪廓。她正躺在一個由兩根粗壯木棍和幾件破爛衣服臨時綁扎成的擔架上。擔架在黑暗中顛簸前行,每一次起伏都讓她痛得眼前發黑。

“醒了?丫頭?能聽見嗎?”老鐘那張沾滿泥污、布滿深刻皺紋的臉湊了過來,在昏暗中顯得格外焦急而關切。他一手舉著一根用破布裹著、浸透了松脂勉強燃燒的簡易火把,微弱的火苗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不定,只能照亮方寸之地,投下巨大而扭曲的晃動黑影。另一只手,正緊緊抓著擔架的一頭,粗糙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

“水……”林硯秋的喉嚨干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發聲都牽扯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

“水!快!”老鐘立刻對旁邊抬擔架的另一個年輕隊員低聲吩咐。那隊員迅速解下水壺,老鐘接過來,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喂到她干裂的唇邊。清涼微甜的溪水滑過灼燒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生機,也讓她混沌的意識又清晰了幾分。

她轉動眼珠,艱難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一條極其狹窄、低矮、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諝馕蹪幔瑥浡鴿庵氐耐列任丁⒚刮逗鸵环N腐爛的植物根莖氣息。腳下是濕滑粘膩的泥土,混雜著碎石和不知名的腐敗物。通道僅容一人勉強通行,抬著擔架更是艱難無比,兩個游擊隊員幾乎是側著身子,佝僂著腰,在黑暗中摸索前進。火把的光線太弱,只能照亮前方幾步遠的距離,更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隨時會吞噬掉這微弱的光明。

“這是……哪里?”林硯秋的聲音嘶啞微弱。

“后山的秘道,”老鐘壓低聲音,警惕地看了看前后深沉的黑暗,“早年山民挖礦留下的廢坑道,七拐八繞,鬼子輕易找不到。承澤同志交代了,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三號交通站!”他提到顧承澤時,語氣帶著一種由衷的信賴和堅定。

顧承澤!林硯秋的心猛地一緊!巖洞!斷后!日軍帶著狼青搜山!他現在怎么樣了?還有……周鴻遠!那個按著膠卷暗袋的身影!

“承澤……周……”她急切地想問,但劇痛和虛弱讓她無法連貫。

“放心!”老鐘似乎明白她的擔憂,語氣斬釘截鐵,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承澤同志經驗豐富,還有栓子他們幾個好手!一定能拖住鬼子!”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沉重,“至于……那個穿白襯衫的……傷得很重,承澤同志也讓他一起留下了……”后面的話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沉重的語氣已經說明了一切。留下斷后,面對裝備精良、帶著軍犬的日軍搜山隊,重傷的周鴻遠,生存的希望何其渺茫。

膠卷……林硯秋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墜入冰冷的深淵。那個暗袋……如果周鴻遠死了,膠卷會不會落入日軍手中?或者……被顧承澤發現?無數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翻騰。

就在這時——

“嗷嗚——!??!”

一聲凄厲、兇暴、穿透力極強的狼嚎,如同地獄惡鬼的咆哮,猛地從他們剛剛離開的巖洞方向傳來!聲音在曲折的坑道里反復回蕩、碰撞,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奮和嗜血!

緊接著,是爆豆般密集而恐怖的槍聲!不再是零星的試探,而是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瘋狂掃射!子彈撞擊巖石的“鐺鐺”聲、手雷爆炸的沉悶轟鳴、日軍瘋狂的吼叫和咒罵、還有游擊隊員短促而決絕的呼喝聲……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順著曲折的坑道,如同洶涌的死亡浪潮,清晰地、狂暴地席卷而來!

交火!激烈的交火開始了!

林硯秋的心臟驟然縮緊!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擔架猛地一晃,抬擔架的年輕隊員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激烈交火聲驚得腳步一亂。

“穩住!”老鐘厲聲低喝,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加快速度!快走!”他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一揮,火光在潮濕的洞壁上投下急促晃動的巨大黑影。

擔架在狹窄低矮的秘道中加速前行,每一次顛簸都讓林硯秋痛得渾身痙攣,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身后的槍聲、爆炸聲、狼嚎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密集、更加狂暴,如同死神的獰笑,緊緊追隨著他們!每一次爆炸的轟鳴都仿佛在頭頂炸響,震得洞頂簌簌落下泥土和碎石。

“承澤哥他們……”年輕的游擊隊員聲音帶著哭腔和無法抑制的恐懼。

“閉嘴!快走!”老鐘的聲音嘶啞,如同受傷的野獸在低吼。他沒有回頭,但火光映照下,他緊握著火把的手在劇烈地顫抖,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要將那黑暗燒穿。

林硯秋躺在顛簸的擔架上,劇痛撕扯著身體,身后傳來的每一聲爆炸都像重錘砸在她的心上。顧承澤……他還在那里!他在用生命為他們爭取時間!還有……周鴻遠……那個重傷的身影……他們……

就在這時,懷中那具一直緊貼著她冰冷身軀的古琴,毫無征兆地再次震動起來!不是之前墜落時那種高亢的悲鳴,而是一種低沉、急促、帶著強烈警示意味的嗡鳴!如同無數根緊繃的琴弦被無形的力量瘋狂撥動,發出密集而震顫的共鳴!琴身在她胸前清晰地傳遞著這種異樣的震動,冰冷中帶著一種詭異的灼熱感!

這突如其來的異變讓林硯秋和老鐘都悚然一驚!

“什么聲音?!”老鐘猛地停下腳步,警惕地豎起耳朵,銳利的目光掃向四周深沉的黑暗。抬擔架的隊員也緊張地停了下來。

“琴……”林硯秋艱難地吐出這個字,目光落在懷中緊抱的漆黑琴身上。它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微弱幅度震顫著,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心神不寧的“嗡嗡”聲。

老鐘的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眼神驚疑不定地掃過那具古琴。在這詭異的地下秘道里,在身后激烈的槍炮聲和狼嚎聲中,這無人撥弄卻自鳴的琴音,顯得如此突兀而邪門!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那把磨得锃亮的大砍刀刀柄。

“嗡……”古琴的震顫更加劇烈,嗡鳴聲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尖銳的、仿佛要刺破耳膜的穿透力!

幾乎就在琴音拔高的同一瞬間——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悶、都要沉重、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響,猛地從他們身后——巖洞的方向傳來!那聲音如同萬鈞雷霆在地下深處炸開,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整個秘道都在這恐怖的巨響中劇烈地搖晃、震顫起來!洞頂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塌方了!”老鐘駭然變色,發出一聲驚吼!他猛地將火把塞給旁邊的隊員,不顧一切地撲到擔架旁,用自己寬厚的脊背死死護住林硯秋的頭臉!

“嘩啦啦——轟——!”

土石崩塌的恐怖聲響如同怒潮般席卷而來!巨大的氣浪裹挾著塵土和碎石,如同一條狂暴的土龍,從秘道后方咆哮著沖來!火把瞬間被撲滅!世界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嗆人的黑暗和混亂之中!擔架被氣浪掀翻,林硯秋的身體被狠狠地拋甩出去,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洞壁上!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她淹沒!

“老鐘叔!栓子哥!”年輕隊員驚恐絕望的哭喊聲在崩塌的巨響中斷斷續續。

黑暗。嗆人的塵土。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崩塌的轟鳴聲才漸漸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碎石滾落聲和遠處微弱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狼嚎聲。秘道里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和血腥味。

林硯秋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后背撞在巖壁上的位置傳來鉆心的劇痛,幾乎讓她再次昏厥。她劇烈地嗆咳著,每一次咳嗽都噴出帶著泥土腥味的血沫。黑暗中,她摸索著,指尖觸碰到冰冷堅硬的琴身——古琴還在!

“老鐘……老鐘叔……”她嘶啞地呼喚,聲音在死寂的秘道里顯得如此微弱。

沒有回應。

只有她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在無盡的黑暗中孤獨地回蕩。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塌方……巖洞塌了?顧承澤……周鴻遠……老鐘……他們……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和黑暗中——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得如同在耳邊響起的金屬碰撞聲,突兀地響起!

聲音來自她的身側,很近的地方。

林硯秋的心臟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強忍著劇痛,在冰冷的泥地上摸索著。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明顯棱角的金屬物體。她小心翼翼地將其撿起。

借著秘道深處某個不知名縫隙透進來的、極其微弱的一絲天光(或許是雨停了?),她勉強看清了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枚黃銅彈殼。彈殼表面布滿了刮擦的痕跡,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已經凝固的血跡。

她的手指顫抖著,緩緩轉動彈殼。在彈殼底部,靠近底火的位置,借著那微乎其微的光線,她看到了兩個用極其尖銳的硬物、似乎是匕首尖,深深鐫刻上去的、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漢字:

**趙妄**

---

**下幕預告:**

>三號交通站竟是軍統秘密據點!林硯秋高燒囈語泄密,周鴻遠血字遺言曝光:“膠卷在趙妄手,速救顧……”

第二幕·雙面潛伏·假情報局

黑暗如同凝固的瀝青,沉重地壓在林硯秋的胸口。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塵土味和喉嚨深處火燒火燎的腥甜。后背撞擊巖壁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嵌在肉里,左腿則完全失去了知覺,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她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指尖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沾滿泥土和暗紅血跡的黃銅彈殼,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彈殼底部那兩個歪歪扭扭、卻如同燒紅烙鐵般灼燙靈魂的刻字——

**趙妄**

趙妄!叛徒!那個出賣特訓班坐標、害得顧承澤中彈、無數同志慘死的叛徒!他的名字,怎么會刻在周鴻遠留下的彈殼上?周鴻遠……他最后掙扎著按住的暗袋……膠卷……“膠卷在趙妄手”?!那血字遺言的后半句是什么?“速救顧……”速救顧承澤?!

混亂、震驚、劇痛和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條毒蛇,瘋狂撕咬著林硯秋殘存的意識。巖洞塌了……顧承澤……周鴻遠……他們都……不!不可能!承澤他……

“咳……咳咳……”劇烈的嗆咳再次襲來,她蜷縮著身體,如同離水的魚,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眼前陣陣發黑。就在意識即將再次沉淪的瞬間,一只粗糙、冰冷、沾滿泥漿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丫頭!撐??!”是老鐘嘶啞而焦急的聲音,近在咫尺!

緊接著,另一只有力的手也伸了過來,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她從冰冷的泥地上半扶半抱起來。微弱的火苗重新亮起,是另一個游擊隊員用顫抖的手重新點燃了浸透松脂的破布火把。搖曳不定的昏黃光芒下,映照出兩張同樣沾滿泥污、血跡和劫后余生的驚悸面孔。老鐘的額頭被碎石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混合著泥土糊了半張臉,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鋼鐵般的意志。

“塌……塌方堵死了……”老鐘的聲音干澀,帶著沉重的喘息,他回頭看了一眼秘道深處——那里已被巨大的土石徹底封死,只剩下一個猙獰的、令人絕望的斷口?!俺袧赏舅麄儭焙竺娴脑捤麤]說出口,但那沉重的語氣和眼中深切的悲痛已經說明了一切。

林硯秋的心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劇痛瞬間蓋過了身體的傷痛。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才強忍著沒有讓那聲悲鳴沖破喉嚨。

“走!”老鐘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塌方動靜太大,鬼子肯定聽到了!必須立刻離開這里!去三號站!”他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承澤同志用命換來的路,不能斷!情報……必須送出去!”

情報!膠卷!林硯秋猛地低頭,看向手中那枚冰冷的彈殼。趙妄!膠卷在他手上!還有顧承澤……“速救顧……”周鴻遠用命換來的遺言!

一股冰冷而決絕的力量,如同寒流注入她幾乎凍僵的四肢百骸。她將彈殼死死攥在手心,鋒利的邊緣幾乎要嵌進肉里。她艱難地點了點頭,用盡全身力氣吐出兩個字:“走……快走!”

擔架已經損毀。林硯秋左腿完全無法受力。老鐘沒有絲毫猶豫,半蹲下身,用他那寬厚而傷痕累累的脊背,將林硯秋背了起來!另一個年輕隊員則緊緊抱著那具冰冷的古琴,警惕地舉著火把在前方探路。

“抓緊了!”老鐘低吼一聲,邁開沉重的步伐,朝著秘道更深、更黑暗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去。每一步都踏在濕滑的泥濘和碎石上,每一步都牽扯著他自己的傷口和林硯秋的傷痛。沉重的喘息聲、壓抑的痛哼聲、以及身后秘道深處隱約傳來的、如同鬼魂嗚咽般的狼嚎聲,交織成一曲絕望的亡命交響。

秘道漫長而曲折,仿佛沒有盡頭。黑暗和傷痛吞噬著時間。林硯秋伏在老鐘汗濕泥濘的背上,意識在劇痛和高熱的輪番侵襲下再次變得模糊。懷里的古琴緊貼著她的胸口,冰冷的琴身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暖意?不,那暖意來自她自己的身體,來自那如同野火般在體內蔓延燃燒的高熱。

混亂的囈語開始不受控制地從她干裂的唇間溢出。

“爹……琴……帶好琴……”

“密信……在琴軫里……細菌戰……”

“顧承澤……雪松……雪松同志……坐標……被出賣了……”

“膠卷……武漢……布防圖……趙妄……叛徒……”

“周……鴻遠……血……他按著……暗袋……”

她的聲音時斷時續,如同夢囈,破碎而模糊,在死寂的秘道里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老鐘和年輕隊員的耳邊!

“雪松同志”!“細菌戰”!“布防圖”!“叛徒”!這些詞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刺進他們的神經!老鐘奔跑的腳步猛地一頓,身體瞬間僵硬!年輕隊員更是駭然變色,手中的火把都差點掉落!

“老鐘叔!她……她剛才說什么?”年輕隊員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驚恐和顫抖,看向老鐘背上的林硯秋,眼神充滿了駭然和難以置信!

老鐘的臉色在搖曳的火光下變得極其難看,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他猛地回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硯秋蒼白、布滿冷汗、因高熱而痛苦扭曲的臉,眼神銳利如刀,充滿了震驚、疑惑、掙扎和一種深沉的警惕!地下黨!這個被顧承澤同志用生命保護、被他們拼死救出來的“金陵女大學生”,竟然是……代號“雪松”的同志?!還有她口中那些破碎的信息……細菌戰密信?武漢布防圖膠卷?叛徒趙妄?!

巨大的信息量和身份沖擊,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游擊隊長也感到一陣眩暈。但他沒有時間猶豫!身后的危險并未解除,前方的路更加兇險!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冰冷,對著年輕隊員低吼道:“閉嘴!快走!什么都沒聽見!記住,我們只是奉命送一個受傷的學生去三號站!明白嗎?!”

年輕隊員被老鐘眼中那駭人的厲芒震懾,下意識地猛點頭,臉色慘白,再不敢多問一句。

秘道似乎終于走到了盡頭。前方出現了一道銹跡斑斑、布滿蛛網、鑲嵌在石壁上的厚重鐵門。門上沒有鎖,只有一個巨大的、同樣銹死的門栓。

老鐘將林硯秋小心地放下,讓她靠著冰冷的石壁。他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年輕隊員一起,用盡全身力氣去撼動那沉重的門栓。

“嘎吱……嘎吱吱……”

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在死寂中響起,鐵銹簌簌落下。終于,“哐當”一聲巨響,沉重的門栓被他們合力拉開!

一股混合著陳舊木料、劣質煙草和某種消毒水味道的、迥異于秘道土腥的氣息撲面而來。鐵門之后,是一條向上延伸的、狹窄而陡峭的石階。石階上方,隱約透出微弱的光線和……人聲?

老鐘和年輕隊員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老鐘示意年輕隊員抱著琴留在門邊警戒,他自己則深吸一口氣,再次背起意識模糊、囈語不斷的林硯秋,一步一步,踏上了那陡峭的石階。

石階的盡頭,又是一道木門。老鐘謹慎地推開一道縫隙。

刺眼的煤油燈光芒瞬間涌了進來!眼前豁然開朗。

這里像是一個堆放雜物的后院倉庫??臻g不大,堆滿了蒙塵的麻袋、破舊的木箱和一些散發著草藥氣味的竹簍。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中藥味和潮濕的霉味。一個穿著灰色粗布短褂、伙計打扮、身材精瘦、眼神卻異常機警的年輕人,正背對著他們,似乎在整理藥材。聽到門響,他猛地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警惕。

“什么人?!”他低聲喝問,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后。

“老鐘,”老鐘報出自己的代號,聲音嘶啞疲憊,“奉承澤同志命令,送重傷員到三號站!后面有鬼子追兵!”他側過身,露出背上昏迷不醒、渾身泥血、氣息微弱的林硯秋。

那伙計模樣的年輕人目光銳利地掃過老鐘和林硯秋,尤其在看到林硯秋懷里那具古琴時,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他迅速上前,幫忙將林硯秋從老鐘背上小心地扶下來,平放在旁邊一個相對干凈的草墊上。

“承澤同志呢?”伙計壓低聲音,語速很快。

老鐘眼中瞬間涌起巨大的悲痛,嘴唇翕動了一下,最終只是沉重地搖了搖頭,聲音哽咽:“巖洞……塌了……斷后……”

伙計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痛惜,但他立刻強壓下情緒,迅速檢查林硯秋的傷勢。“傷得很重!失血過多,高燒,腿骨斷了,背上有槍傷!必須立刻處理!”他抬頭看向老鐘和跟進來的年輕隊員,“你們怎么樣?”

“我們沒事,皮外傷。”老鐘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泥,“外面情況危急,塌方動靜太大,鬼子肯定在搜山,這里……”

“這里暫時安全?!被镉嬚Z氣沉穩,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練,“這里是‘濟世堂’藥鋪的后倉,明面上是給國軍后方醫院供藥的。鬼子暫時不會查到這里。你們跟我來,先處理傷口,換身衣服?!彼疽饫乡姾湍贻p隊員跟他去旁邊一個更隱蔽的小隔間。

林硯秋躺在冰冷的草墊上,意識沉浮在灼熱與冰寒交織的泥沼中。耳邊是模糊的說話聲、腳步聲,還有自己粗重滾燙的喘息。體內的高熱如同燎原之火,灼燒著五臟六腑,將僅存的理智焚燒殆盡?;靵y的記憶碎片、深埋心底的絕密信息、刻骨的仇恨和無法言說的悲傷,如同失控的洪流,沖破了她竭力維持的最后一絲堤防。

破碎的囈語再次不受控制地從她干裂、燒得通紅的唇間涌出,聲音比在秘道中更加清晰,帶著高燒特有的顫抖和絕望:

“雪松……雪松同志……皖南……特訓班……”

“坐標……被出賣了……趙妄……櫻花紋懷表……”

“爹……密信……在琴軫……左三……逆時針……擰……細菌工廠……”

“武漢……布防圖……膠卷……被周……被趙妄……搶走了……”

“顧承澤……承澤……崖底……他喊我……救他……‘速救顧’……”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每一個字都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后倉這個狹小的空間里激起無聲卻驚心動魄的巨浪!

剛剛走到小隔間門口的老鐘和年輕隊員猛地頓住腳步,駭然回頭!老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恐!他想沖過去捂住林硯秋的嘴,但已經晚了!

那個正在翻找干凈衣物和傷藥的“伙計”,動作也瞬間僵??!他背對著林硯秋,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當“雪松同志”、“皖南特訓班”、“坐標被出賣”、“趙妄”、“櫻花紋懷表”、“細菌工廠”、“武漢布防圖膠卷”……這些詞如同子彈般連續不斷地射入他耳中時,他那看似普通的背影,瞬間繃緊成了一張拉滿的硬弓!一股極其冰冷、極其危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寒流,猛地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臉上那點偽裝出來的、屬于藥鋪伙計的憨厚和機警,如同劣質的油彩般徹底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陰鷙、銳利如刀鋒的審視,以及一絲……如同毒蛇發現獵物般、令人不寒而栗的興奮和冷酷!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匕首,死死釘在草墊上那個因高燒而痛苦囈語、毫無防備的林硯秋身上!

老鐘的心瞬間沉入了萬丈冰窟!完了!全完了!身份!任務!所有絕密信息!全都被這個高燒昏迷的丫頭,在這龍潭虎穴的核心,毫無保留地傾吐了出來!而這個“三號交通站”的接頭人……

“呵呵……”一聲低沉、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完全不同于之前語調的冷笑,從那個“伙計”的喉嚨里擠了出來。他緩緩直起身,不再掩飾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掌控生殺予奪的凌厲氣勢。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步步走向草墊上的林硯秋,每一步都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在林硯秋身邊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嘴角卻勾起一抹殘酷而滿意的弧度?!按枴久蕖??還是‘雪松’的搭檔?林硯秋小姐?嗯?”

他彎下腰,冰冷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褻瀆感,緩緩拂過林硯秋滾燙的額頭,滑向她蒼白干裂的嘴唇,最終停留在她纖細脆弱的脖頸上,感受著那微弱而滾燙的脈搏跳動。

“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嘖嘖有聲,語氣充滿了嘲弄和貓捉老鼠般的戲謔,“顧承澤那條狡猾的泥鰍,用命護住的寶貝,竟然自己送到了我的砧板上。還有……”他的目光掃過林硯秋懷中緊抱的古琴,又掠過她因囈語而微微起伏的胸口,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精光,“細菌戰密信?武漢會戰布防圖膠卷?趙妄?真是……一份接一份的大禮??!”

老鐘目眥欲裂,再也無法忍受!他猛地拔出腰間的大砍刀,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畜生!放開她!”不顧一切地朝著那人撲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火光在昏暗的后倉里一閃而逝!

老鐘前沖的身體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個細小的血洞正在迅速擴大,深色的血跡在灰色的粗布短褂上暈染開來。他手中的砍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抬起頭,看向那個緩緩收起冒著青煙、藏在袖管里的小巧手槍的“伙計”,眼中充滿了不甘、憤怒和深沉的絕望。

“老……鐘……叔……”抱著古琴的年輕隊員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沖過來。

“別動!”那“伙計”——或者說,軍統特派員——用槍口冷冷地指著他,語氣如同寒冰,“不想他立刻死,就乖乖待著!”

老鐘的身體晃了晃,重重地跪倒在地,鮮血染紅了身下的草墊。他死死地盯著那個特派員,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涌出的只有更多的血沫。他艱難地轉過頭,望向草墊上依舊昏迷囈語的林硯秋,眼中充滿了無盡的悲憫、擔憂和……深深的愧疚。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只一直緊握著的、沾滿自己鮮血的手,緩緩地、顫抖地伸向林硯秋的方向,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終,那只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老鐘叔——!”年輕隊員發出絕望的悲鳴,抱著古琴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軍統特派員冷漠地瞥了一眼氣息奄奄的老鐘,如同在看一只螻蟻。他重新將目光投向林硯秋,眼中的貪婪和殘忍更加熾盛。

“來人!”他提高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后倉通往前鋪的布簾被猛地掀開!兩個穿著黑色勁裝、眼神兇悍、腰間鼓鼓囊囊顯然別著家伙的彪形大漢應聲而入,如同兩尊鐵塔般立在特派員身后,目光冰冷地掃視著場中。

“把這個小兄弟,請到隔壁‘休息’,好好‘照顧’?!碧嘏蓡T指了指癱軟在地、抱著古琴的年輕游擊隊員,特意加重了“照顧”二字。

“是!”兩個大漢立刻上前,如同抓小雞般將驚恐萬分的年輕隊員架了起來,粗暴地拖向旁邊的隔間。年輕隊員徒勞地掙扎著,懷里的古琴“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特派員的目光落在那具漆黑的古琴上,又看了看草墊上昏迷不醒的林硯秋,嘴角的弧度越發陰冷殘忍。

“至于這位林小姐……”他緩緩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再次撫上林硯秋滾燙的臉頰,如同毒蛇在舔舐獵物?!案邿龂艺Z,吐露了這么多‘有趣’的東西……‘細菌戰密信在琴軫’?‘布防圖膠卷在趙妄手里’?還有‘速救顧’?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后倉里顯得格外瘆人。

“看來,我們需要一個更安靜、更專業的地方,好好幫林小姐……‘退退燒’,順便……讓她把知道的一切,都‘想’起來!”他眼中閃爍著毒蛇般陰冷而興奮的光芒,猛地揮手!

“把她給我抬走!立刻!送到‘診療室’!讓王醫官‘好好’給她‘診治’!”他特意強調了“診療室”和“診治”幾個字,語氣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殘忍意味。

“是!”兩個大漢立刻上前,粗暴地將昏迷的林硯秋從草墊上架了起來。

就在林硯秋的身體被拖離草墊的瞬間——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清晰無比的金屬脆響!

一枚沾滿泥土和暗紅血跡的黃銅彈殼,從她一直緊握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滾了幾滾,最終停在特派員锃亮的黑色皮鞋旁邊。

特派員的目光瞬間被那枚彈殼吸引。他皺了皺眉,帶著一絲嫌惡和疑惑,用腳尖將那枚骯臟的彈殼撥弄了一下,讓它翻了個面。

昏黃的煤油燈光下,彈殼底部,那兩個用尖銳之物深深鐫刻的、歪歪扭扭卻異常清晰的血色字跡,如同地獄的烙印,清晰地暴露在空氣中:

**趙妄**

特派員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臉上的殘忍和戲謔瞬間凝固!

---

**下幕預告:**

>刑訊室冰水澆醒,林硯秋驚見趙妄手持膠卷獰笑。周鴻遠血衣裹琴突然現身:“放了她,膠卷是假的,真情報在我這!”

狂刀震九霄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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