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絕對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河水，濃稠得令人窒息的甜腥瘴氣！
林硯秋整個人被渾濁湍急的暗流裹挾著向前沖去，肺里殘存的空氣被擠壓殆盡，冰寒和眩暈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刺入大腦！馬燈碎裂的脆響如同喪鐘，宣告著最后一絲光明的湮滅。身后傳來老張壓抑的嗆咳和顧承澤沉重的、毫無知覺的身體被水流沖撞的悶響！
完了嗎？
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臟。
不！
“承澤！”一個無聲的嘶吼在她靈魂深處炸開！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牽掛，如同瀕死爆發的最后火星，瞬間點燃了殘存的所有力量！她猛地閉住氣，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憑借著水流的方向感和最后一絲殘存的方位記憶，手腳并用，如同絕望的困獸，拼命朝著記憶中老張和顧承澤被沖走的方向撲騰、抓撓！
指尖，在冰冷滑膩的巖石和渾濁的水流中，猛地觸碰到一片粗糙的布料！
是軍裝！顧承澤的軍裝！
林硯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攥住！同時，另一只手瘋狂地向旁邊抓去，終于又抓住了老張在水中胡亂揮動的手臂！
三個人，在絕對黑暗的死亡河流中，被湍急的水流裹挾著，跌跌撞撞地向前沖去！每一次撞擊在濕滑堅硬的洞壁上，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甜腥的瘴氣無孔不入，每一次被迫的呼吸都讓眩暈感加劇，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林硯秋感覺肺葉即將炸裂、意識即將沉入無邊黑暗的剎那——
“嘩啦——！”
前方猛地傳來水流落差的聲音！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失重感傳來！
三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激流狠狠拋出了狹窄的水道，重重摔落！
冰冷的空氣猛地灌入鼻腔！林硯秋嗆咳著，貪婪地呼吸著，盡管空氣中依舊彌漫著那股令人作嘔的甜腥味，但比水下好了太多！她掙扎著從沒膝的冰冷積水中爬起，抹開糊住眼睛的泥水。
眼前不再是絕對的黑暗！
一種極其微弱、幽冷、如同鬼火般的綠色熒光，星星點點地附著在頭頂和四周巨大的鐘乳石和巖壁上！是某種能在絕對黑暗中生長的奇特苔蘚或者菌類發出的生物冷光！光線極其暗淡，僅僅能勉強勾勒出巨大洞穴的模糊輪廓——這里比之前的“零號站”主洞更加空曠、幽深，怪石嶙峋如同巨獸的臟腑。無數形態猙獰的鐘乳石從洞頂垂下，如同倒懸的森林。他們正身處一個巨大的地下湖泊邊緣，冰冷的湖水深不見底，散發著森森寒氣。湖水中央，似乎還有幾塊露出水面的巨大礁石。
“老張！承澤！”林硯秋嘶啞地呼喚，聲音在空曠的洞穴里回蕩，顯得異常微弱。
“咳咳咳……林……林同志……我……我在這……”不遠處傳來老張虛弱的回應，他正掙扎著從水里爬起，背上依舊死死背著昏迷的顧承澤。
林硯秋連滾爬爬地沖過去，兩人合力將顧承澤抬到一塊相對干燥、遠離湖水的巨大巖石平臺上。借著洞頂那些幽冷、微弱的點點綠光，林硯秋的心瞬間沉到了冰點！
顧承澤的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嘴唇呈現出深紫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后背的繃帶早已被水流沖散，傷口暴露在陰冷的空氣中，腫脹發亮，邊緣的皮肉呈現出一種更加可怕的紫黑色，甚至能看到皮下蔓延的、蛛網般的黑線！膿液混合著血水，正從縫合的針腳處不斷滲出！高燒不僅未退，他的身體甚至開始出現間歇性的、輕微的抽搐！瘴氣的毒素和冰冷的污水，如同致命的催化劑，讓他的傷勢急劇惡化到了崩潰的邊緣！
“隊長……隊長不行了！”老張的聲音帶著哭腔和徹底的絕望，他顫抖著手去探顧承澤的頸動脈，脈搏微弱得如同游絲，“傷口……毒氣入血……高燒驚厥……沒有藥……神仙也難救啊！”他癱坐在冰冷的巖石上，看著自己沾滿泥污和膿血的雙手，巨大的無力感和自責幾乎將他擊垮。
林硯秋跪在顧承澤身邊，冰冷的巖石硌得膝蓋生疼，卻遠不及心中撕裂般的劇痛萬分之一。她用手背觸碰他滾燙的額頭，那溫度灼燒著她的皮膚，也灼燒著她的靈魂。看著他灰敗的臉、深紫的唇、那觸目驚心的傷口……所有的堅強和偽裝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混合著臉上的泥水，無聲地滴落在他冰冷的軍裝上。
她輸了？千辛萬苦找到了零號站，穿過了瀑布，躲過了趙妄的追殺，卻要在這黑暗的地底，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不！絕不！
“藥……電臺……”顧承澤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劇烈地轉動，干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模糊不清的囈語，“密……碼……發……報……”
電臺！密碼！發報！
這三個詞，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閃電，瞬間擊穿了林硯秋的絕望和悲傷！
顧承澤在昏迷中，在瀕死的邊緣，念念不忘的，依舊是任務！是電臺！是那條必須打通的情報生命線！他用生命最后的微光，為她指明了方向！
一股滾燙的、混雜著無盡悲痛和滔天憤怒的力量，如同火山熔巖，在她冰冷的胸腔里轟然爆發！她猛地抬起頭，沾滿淚水和泥污的臉上，那雙眼睛在幽暗的綠光映照下，爆發出如同淬火寒星般的銳利光芒！所有的軟弱、彷徨、悲傷，在這一刻被徹底焚盡！
“老張！振作起來！”林硯秋的聲音嘶啞，卻帶著斬斷一切的金石之音，在空曠幽暗的洞穴中回蕩，竟壓過了遠處水流沉悶的轟鳴，“隊長用命換來的機會！電臺！必須把電臺架起來！把情報發出去！這是救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老張被她眼中那近乎瘋狂的光芒震懾住了，下意識地抬起頭。
“快！檢查裝備！電臺還在不在？！”林硯秋語速飛快，不容置疑。她率先撲向自己身上那個同樣濕透、但一直死死護住的背包——里面裝著地圖、備用電池、以及最重要的……密碼本！那是用特殊油紙多層包裹，理論上有一定防水性！
她顫抖著手，近乎粗暴地扯開背包的搭扣，在幽冷的綠光下，將里面浸透水的物品一股腦倒了出來！地圖濕透了，但字跡勉強還能辨認。備用電池沉重冰涼，外殼完好。最后，她抓起那個用厚厚油紙和防水布反復包裹的長方形小冊子——密碼本！
一層，兩層，三層……
當最后一層油紙被揭開，露出那本用特殊防水紙張印刷、封面沒有任何標識的薄冊子時，林硯秋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清晰的字跡！沒有被水浸透！這本用特殊紙張和油墨、專為敵后惡劣環境設計的密碼本，竟然真的抗住了地下暗河的浸泡！
“密碼本還在！”林硯秋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巨大的激動！
“電臺……電臺還在我背上！”老張猛地反應過來，他之前一直死死背著顧承澤，那個裝著電臺的油布包裹，同樣被他用繩子牢牢捆在身上！他手忙腳亂地解開繩子，將包裹取下。油布包裹嚴實，里面的電臺雖然也進了點水，但主體結構似乎完好！
希望！如同穿透地底萬丈巖層的一縷微光！
“快！生火！烘干！檢查設備！”林硯秋立刻下令，聲音恢復了特工特有的冷靜和條理。她環顧四周，目光鎖定在洞穴邊緣幾處堆積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枯枝敗葉上。雖然潮濕，但洞內相對干燥，或許能點燃！
老張也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立刻行動起來。他用匕首費力地刮下一些干燥的苔蘚和朽木碎屑作為引火物，又費力地搜集相對干燥的枯枝。林硯秋則迅速檢查電臺。卸下外殼，用衣服內襯干燥的部分盡可能擦干水漬。幸運的是，核心元件似乎沒有短路。備用電池組雖然也濕了，但密封性尚可，擦拭后應該能用。
火，終于在一處避風的巖石凹槽里艱難地燃了起來！火苗起初極其微弱，舔舐著潮濕的燃料，發出噼啪的聲響和嗆人的濃煙，頑強地抗拒著熄滅。林硯秋和老張小心翼翼地將電臺和密碼本放在離火堆不遠、相對干燥溫暖的地方烘烤，同時不斷添加著好不容易搜集來的燃料。
跳躍的火光，驅散了洞穴深處一部分的黑暗和幽冷，也驅散了兩人心中一部分的絕望。它帶來了溫暖，帶來了烘干設備的希望，更帶來了……一種象征性的、對抗這無盡黑暗的力量！
林硯秋蹲在火堆旁，一邊警惕地關注著顧承澤的狀況（他依舊昏迷，高燒驚厥，情況危急），一邊借著火光，飛快地翻閱著那本救命的密碼本。冰冷的指尖拂過那些代表著無數機密和生死的密碼組合，特訓班學過的知識在腦中飛速運轉、復蘇。她必須盡快熟悉這本密碼的使用規則，為接下來的發報做好準備。
“木棉烽火照雪松”——這是開機聯絡的密匙。她需要將其轉換成特定的摩爾斯電碼序列。
“嗒嘀嗒嗒……嘀嗒嘀嘀嗒……”她口中無聲地模擬著電碼節奏，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巖石上敲擊。
然而，看著看著，林硯秋的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這本密碼本的編碼方式……似乎比她之前接觸過的更加復雜，嵌套了好幾層替代和移位規則。這本該是更高級別、更核心的密碼，怎么會出現在顧承澤這個前線負責人手里？是組織為了“零號站”任務特意下發的？還是……
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滑過她的心頭。但此刻，她沒有時間深究。電臺烘干后能否正常工作才是關鍵！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和顧承澤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中一點點流逝。洞頂那些幽綠的冷光，如同無數只冷漠的眼睛，俯視著這地底絕境中渺小的掙扎。
終于！
“林同志！電臺……好像可以了！”老張的聲音帶著激動和不確定。他小心翼翼地將烘烤得溫熱的外殼重新組裝好，接上同樣烘干的備用電池組。當他顫抖著手指打開電源開關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蜂鳴聲，如同天籟之音，在寂靜的洞穴中響起！電臺面板上那枚小小的紅色指示燈，如同黑暗中誕生的星辰，頑強而堅定地亮了起來！
亮了！電臺活了！
林硯秋猛地撲到電臺前，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戴上耳機。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微顫，輕輕搭在冰冷的電鍵上。
“嗒嘀嗒嗒……嘀嗒嘀嘀嗒……”她開始敲擊代表“木棉烽火照雪松”的摩爾斯電碼序列，一遍，又一遍，向茫茫的以太空間發送著這代表身份和求援的、穿越地底巖層的呼喚！
耳機里是單調的沙沙背景噪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汗水順著林硯秋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電鍵上。顧承澤的呼吸微弱得幾乎消失……老張緊張地搓著手，眼睛死死盯著電臺指示燈……
就在林硯秋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的時候——
“嘀嗒……嗒嘀嗒……嗒嘀嘀……”一陣微弱卻清晰的、帶著特定節奏的回應信號，如同穿越萬里星空的回音，驟然穿透沙沙的噪音，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機！
是組織的回應！是上級的電臺！
林硯秋的心臟瞬間被巨大的狂喜攫住！她強忍著激動，立刻按照密碼本上的規則，開始接收電文！
電鍵的敲擊聲在寂靜的洞穴中有節奏地響起。林硯秋全神貫注，將接收到的摩爾斯電碼迅速轉換成數字組，然后飛快地對照著攤開在膝上的密碼本進行翻譯。火光映照著她蒼白而專注的臉龐，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然而，隨著翻譯的進行，她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凝重，眉頭緊緊鎖起！翻譯出的內容斷斷續續，邏輯混亂，充滿了矛盾和無法理解的指令！這絕不像是組織正常的加密電文！難道……信號不好？譯碼錯誤？還是……
她猛地低下頭，再次仔細核對密碼本上對應的數字組和譯文字符。
突然！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密碼本翻開的這一頁右下角！
那里，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被油墨掩蓋的、如同孩童信手涂鴉般的標記——一朵極其簡略的、只有三片花瓣的櫻花圖案！在幽暗的火光下，如同一個冰冷的嘲諷！
櫻花！日本特高課的標志！
這本密碼本……是假的！
是被調換過的陷阱！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沖頭頂，如同冰水澆頭！林硯秋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她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驚駭欲絕的光芒！她瞬間明白了！趙妄能追蹤到零號站，能知道她和顧承澤的逃生路線，甚至能模仿他們私下的聯絡信號……一切的根源，都在這里！是這本被調包的密碼本！它就像一個植入內部的定位器和信息泄露源！
“快！關掉電臺！”林硯秋嘶聲厲吼，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形！
但，為時已晚！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毫無預兆地從他們來時的那條被水半淹的洞口方向傳來！整個洞穴劇烈震顫！洞頂的碎石和鐘乳石如同雨點般簌簌落下！火光和濃煙瞬間從狹窄的洞口噴涌而出！
緊接著！
“噠噠噠噠——！”
密集的機槍掃射聲如同死神的獰笑，撕裂了洞穴的寂靜！子彈帶著灼熱的氣流，如同潑水般打在林硯秋他們藏身的巖石掩體上，迸濺出刺目的火星！碎石粉末四濺！
“哈哈哈哈哈！林硯秋！顧承澤！你們以為逃得掉嗎？”一個帶著得意和殘忍的狂笑聲，透過爆炸的余音和槍聲傳來，正是趙妄那令人作嘔的聲音！“感謝你們的電臺信號！給皇軍指明了方向！乖乖出來受死吧！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給你們留個全尸！”
幽暗的洞穴深處，火光映照下，無數穿著土黃色軍裝、端著刺刀步槍的日軍士兵身影，如同從地獄裂縫中涌出的惡鬼，正沿著被炸開的通道，蜂擁而入！槍口噴射著致命的火焰，手電筒的光柱如同探照燈般在巨大的洞穴里胡亂掃射！趙妄那張因興奮而扭曲的臉，在晃動的光影中若隱若現，如同索命的修羅！
電臺成了索命的喪鐘！最后的希望之地，瞬間變成了插翅難逃的絕境牢籠！顧承澤重傷垂死，老張幾乎失去戰斗力，僅憑林硯秋一人一槍，如何對抗這如狼似虎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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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告：彈雨鎖絕境，寒潭藏殺機！雪松燃盡護木棉，血色電鍵啟烽煙！怒江濤聲祭英魂，密碼疑云鎖龍陵！**
##第二十五章密碼本（下）
“噠噠噠噠——！”
密集的機槍子彈如同狂暴的金屬風暴，狠狠鑿在巖石掩體上！碎石粉末混合著灼熱的硝煙四濺，打在臉上生疼！刺目的手電光柱在巨大的洞穴中瘋狂掃射，如同無數只冰冷的眼睛，鎖定了林硯秋三人藏身的位置！日軍士兵生硬的日語口令和趙妄那得意忘形、夾雜著中文的狂笑，如同地獄的喪鐘，在空曠的洞穴里回蕩！
“林硯秋！別做無謂的抵抗了！乖乖交出顧承澤！或許皇軍還能給你個痛快！”趙妄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和殘忍。
完了！
老張面如死灰，看著身邊昏迷不醒、氣息奄奄的顧承澤，又看看前方巖石上那臺閃爍著微弱紅光、此刻卻如同死亡燈塔般的電臺，巨大的絕望和自責幾乎將他吞噬。都是這本該死的假密碼本！引來了滅頂之災！
林硯秋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碎肋骨！冰冷的恐懼如同毒蛇纏繞全身，但僅僅一瞬，就被更猛烈的、如同火山噴發般的憤怒和決絕徹底焚毀！電臺信號暴露了位置，假密碼本是趙妄的杰作！這個叛徒！他不僅出賣了同志，此刻還要親手將他們送入地獄！
不！絕不！
顧承澤用命換來的電臺，絕不能成為敵人的戰利品！情報，必須傳出去！即使……是用生命發出的最后絕響！
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在電光石火間于她腦中成型！快！快如閃電！她猛地撲到電臺旁，在老張驚愕的目光中，不顧子彈打在附近巖石上迸濺的火星，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重重敲擊在冰冷的電鍵上！
“嘀嘀嘀嗒……嗒嗒嗒嘀……”（警告！密碼本被調包！零號站暴露！）
她在發送明碼！用最原始、最容易被截獲的方式，向所有可能監聽到這個頻率的電臺發出警告！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挽救其他情報站、避免更大損失的方法！哪怕自己粉身碎骨！
“八嘎！她在發報！快！沖上去！殺了她！”趙妄氣急敗壞的嘶吼聲傳來，顯然他也監聽到了這串突兀的明碼警告！
日軍的火力瞬間變得更加兇猛！子彈如同潑水般傾瀉而來，壓制得林硯秋和老張幾乎抬不起頭！幾個悍不畏死的日軍士兵，嚎叫著從側翼的巖石后沖出，挺著刺刀，如同惡狼般撲了過來！
“老張！帶隊長退到后面大石后面去！快！”林硯秋嘶聲厲吼，同時猛地抓起顧承澤那支沉重的駁殼槍，抬手就是幾個急促的點射！
“砰！砰！砰！”
沖在最前面的兩個日軍士兵應聲倒地！但更多的敵人如同潮水般涌來！
老張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拖著昏迷的顧承澤向洞穴深處、靠近地下湖的一塊巨大礁石后面挪動！那里地形復雜，怪石嶙峋，或許能多支撐片刻。
林硯秋則如同敏捷的獵豹，在巖石掩體間快速移動，利用電臺和巖石作為掩護，不斷開火還擊！駁殼槍在她手中發出憤怒的咆哮！每一顆子彈都帶著刻骨的仇恨！又一名日軍軍曹被她精準地爆頭！但敵人太多了！子彈打在巖石上，在她身邊掀起一片片碎石雨！她的手臂被飛濺的碎石劃開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抓住那個女的！要活的！她是重要目標！”趙妄躲在日軍后方，氣急敗壞地指揮著。
幾名日軍士兵投擲出手雷！
“臥倒！”林硯秋厲吼著撲倒在地！
“轟！轟！”
劇烈的爆炸在她剛才藏身的電臺附近炸響！氣浪裹挾著碎石和灼熱的金屬碎片橫掃而過！那臺剛剛燃起希望之火的電臺，在爆炸的烈焰中瞬間扭曲、解體，變成了一堆冒著青煙的廢鐵！刺耳的蜂鳴聲戛然而止！
電臺毀了！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沉，但眼中沒有絲毫惋惜，只有更加瘋狂的決絕！她需要時間！需要將趙妄這個叛徒徹底釘死！也為顧承澤和老張爭取一線渺茫的生機！
她猛地從藏身處探出身子，手中的駁殼槍指向趙妄聲音傳來的方向，厲聲高呼，聲音穿透槍聲和爆炸，清晰地回蕩在洞穴中：“趙妄！你這個叛徒！你以為日本人真會信你？看看這是什么！”
她猛地從懷里掏出那本假密碼本，高高舉起！在晃動的日軍手電光柱下，那本小冊子異常醒目！
“這本密碼本，是你故意調換的！是你泄露了零號站的位置！是你害死了那么多同志！現在，你引著日本人來殺我們滅口！你猜，他們下一個要滅口的，會是誰？！”林硯秋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字字誅心！
這一招，極其冒險！如同在沸騰的油鍋里投入冰塊！
果然！
日軍士兵的攻勢為之一滯！無數道驚疑不定的目光，瞬間從林硯秋身上，轉向了后方指揮位置的趙妄！尤其是帶隊的一個日軍少尉，眼神瞬間變得極其陰鷙和警惕！特高課內部互相傾軋、過河拆橋的事情，屢見不鮮！
“八嘎！她胡說！開槍！打死她！”趙妄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氣急敗壞地嘶吼。
但就在日軍士兵稍一猶豫的瞬間！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并非來自林硯秋的方向！
只見那個剛剛還在指揮日軍的少尉，身體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炸開的血花，然后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是冷槍！
混亂中，不知是誰開的槍！也許是日軍內部有人想滅口，也許是……別的可能？
“少尉玉碎了！”
“有內奸！”
日軍隊伍瞬間大亂！士兵們驚恐地互相張望，槍口不知該指向何處，陣腳大亂！這突如其來的內部襲擊，比林硯秋的喊話更有殺傷力！
機會！
林硯秋眼中寒光爆射！她等的就是這個混亂的瞬間！她不再戀戰，猛地將手中那本假密碼本狠狠砸向撲來的日軍士兵，轉身如同離弦之箭，撲向顧承澤和老張藏身的那塊巨大礁石！
礁石后方，景象慘烈。
老張胸前一片刺目的血紅！他無力地靠在冰冷的巖石上，大口喘著氣，嘴角不斷溢出鮮血，顯然在剛才的轉移過程中被流彈擊中！他的步槍掉落在一旁。而顧承澤，依舊昏迷，被老張用身體死死擋在更靠里的位置，蒼白的臉上沾著老張噴濺出的血點。
“老張！”林硯秋肝膽俱裂！
“林……同志……”老張看到林硯秋，渙散的眼神亮了一下，艱難地抬起手，指向顧承澤，又指了指礁石后面更深、更靠近冰冷湖水的地方，“水……后面……石縫……快……走……”他每說一個字，胸口的血就涌出一股，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要走一起走！”林硯秋撲過去想扶起老張。
“不……行……了……”老張猛地抓住林硯秋的手臂，力量大得驚人，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她，用盡最后力氣，“帶……隊長……走……任務……靠你了……”話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徹底熄滅，手臂無力地垂下。
又一位戰友倒下了！就在眼前！
巨大的悲痛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林硯秋心上！但她沒有時間哭泣！日軍的混亂不會持續太久！趙妄很快就會重新控制局面！
她猛地看向老張手指的方向——礁石緊貼著冰冷漆黑的湖水，在湖水與巖石的交界處，幽暗的水線下，似乎真的有一個被水流半淹沒、極其隱蔽的狹窄石縫！之前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難道就是顧承澤昏迷前最后指引的、真正的生路？！
“承澤！我們走！”林硯秋的聲音帶著哭腔的嘶啞和不顧一切的決絕！她一把將顧承澤滾燙而沉重的身體拖起，用盡全身力氣，半背半拖著他，踉蹌著沖向那個被湖水半淹的石縫！
冰冷的湖水瞬間淹到腰部！刺骨的寒意讓她幾乎窒息！昏迷中的顧承澤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石縫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勉強擠過，里面漆黑一片，深不可測，湍急的水流正洶涌地灌入其中！
身后，日軍的叫罵聲和重新組織起來的腳步聲已經逼近！子彈打在礁石上，發出刺耳的尖嘯！
沒有退路了！
林硯秋深吸一口氣，將顧承澤的身體緊緊護在身前，用自己單薄的脊背對著追兵的方向，咬緊牙關，猛地低頭，向著那吞噬光線的、冰冷湍急的石縫中擠了進去！
冰冷刺骨的激流瞬間將她吞沒！巨大的沖擊力如同無數只巨手，撕扯著她的身體，將她狠狠推向黑暗的深淵！她死死抱住顧承澤，用身體為他抵擋水流的沖擊和水下嶙峋的巖石！意識在冰冷的洪流和窒息感中迅速模糊，只剩下一個念頭：抱緊他！死也不能松手！
就在她感覺肺部即將炸裂、黑暗即將徹底吞噬意識的剎那——
“轟隆隆——！！！”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沉悶、都要恐怖、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怒吼，在洞穴深處轟然炸響！整個洞穴如同遭遇了十級地震，瘋狂地搖晃、震顫！洞頂巨大的鐘乳石如同死神的巨矛，紛紛斷裂、墜落！砸在湖面上，激起沖天水柱！砸在來不及躲避的日軍士兵身上，瞬間血肉橫飛！巨大的巖石從洞壁崩裂、坍塌！
“地震了！洞要塌了！快跑啊！”
“八嘎！撤退！撤退！”
日軍士兵驚恐萬狀的慘叫聲、巖石崩裂的巨響、湖水翻騰的咆哮，瞬間取代了槍聲，將整個洞穴變成了真正的煉獄！趙妄那驚駭欲絕的慘叫聲也被淹沒在驚天動地的轟鳴之中！
是天災？還是……之前日軍炸開通道引發的連鎖反應？亦或是這地下洞穴本身就不穩定？
林硯秋不知道，也無暇去想。巨大的水流沖擊力和身后洞穴坍塌產生的恐怖吸力，如同無形的巨手，推著她和顧承澤在狹窄、黑暗、曲折的水下通道里急速穿行！每一次撞擊都帶來骨頭碎裂般的劇痛！冰冷的河水無情地灌入她的口鼻！意識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秒鐘，也許是一個世紀。
“嘩啦——！”
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和顧承澤猛地拋出了狹窄的水道！
冰冷的空氣夾雜著濃烈的硝煙味和泥土氣息，猛地灌入鼻腔！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緊閉雙眼！
她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的、布滿碎石和泥漿的地面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口中涌上濃重的血腥味！但求生的本能讓她在落地的瞬間，不顧劇痛，猛地翻身，死死護住懷中那個滾燙的身體！
她艱難地睜開被泥水糊住的眼睛。
眼前不再是幽暗的地底洞穴，而是……天空！
鉛灰色的、布滿硝煙的、低垂的天空！冰冷的雨點密集地砸落下來，打在臉上生疼。
環顧四周，是一片狼藉的山谷。巨大的爆炸坑隨處可見，焦黑的樹木殘骸冒著青煙，散落著扭曲的金屬碎片、破碎的武器零件和……殘缺不全的尸體！有日軍的土黃色軍裝，也有中國士兵的灰藍色軍裝！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炸藥殘留的刺鼻氣味。
這里顯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戰斗的戰場邊緣！他們被地下暗河，從高黎貢山的腹地，沖到了外圍的戰場！
“承澤！承澤！”林硯秋顧不上查看周圍環境，第一時間撲到顧承澤身邊。
顧承澤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泥漿里，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得如同覆蓋了一層死灰。呼吸……幾乎感覺不到了！她顫抖著伸手去探他的頸側——
一片冰冷！
沒有脈搏！
沒有心跳！
“不——！！！”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嘶吼，如同受傷孤狼的悲鳴，猛地撕裂了雨幕和硝煙，回蕩在死寂的山谷之中！
林硯秋猛地撲倒在他冰冷的身體上，雙手瘋狂地按壓著他依舊滾燙的胸口，試圖喚醒那沉寂的心臟！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混合著雨水、泥水和嘴角溢出的鮮血，洶涌而下，滴落在他毫無生氣的臉上。
“承澤！你醒醒！你答應過我的！打完仗就娶我的！你醒醒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她嘶喊著，聲音破碎絕望，在空曠的戰場上顯得無比凄愴。冰冷的雨點無情地抽打著她的身體，卻遠不及心中那撕裂靈魂的劇痛萬分之一！
她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零號站毀了。電臺毀了。戰友犧牲了。而她用生命去守護的人……也永遠地閉上了眼睛。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犧牲，在這冰冷的現實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和可笑。巨大的悲痛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吞沒。她緊緊抱著顧承澤冰冷的身體，將臉埋在他早已被血水和泥水浸透的胸膛，身體因極致的悲傷而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幼獸瀕死般的嗚咽。
冰冷的雨，下得更急了。沖刷著戰場的血腥，卻洗不凈這刻骨的傷痛。
就在這時！
“嗒……嗒嗒……嗒嗒嗒……”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如同幻覺般，穿透了雨聲和林硯秋悲慟的嗚咽，傳入她的耳中！
敲擊聲？！
林硯秋猛地抬起頭，布滿淚水和泥污的臉上，寫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她屏住呼吸，側耳凝神。
聲音……來自顧承澤緊握的右手！
他的右手，一直死死地攥著！即使在昏迷中，即使在冰冷的死亡之后，依舊保持著緊握的姿態！
林硯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掰開他那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枚小小的、邊緣被摩挲得光滑的金屬彈殼，從他的掌心滾落出來，掉在泥濘的地上。
而在他的掌心，緊貼著皮膚的地方，赫然刻著幾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仿佛用最后的意志力刻下的凹痕！
那不是摩爾斯電碼！
那是幾個簡單的數字和一個符號：
**7-3-1+木棉**
731？！木棉？！
林硯秋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如同被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狠狠擊中！
731部隊！那個惡魔般的細菌戰部隊！“木棉”，她的代號！
顧承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用盡最后的力量，在他自己的掌心，刻下了這條指向惡魔巢穴的線索！他在用生命傳遞著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情報！
這不是結束！
這是他用鮮血和生命點燃的、新的烽火！
林硯秋猛地攥緊那枚還帶著顧承澤掌心余溫的彈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她緩緩抬起頭，望向雨幕深處、硝煙彌漫的怒江西岸。那雙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眸中，所有的脆弱、悲傷和絕望，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雜質，在瞬間被焚盡、淬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磐石般的沉靜，以及一種足以焚燒靈魂的、永不熄滅的復仇之火！
她俯下身，在顧承澤冰冷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滾燙的、帶著血淚的吻。然后，她站起身，抹去臉上的雨水、淚水和泥污。單薄的身體在凄風冷雨中挺得筆直，如同一株被戰火洗禮過、傷痕累累卻更加堅韌不屈的木棉樹。
她撿起地上那枚冰冷的彈殼，緊緊攥在手心。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愛人安詳卻冰冷的面容，毅然轉身，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一步一步，無比艱難卻又無比堅定地，向著雨幕和硝煙籠罩的、未知的前路，向著那代號“731”的惡魔巢穴，向著復仇與使命指引的方向，孤獨而決絕地走去。
冰冷的雨，沖刷著戰場，也沖刷著她離去的腳印。那背影，在硝煙彌漫的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高大，如同一柄刺破絕望、誓要焚盡一切黑暗的復仇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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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告：孤身入虎穴，惡魔巢穴藏殺機！血色彈殼啟秘鑰，731魔窟現端倪。舊日同窗陰魂繞，木棉泣血照前路，怒江烽煙鎖龍陵，圖譜密鑰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