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木棉烽火

第二十六章昆明諜網(上)

##

怒江西岸的寒風,裹挾著雪粒和硝煙的余燼,如同無數把冰冷的剃刀,狠狠刮過林硯秋裸露在外的臉頰和脖頸。她背著顧承澤,每一步都深陷在齊膝深的積雪中,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大地也在痛苦地喘息。身后,那座吞噬了無數生命、如同地獄入口般的秘密實驗所,已被翻騰的烈焰和滾滾濃煙徹底吞噬,將佐藤弘毅和那個惡魔般的“黑太陽”終極方案一同埋葬。復仇的火焰在心底燃燒,卻無法驅散此刻浸透骨髓的寒冷和深入靈魂的疲憊。

顧承澤伏在她背上,身體滾燙,如同一個燃燒殆盡的火爐。他后背被爆炸沖擊波撕裂的傷口,在簡陋的包扎下依舊不斷滲出溫熱的液體,浸透了她單薄的棉襖,又在寒風中迅速凍結,形成冰冷沉重的板結。他的呼吸微弱而灼熱,斷斷續續的囈語混雜著“木棉……發報……密碼……”等破碎的字眼,滾燙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每一次都像針扎般刺痛著她的神經。

“承澤,堅持住……快到了……昆明……快到了……”林硯秋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哭腔的顫抖,在呼嘯的風雪中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他,還是在欺騙自己。昆明在哪里?在這茫茫無際、被暴風雪統治的滇西群山之中,方向早已迷失,只有一片令人絕望的、天地不分的灰白。

體力在急速流逝。雙腿像灌滿了鉛,每一次抬起都耗盡全身的力氣。眼前陣陣發黑,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肋骨的劇痛,吸入的冰冷空氣如同刀子刮過喉嚨。肩膀和后背承受重壓的地方早已麻木,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好幾次,她腳下打滑,踉蹌著差點栽倒在雪地里,全靠著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力死死撐住,將背上那滾燙的重量重新穩住。

不能倒!絕不能倒在這里!

顧承澤用生命換來的情報——那枚刻著“731+木棉”的冰冷彈殼,此刻正緊緊貼著她的胸口,如同他最后的心跳。這不僅僅是對惡魔部隊的復仇證據,更是他交付給她的、未竟的使命!她必須活下去!必須把這份染血的情報送出去!必須讓“黑太陽”的罪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吼——!”

一聲低沉而充滿威脅性的野獸咆哮,毫無預兆地穿透風雪的呼嘯,從不遠處的密林陰影中傳來!

林硯秋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停下腳步,艱難地轉過身,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空空如也!駁殼槍的子彈早已打光,槍也不知在何時丟失了!

借著雪地微弱的光線,只見幾雙閃爍著幽綠寒光的眼睛,如同地獄的鬼火,在樹林邊緣的陰影中若隱若現!是狼!而且不止一只!饑餓驅使著它們在暴風雪中游蕩,而她和顧承澤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無疑是最致命的誘惑!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全身!她孤立無援,筋疲力盡,還背負著一個重傷昏迷的人!如何對抗這山林中冷酷的獵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嗖——!”

一支尾部帶著白色羽毛的利箭,撕裂風雪,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射入領頭那只最大公狼的前腿肩胛!力道之大,箭矢瞬間沒入大半!

“嗷嗚——!”凄厲的慘嚎響起!

受傷的頭狼猛地一個趔趄,幽綠的眼睛里爆發出驚駭和痛苦,兇狠地瞪向利箭射來的方向!其余幾匹狼也瞬間炸毛,發出威脅的低吼,警惕地后退了幾步。

林硯秋驚駭地順著箭矢的方向望去!

只見側前方一處被積雪覆蓋的巖石后,一個身影緩緩站起。他(她)身材不高,裹著一件厚重的、由獸皮和粗布拼接的斗篷,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頜和握著獵弓的、布滿凍瘡和老繭的手。弓身是堅韌的紫衫木,弓弦繃緊,另一支羽箭已經搭在弦上,穩穩地指向狼群。

“巖坎大哥?!”林硯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身影,那熟悉的紫衫獵弓!是那個沉默寡言、一路護送她到怒江邊的傈僳族馬幫漢子!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動作快得如同錯覺。他(她)的目光銳利如鷹,透過風雪牢牢鎖定著躁動不安的狼群。受傷的頭狼不甘地低吼著,幽綠的眼睛在林硯秋和那持弓身影之間逡巡,似乎在權衡著獵物的誘惑和死亡的威脅。最終,對那支冰冷箭矢的恐懼壓倒了饑餓,它發出一聲不甘的低嚎,猛地轉身,帶著幾匹狼迅速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密林深處。

危險暫時解除。

林硯秋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憊和脫力感瞬間襲來,讓她眼前一黑,身體搖晃著就要栽倒。

那個身影如同敏捷的山貓,幾個縱躍便來到她身邊,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斗篷的帽檐下,露出一張黝黑、布滿風霜、眼神卻異常堅毅沉靜的傈僳族女子的臉!不是巖坎,但眉宇間竟有幾分相似!

“跟我來。”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濃重的傈僳口音,簡潔有力,不容置疑。她沒有多問一句,目光快速掃過林硯秋背上昏迷不醒、傷勢駭人的顧承澤,眉頭緊緊皺起。

女子迅速解下自己身上厚重的斗篷,不由分說地裹在幾乎凍僵的林硯秋身上,然后將顧承澤小心地從她背上卸下,自己背了起來。她的動作沉穩有力,顯然對背負重物在山地行走習以為常。

“我叫阿月。”女子只說了三個字,便轉身,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一個林硯秋完全無法辨認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堅定,在齊膝深的積雪中開辟出一條通路。

林硯秋裹著帶著阿月體溫和淡淡草藥氣息的厚重斗篷,冰冷的身體終于感受到一絲暖意。她咬緊牙關,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緊緊跟在阿月身后。風雪依舊肆虐,前路依舊迷茫,但身邊這個沉默如山、行動如風的傈僳女子,卻如同一根突然出現的堅實拐杖,讓她瀕臨崩潰的心底,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之火。

阿月顯然對這片被暴風雪覆蓋的山林了如指掌。她避開了陡峭的崖壁和可能隱藏危險的深谷,在看似毫無路徑的密林和雪坡間穿行,腳步沒有絲毫猶豫。有時她會停下,警惕地側耳傾聽風雪之外的動靜,或者仔細觀察雪地上細微的痕跡(動物的,或者……人的?),然后調整方向。她沉默得如同山石,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踩雪的“嘎吱”聲在風雪中回響。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在風雪中變得更加晦暗。就在林硯秋感覺雙腿已經麻木,意識又開始模糊的時候,阿月終于在一處背風的巨大山巖凹陷處停了下來。

這里像一個天然的避風港,巖石上方探出,擋住了大部分風雪。凹陷深處,竟然用樹枝、枯草和獸皮搭建著一個極其簡陋、僅能容兩三人蜷縮的窩棚!窩棚口還用石頭壘了個小小的火塘,里面殘留著冰冷的灰燼。

阿月小心翼翼地將顧承澤安置在窩棚里相對干燥的枯草上。林硯秋立刻撲過去,檢查他的狀況。高燒依舊,呼吸微弱,后背的繃帶早已被血水、泥濘和雪水浸透,散發出不祥的氣味。傷口周圍的皮肉呈現出更加可怕的紫黑色,腫脹得發亮,邊緣甚至開始潰爛流膿!情況比之前更加兇險!

阿月默默地蹲在火塘邊,動作極其麻利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獸皮囊里掏出火鐮、火絨和一小塊松明。嚓嚓幾下,微弱的火星點燃了干燥的火絨,引燃了松明,橘黃色的火苗終于跳躍起來,驅散了窩棚內一部分的黑暗和寒冷。她又從囊中取出一個黑黢黢的陶罐,架在火堆上,倒入干凈的雪塊融化。

火光映照著阿月黝黑沉靜的臉龐。她看著顧承澤可怕的傷口和林硯秋絕望的眼神,眉頭緊鎖。她再次打開獸皮囊,這次拿出的是幾個用樹葉包裹的、散發著濃烈草藥氣息的黑色藥膏團,還有一小卷干凈的麻布(顯然是她自己織的)。

“烈酒,有嗎?”阿月看向林硯秋,言簡意賅。

林硯秋茫然地搖頭,他們所有的補給早就丟光了。

阿月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她不再說話,用融化的雪水仔細清洗了自己的雙手,然后拿起那鋒利的獵刀,在跳躍的火苗上反復灼燒消毒。火光映著她專注而沉靜的眼神,帶著一種山民特有的、與死亡搏斗的悍勇。

她示意林硯秋按住顧承澤。當燒紅的刀尖靠近那猙獰的傷口時,林硯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呃——!”巨大的疼痛讓昏迷中的顧承澤身體猛地一彈,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

阿月的手穩如磐石,沒有絲毫顫抖。她極其精準地切開腫脹流膿的部位,用刀尖小心地剔除那些發黑壞死的腐肉和筋膜,動作快而準。濃烈的腥臭和膿血涌出,林硯秋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嘔吐的沖動。阿月眉頭都沒皺一下,迅速用溫熱的雪水沖洗傷口,然后毫不猶豫地將那些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藥膏厚厚地敷在創面上,再用干凈的麻布緊緊包扎好。

處理完傷口,阿月又拿出幾片曬干的、形狀奇特的草葉,塞進陶罐里和雪水一起熬煮。很快,一股苦澀中帶著奇異清香的藥味彌漫開來。她小心地扶起顧承澤的頭,用木勺一點點將溫熱的藥汁喂進去。

也許是藥效,也許是火堆的溫暖,顧承澤滾燙的額頭似乎稍稍降下一點溫度,緊鎖的眉頭也略微舒展,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平穩了一些,沉入了更深層次的昏睡。

林硯秋緊繃的神經終于稍稍松弛,巨大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靠著冰冷的巖壁滑坐在地,裹緊阿月的斗篷,目光落在阿月那張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堅毅沉靜的側臉上。無數的疑問涌上心頭:她是誰?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為什么要救他們?她和巖坎是什么關系?她似乎認得顧承澤?

“阿月……謝謝你……”林硯秋的聲音嘶啞干澀。

阿月撥弄著火堆,添了幾根枯枝,火苗噼啪作響。她沒有看林硯秋,目光投向窩棚外依舊肆虐的風雪,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在講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往事:

“去年秋天,鬼子掃蕩高黎貢山南寨。巖坎……我阿哥,帶著寨子的馬幫,給山里的‘雪松’隊伍運鹽巴和藥品。”她頓了頓,火光在她眼中跳躍,“被鬼子的探子發現……圍在了野狼谷……”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揪。

“是‘雪松’……”阿月的目光終于轉向窩棚里昏睡的顧承澤,眼神復雜,帶著深深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他帶著人,從懸崖上吊繩子下來,硬是把鬼子引開了……救下了馬幫最后幾個人……我阿哥……背上中了一槍……是‘雪松’隊伍里的老郎中給救回來的……”

原來如此!顧承澤他們救過巖坎,救過高黎貢山的馬幫!難怪巖坎會拼死護送她,難怪阿月會在這絕境中出現!

“阿哥傷好后,一直念著‘雪松’的恩情。他說,‘雪松’的隊伍,是真心打鬼子,護著我們山里人的。”阿月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的分量,“前些日子,阿哥帶馬幫過江送桐油,回來時說……說惠通橋那邊打得慘,好像看到‘雪松’的隊伍被鬼子飛機炸了……他放心不下,讓我在這片山里多轉轉……萬一……”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明了。阿月在這風雪中游弋,并非偶然,她一直在尋找可能生還的“雪松”隊員!而顧承澤背上那件殘破的灰藍色軍裝(新四軍制式),就是最顯眼的標識!

一股暖流混合著巨大的酸楚,瞬間沖垮了林硯秋的心防。她看著眼前這個沉默如山、眼神卻清澈堅毅的傈僳族女子,看著窩棚里昏睡的顧承澤,淚水再次無法抑制地涌出。在這家國破碎、山河染血的年代,在這風雪肆虐的絕境深山,這些最樸實的山里人,用他們最直接的方式,守護著民族的脊梁,傳遞著不滅的薪火。

“阿月……我們……我們要去昆明……”林硯秋哽咽著,說出了目的地。

“昆明……”阿月重復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索路徑的艱險。她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變得堅定,“風雪太大,現在出不去。等雪小些,我知道一條獵人小路,能繞過鬼子的哨卡,送你們到滇緬公路附近。”她頓了頓,看著林硯秋,“但‘雪松’的傷……太重了。昆明有洋人的大醫院嗎?”

林硯秋用力點頭:“有!西南聯大那邊有最好的醫生!只要到了昆明,就有希望!”她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昆明!西南聯大!那里不僅有醫療資源,更有她重建情報網、傳遞那份染血情報的希望所在!

風雪在窩棚外呼嘯,如同困獸的咆哮。但在這一方小小的、跳躍著溫暖火光的避風港里,兩個來自不同世界、背負著不同苦難的女子,因為同一個信念——守護那個昏迷的男人,守護他承載的使命——而緊緊聯系在了一起。林硯秋靠在巖壁上,疲憊如潮水般涌來,眼皮沉重得無法抬起。在意識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顧承澤在火光映照下依舊蒼白卻平靜了許多的臉,還有阿月守護在火堆旁的、如同山巖般沉靜的側影。

昆明……西南聯大……

新的戰場,新的征程,在風雪之后等待著他們。而此刻,她需要這短暫的喘息,為了黎明到來時,能更有力量地前行。

---

**下幕預告:春城暗流涌,學府藏殺機!木棉初綻聯大園,風箏密語破長空。舊日同窗陰魂繞,櫻花陷阱待君入,密碼疑云鎖龍陵,血色電波啟烽煙!**

##第二十六章昆明諜網(下)

昆明,春城。

三月的陽光帶著高原特有的清澈與力度,慷慨地灑在西南聯合大學略顯破敗卻生機勃勃的校園里。青灰色的磚墻爬滿了翠綠的藤蔓,石板路旁盛開著不知名的野花。圖書館的飛檐翹角在陽光下投下古樸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油墨書香和年輕學子們蓬勃的氣息。戰爭的陰云似乎暫時被這方學術凈土隔開,唯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沉悶防空警報聲,提醒著人們這寧靜的脆弱。

翠湖邊,一座帶小院的青磚小樓靜靜佇立。院墻不高,爬滿了盛開的炮仗花,如同燃燒的瀑布。這里環境清幽,鬧中取靜,是組織為顧承澤安排的臨時休養點兼秘密聯絡站。

二樓向陽的房間里,窗戶半開著,微風吹拂著素雅的藍印花布窗簾。顧承澤靠坐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已恢復了往日的沉靜與銳利,只是深處沉淀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難以愈合的傷痕。他后背的傷口在昆明教會醫院那位留過洋的史密斯醫生全力救治下,奇跡般地控制了感染,不再潰爛流膿,但離真正痊愈還很遙遠。每一次輕微的移動,都會牽扯出清晰的痛楚,提醒著他怒江峽谷和雪山腹地的生死劫難。

此刻,他正專注地看著站在窗邊的林硯秋。她換下了那身在山野間磨得破舊的粗布衣,穿著一件洗得發白、剪裁合體的陰丹士林藍旗袍,烏黑的頭發在腦后綰成一個簡潔的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陽光透過窗欞,勾勒出她側臉柔韌而堅毅的線條。她正微微蹙著眉,望著窗外翠湖粼粼的波光,手指無意識地捻著一片剛摘下的嫩綠柳葉。

“在想什么?”顧承澤的聲音低沉溫和,打破了房間里的寧靜。

林硯秋回過神,轉身走到床邊坐下,將柳葉輕輕放在床頭柜上。她的眼神清澈,帶著一絲凝重:“在想‘風箏’。組織要求我們盡快重建昆明情報網,重點監控巫家壩機場日軍動態。可我們的人手……幾乎被趙妄那個叛徒禍害殆盡。根基被毀,重建談何容易?”

顧承澤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鼓勵:“所以才需要‘風箏’。利用聯大師生天然的掩護身份和愛國熱情,在敵人眼皮底下編織一張看不見的網。”他頓了頓,眼神銳利起來,“趙妄知道我們在昆明,也一定知道我們會想辦法重建。他就像一條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可能咬我們一口。所以,新網絡的建立,必須極其隱秘,接觸點要少而精,傳遞方式更要出其不意。”

“風箏傳信……”林硯秋喃喃重復,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被疑慮覆蓋,“想法很妙,利用昆明春天風大、放風箏稀松平常的特點作掩護。但實際操作起來,風向、高度、落點控制……變數太多。而且,如何確保風箏能準確落到接應的人手里?萬一被無關的人撿到……”

“這就需要精確的計算和默契的配合。”顧承澤微微側身,牽動了傷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語氣依舊沉穩,“選特定的地點,比如西山華亭寺后的開闊坡地,或者滇池畔的某個漁村附近。約定好風箏的樣式——比如特定的顏色組合,或者竹骨上刻一個只有自己人知道的微小標記。放飛的時間也要固定,比如每周三下午三點。最關鍵的是信息載體和加密方式,必須簡單到可以快速寫在風箏的蒙皮上,又復雜到外人即使撿到也如看天書。”

他從枕邊拿起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忍著痛,飛快地勾勒出一個簡易風箏的輪廓,在蒙皮位置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看,比如這樣。用《唐詩三百首》作為密碼本。風箏上寫‘東風-175’,就代表第175頁第一行,‘西樓-89’就是第89頁最后一句。具體哪一頁哪一行代表什么情報,只有收發雙方知道。而放飛前,用米湯書寫,干透后字跡消失,撿到的人只會看到一張空白的風箏紙。等到了接應點,用碘酒一涂,字跡就會顯現。”

林硯秋的眼睛徹底亮了。她接過那張紙,仔細看著上面的符號和顧承澤的注釋,思路豁然開朗。這法子看似古老,卻將風險降到了最低,充分利用了環境因素和化學常識,完美地契合了“出其不意”的要求!她抬起頭,看向顧承澤的眼神充滿了敬佩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即使重傷在身,他的思維依舊如同最精密的儀器,為黑暗中的前行精準導航。

“我明白了!”林硯秋的聲音帶著一絲振奮,“人選方面,物理系的陸明遠,他動手能力極強,對力學和氣象也有研究,制作和控制風箏非他莫屬。中文系的沈曼云,心思細膩,記憶力超群,負責密碼編譯和接收后信息的解讀最合適。還有歷史系的秦錚,為人正直熱忱,在同學中威望很高,可以負責外圍的聯絡和掩護。他們都是‘一二·九’運動過來的骨干,思想可靠,背景干凈,也一直渴望為抗戰出力。”

顧承澤認真聽著,點了點頭:“秦錚……我聽說過他,是條漢子。陸明遠和沈曼云,你親自接觸,務必謹慎再謹慎。第一次接頭,地點要絕對安全,時間選在人流復雜的場合,比如……明天中午,文林街的‘米線大王’鋪子。那里人聲鼎沸,進出方便。”

“好!”林硯秋將那張畫著風箏和密碼草圖的紙小心折好,貼身收起,仿佛收下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和信任。“我這就去安排。”

林硯秋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顧承澤靠在床頭,緩緩閉上眼睛,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和隱痛。后背的傷口在隱隱作痛,但更沉重的是壓在心頭的那份責任和失去戰友的悲愴。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著滇西風雪和硝煙的味道。

林硯秋的身影融入文林街午間喧鬧的人流。她穿著普通的藍布旗袍,手里拎著一個裝著幾本書的布包,像無數個趕著上課或覓食的聯大學生一樣。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種小吃的香氣混雜著人聲、車鈴聲,匯成一片充滿市井煙火氣的嘈雜海洋。

“米線大王”的鋪面不大,門口支著幾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雪白的米線在滾燙的雞湯里沉浮。店里早已人滿為患,拼桌是常態。林硯秋的目光在攢動的人頭中快速掃過,很快鎖定在角落一張方桌旁。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學生裝、戴著黑框眼鏡、正埋頭對付一碗紅油米線的男生,正是物理系的陸明遠。他旁邊坐著一個梳著兩條烏黑辮子、穿著月白短褂配黑色長裙的女生,氣質溫婉沉靜,正是中文系的沈曼云。兩人看似隨意,但林硯秋敏銳地捕捉到陸明遠扶眼鏡時指尖細微的顫抖,以及沈曼云看似漫不經心掃視門口的眼神中那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林硯秋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在僅剩的一個空位上坐下,將布包放在桌上,正好壓住桌面上不知哪個調皮孩子用指甲劃出的一個不起眼的十字刻痕——這是約定好的安全標記。

“兩位同學,拼個桌。”她微笑著,聲音不大,剛好能讓兩人聽見。

陸明遠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林硯秋的瞬間亮了一下,隨即恢復平靜,點了點頭。沈曼云則露出一個溫和靦腆的笑容:“當然可以,同學也是聯大的嗎?”

“嗯,剛轉學過來不久,歷史系旁聽。”林硯秋自然地答道,這是她的掩護身份。她抬手招呼伙計:“老板,一碗小鍋米線,多加薄荷和豆芽。”

點餐的間隙,她用只有三人能聽到的語速,清晰而低沉地說道:“‘木棉’需要‘風箏’。明天下午三點,西山華亭寺后坡。陸同學負責制作和放飛,沈同學負責解讀‘東風’與‘西樓’。秦錚同學會負責外圍。具體樣式和密碼本,稍后沈同學去圖書館三樓東側靠窗的第二個書架,找《李太白全集》第二卷,書頁里有夾帶。”

信息傳遞得干凈利落,如同摩爾斯電碼般精準。陸明遠和沈曼云身體都微微繃緊了一下,隨即迅速放松。陸明遠推了推眼鏡,低聲應道:“明白,風向和高度交給我。”沈曼云則輕輕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興奮與堅定的光芒:“《李太白全集》,東風西樓,記住了。”

沒有多余的寒暄,眼神交匯間,是無聲的信任和默契的達成。米線上桌,三人如同真正的拼桌食客,各自低頭吃著,偶爾聊幾句無關痛癢的校園閑話。喧鬧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成了最好的掩護。

接下來的日子,林硯秋如同一個精密的鐘表,在多重身份和巨大壓力下高速運轉。

白天,她是西南聯大歷史系的旁聽生“林晚秋”,安靜地坐在教室后排,認真聆聽教授們講述盛唐氣象或晚清變局,手中的鋼筆在筆記本上沙沙作響,記錄著看似尋常的歷史筆記。沒人知道,那些工整的字跡間隙,有時會藏著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關于日軍調動或機場油料儲備的符號縮寫。

她需要以“林晚秋”的身份,在聯大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面下,謹慎地物色和考察著新的“風箏”成員。圖書館里專注查閱資料的身影,學生社團活動中熱情洋溢的面孔,甚至食堂里討論時局激憤的聲音,都可能成為她觀察的對象。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攀談,背后都是反復的衡量和風險的評估。她尤其關注那些理工科背景、動手能力強,或者心思縝密、記憶力出眾的學生,如同在沙礫中尋找隱藏的金粒。

而夜晚,回到翠湖邊那座爬滿炮仗花的小院,她便卸下了學生的偽裝。她需要處理白天搜集到的零散信息碎片,將它們與顧承澤通過特殊渠道(有時是偽裝成賣花女的地下交通員,有時是夾在報紙里的密寫信息)傳遞來的更高層級的情報進行交叉比對、分析整合。昏暗的臺燈下,她伏在書桌前,眉頭緊鎖,在昆明及周邊地區的地圖上細細標注,推算著日軍可能的動向。她還要時刻關注“風箏”行動的進展,接收陸明遠和沈曼云通過死信箱(比如校園某棵老槐樹的特定樹洞)傳遞來的加密信息,并給出新的指令。

照顧重傷未愈的顧承澤更是耗費心力。換藥時,看著他后背那道依舊猙獰的傷口,她的心如同被針扎一般。喂藥時,他偶爾因疼痛而蹙起的眉頭,都讓她揪心不已。她強迫自己把擔憂壓在心底,只在他面前展露最堅強的一面,輕聲細語地講述著白天的見聞,或者念一段報紙上無關緊要的新聞。

這天傍晚,林硯秋剛從聯大回來,手里拿著一卷新到的《中央日報》。她像往常一樣,準備先去看望顧承澤。剛走到他房間門口,就聽到里面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像是從胸腔深處艱難地擠壓出來,帶著撕扯的痛楚。

她心頭一緊,推門進去。

顧承澤靠在床頭,臉色比白天更顯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用手帕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讓他單薄的肩背都在微微顫抖。看到林硯秋進來,他迅速將手帕攥緊,試圖掩飾,但林硯秋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白色棉布邊緣滲出的一抹刺目暗紅!

“承澤!”林硯秋幾步沖到床邊,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慌,“你怎么了?又咳血了?”

顧承澤喘息著,勉強平復呼吸,將染血的手帕不動聲色地塞到枕頭下,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老毛病了,嗆了點風。”他的聲音嘶啞虛弱。

“我去叫史密斯醫生!”林硯秋轉身就要走。

“別去!”顧承澤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他看著她焦急的眼睛,眼神深邃而復雜,“硯秋,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怒江那一下,傷得太重,又拖得太久,寒氣入了肺腑……史密斯醫生能保住命,已經盡了全力。現在……不過是時間問題。”

“你胡說!”林硯秋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用力反握住他冰涼的手,聲音哽咽,“你會好的!昆明有最好的醫生!等我們完成了任務……”

“任務……”顧承澤打斷她,目光變得異常清醒和銳利,仿佛回光返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趙妄在昆明,他就像一條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風箏’剛剛啟動,還很脆弱。你必須把全部精力放在這上面!重建情報網,盯死巫家壩機場,把‘黑太陽’的情報鏈徹底挖出來!這才是關鍵!”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卻字字千鈞,“不要……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費……”

“不!”林硯秋猛地搖頭,淚水終于滾落,“你不是浪費!你是我的……我的……”她說不下去了,只是緊緊抓著他的手,仿佛一松開,他就會如流沙般逝去。

房間里陷入一片壓抑的沉默。只有顧承澤沉重的呼吸聲和林硯秋極力壓抑的抽泣聲。窗外,昆明的暮色溫柔地籠罩下來,炮仗花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投下斑駁的光影。這短暫的寧靜,卻籠罩著生離死別的巨大陰影。

顧承澤抬起另一只沒有被她握住的手,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撫上她滿是淚痕的臉頰,指腹粗糙而冰涼。他的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不舍、深深的愧疚,還有一種近乎悲壯的托付。

“硯秋……”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卻清晰地敲在林硯秋的心上,“記住……你是‘木棉’……木棉……是不會倒下的……”他艱難地喘息著,眼神漸漸有些渙散,但那份沉重的托付卻更加清晰,“風箏……飛起來……讓它們……飛起來……”

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再次陷入了昏睡,眉頭依舊緊鎖著,仿佛在睡夢中也在與傷痛和使命搏斗。

林硯秋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他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感受著他微弱卻灼熱的呼吸。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將她淹沒。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她不能倒下!絕不能!

她輕輕地將顧承澤的手放回被子里,替他掖好被角。然后,她緩緩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淚水。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眸,不再有彷徨和脆弱,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磐石般的沉靜,以及一種焚盡靈魂也要完成使命的決絕火焰。

她轉身,腳步無聲卻異常堅定地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房門,將那份沉重的擔憂和悲傷隔絕在身后。

她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徑直走向樓下那間僻靜的書房。打開臺燈,昏黃的光線下,她攤開KM市區圖,目光銳利如刀,死死鎖定在巫家壩機場的位置。她拿出紙筆,開始飛快地書寫。不再是給顧承澤的寬慰,也不是給上級的常規匯報,而是一份極其詳盡、充滿鋒芒的指令:

>致‘風箏’全體成員:

>一、目標優先級:巫家壩機場日軍油料庫坐標、守衛力量換防規律、運輸機起降頻次(尤其大型運輸機)、疑似特殊貨物(桶裝、密封)裝卸記錄。

>二、加密升級:啟用《楚辭》為第二密碼本。原《唐詩》密碼僅用于日常聯絡確認安全。新密碼本密鑰:‘青云衣兮白霓裳’。首次使用,風箏蒙皮標記改為三根紅色尾穗。

>三、行動紀律:單線聯系,縱向切割。陸-沈-秦,不得橫向串聯。非緊急情況,死信箱僅用于接收指令,情報一律通過‘風箏’傳遞。落點確認:華亭寺后坡第三棵松樹為界,東側為安全區。

>四、警惕:櫻花已至春城。留意身邊異常關注、打探消息者,尤其對風箏、天氣、西山表現出反常興趣之人。安全第一,遇險即焚。

>木棉即日

寫完最后一個字,林硯秋放下筆,拿起桌上一個不起眼的、裝著半瓶普通藍墨水的墨水瓶。她擰開瓶蓋,將紙條小心地卷成細卷,塞了進去。瓶蓋內側,早已用密寫藥水寫好了接收這瓶“墨水”的聯絡點和暗號。

她走到窗邊,望著昆明城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眼神如同淬火的寒星。翠湖的水面倒映著燈火,波光粼粼,如同撒落的星辰。她仿佛看到一只只承載著希望與殺機的風箏,正借著春城浩蕩的長風,飛向那被日寇鐵蹄踐踏的天空。

“風箏……飛起來……”她無聲地重復著顧承澤的話語,仿佛立下了最沉重的誓言。

---

**下幕預告:西山長風起,紙鳶破云霄!三色尾穗泄天機,巫家壩上鎖魔影。櫻花魅影現端倪,風箏斷線驚魂夜,木棉泣血護星火,雪松折枝待春歸!**

狂刀震九霄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岳普湖县| 睢宁县| 磴口县| 德化县| 武清区| 水富县| 康乐县| 霞浦县| 龙陵县| 甘谷县| 文水县| 莱州市| 巴青县| 鄂托克前旗| 葫芦岛市| 德江县| 禹城市| 江安县| 榆中县| 南丹县| 永福县| 沙河市| 平远县| 蓬莱市| 云和县| 墨江| 清徐县| 杭锦后旗| 禄劝| 林周县| 隆昌县| 香河县| 盐池县| 瓦房店市| 义乌市| 长春市| 宿松县| 屯昌县| 鞍山市| 徐水县| 东丽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