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囚車在昆明狹窄的街道上瘋狂疾馳,如同脫韁的鋼鐵猛獸,將午后的寧靜撕扯得粉碎。凄厲的警笛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哀嚎,刺耳地回蕩在青石板鋪就的街巷,
驚得行人倉惶躲避,攤販的貨物散落一地。林硯秋被粗暴地塞在車廂冰冷的角落里,雙手反銬在背后,每一次劇烈的顛簸都狠狠撕扯著她后背血肉模糊的鞭傷,火辣辣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冷汗浸透了單薄破爛的衣衫。
但她渾然不覺。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死死釘在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上,目光穿透冰冷的鐵欄縫隙,如同燃燒的箭矢,射向翠湖東路的方向!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焦灼——承澤!你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等到……
周鴻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側(cè)臉緊繃如同刀削斧劈。他一手死死抓著車頂?shù)姆鍪郑眢w隨著車輛的狂野甩動而晃動,另一只手緊握著腰間勃朗寧手槍的槍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他銳利的目光透過前擋風(fēng)玻璃,死死盯著前方,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擇人而噬的暴戾氣息。駕駛座上開車的王彪,臉色也有些發(fā)白,
油門幾乎踩到了底,方向盤在他手中劇烈地左右扭動,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
“再快!”周鴻遠的聲音如同從牙縫里擠出的冰碴。
“處座!前面是集市!人太多了!”王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撞過去!”周鴻遠厲吼,眼中沒有絲毫猶豫,只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前方,狹窄的街道被一個臨時集市堵得水泄不通。挑著擔(dān)子的農(nóng)夫、推著獨輪車的小販、挎著菜籃的婦人……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囚車如同一頭失控的蠻牛,沒有絲毫減速的跡象,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沖撞過去!
“啊——!”
“快跑啊!”
“車!車撞過來了!”
驚恐的尖叫瞬間炸開!人群如同被驚散的鳥獸,哭喊著、推搡著向兩側(cè)逃竄!來不及躲避的籮筐、扁擔(dān)、蔬菜瓜果被車輪無情地碾過、撞飛!一片狼藉!林硯秋透過縫隙,
看到一張張寫滿驚恐和絕望的臉在車窗外一閃而過,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被撞倒在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瞬間被引擎的咆哮吞沒!
罪惡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噬咬住林硯秋的心臟!為了救顧承澤,為了阻止趙妄,周鴻遠竟不惜如此踐踏無辜!這真的是那個在香港總督府為她擋下子彈的男人嗎?還是說,那一切本就是精心設(shè)計的偽裝?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囚車以近乎蠻橫的姿態(tài),硬生生在混亂的人群中犁開一條通道,沖出了集市,拐上了相對寬闊的翠湖東路。翠湖的粼粼波光已經(jīng)隱約可見,那座爬滿炮仗花的青磚小院就在前方不遠處!
然而——
“砰!砰!砰!”
幾聲清脆的槍響,如同冰冷的喪鐘,驟然撕裂了引擎的轟鳴,狠狠敲在林硯秋和周鴻遠的心上!
槍聲!來自翠湖小院的方向!
緊接著,是更加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槍聲和手雷爆炸的巨響!
“轟——!”
火光夾雜著濃煙,猛地從翠湖小院的方向沖天而起!映紅了午后的天空!
“不——!”林硯秋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鳴,身體猛地向前撞在冰冷的車廂壁上!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靈魂,讓她幾乎窒息!承澤!承澤還在里面!
周鴻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眼中爆發(fā)出驚怒交加的厲芒!他猛地推開車門,在囚車尚未完全停穩(wěn)的瞬間就躍了出去!動作快如獵豹!
“包圍院子!一個都不許放走!反抗者格殺勿論!”他嘶聲怒吼,手中的勃朗寧手槍瞬間指向硝煙彌漫的小院方向!
“是!”王彪和車上的特務(wù)也迅速跳下車,拉動槍栓,如臨大敵地散開隊形,朝著槍聲爆發(fā)的中心撲去!
林硯秋被一個特務(wù)粗暴地拽下車,踉蹌著幾乎摔倒。她不顧后背撕裂般的劇痛,掙扎著抬起頭,望向那座曾經(jīng)帶給她短暫安寧、此刻卻淪為修羅戰(zhàn)場的小院!
濃煙滾滾!火光在門窗間跳躍!激烈的槍聲如同死神的鼓點,密集地從院內(nèi)傳出,伴隨著日語、中文混雜的怒吼和瀕死的慘嚎!院墻上有明顯的爆炸豁口!
地上散落著彈殼和血跡!幾個穿著土黃色日軍軍裝和黑色便衣的身影倒在血泊中,顯然是在沖鋒時被擊斃!
是趙妄!他真的帶著日本特務(wù)和漢奸武裝,強行攻打翠湖小院!為了抓顧承澤,為了毀滅證據(jù),他們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軍統(tǒng)眼皮底下發(fā)動武裝襲擊!
“承澤……”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沖過去,卻被身后的特務(wù)死死按住肩膀,冰冷的槍口頂住了她的后腰。
“老實點!”特務(wù)惡狠狠地低吼。
就在這時!
“噠噠噠噠——!”
一陣極其兇猛、節(jié)奏獨特的機槍掃射聲,如同憤怒的雷霆,猛地從翠湖小院二樓的某個窗口爆發(fā)出來!是捷克式輕機槍的咆哮!
子彈如同潑水般掃向試圖從豁口處再次沖鋒的日軍和便衣!沖在最前面的幾個敵人如同被割倒的麥子,瞬間栽倒!攻勢為之一滯!
“八嘎!機槍!二樓有機槍!”日語氣急敗壞的吼叫傳來。
“是隊長!是隊長在打!”一個激動得變了調(diào)的聲音在院內(nèi)響起,帶著濃重的山東口音!是小山東?!他還活著!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顫!顧承澤?!他醒了?!他還能戰(zhàn)斗?!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恐懼!但緊接著是更深的擔(dān)憂!他傷得那么重!怎么能……
周鴻遠顯然也聽到了那獨特的機槍聲和喊聲,他的動作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隨即被更深的狠厲取代!他猛地一揮手:“火力壓制!掩護!沖進去!”
軍統(tǒng)特務(wù)們立刻依托院墻和街角的掩體,對著小院豁口和窗口猛烈開火,壓制日偽的火力!王彪帶著幾個身手矯健的行動隊員,借著火力掩護,如同貍貓般敏捷地?fù)湎蛟簤Φ幕砜冢?/p>
激烈的交火瞬間進入白熱化!子彈如同飛蝗般在狹窄的街道和庭院間穿梭,打在墻壁、門窗、地面上,濺起無數(shù)碎石和火星!手雷爆炸的火光和濃煙此起彼伏!
日偽武裝憑借著人數(shù)和突襲優(yōu)勢,占據(jù)了院內(nèi)的部分區(qū)域,正瘋狂地向二樓顧承澤所在的房間進攻!而二樓窗口那挺捷克式輕機槍,如同磐石般頑強地噴吐著火舌,
死死壓制著樓梯口和院內(nèi)的敵人!槍聲中,偶爾夾雜著顧承澤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林硯秋被特務(wù)死死按在街角一處相對安全的石墩后面,只能透過彌漫的硝煙和混亂的人影,死死盯著二樓那個噴吐火舌的窗口!每一次機槍的咆哮,都讓她心驚肉跳!每一次咳嗽聲傳來,都讓她心如刀絞!
她仿佛能看到顧承澤拖著殘破的身軀,強撐著最后一絲意志,用機槍捍衛(wèi)著陣地,也捍衛(wèi)著她渺茫的希望!
“轟!”又一顆手雷在二樓樓梯口附近爆炸!火光和煙塵彌漫!
機槍聲驟然停歇了一瞬!
“隊長!”小山東凄厲的喊聲響起!
“沖上去!他不行了!抓活的!”一個陰鷙而熟悉的聲音興奮地嘶吼著,正是趙妄!
林硯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砰!”
兩聲極其精準(zhǔn)、如同死神點名的槍聲響起!
正帶頭沖向樓梯口的兩個日軍士兵,額頭瞬間爆開血花,哼都沒哼一聲便栽倒在地!
緊接著!
“砰!砰!砰!”
又是三槍!如同行云流水!沖在最前面的三個便衣特務(wù)也應(yīng)聲倒地!槍槍爆頭!
是周鴻遠!
他不知何時已突進到院內(nèi)一處假山石后,手中的勃朗寧手槍如同毒蛇的信子,冷靜而高效地點射著!他的槍法精準(zhǔn)得可怕,
每一次扣動扳機,都必然收割一條沖在最前面的敵人性命!瞬間打掉了日偽沖鋒的箭頭!
“周鴻遠!你他媽瘋了?!”趙妄氣急敗壞的吼聲從一個廊柱后傳來,“你敢?guī)凸颤h?!”
“老子清理門戶!殺的就是你這日本人的走狗!”周鴻遠的聲音冰冷刺骨,帶著刻骨的殺意!
他一邊快速移動位置,躲避著射來的子彈,一邊繼續(xù)開槍壓制!
“給我打死他!”趙妄歇斯底里地咆哮!
密集的子彈立刻朝著周鴻遠藏身的假山石傾瀉過去,打得石屑紛飛!
趁著周鴻遠吸引了大半火力的瞬間!
“嗒嗒嗒嗒——!”二樓窗口那挺沉寂了片刻的捷克式機槍,再次爆發(fā)出更加憤怒、更加決絕的咆哮!這一次,槍口竟然直接調(diào)轉(zhuǎn),朝著院內(nèi)趙妄藏身的方向猛烈掃射!
“噗噗噗噗!”子彈如同暴雨般潑灑在廊柱上、地面上!打得趙妄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承澤!”林硯秋淚水洶涌而出!她知道,這是顧承澤在用生命最后的力量,為周鴻遠解圍,也是在為這場戰(zhàn)斗爭取一線生機!
周鴻遠眼中厲芒一閃!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如同獵豹般猛地從假山石后竄出,幾個翻滾便沖到了主樓墻根下!他背靠著墻壁,劇烈地喘息著,目光銳利如鷹,飛快地掃視著戰(zhàn)場形勢。
王彪帶著人已經(jīng)沖進了一樓,正在和殘余的日偽分子激烈交火。二樓顧承澤的機槍壓制著趙妄和院內(nèi)的敵人。但機槍的咆哮聲中,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微弱!
不能再拖了!
周鴻遠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射向二樓那個噴吐火舌的窗口!他深吸一口氣,對著那個方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顧承澤!帶人從后窗跳!下面有接應(yīng)!快——!”
吼聲如同驚雷,穿透了槍聲和爆炸!
機槍的咆哮聲驟然停止!
二樓窗口,一個高大卻搖搖欲墜的身影晃了一下,似乎朝周鴻遠的方向看了一眼。隔著彌漫的硝煙,林硯秋仿佛能看到顧承澤那雙深邃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復(fù)雜光芒——有決絕,有信任,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釋然?
“小山東!老張!跟我撤!”顧承澤嘶啞的聲音在二樓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緊接著,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玻璃破碎的嘩啦聲,以及幾聲壓抑的悶哼!
他們跳窗了!
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成功了?!承澤逃出去了?!
“八嘎!他們跑了!追!”趙妄氣急敗壞的日語咆哮聲響起!
院內(nèi)的日偽武裝立刻分出一部分人,瘋狂地?fù)湎蚝笤悍较颍?/p>
就在這時!
“嗚——嗚——嗚——!”
凄厲尖銳、如同惡鬼哭嚎的空襲警報聲,毫無預(yù)兆地、撕心裂肺般響徹了整個昆明城!瞬間蓋過了所有的槍聲、爆炸聲和怒吼聲!
空襲!
所有人的動作都下意識地一滯!
周鴻遠猛地抬頭望向天空!
林硯秋和按住她的特務(wù)也驚恐地望向天空!
只見鉛灰色的云層之上,幾個帶著不祥膏藥旗的黑點,如同嗜血的禿鷲,正穿破云層,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壓,朝著翠湖……不,是朝著翠湖東北方向的巫家壩機場俯沖而下!顯然,日軍機群的目標(biāo)是轟炸機場,但此刻正從翠湖上空掠過!
“隱蔽——!”周鴻遠聲嘶力竭地厲吼!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轟!轟!轟!”
第一波炸彈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砸在翠湖東路靠近巫家壩方向的街道上!大地劇烈震顫!巨大的火球裹挾著泥土、碎石、破碎的房屋殘骸沖天而起!狂暴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混戰(zhàn)中的翠湖小院和周圍的人群中!
林硯秋只感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身上!身后的特務(wù)發(fā)出一聲慘叫,被氣浪狠狠掀飛!她自己也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
被狠狠拋了出去!天旋地轉(zhuǎn)!耳邊是震耳欲聾的爆炸轟鳴、建筑物倒塌的巨響、玻璃碎裂的尖嘯以及無數(shù)人驚恐絕望的哭喊!
身體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后背撕裂的傷口傳來鉆心的劇痛!濃烈的硝煙味、血腥味、焦糊味混合著塵土,嗆得她無法呼吸!眼前一片昏黑,碎石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
“呃……”她痛苦地蜷縮起來,掙扎著想要爬起。
就在這混亂的瞬間!
一只冰冷、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從背后捂住了她的口鼻!另一只手臂如同毒蛇般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一股濃烈的、帶著日本煙草和汗臭的、令人作嘔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后!
“林硯秋……終于抓到你了……”一個如同毒蛇般陰冷、帶著狂喜和殘忍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她嗡嗡作響的耳中!是趙妄!他竟然在混亂中找到了她!
林硯秋瞬間魂飛魄散!她拼命掙扎,但重傷虛弱的身體在趙妄的力量面前顯得如此孱弱!窒息感瞬間襲來!意識在巨大的驚恐和窒息中迅速模糊!
“別動!跟我走!不然現(xiàn)在就擰斷你的脖子!”趙妄的聲音帶著猙獰的威脅,勒住她脖子的手臂猛地收緊!
林硯秋眼前陣陣發(fā)黑,肺部如同火燒!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落入魔爪的剎那!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如同炸雷般在耳邊爆開!
林硯秋只感覺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臂猛地一松!捂住口鼻的手也瞬間失去了力量!一股溫?zé)岬摹е鴿庵匦葰獾囊后w,如同噴泉般濺射了她滿頭滿臉!
她驚駭?shù)鼗仡^!
只見趙妄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臉,此刻凝固著極度的驚愕和難以置信!他的眉心,赫然多了一個汩汩冒血的、觸目驚心的彈孔!鮮血混合著白色的腦漿,正從那個黑洞洞的窟窿里洶涌而出!他圓睜著雙眼,死死瞪著林硯秋身后某個方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地向后倒去!
林硯秋順著趙妄臨死前瞪視的方向望去!
彌漫的硝煙和塵土中,周鴻遠高大的身影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殺神,矗立在斷壁殘垣之間!他手中那支勃朗寧手槍的槍口,
還冒著裊裊青煙!他的臉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軍裝也被劃破多處,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燒著地獄之火的寒星,正死死地盯著倒下的趙妄,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只有一種完成獵殺后的冰冷平靜!
是他!是周鴻遠!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槍爆頭,擊斃了趙妄!
巨大的沖擊讓林硯秋的大腦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著趙妄的尸體,看著眉心那個還在冒血的彈孔,又看向硝煙中持槍而立的周鴻遠。恐懼、震驚、茫然、一絲劫后余生的虛脫……無數(shù)情緒如同狂潮般沖擊著她的神經(jīng)!
“嗚——!”敵機引擎的轟鳴再次由遠及近!
“隱蔽!”周鴻遠厲吼一聲,猛地朝林硯秋撲了過來!
巨大的力量將她狠狠按倒在旁邊一處相對完好的石階凹槽里!
“轟!轟!”
第二波炸彈帶著死亡的尖嘯,狠狠砸在附近!更加猛烈的爆炸和氣浪席卷而來!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林硯秋被周鴻遠死死地護在身下,灼熱的氣流和飛濺的碎石打在他的背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體的重量和因沖擊而帶來的震動,
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腥味,甚至能聽到他壓抑在喉嚨深處的悶哼!
混亂!爆炸!死亡!血腥……
在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中,林硯秋的意識在劇痛、窒息和巨大的精神沖擊下,終于徹底模糊,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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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幕預(yù)告:硝煙蔽日月,血淚染春城!雪松折枝何處覓?木棉泣血困樊籠。軍統(tǒng)牢門鎖幽魂,密碼疑云鎖龍陵,怒江烽煙待君破!**
##第二十九章櫻花凋零(下)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幽暗的深海,每一次掙扎上浮,都被無形的巨力拖拽回去。爆炸的轟鳴、子彈的尖嘯、趙妄臨死前那凝固著驚愕的臉、周鴻遠撲來時帶著硝煙味的沉重身軀……無數(shù)混亂血腥的碎片在黑暗的深淵里瘋狂沖撞、旋轉(zhuǎn)。
“呃……”
一聲痛苦壓抑的呻吟從干裂的唇間溢出。林硯秋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首先刺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雪白,平整,沒有任何裝飾,只有一盞被磨砂玻璃罩著的壁燈,散發(fā)著柔和卻毫無溫度的光暈。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試圖掩蓋什么,卻更顯出此地的刻意和疏離。
她猛地想坐起,后背傳來的撕裂般劇痛讓她瞬間倒抽一口冷氣,眼前陣陣發(fā)黑!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柔軟大床上,身上穿著干凈的、寬大的白色病號服。后背的鞭傷似乎被重新處理過,纏著厚厚的繃帶,但每一次細(xì)微的移動都牽扯出鉆心的痛楚。
這里是哪里?!
翠湖小院?不!那里已成煉獄!
軍統(tǒng)牢房?更不像!
她掙扎著側(cè)過頭,環(huán)顧四周。
房間寬敞而整潔,卻透著一種冰冷的精致。米色的窗簾厚重地垂落,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和聲響。深色的實木家具線條冷硬,一張書桌,一把高背椅,一個衣櫥,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墻壁光潔得能照出人影,沒有任何窗戶,只有一扇緊閉的、看起來異常厚重的實木門。這里像一間精心打造的……囚籠。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上心臟。她被俘了?被周鴻遠關(guān)起來了?顧承澤呢?小山東他們呢?趙妄死了……可戰(zhàn)斗結(jié)束了嗎?
就在這時,“咔噠”一聲輕響。
那扇厚重的實木門被無聲地推開。
周鴻遠走了進來。
他已換下那身沾滿硝煙和血跡的少將軍服,穿著一件熨帖的深灰色絲絨睡袍,腰帶松松系著,露出里面同樣質(zhì)地的黑色睡衣。
濕漉漉的黑發(fā)隨意地搭在額前,幾縷發(fā)梢還在滴著水珠,顯然剛沐浴過。他手里端著一個白瓷托盤,上面放著一碗熱氣騰騰、散發(fā)著濃郁藥味的湯劑和一個裝著清水的玻璃杯。
這副居家的、甚至帶著一絲慵懶隨意的模樣,與翠湖小院硝煙中那個眼神如刀、渾身浴血的殺神判若兩人!巨大的反差讓林硯秋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警惕地看著他。
周鴻遠仿佛沒看到她眼中的戒備和驚疑,徑直走到床邊,將托盤輕輕放在床頭柜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在她蒼白憔悴、毫無血色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掃過她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頭和纏滿繃帶的肩膀。那眼神平靜無波,如同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緒。
“醒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剛沐浴后的微啞,平淡得如同在問天氣,“醒了就把藥喝了。史密斯醫(yī)生開的,消炎止痛。”他指了指那碗黑褐色的湯藥,語氣不容置疑。
林硯秋沒有動,只是用那雙被傷痛和巨大恐懼折磨得布滿血絲、卻依舊倔強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聲音嘶啞干澀:“顧承澤呢?他在哪?小山東他們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帶著刻骨的焦灼。
周鴻遠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條斯理地拿起托盤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清水,喉結(jié)微微滾動。然后,他才重新看向林硯秋,眼神深邃難測。
“趙妄死了。”他答非所問,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一槍爆頭,死得不能再死。翠湖小院那邊,軍統(tǒng)的人正在收拾殘局。日本人死了七個,漢奸死了十幾個,剩下的都跑了。”他頓了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林硯秋臉上,“至于顧承澤……”
林硯秋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周鴻遠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弧度,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嘲弄:“他倒是命大。空襲的時候,帶著他最后兩個殘兵,
從二樓后窗跳進了翠湖支流……水很深,很冷,追兵又被爆炸阻了一下……”他輕輕晃動著手中的水杯,看著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滑落,“等我的人清理完現(xiàn)場,沿著河道搜索……只找到幾片被血染紅的繃帶碎片,掛在岸邊的枯枝上。人……不見了。”
不見了?!
如同一個驚雷在林硯秋腦中炸響!巨大的沖擊讓她瞬間失語!是生?是死?重傷之軀,落入冰冷的河水,還帶著追兵……生還的希望何其渺茫!可“不見了”三個字,又像黑暗中的火星,點燃了最后一絲渺茫的期盼!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淚水無法抑制地洶涌而出,混合著巨大的悲痛和茫然,“他……”
“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周鴻遠的聲音依舊冰冷,打斷了她的哀慟,“現(xiàn)在,該談?wù)勀懔耍久蕖尽!?/p>
木棉!他再次點破了她的代號!
林硯秋猛地抬起頭,眼中的悲傷瞬間被冰冷的警惕取代!她看著周鴻遠,這個剛剛擊斃了叛徒趙妄,卻又將她囚禁于此的男人,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卻異常清晰,“我有什么好談的?落在你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殺你?”周鴻遠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輕輕嗤笑一聲,“費了這么大勁把你從趙妄手里搶回來,再把你從炸彈底下刨出來,難道就是為了殺你?”他放下水杯,俯身,雙手撐在床沿,那張英俊卻透著冷硬的臉湊得很近,
帶著沐浴后清冽氣息的呼吸幾乎噴在林硯秋的臉上。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穿透力,一字一句地說道:
“林硯秋,你聽著。趙妄死了,他這條日本人的線算是暫時斷了。但翠湖小院被端,‘風(fēng)箏’系統(tǒng)暴露,你手下那幾個人,陸明遠、沈曼云、秦錚……還有那個李掌柜,
現(xiàn)在都在我的監(jiān)控名單上,隨時可以收網(wǎng)。至于顧承澤,就算沒淹死,一個重傷垂危、被軍統(tǒng)和日本人同時追捕的廢人,在昆明也活不過三天!”
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在林硯秋的心上!他精準(zhǔn)地捏住了她所有的軟肋!戰(zhàn)友的性命,顧承澤渺茫的生機,如同沉重的枷鎖,瞬間套牢了她的脖頸!
“你想怎么樣?”林硯秋的聲音因極度的憤怒和無力而微微顫抖。
“很簡單。”周鴻遠直起身,恢復(fù)了那副掌控全局的姿態(tài),“我需要一條新的、更高級的‘魚’。一條能彌補趙妄這條線斷掉后的損失,甚至能釣出更大目標(biāo)的‘魚’。”他踱步到書桌前,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光滑的桌面,
目光投向窗外——雖然被厚重的窗簾隔絕,但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阻礙,望向了某個未知的方向。
“佐藤弘毅。”他緩緩?fù)鲁鲞@個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和一種棋逢對手般的興奮,“這條毒蛇,在香港讓你溜了,在怒江又讓他跑了。現(xiàn)在,他就在昆明!就在巫家壩機場的日軍特高課據(jù)點里!
他是‘黑太陽’計劃在滇西的直接執(zhí)行者,手上掌握著731部隊最核心的細(xì)菌戰(zhàn)網(wǎng)絡(luò)!趙妄不過是他放出來咬人的一條狗!”
佐藤弘毅!這個如同夢魘般的名字,瞬間點燃了林硯秋心底刻骨的仇恨!她想起了南京淪陷時的血色,想起了香港總督府的探戈殺機,想起了怒江峽谷的生死追擊!這個手上沾滿無數(shù)同胞鮮血的劊子手!
“你要我……幫你對付佐藤?”林硯秋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這太瘋狂了!讓她這個共產(chǎn)黨地下特工,去幫軍統(tǒng)對付日本特高課頭子?
“不是幫‘我’,是幫你自己。”周鴻遠轉(zhuǎn)過身,目光再次鎖定她,眼神銳利如刀,“鏟除佐藤,摧毀他在昆明的細(xì)菌戰(zhàn)網(wǎng)絡(luò),這是你一直想做的,也是你的使命,不是嗎?只不過,以前你是單干,或者靠顧承澤那條半死不活的線。
現(xiàn)在,你的線斷了,你的人在我手里。跟我合作,你才有機會完成你的使命,才有可能……”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林硯秋纏著繃帶的肩膀,“……找到你想找的人,或者……了卻你想了卻的心愿。”
赤裸裸的交易!用鏟除惡魔的機會和渺茫的“希望”,換取她的效力和情報!林硯秋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周鴻遠的意圖。他要利用她作為誘餌,利用她對佐藤的仇恨和對顧承澤的牽掛,將她打造成一把刺向佐藤心臟的尖刀!而他自己,則穩(wěn)坐釣魚臺,坐收漁利!
“如果我不答應(yīng)呢?”林硯秋的聲音冰冷。
“不答應(yīng)?”周鴻遠嘴角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那也簡單。明天一早,我會以‘通共’和‘勾結(jié)日諜’(趙妄已死,死無對證)的罪名,將你移交給重慶方面特別法庭。陸明遠、沈曼云、秦錚……他們會在同一天,以‘危害民國’罪被捕。
至于顧承澤……如果他真的僥幸還活著,我會讓追捕他的通緝令貼滿昆明的大街小巷,賞金足夠讓任何亡命之徒動心。你覺得……他能躲多久?”
每一個選擇,都是通往地獄的單行道!林硯秋死死攥緊了身下的床單,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
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如同巖漿般在胸腔里翻騰!她看著周鴻遠那張在柔和燈光下顯得格外英俊、卻也格外冷酷的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權(quán)力的冰冷和無情。
“你……卑鄙!”她嘶聲道。
“亂世求生,各憑手段而已。”周鴻遠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重新端起那碗已經(jīng)不再滾燙的藥,“現(xiàn)在,喝藥。養(yǎng)好你的傷。你對我還有用,在我釣到佐藤那條大魚之前,你還不能死。”
他將藥碗遞到林硯秋面前,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記住,這里是軍統(tǒng)最安全的‘安全屋’,沒有我的允許,一只蒼蠅也別想飛進來,或者飛出去。安心養(yǎng)傷,別動歪心思。”
林硯秋看著眼前那碗黑褐色的、散發(fā)著苦澀氣息的藥汁,又看看周鴻遠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睛。她沒有選擇。為了戰(zhàn)友,為了那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希望,為了能繼續(xù)戰(zhàn)斗下去,她必須吞下這屈辱的苦果!
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藥碗。溫?zé)岬耐氡趥鬟f著溫度,卻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閉上眼,將碗中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濃烈的苦味瞬間彌漫整個口腔,順著喉嚨滑下,如同飲下了命運的毒鴆。
周鴻遠看著她喉頭滾動,咽下最后一口藥汁,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復(fù)雜情緒,快得如同錯覺。他接過空碗,放在托盤上,沒再多說一個字,轉(zhuǎn)身,邁著無聲卻異常沉穩(wěn)的步伐,離開了房間。
厚重的實木門在他身后輕輕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咔噠”聲,如同落鎖。
房間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壁燈散發(fā)著恒定的、毫無溫度的光暈。
林硯秋無力地靠在床頭,后背的劇痛在藥力的作用下似乎稍稍麻木,但心中的冰冷和絕望卻如同這密閉的空間,
將她層層包裹。她成了周鴻遠的囚徒,一把被他握在手中、指向宿敵的刀。顧承澤生死不明,戰(zhàn)友命懸一線,前路一片黑暗。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落在白色的被單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她抬起手,狠狠抹去臉上的淚水。眼中所有的脆弱和悲傷,在淚水的沖刷下,被一種近乎冷酷的、磐石般的沉靜所取代。木棉……是不會倒下的。
哪怕被折斷了枝干,碾碎了花苞,只要根還在,只要還有一線陽光,它就會掙扎著,向著生的方向,再次挺起脊梁!
她緩緩躺下,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身體需要休息,以應(yīng)對接下來的風(fēng)暴。大腦卻在黑暗中高速運轉(zhuǎn)。周鴻遠要利用她對付佐藤……這或許……也是一個機會?一個將計就計,在敵人的棋盤上,落下自己棋子的機會?
就在她思緒紛亂、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之時。
“篤…篤篤…篤篤篤…”
一陣極其輕微、富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如同幻覺般,透過厚重的墻壁,隱隱約約地傳入她的耳中!
不是來自門外!聲音很微弱,像是從……隔壁?或者更遠的地方?
林硯秋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側(cè)耳凝神。
敲擊聲斷斷續(xù)續(xù),重復(fù)著。
嗒嗒…嗒嗒嗒…嗒嗒…(堅持)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等我)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風(fēng)箏安全)
摩爾斯電碼!
堅持!等我!風(fēng)箏安全!
林硯秋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瞬間涌起驚濤駭浪!
是誰?!在這軍統(tǒng)最森嚴(yán)的安全屋里,用摩爾斯電碼向她傳遞信息?!
是小山東?他逃出來了?不可能!
是組織的同志?他們?nèi)绾螡B透進來的?
還是……周鴻遠又一次的試探和圈套?!
巨大的疑惑和一絲絕境中驟然閃現(xiàn)的微光,如同冰火交織,瞬間撕裂了沉重的黑暗!林硯秋猛地睜開眼,目光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那面光潔如鏡、毫無縫隙的墻壁!那微弱的敲擊聲,如同黑暗中的螢火,雖然渺小,卻倔強地閃爍著,告訴她——她并非孤身一人!戰(zhàn)斗,遠未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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