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是否追擊？”侍衛行禮道，看著身邊三具尸體，不禁打了個寒顫。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派人把她抓來！”
十七歲的皇帝被侍衛請來，看到這慘烈的一幕，一具無頭男尸，爆裂的血管殘存在脖子側，另外兩具尸體隨意仍在岸邊，鮮血淋漓，流入河中，與雪白的月色合并成一副恐懼的血腥之圖。
“參見母親！”皇帝顫顫巍巍道。
“?。?！”太后指甲劃過皇帝的右臂，右臂皮膚破裂，血液隨破潰皮膚留下，而這皮膚下，便是藍色，紅色的血肉出現，藍色的血管留著暗暗的微光。
“你還知道痛？你還可記得你自己的身份？”
“兒呀?！?/p>
“我族400年前從域外而來，帶著生存的希望，帶著族人的期許，從幾萬光年的星系到藍星，能源耗盡，與人類大戰?！?/p>
“我族死傷不記其數，才換的微弱勝利，然我族生育后代時間過長，成活率低下?！?/p>
“族人凋零。只能委身于這人皮之下，成為人類，監視整個人族，限制文明發展，才可換我族繁衍生息。”
“我的壽命也只剩這100年，族人希望在于你呀?！?/p>
“孩兒，遵命！”小皇帝無奈行禮，低頭。
冰冷的河水在腳踝邊嗚咽，每一次細微的浪涌都帶來刺骨的寒，仿佛要凍結骨髓。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每一次拖行，都伴隨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和右臂那詭異活物蠕動帶來的、深入靈魂的冰冷麻癢。
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帶來刀割般的折磨和濃重的血腥氣。喉嚨里全是鐵銹味，混雜著一種冰冷的、仿佛來自異星的腥甜。
頭頂上方，懸崖的邊緣，火把的光暈晃動，伴隨著刻意壓低的、如同獵犬搜尋獵物般的腳步聲和兵器碰撞的輕響。他們下來了。死亡的氣息，混合著河水的腥冷，沉沉地壓下。
一只枯瘦、布滿深褐色老人斑和縱橫溝壑的手，如同從陰影本身中伸出的鬼爪，猛地抓住了江齡拖在后面的腳踝！
“呃！”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喘，殘存的本能讓江齡猛地蹬腿掙扎！
“別動！小東西！”一個嘶啞、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枯骨的聲音。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嚴?！跋牖蠲烷]上嘴！”
那只枯手的力量大得驚人，如同鐵箍般牢牢鎖住江齡的腳踝。緊接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傳來。
意識在劇烈的顛簸和疼痛中斷續。模糊的視線里，只看到拖拽的，是一個佝僂到極點的背影。她裹在一件看不出原色、打著無數補丁、沾滿泥漿和可疑污漬的寬大袍子里，稀疏的灰白頭。
冰冷的河水聲和追兵的嘈雜被迅速拋在身后。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猛地一沉，被丟在了一片相對干燥、鋪著厚厚枯草的地面上。濃重的、混合著草藥苦澀、動物體味和煙火熏燎的氣息猛地沖入鼻腔。
這是一個隱藏在巨大礁石洞穴深處的狹小空間。洞壁被煙火熏得漆黑，角落里堆滿了各種曬干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根莖、奇形怪狀的昆蟲軀殼、以及一些顏色可疑的礦石。一個用石頭壘成的簡易火塘里，暗紅的炭火無聲地燃燒著，散發出微弱卻珍貴的熱量?；鹛吝?，散亂地放著幾個粗糙的陶罐和石臼。
藥姥，關于邊境深山老林里，一個脾氣古怪、醫術詭譎、常年與毒蟲瘴氣為伴的傳奇老嫗的零碎傳聞。
那佝僂的身影轉過身。火光跳躍著，照亮了一張真正如同風干老樹皮般的臉。
她的目光，在看到江齡右臂的瞬間，那兩點炭火猛地跳躍了一下！不是驚駭，而是一種……冰冷的、近乎貪婪的專注！如同最老練的獵人，終于發現了尋覓已久的、最奇異的獵物！
“呵……”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夜梟低鳴的冷笑從她干癟的嘴唇里溢出，“好烈的‘寒髓引’……不對……這‘引子’……活了？”
她佝僂著背，動作卻快得驚人，撲到角落里那堆雜亂的“寶藏”前，陶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很快，她抓著一把東西回到了火塘邊。幾根長短不一、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銀針被她直接插進了暗紅的炭火中！同時，一小塊黑乎乎、散發著刺鼻硫磺和腥臭味的膏狀物被扔進一個缺口的陶碗，用一根細木棍飛快地攪動起來。
“忍著點，小東西。活不活得成，看你造化?！彼幚阉粏〉穆曇魶]有任何情緒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話音未落！她枯爪般的手閃電般探出，一把撕開江齡胸前早已破爛的衣襟！冰冷粗糙的手指如同冰錐，毫不留情地按壓在被紫色光束洞穿的傷口周圍！
“呃啊——！”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沖垮了所有防線，江齡身體猛地弓起，喉嚨里爆發出凄厲的慘叫！眼前瞬間血紅一片！
就在這痛楚達到頂峰的剎那！
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灼燒聲！
藥姥另一只手已經從炭火中拔出了一根燒得通紅的銀針！那針尖熾白耀眼，散發著恐怖的高溫！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找準穴位的跡象，她手腕一抖，那根燒紅的銀針如同毒蛇吐信，帶著一股硫磺與皮肉焦糊的混合怪味，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扎進了我胸口傷口邊緣那一片蔓延著幽藍絲絮、呈現僵死青灰色的皮肉正中心！
“滋啦——！”
仿佛滾燙的烙鐵按在了最敏感的神經上！一股無法言喻的、混合著極致灼燒和冰冷侵蝕被強行打斷的詭異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席卷全身！江齡連慘叫都發不出來，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地彈跳、痙攣！眼前徹底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和翻滾的黑霧占據！
然而，就在這地獄般的痛苦中，一種奇異的變化發生了！
那原本瘋狂蔓延、帶來冰凍麻痹感的幽藍絲狀物，在銀針灼燒點周圍，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的毒蟲，猛地收縮、卷曲起來！它們那細微的蠕動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干擾，變得混亂而遲滯！一股極其霸道、帶著硫磺燥烈氣息的熱流，順著那燒紅的銀針，蠻橫地沖入了傷口深處！雖然帶來了新的灼痛，卻奇跡般地暫時壓制住了那股要將內臟都凍結的陰寒！
“噗——！
“哼，有點意思。”藥姥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趣？她枯手如飛，又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銀針落下！一針扎在右臂幽藍脈絡最密集、搏動最劇烈的肘彎內側！另一針則扎在了江齡脖頸側面一個跳動的血管旁！
灼燒！劇痛！麻痹！混亂的能量在我體內瘋狂沖突！
藥姥佝僂著背，坐在火塘邊，默默地用一根細木棍撥弄著余燼，灰燼中點點紅光映著她那張樹皮般的老臉，看不出任何表情。那雙炭火般的眼睛偶爾掃過我，目光依舊冰冷銳利，仿佛在評估一件剛剛完成初步處理的……材料。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幾個時辰。喉嚨里火燒火燎的干渴終于將我從昏沉的邊緣拽回一絲清明。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我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視線里，藥姥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我，在角落里那些堆積如山的“寶藏”中翻找著什么，枯瘦的手指捻起一些曬干的草根和顏色怪異的甲蟲殼，丟進一個石臼里，用石杵緩慢而有力地研磨著，發出單調而沉悶的“咚咚”聲。
“……水……”江齡用盡力氣，從干裂的嘴唇里擠出嘶啞的氣音。
那研磨聲停頓了一下。藥姥沒有回頭，只是隨手拿起旁邊一個缺口的陶碗，從一個盛著清水的瓦罐里舀了半碗，然后……她枯瘦的手指探入懷中摸索片刻，捻出了一小撮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白色粉末，極其迅速地、不動聲色地彈入了碗中！粉末入水即溶，不留絲毫痕跡。
“喝了?！北渌粏〉穆曇繇懫穑峭胨灰恢豢菔诌f到了唇邊。
水！清涼的液體！干渴如同烈火灼燒著喉嚨，就著藥姥的手，江齡貪婪地吞咽著碗中的清水。一股清涼順著喉嚨滑下。
這味道……是阿莫西林？！不！更準確地說，是阿莫西林克拉維酸鉀！人類醫學最常用的廣譜抗生素之一！這味道，作為軍醫的江齡，曾在野戰醫院里聞過無數次，絕不會錯！
藥姥那雙炭火般的眼睛，正冰冷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哼，”一聲冰冷的、帶著了然和嘲諷的輕哼從她干癟的嘴唇里溢出，“看來，這‘白霜散’……你認得？”她刻意加重了“認得”二字，枯瘦的手指緩緩收回陶碗。
“我……”喉嚨被那熟悉又陌生的苦澀感堵住，千頭萬緒如同亂麻。吳起言的記憶碎片里沒有任何關于“白霜散”的信息！這只能是江齡的知識！
“認得又如何？不認得又如何？能治你肺里那點要命的‘癆蟲’就行。省得浪費老婆子更好的藥材?！?/p>
癆蟲？肺結核？是了！吳起言這具身體，在行刺之前，本就纏綿病榻，咳嗽、低熱、咯血……典型的肺結核癥狀！剛才那口噴出的污血里，除了幽藍絲絮，也確實有暗紅的結核性壞死組織！那摻入水中的微量抗生素粉末……
就在這時，一股溫熱的暖流，伴隨著那熟悉的苦澀藥味，竟真的從胃部緩緩彌散開來，如同擁有生命般，精準地涌向那飽受結核桿菌和異形侵蝕雙重折磨的肺葉！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的、病灶被溫和而堅定地安撫、修復的感覺，取代了之前純粹的灼熱與劇痛！每一次呼吸，雖然依舊帶著傷口的疼痛，但那深入骨髓的、屬于肺結核的沉重憋悶感和撕扯感，竟然真的在……減輕！
人類醫學的奇跡，在這蠻荒的洞穴里，被一個神秘的老嫗，以“白霜散”的名義，悄然施展！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如同冰火交織，沖擊著我混亂的神經。
又過了不知多久，也許是藥效的作用，也許是那碗水和短暫的休息，一絲力氣終于回到了這具殘破的身體。
“這里……是哪里？”江齡嘶啞著嗓子問，目光掃過這個狹小、雜亂卻充滿神秘氣息的洞穴。
藥姥研磨的動作沒有停，眼皮都沒抬一下：“亂葬崗底下。活人止步的地方?！彼穆曇舾蓾牪怀銮榫w。
亂葬崗？反抗軍營地就在亂葬崗！
“我要去……營地……”江齡用盡力氣說道，目光帶著懇求看向藥姥！
“就憑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有你身體里那‘活引子’？”她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帶著嘲諷的弧度，“嫌命長，老婆子不攔你?！彼菔莸氖种赋囱ㄉ钐幰粋€被厚重獸皮簾子遮擋的通道口指了指，“自己爬過去。穿過‘蛇腸洞’，外面就是那些‘逆賊’挖的地老鼠窩?！?/p>
蛇腸洞？光是名字就讓人頭皮發麻。
藥姥沒有再說話，只是重新低下頭，繼續研磨她的藥粉，仿佛江齡的離開與她毫無關系。
掀開厚重腥膻的獸皮簾，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霉爛土腥和蛇類特有腥臊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死寂中，只有不知名角落傳來的、極其細微的“嘶嘶”聲，如同毒蛇在暗處吐信，聽得人毛骨悚然。
“蛇腸洞”……名副其實。
江齡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恐懼和身體的劇痛。不知過了多久，仿佛穿越了地獄的腸道，前方終于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