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寂靜,在最后一秒被徹底撕碎。**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灼目的火光。只有一種聲音,一種令人骨髓都凍結的、空間本身被強行撕裂的尖嘯。林薇博士眼前的景象瞬間被扭曲、拉伸、粉碎。她精心調試的量子糾纏陣列核心——那團被約束在超導磁場中、穩定閃爍著幽藍光芒的能量球——驟然坍縮成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漆黑奇點。那黑暗并非光線的缺失,而是連“存在”本身都被吞噬的絕對虛無。
“不——”林薇的驚駭只來得及化作意識深處一個無聲的吶喊。失控的能量洪流如同掙脫囚籠的宇宙怪獸,狂暴地席卷了整個地下實驗室。她感覺自己被無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拋擲出去,身體仿佛在無限維度中同時被撕裂又重組。意識在狂暴的能量湍流中被沖刷得支離破碎,視野里只剩下瘋狂旋轉的色塊和無意義的幾何圖形,最后被無邊的黑暗徹底吞噬。
---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億萬根鋼針扎進皮膚,深入骨髓。還有濕漉漉的沉重感,緊緊包裹著她。林薇猛地吸了一口氣,卻被涌入鼻腔的冰冷泥水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肺部火燒火燎地疼。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像被無數鈍刀切割。
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像是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灰蒙蒙的天空低垂著,沒有太陽,只有厚重的、鉛灰色的云層,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冰冷的雨絲連綿不絕,帶著深秋的寒意,無情地打在她的臉上、身上,順著濕透的頭發流進脖頸,帶走最后一絲溫度。身下是冰冷的泥漿,混合著腐爛的枯葉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膻氣味。四周是影影綽綽的巨大輪廓,像是扭曲怪異的巨獸——那是參天的古樹,樹皮粗糙黝黑,枝椏虬結如鬼爪,在風雨中發出嗚咽般的呻吟。更遠處,是連綿起伏、仿佛沒有盡頭的荒涼山巒,籠罩在一片死寂的灰暗之中。
這不是江州。不是任何她認知中的地方。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她試圖撐起身體,手臂卻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讓她眼前發黑,再次重重摔回泥水里。左臂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每一次微弱的脈搏跳動都帶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她艱難地轉動頭顱,檢查自己。身上的白色實驗服早已被泥水和暗紅的血跡浸透、撕裂,布滿了刮擦的破口。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遍布著青紫的瘀傷和細小的劃痕,火辣辣地疼。腳上只剩下一只鞋子,另一只腳踝腫脹得厲害,觸目驚心。最糟糕的是,每一次呼吸,胸腔深處都傳來尖銳的刺痛,伴隨著一種沉悶的摩擦感——肋骨,可能不止一根。
“實驗室…事故…量子核心…”混亂的記憶碎片在劇痛的間隙里沖撞著,“穿越?不…這太荒謬了!”身為頂尖的機械工程與材料學博士,她的世界觀建立在嚴謹的邏輯和可驗證的物理法則之上。但眼前這蠻荒、原始的景象,這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劇痛,都在瘋狂地否定著一切常理。唯一支撐她的,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屬于科學家的本能:觀察,分析,求生。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調試一臺瀕臨崩潰的精密儀器。首先,環境評估:原始森林邊緣,荒無人煙,深秋雨季,氣溫極低,持續失溫和傷口感染是首要威脅。其次,資源清點:必須知道手里還有什么牌。
她艱難地挪動唯一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在泥濘冰冷的身側摸索。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的金屬物體——是那把隨身攜帶的多功能軍用生存刀!她心中涌起一絲微弱的希望,用凍僵的手指費力地把它從腰間的刀鞘里拔了出來。熟悉的黑色啞光涂層,沉甸甸的手感,鋒利的刀刃在灰暗天光下反射出一點微弱的寒芒。這曾是她野外考察時的可靠伙伴。
接著,她摸到了固定在背包帶上的強光手電筒。萬幸,防水的硬質塑料外殼似乎沒有損壞。她按了一下開關,一道明亮得刺眼的光束驟然撕裂了雨幕,照亮了前方幾米范圍內濕漉漉的草叢和盤結的樹根。這光,在這片死寂的荒野里,顯得如此突兀而珍貴,像一顆墜落的星辰碎片。電池圖標顯示還有三格,必須省著用。
她忍著劇痛,一點點挪動身體,終于夠到了壓在身下的那個小型戰術背包。背包防水面料沾滿了污泥,但里面的東西應該無恙。她顫抖著手拉開拉鏈。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部早已失去信號的衛星電話,屏幕漆黑。她苦笑了一下,把它丟到一邊。下面是一個沉甸甸的、覆蓋著太陽能充電板的移動電源(PowerBank),顯示還有大約70%的電量。旁邊是一個硬質塑料藥盒。她打開它,里面分格裝著幾板密封的抗生素——阿莫西林(Amoxicillin)和左氧氟沙星(Levofloxacin),標簽上的英文小字此刻顯得無比親切。還有幾片獨立包裝的強效止痛藥布洛芬(Ibuprofen),以及一卷無菌紗布、一小瓶碘伏消毒液、幾片創可貼。這些在現代實驗室里毫不起眼的常備品,此刻卻成了她活下去的關鍵砝碼,散發著救贖的光輝。
背包底部,是幾本用防水袋仔細包裹著的硬皮筆記本。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她多年的研究心得、核心公式、關鍵材料的合成路徑、機械結構草圖……這些凝聚了她畢生智慧結晶的紙張,此刻比黃金還要珍貴。她甚至摸到了半塊沒來得及吃完、包裝完好的高熱量壓縮能量棒。
這些物品,如同黑暗中的坐標,微弱地錨定著她與那個熟悉世界的聯系,也帶來一絲冰冷的現實感——她真的被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她小心翼翼地把軍刀插回刀鞘,把手電筒和移動電源塞回背包容易拿取的位置,將藥盒和筆記本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僅存的生命之火。
---
“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胸腔的劇痛讓她蜷縮起來,眼前陣陣發黑。失血的眩暈感和失溫帶來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不斷沖擊著她的意識防線。冰冷的雨水帶走體溫的速度快得驚人,牙齒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顫。
“不能睡…絕對不能睡…”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和尖銳的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一點。她艱難地抬起頭,雨水順著臉頰流下,模糊的視線掃過四周。必須找到一個能避雨、相對干燥的地方,處理傷口,恢復體溫,否則撐不過今晚。
左側是更加幽深茂密的原始叢林,參天古木遮天蔽日,盤根錯節,藤蔓如巨蟒般纏繞,地面覆蓋著厚厚的腐殖質和濕滑的苔蘚,散發著濃重的霉味和腐朽氣息。未知的毒蟲猛獸可能潛藏其中,以她現在的狀態進去,無異于送死。
右側地勢似乎略高,樹木相對稀疏一些,能看到遠處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伏的山巒輪廓。她隱約記得昏迷前,身體似乎是從那個方向翻滾下來的?也許…也許那邊能找到巖壁的凹陷,或者一個樹洞?
求生的意志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疲憊。她用還能活動的右臂,死死抓住旁邊一叢堅韌的灌木根莖,指甲深深摳進泥土里,同時用那條劇痛的左臂和腫脹的右腳作為支點,一點一點,極其緩慢而痛苦地向右側地勢稍高的方向挪動。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斷骨和傷口,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和眩暈。泥漿灌滿了她僅剩的一只鞋子,冰冷刺骨。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的身體,帶走寶貴的熱量。
移動的距離短得可憐,不過幾米,卻耗盡了她的力氣。她靠在另一棵冰冷粗糙的樹干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世界在旋轉,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搖搖欲墜。就在她感覺快要再次陷入黑暗時,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點異樣。
在她剛剛挪過來的、那片被壓倒的濕漉漉草叢邊緣,散落著幾塊不起眼的、深褐色的石頭。但其中一塊的斷面上,在雨水沖刷下,隱隱透出一種奇特的、略帶金屬質感的深灰色光澤。那顏色…那質地…林薇疲憊的大腦艱難地轉動著。
“鐵…鐵礦?”這個念頭如同微弱的電流,瞬間刺穿了她麻木的意識。雖然看起來品位不高,混雜著大量的脈石,但在這個世界,任何一點金屬礦藏的線索都價值連城!這意味著工具,意味著武器,意味著…未來的可能性!
這個發現帶來的短暫興奮,像一針強心劑,讓她精神微微一振。她掙扎著伸出手,艱難地將那塊帶著深灰色斷面的礦石抓在手里。石頭冰涼沉重,那抹深灰是她在這個絕望世界里看到的、第一縷屬于“人造物”的希望微光。她將它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未來的一角。
---
天色愈發晦暗,雨勢雖然小了些,卻變得更加冰冷刺骨,如同細密的冰針。林薇背靠著一塊突出地面、勉強能遮擋一點風雨的巨大巖石根部。她感覺自己像一塊被凍透的石頭,僅存的熱量正被這無情的荒野一點點抽干。意識像水底的泥沙,不斷下沉、彌散。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閃爍的黑點和扭曲的光斑,耳畔除了風雨聲,似乎還響起了細微而持續的嗡鳴。
“冷…好冷…”思維變得極其緩慢而粘稠。她甚至無法集中精力去思考那個鐵礦點的意義。活下去,僅僅是維持下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她哆嗦著,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笨拙地打開藥盒。視野模糊,她只能憑感覺摸索。指尖觸碰到那板獨立包裝的布洛芬,她撕開鋁箔,將兩粒白色的藥片塞進嘴里,艱難地用冰冷的雨水送服下去。希望這能稍稍緩解那幾乎要撕裂靈魂的劇痛。她又摸索著拿出碘伏和紗布,但看著自己扭曲的左臂和滿身的泥濘傷口,處理它們所需的精細動作,對此刻的她來說無異于登天。她只能無力地放棄了,將這些東西緊緊抱在懷里,徒勞地試圖保存一絲溫暖。
她蜷縮在巖石的陰影里,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身體的熱量流失得越來越快,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感席卷了她,眼皮重若千斤。視野開始變得模糊、晃動,仿佛隔著一層晃動的毛玻璃。就在這時,她似乎聽到了什么聲音。
不是風雨聲,也不是野獸的嚎叫。是某種…人聲?非常遙遠,非常模糊,夾雜在呼嘯的風里,像是某種低沉、短促的呼喝。
林薇猛地一個激靈,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被這聲音強行撥動了一下。她拼命集中渙散的精神,側耳傾聽。
聲音似乎又清晰了一點點。是幾個音節,帶著一種極其古怪的、她從未聽過的發音和腔調,短促有力,在空曠的山野間回蕩,帶著一種原始的、命令式的意味。
不是英語,不是漢語,不是她所知的任何現代語言!
“有人?!”這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開她混沌的腦海。巨大的希望瞬間沖垮了堤壩,但緊隨其后的,是更深的、冰錐般的恐懼。語言不通!在這片蠻荒之地,遇到的是獵人?還是…土匪?以她現在的狀態,毫無反抗之力。懷里的軍刀和手電筒,在真正的武力面前,恐怕毫無用處。
她不知道這聲音是救贖的福音,還是催命的符咒。強烈的求生欲驅使著她,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掙扎著抬起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大約是她最初滾落下來的山坡上方望去。
視野一片模糊,雨水和昏暗的光線嚴重阻礙了視線。她只能看到山坡上方,那片稀疏樹林的邊緣,影影綽綽地出現了幾個…人影?
距離還很遠,至少有上百米。只能勉強分辨出是兩到三個深色的、移動的輪廓,在灰暗的背景和搖曳的樹影間晃動。他們似乎停了下來,其中一個輪廓似乎抬起了手,指向了她所在的這片洼地!
心臟驟然縮緊,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林薇的瞳孔因為極度的緊張和虛弱而急劇收縮。他們看到我了?他們是什么人?
她想躲藏,但身體僵硬得如同巖石,連動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她想呼喊求救,喉嚨卻干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急促而微弱的喘息。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那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她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幾個模糊的人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著斷骨,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窒息的劇痛。意識在冰冷的恐懼和失溫的黑暗中劇烈地搖擺、沉浮,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葉扁舟。
雨,還在下。冰冷,寂靜,無邊無際。那幾個山坡上的人影,成了這片絕望荒原上唯一的、充滿未知危險的動態存在。他們是走向她?還是轉身離開?林薇不知道。她最后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死死地鎖定在那幾個模糊的輪廓上,整個世界都濃縮在這令人窒息的未知之中,沉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