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言那渠大人，正困擾于眼疾。每每入夜輾轉(zhuǎn)久久不能眠，憂思更甚。

大人為何煩惱啊，老道來為大人卜一卦如何？

一綠衣駝背老道鶴發(fā)童顏，左手拄拐，右手手里拿著個巴掌大小龜殼，正笑瞇瞇的站在渠大人身前，

老人家，您休要和我開玩笑，我目不能視物，所煩惱不過于此，雖遍尋良醫(yī)卻未見成效啊。

白日突盲，必有禍殃，根不由己，必因子孫。

老人家，您別拿我這個瞎了眼的開玩笑了，我哪有子嗣啊，與夫人相守多年，舉案齊眉卻無人可承歡膝下，哎，若是想求齋飯，夫人定為您準備一桌好酒好菜。

大人別急，您且抬頭看看我，是不是五官俱全吶

渠大人這才抬頭仔細看，眼睛依舊酸痛，面前老道的模樣，倒是看了個十成十。怎么看都覺得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來。

大人，起卦要心誠啊，可還記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風水轉(zhuǎn)運，六爻指引

這！這，您是？

想起來了么？

渠大人連忙起身，老壽星，是您吶，還記得小時父母去請您賜字，您賜我如水二字，言官運亨通，如魚得水。有一次您在問卜，還教過我如何起卦。道家不拘于行，銅錢三枚，合手搖卦，便可解不決之惑。

只是，為官之道在于中庸，常與小人語，久之，本心失矣，但不忍污濁了好卦。

道，易為君子謀。這點，倒是記得不錯，大人啊，可是有什么事讓您覺得良心不安嗎？

哎，近朝廷之中黨羽之爭尤為激烈，我一界清流，倒也到了站隊的時候，孫將軍書有意拉攏于我，可其人為富不仁，搜刮民脂民膏，若是直接拒絕，又恐仕途受損，又逢北鎮(zhèn)見連下大雪終日不停，恐存糧不足又遇路阻。幾番憂思下來，次日起床時雙眼卻都睜不開了。

無需多慮，道法自然，時候到了，自然就好了，不過，我先將根治下眼疾的藥引子告訴于你，清明節(jié)的無根水煎之以二錢金銀花，二滴于眼中，可復光明，飲其二盞，其余盡灑于窗前，可迎子嗣。

真的嗎？老壽星，以前有人曾言我命中無子嗣，我還以為要注定孤獨終老了呢。

時也，命也，此時非彼時，帝星隱隱現(xiàn)雙曜，若是遇雙生子，善待之，你命中無子嗣，他命中多手足啊。

多謝老壽星，若遇如此貴人我必迎為座上賓，請問貴人居于何處，在何方位？

清風自來，門扉亦開，靜候佳音，逢雙必彩。

留下這一句后，綠衣老道身影消失不見，渠如水還想問點什么，伸手卻只抓住了一縷空氣。

兩日后，下人來報，有客來訪，一叟一嫗，帶著雙童。

原來是邊陲南鎮(zhèn)，杜府來人，求斷家事。杜二叔，杜仲，為人愚昧，常出入煙花賭場，每每負債，動輒打罵妻女，掌摑幼子，好大喜諛，貪得無厭，在哥侄離府時，竟縱火謀財，終令夫妻二人喪命。

渠如水一笑:“命償命還，按律當誅。杜老爺今日來尋我，便是已無任何袒護之心，只因兄弟手足，此舉猶如自斷一臂，心有不忍罷了。藕斷絲連，這刀，要借我這個外人的，斷一斷?！?/p>

老杜頭:“笑了笑，大人果如傳言當中一樣通透，人皆難斷自身事，罷了，哈哈?！?/p>

“積怨難消，積恨難平，為民順心消民憤，杜府一應(yīng)財產(chǎn)，怕是要全部充公，府杜老爺可提前打算好了？此事若是家務(wù)事，杜老爺處罰令弟，府內(nèi)尚有余財，要是到了官府，罰的輕了不可服眾不說，恐他人效仿，更添禍患。”

“罷了罷了，本就剩個架子，內(nèi)里搬空，這蛀堤之蟻，匯蟻成巢，潰爛是早晚的事，我本想獨善其身，交由他自生自滅，豈料人算不如天算，一時不忍換終生心痛，他既已謀財害命，我自無多言，交由大人便好。”

“杜老爺當真要割舍那爛攤子了？”

“表面光鮮，內(nèi)外腐朽，兒子不成器，府內(nèi)只靠兒媳苦苦維持，如今，我惦念之人都不在了，留個架子什么用啊？與其等他日墻倒眾人推，日日不安，不如我今日做個了斷，烈火烹油，燒個干凈！”

“哈哈，杜老爺好魄力！”

“我方才聽下人來報，您二人帶著兩個孩子前來，此行怕不是只為了那一個浪蕩子吧！”

“明人不說暗話，渠大人，我二人今日前來，實有一事相求?！币恢睕]有說話的紅豆，此時開了口。

“請講！”

“大人廣開善門，為窮人家的孩子開了學堂，并設(shè)了托孤所，為無父母所依之童，留一塌安身之所，真是人之典范啊。”

“小衡夫妻留下的這兩個孩子，命苦，剛出生多久就沒了爹娘，現(xiàn)在也沒有家宅可以遮風擋雨，以供衣食無憂，還請大人，將這兩個孩子，也收進托孤所吧！”

“這？”

渠如水暗想道:這，難道是我做錯了？是我思慮不周，忘了給兩個孩子留活路了？這托孤所修繕簡陋，怎能照顧的好孩子?。?/p>

“大人不必多心，”紅豆又接著說道，“父母雙亡，若為人知，視為不祥，恐這兩個孩子一生都要背著克死父母的罪名了。而老杜，親人剛亡，年歲又已高，實在有心無力啊。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老杜啊。他自己活的累，也不會教育孩子，還不如為孩子找個明白的帶著。

他啊，兒子的不幸多多少少有點怨到孫兒了，帶著怨，又怎么能教育好人呢？這樣教出來的孩子，不成孽都是奢望。

還請大人，開個善門，接了這無父無母的兩個孩子?！?/p>

紅豆抱著孩子朝前對著渠如水一拜，便將孩子送到渠如水身前。

渠如水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孩子，“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我第一次抱孩子，可真是怕一不小心摔了。”

“這個啊，是弟弟，叫阿羅，還有個哥哥，叫阿修，”說著，將老杜頭手中的孩子，也抱過來讓渠大人看。

“這倆孩子真是長得一模一樣，格外讓人稀罕，稚子何辜?。　?/p>

“那，孩子就交給大人了，我二人就此告辭，臨行前，有一物，是要交給大人的?！?/p>

紅豆從包裹中拿出一個玉瓶，遞給渠大人，“這是舊時的雨水，民間有個說法，無根之水天上福，逢去年清明時節(jié)感懷先祖，我就接了些，細雨綿綿，僅接了兩小瓶，前些日子我害了眼病，只覺眼中干澀酸痛，難受異常，就想著滴點水來潤潤，誰知拿錯了瓶子，用了這雨水，眼疾竟然好了，真是先祖顯靈。大人平日憂國憂民，一心為百姓，美名遠揚，我就帶了一瓶這妙水來贈予大人，希望對大人的眼疾，有所幫助。”

“多謝老人家。老人家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p>

“那就拜托大人了，我們兩個老的，先行告退。”老杜頭說完，作了一揖，就和紅豆一起往門外走去，

“今我往矣，雨雪霏霏

待我來時，楊柳依依

行道莫遲，且斷且悲

我心明鏡，與子無悔！”

兩個人踏出房門后，就沒有回頭，眼見風雪漫天，剛踩出的腳印很快又被新的大雪覆蓋上，顧忌著懷中熟睡的小孩，渠大人并沒有出門相送，只是滿眼愛憐的的看了看孩子，望著二人的背影，沒有說話。

“大人，這兩個孩子，該如何處置啊？”

“送進托孤所吧，囑個有經(jīng)驗的老婦人照顧著，要緊的是尋一尋乳娘，可千萬別讓孩子餓著?！?/p>

“是，只不過托孤所最近，新來了個掌事人，免不得知會他一聲，聽說他，最近又救回來幾個被拐的孩子，其中還有一個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少爺，身上料子都是帶云紋的！”

“這帶云紋的布料非富則貴，哪里是尋常人家穿的起的，最差也是商賈，不是有權(quán)，就是有錢，若是遇到明辨是非的還好，若是遇到不講道理的，污蔑他偷拐他人子嗣，這可就遭了?！?/p>

“這可真說不準，這個林風啊，為人耿直，但就是運氣極差。總?cè)肟谏嘀疇幇。　?/p>

“哦，還有如此命格之人？本官倒是來了興趣，讓我猜猜，是他是個容易對人不滿的？還是好好的被人竊了氣運?。俊?/p>

“大人，聽我給你講講這林風的故事”

“這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