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打翻的墨汁，漸漸浸染著城市的天際線，菜市場的白熾燈在這濃重的底色里暈出暖黃光暈，宛如蒙著一層老舊的濾鏡，將喧鬧的市井染上了幾分曖昧的色彩。

攤位上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與各類食材混雜的氣味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幅鮮活卻又略顯雜亂的生活畫卷。林知夏正掰著手指頭給顧硯舟解釋養(yǎng)老社區(qū)的康復(fù)課程，后頸突然被一道溫軟的女聲戳了個正著：“硯舟哥哥？”

那聲音像裹著蜜糖的匕首，輕柔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尖銳，瞬間刺破了兩人之間的交流氛圍。

她手一抖，手機差點摔進旁邊的芹菜筐。轉(zhuǎn)頭時，只見一襲月白長裙掃過她沾著菜葉子的帆布包，發(fā)間珍珠發(fā)夾在燈光下閃得人眼暈。

蘇棠就像一幅精心裝裱的古畫，從水墨畫里款款走出，舉手投足間透著優(yōu)雅，可說出的話卻帶著股隔了層紗的關(guān)切：“這位先生，這種街頭推銷不可信，小心是騙錢的。”那語氣，仿佛在提醒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滿是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

林知夏后槽牙輕輕一咬，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初入職場的第一個月，滿懷熱情地走進寫字樓，卻被保安當(dāng)成推銷的趕出來，在暴雨中抱著濕透的宣傳單躲在屋檐下，雨水順著發(fā)梢滴落，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澆滅了她些許的熱情。

想起那個說“小姑娘別學(xué)壞”的大媽，滿臉嫌棄地接過她的宣傳單，轉(zhuǎn)身就撕成碎片，紙屑隨風(fēng)飄散，就像她破碎的信心。

此刻，眼前這個看似溫柔的姑娘，輕飄飄一句話，就否定了她三個月來的所有努力，那些在深夜里反復(fù)研究保險條款的時光，那些被客戶拒絕后偷偷抹淚的瞬間，都在這句話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叮——檢測到目標(biāo)對象異常情緒波動，是否激活‘讀心微表情’技能卡？剩余次數(shù)：3/3。”系統(tǒng)提示音在耳后響起，電子音都帶著點急切，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氛。

林知夏睫毛顫了顫，上周為了這張技能卡，她連續(xù)三天穿梭在老舊居民樓里，爬了無數(shù)層樓梯，敲開一扇又一扇緊閉的門。有位大爺隔著門縫沖她怒吼，讓她“別再來打擾”；有位阿姨雖然接過了宣傳單，卻在她走后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那些被拒絕的難堪，那些深夜核對保單條款的疲憊，此刻都在腦海中閃過。她盯著蘇棠微抬的下巴，突然想起舅舅說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得有系統(tǒng)幫忙”，于是迅速在腦海里點了“確認”。

世界突然慢了半拍。蘇棠眼尾的細紋隨著“騙錢”二字輕輕揚起，嘴角雖掛著笑，蘋果肌卻緊繃得像拉滿的弓；指尖攥著的有機蔬菜袋上，“健康生活”四個綠字被捏出褶皺。

林知夏敏銳地捕捉到這些細微的變化，心中一驚——這不是單純的擔(dān)憂，而是赤裸裸的敵意。這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包子鋪，有個孩子表面上笑著要和她一起玩，卻趁她不注意搶走了她最心愛的玩具，臉上也是這樣虛偽的笑容。

那時的委屈和憤怒，與此刻的感受如此相似。

“阿姨，”林知夏突然歪頭，聲音甜得能滴出蜜，眼神卻像淬了冰，“這位先生還沒拒絕我呢，您急什么呀？”這聲“阿姨”像顆石子，精準(zhǔn)地投進蘇棠精心維護的優(yōu)雅湖面，打破了她的偽裝。

“阿姨？”蘇棠的珍珠發(fā)夾晃了晃，嘴角的笑差點繃不住。她今年剛滿二十四，大學(xué)畢業(yè)才兩年，正是青春靚麗的年紀，身邊人都捧著、哄著，眼前這扎著高馬尾、渾身帶著菜市場煙火氣的小姑娘竟敢叫她阿姨？她覺得自己的尊嚴被狠狠踩在了腳下，心中的怒火瞬間升騰，卻又不得不維持著表面的優(yōu)雅。

顧硯舟垂眸看了眼自己腕間的百達翡麗，又掃過蘇棠精心打理的卷發(fā)。商業(yè)談判桌上那些虛與委蛇的笑臉在他腦海中閃過，此刻眼前的場景，倒像是一場微型的權(quán)力博弈。他看著林知夏倔強的眼神，再看看蘇棠強裝的笑容，突然覺得有些諷刺。

他喉間逸出極輕的笑，尾音卻清清楚楚落進蘇棠耳里：“她說得對。”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讓蘇棠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紅痕，也讓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的受傷。

蘇棠特意挑了顧硯舟常來的有機菜攤，算準(zhǔn)他談完并購案順路買菜的時間，精心搭配了妝容，提前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的語氣，本想上演一出“偶遇”的溫柔戲碼。她想象著顧硯舟看到她時驚喜的表情，兩人像以前一樣談笑風(fēng)生。

可誰料，被個賣保險的小丫頭截了胡。更氣人的是，硯舟哥哥居然幫著外人說話！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提著菜袋往顧硯舟身側(cè)挪了半步，裙角蹭過他西裝褲，試圖用熟悉的親昵挽回局面：“硯舟哥哥最近總說想吃我燉的竹蓀雞湯，不如現(xiàn)在回去......”

“不了。”顧硯舟后退半尺，避開那抹若有若無的香風(fēng)。他低頭看向還攥著他袖子的林知夏，小姑娘的帆布包上沾著張宣傳單，被晚風(fēng)吹得一掀一掀，露出“養(yǎng)老社區(qū)書法班”幾個字。

記憶突然被刺痛，母親臨終前的話在耳邊回響：“小硯，媽不怕老，怕的是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那時的他，沉浸在商業(yè)斗爭中，為了爭奪股權(quán)，日夜奔波，忽略了母親的感受，甚至連母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照片里周奶奶寫的“壽”字還在手機相冊里，墨跡飽滿得像要滴下來，那是一種他從未給予母親的溫暖，而眼前這個小姑娘，卻讓他看到了彌補遺憾的可能。

“我再考慮考慮。”他抽回袖子，卻沒急著走，反而從林知夏的帆布包里摸出顆水果糖。剛才被硬塞的那把糖還在掌心，橘子味的糖紙泛著光，帶著幾分孩童般的執(zhí)拗：“明天下午三點，顧氏集團28樓。”

林知夏眼睛刷地亮了，仿佛點亮了整個菜市場：“您是說......”

“簽單。”顧硯舟轉(zhuǎn)身時，西裝下擺帶起一陣風(fēng)，吹得菜市場的塑料布嘩嘩響，也吹散了空氣中凝滯的火藥味。他走過蘇棠身邊時腳步微頓，聲音里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蘇小姐的雞湯，下次吧。”

蘇棠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指甲在有機菜袋上摳出個洞。剛才顧硯舟看林知夏的眼神，像極了小時候他蹲在巷口看流浪貓的模樣——那只被他偷偷帶回家的三花，最后可是在他書房睡了三年軟墊子。

嫉妒像毒蛇般啃噬著她的心，她突然覺得這月白長裙如此沉重，珍珠發(fā)夾硌得頭皮生疼。曾經(jīng)，她以為自己會是顧硯舟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可現(xiàn)在，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丫頭，卻輕易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小夏？”王嬸舉著把芹菜湊過來，臉上滿是關(guān)切，“那姑娘誰啊？長得倒標(biāo)致，就是眼神太厲，像要把你生吞了似的。”林知夏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后背全濕了，汗水浸透了襯衫，黏在皮膚上，既有與蘇棠對峙的緊張，也有即將拿下大單的激動。

系統(tǒng)提示音還在嗡嗡響：“技能卡消耗成功，檢測到隱藏客戶線索：顧氏集團......”她顧不上細聽，低頭翻出小本本記“顧氏28樓下午三點”，因為太過用力，墨跡把紙都洇透了，仿佛她此刻難以平復(fù)的心情。

直到收攤時，她才想起蘇棠臨走前那句“硯舟哥哥”。路燈次第亮起，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在坑洼的地面上搖晃。她突然想起張叔說她“跟追貓的狗似的”，此刻才驚覺，她這哪是追貓，分明是追老虎啊！

顧氏集團，那是這座城市商業(yè)版圖上最耀眼的存在，而她居然陰差陽錯，要走進那座象征著權(quán)力與財富的大廈。她想起自己初入公司時，在茶水間聽到老員工們談?wù)擃櫴霞瘓F，那語氣里滿是敬畏和向往，那時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這個龐然大物產(chǎn)生交集。

回家路上，手機在帆布包里震個不停。她摸出來一看，是公司群里@全體的消息：“明日上午九點，林知夏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接待重要客戶。”晚風(fēng)掀起她的劉海，帶著菜市場殘留的腥氣和遠處夜市的煙火味。

林知夏盯著手機屏，突然想起顧硯舟離開時看她的那眼——像在看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兒，帶著探究，也帶著一絲欣賞。那眼神，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包子鋪，做出一個漂亮的包子時，舅舅投來的贊許目光，給了她無盡的勇氣。

她攥緊帆布包帶，系統(tǒng)提示音又響了：“檢測到傳奇總監(jiān)客戶線索，是否開啟......”

“開！必須開！”林知夏蹦了個高，驚得路邊的流浪貓“喵”地竄進綠化帶。她摸著兜里剩下的水果糖，糖紙在路燈下閃爍，突然覺得明天的太陽，好像比往常都要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