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糧食短缺，空投又不太成功，這光景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了，大部分糧食被軍閥控制，米店的米已經(jīng)比過去貴了幾倍。八月了，守城的軍閥最后做出了最喪盡天良的決定，那就是搶奪百姓的糧食。

顧微微一家也逃脫不了這劫難。沖進來的大檐帽，指揮著幾個年輕的士兵，到處搜尋，發(fā)現(xiàn)這里實在沒有什么有價值的。

“糧食呢？糧食，上邊有命令，把糧食交出來。”大檐帽盯著劉氏，眼睛流露兇光，臉上的胡子黑黑的，露出一口發(fā)黃的大牙。

“已經(jīng)剩的不多了。”劉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話，她護著孩子們的手臂不停地顫抖。她脆弱的心臟狂跳，眼睛充滿了恐懼，臉色煞白，悲憤地看著這些不速之客。

士兵們在小破房子里，拉扯長凳，桌子，到處尋找。

“在這里。”一個士兵從桌子下面的凳子上找到那個裝著玉米的袋子，里面的米也只剩下少一半了。

大檐帽看到這么一點點米，猶豫了一下：

“拿一半，這是上級命令！”他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憐憫。

“你們不能這樣，孩子們吃什么？”劉氏怒目圓瞪，“那是孩子們的口糧啊！我們什么都沒有啦！”

另一個士兵看到了墻角的大皮箱，眼前一亮，這個值點錢。用力掰皮箱，打不開。他又飛起一腳，箱子上的銅鎖被踢飛，“咣！”的一聲砸在土墻上，打出一個深坑，又掉到地上。

“住手！你們不能這樣！這是我的...”劉氏腦袋嗡的一下，不顧一切沖過去，伸手阻攔他們。

“別動！那是我爸爸的東西！”顧薇薇顧不得害怕，沖著士兵吼叫，顧曉哲也跑過來。

士兵們一看他們這么護著這個箱子，猜想里面一定有什么值錢的東西。他們圍過來用力推桑，劉氏跌倒在地，顧薇薇和顧曉哲被甩到一邊。

箱子被他們掀了個底朝天，東西一件件，散落了一地：顧老二鑲著黑框遺照也被抖落到地上；生前的一套西裝，原本折疊的整整齊齊，掉在地上被他們踩在腳下；劉氏的幾件媽媽珍貴的嫁妝衣服；還有一個厚厚的賬本...

顧薇薇爬起來，撿起來了爸爸照片，貼在胸口，眼淚止不住順著臉頰流淌。

士兵們不停地翻找，最后在西裝衣服口袋里，他們找到一個精致的小布袋，里面裝著劉氏出嫁時娘家和婆家給的手鐲，玉墜項鏈等幾個像樣的珠寶。

大檐帽看到士兵手里的東西眼睛都綠了，跨過去一大步，奪過來揣進自己鼓鼓的軍褲兜兒里。

劉氏眼睜睜看著心頭最珍貴的被人搶奪，象是有人在她心頭剜掉一塊肉，悲憤化作野火，熾熱的燃燒，她像一頭母獅張著嘴巴撲過去。

“不，你們不能這樣！這是我們的命啊！你們是要我的命啊！”她覺得心血上涌，瘋了一般嘶吼，她慘白的臉變得紫青。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她撲過去。拉扯中，她頭發(fā)凌亂不堪，她的手撕開了軍官的鼓鼓的口袋。他們搶奪的一串串各種珠寶，噼噼啪啪掉落到地上，士兵們連忙胡亂地撿起珠寶。

“還給我媽！”顧曉哲死死地抱住了大檐帽的大腿，但是他哪里是那些軍人的對手？被一腳踢倒在地了。顧曉哲捂住劇痛的肚子，嚎啕大哭。

一個士兵拿起那個賬本遞給大檐帽長官，長官接過本子翻了幾頁：“進料，支出；銷售細目。。。毫無價值！“

“還給我！還給我！！你們喪盡天良啊！”劉氏眼睛冒火，心如刀絞，那是她悉心守護的丈夫的賬目，要留給孩子們將來為自己爭取權(quán)力的依據(jù)。

她猛撲過去，伸手搶奪，“你們不得好死！”向來文靜的大家閨秀，劉氏此刻失去了一切斯文，從來沒有罵過人的她，語無倫次，恨不得把心中所有詛咒都發(fā)泄出來。

大檐帽軍官惱羞成怒，舉起手中的長槍，用槍托砸向咆哮女人的肩膀，她一下子沒了聲音，無力的跌落在地，昏厥過去。

大檐帽手一揚，不懈地把舊賬本丟到地上：“什么好東西？！”，他居高臨下看一眼地上哭泣悲傷的孤兒寡母，冰冷地丟下一句話：

“想活下去，出城！”他們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媽媽，媽媽！”顧薇薇急迫的呼喚著母親，抱住癱軟的母親，流著眼淚用手壓迫媽媽人中。弟弟也忍住痛，急忙過來幫助姐姐，把母親抬到床上。母親長長的嘆出了一口氣，肩膀的疼楚讓她醒了過來。眼睛慢慢張開，目光空洞，又無聲地閉上，仿佛不愿意再看這冷酷的世界，她連哭泣的力氣都喪失了。

顧薇薇趕緊給媽媽端來一碗水，劉氏慢慢地飲了一口水，緩過勁來，劉氏吃力到坐起來，肩膀的疼痛，遠沒有內(nèi)心的痛苦的折磨人。洋票沒有了，糧食沒有了，這一家人究竟該怎么辦啊？叫天天不語，叫地地不應(yīng)。眼前的一個個年幼的孩子：一歲，三歲，六歲，九歲，最大的顧薇薇也只有十一歲，她還有什么可以撫養(yǎng)這幾個孩子，他們該怎么活下去？

懂事兒的顧薇薇拿來熱毛巾，輕輕地給媽媽熱敷受傷的肩膀，媽媽泛紅的后背被熱毛巾刺激，不自主地抖動了一下。薇薇眼中的淚珠沿著苦澀的面頰滑落，看著皮包骨的母親，再看看圍在身邊的弟弟妹妹，她深深的知道接下來日子更加艱難，心里不停的自問，到底怎么辦啊？考究竟活路在哪里？

“媽媽，我餓了，我餓了。”三歲顧曉明晃晃蕩蕩走過來，胳膊細弱，脖子細長，顯得的腦袋特別沉重，似乎要支持不住的感覺。大眼睛的雙眼皮都已經(jīng)有三層了，黑黑的眼睛更加突出。

六歲的妹妹也過來，拉著媽媽的衣袖，來回晃動，劉氏知道她也是餓的。

小院里野菜都來不及長大，已經(jīng)都被拔光了，當顧薇薇把最后一把玉米放進鍋里的時候，她已經(jīng)知道他們別無選擇。再這樣下去，只可能活活餓死在這個破舊的屋子里。

天空滾滾的烏云，頃刻間，大雨落下。雨水沿著屋檐傾瀉，就像是水簾瀑布。隔著水簾，看過去，外面的世界飄忽迷茫。雨水堆積匯集，混合著泥土，污濁的雨水向遠處流淌。

劉氏和顧薇薇做出了艱難地決定，再難也要爭取活的機會。哪怕是一點點希望，也要去拼了命去爭取。她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冒險出城。

八月的東北秋風開始涼了，顧薇薇和劉氏默默地收拾行裝。她們一件一件幫著的幼小的孩子們穿上夾襖，把僅有的兩個被子打包起來，讓顧曉哲背在肩上。顧薇薇把家里那個被踢壞的大皮箱，用布條捆綁。里面裝得滿滿的，一家人的棉衣，家里的幾張合影，媽媽的嫁衣等等。箱子沉甸甸的，她拎不動，只好拖著走。

城里的電車已經(jīng)停頓了很久了，聽說她們的那個破屋到最近的西城門，也要五里路，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走出去城門。

劉氏掂著小腳抱著一歲多的小弟弟走在前面，顧薇薇拖著她的大箱子，走在最后面，這樣她可以看好每個弟弟妹妹不會走丟。

路上人越來越多，人們被命運驅(qū)使，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前艱難的移動。顧薇薇她們就這樣這樣被迫融入出走的市民，一步一步，朝著遠處前行。

前幾天的大雨讓那個路上的泥濘更加濕滑，一個老太太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到泥濘的地上，顧薇薇松開行李，趕緊扶起她。老人家朝她點點頭，拍拍臺灣的手：“謝謝你，真是個懂事兒的女孩子。”，薇薇朝著老太太笑著點點頭。提起行李，隨著人群一點一點移動腳步。

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們一整天也沒有走多遠，劉氏和孩子們也很多天沒有適當?shù)氖澄铮眢w，已經(jīng)沒有多少氣力了。累了餓了就停下來，坐在地上喘息。一天下來，城門連個影子都看不到。

她們只好停下來，找到了一棵大樹，把被子鋪開，圍在在一起過夜。入夜，北風吹過，他們背靠背，抱著肩膀在一起，咬緊牙關(guān)，挺過第一夜。

誰也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命運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