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發燒三天了，怎么辦啊？”顧薇薇的手觸到小妹顧梅梅滾燙的額頭，顧梅梅小手抱在胸前，瘦小的身體卷縮著，她手腳冰涼，時不時冷顫抽噎。劉氏彎曲著自己的身體圍繞著小女兒，盡量給女兒冰冷的身體一些溫暖。

在野外已經第十七天了，能想的辦法，都用上了。樹上的葉子，甚至樹皮都已經被饑餓人們拿去充饑。劉氏坐起身盤起腿，把顧梅梅緊緊抱在懷里。她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凌亂的頭發遮住了半個臉龐，瘦癟的臉頰黑灰黯沉，眼睛深凹著，失去了光澤。

誰人能夠感受母親的悲傷？！懷胎十月，夫妻數著日子的殷切期待；孩子日漸成長，第一個笑容，第一聲媽媽，邁出的第一步，每個瞬間，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深深印刻在母親腦海心頭，都伴隨著母親的愛和陪伴，孩子是母親身上的肉，是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未來希望。而如今，劉氏要再一次面對失去另一個孩子的殘酷現實。

劉氏給孩子，一次次按摩手心腳心，前胸后背；顧薇薇想辦法找干凈的水，喂給顧梅梅。曠野沒醫沒藥，無論她們怎么做，死神依舊再次無情地降臨，六歲的顧梅梅沒有熬過那個夜晚。

一場秋雨淅淅瀝瀝的落下，像是上天留下的眼淚。

城門越來越近，顧薇薇他們依然需要等待。雨后的氣溫極具下降，這樣的刺骨冷冽，無處藏身的他們，只能任由寒風凄雨肆意蹂躪。

“曉明，曉明，你醒醒。你怎么了？”三歲的顧曉明身體越來越虛弱，已經沒有力氣站立，眼睛緊緊閉著，也開始發燒了。

“怎么辦？怎么辦？”顧薇薇急得轉來轉去，大腦被凍得僵住，心頭一緊一緊，像是有被人攥住，堵得透不過氣來。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緊閉雙眼，用力地深深呼吸，想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顧薇薇踮起腳尖往遠處望去，傍晚余暉下，城門處點點火光遙遙閃爍。她知道按現在這個速度，顧曉明是沒有機會等到了。她真想變成一只大雁，帶上弟弟展翅南飛，又想變成孫悟空，翻個筋斗，沖到九霄云外。顧薇薇目光慢慢移轉，圍欄婉轉曲折伸向遠方，與黃昏暮色交匯成灰色的幕布。

她目光停留遠處高坡上，霧色朦朧中那棵大榆樹。她想起來那棵大樹離鐵絲網圍欄不過幾米，下面是個斜坡，圍欄外面，有扛槍士兵來回走動。

顧薇薇眉毛一挑，一個想法突然在頭腦閃現。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眉頭緊鎖，小手攥緊拳頭抵住嘴唇，牙齒要在無名指的關節，“冷靜，冷靜。再想想，行？不行！行！”

顧薇薇心里無數次默默盤算，她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弟弟和小妹的結局是一樣的；如果去做，兩軍交戰，肯定非常危險的。顧薇薇再次抬頭，盯住遠處，最后站起身，仰起頭，雙手干脆的，用力地把臉前的頭發，向后一甩。繃緊嘴唇，堅定的點頭，“就這辦。”

她附身貼著母親的耳朵，小聲的說著她的想法，母親冷不丁抬頭轉身，緊鎖眉頭難以置信。

“不行，太危險!”劉氏連連擺手。

”不行，不能這樣。萬一，你出事呢？！我不能讓你冒險！“母親被她的想法嚇到了，焦慮地壓低聲音重復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顧薇薇的眼睛。

”噓，噓！小聲點。“顧薇薇伸出手用無名指抵住母親的嘴唇，眼睛閃爍著希望的光澤。她貼近母親的耳朵，悄悄的給母親解釋她的計劃：“那邊高坡沒人，外面一直有訓練兵……”劉氏最終也只能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是挽救顧曉明的唯一可能了。她慢慢幫顧薇薇準備，心里也暗暗下了決心。

午夜時分，周遭死一般寂靜。顧薇薇睜著眼睛，躺在那里翻來覆去，她等待著。劉氏坐著也沒有合眼，從到野外之后，她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過夜，這樣她可以看著眼前的幾個孩子。母女倆已經包好顧曉明，曉明還在發燒，氣息越來越弱。

當周圍傳出了各種個樣的，斷斷續續的鼾聲。趁著漆黑夜色，顧薇薇悄悄起身，扎好了褲腳。從母親懷里，接過包裹顧曉明的包裹，劉氏拉著她的手緩慢地松開。

顧薇薇機敏地邊左看右看，巡視一周，借著月光，謹慎又敏捷地邁出腳步，像一只夜行的小黑貓。她時不時停下來，觀看有沒有被人發現，她小小的身影，繞過熟睡的人群，朝著遠處堅定地快速地前行。

緊張的她額頭冒出了汗，多日沒有食物的她自己也沒有多少力氣，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但是她心里心急如火，一心一意要救顧曉明。走不動了繼續往前爬，這樣她爬著爬著，來到高坡面前。

她愕然發現，眼前橫著一條水溝，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原來坡下地勢比較低，以前顧薇薇和曉哲采摘樹葉的時候，溝里并沒有什么水。可是前幾天的秋雨，累積的雨水，形成了一個水溝，埂在面前。溝水大約兩米多寬，嘩嘩流向遠方。

不知道水有多深，想過去對面，必須趟水。北方長大的她從來沒有學過游泳，她后退了幾步，低頭看著包裹里的顧曉明，眼淚留了下來。她向對面看去，高坡外面一個巡邏軍人走過。希望就在前面，不能放棄。她心一狠，邁步向前，右腿踏入水里，冰冷刺骨的河水，讓她倒吸一口涼氣，不由自主地馬上縮了回來。

她雙腿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上牙打著下牙，發出嗒嗒的聲音。再看一眼顧曉明緊閉的眼睛。生的唯一希望，就在此一舉。

她強忍著恐懼，再一次堅定的邁步進入河水，右腿左腿緩慢地移動腳步。河水不是很深，到了她腰部的位置。眼看到了河溝中間了，左腳似乎踩到什么東西，她身體一晃，跌坐在水中，河水一下子沫過了肩膀，切骨的般的刺痛。“啊！”她忍不住發出聲音，手一松，包裹差點掉落水中，她趕緊用力抓住。

身子一歪，整個人跌落水中，身體順著河水往下沖，心里喊著；“救命，救命！”但是她強忍著，牙齒咬得下唇流出血，不敢發出聲音。慌亂中，她一只手臂抱緊弟弟，另一手臂胡亂地拍打。

顧薇薇用上渾身的力氣，一周抱著顧曉明，有一時又努力抓住屬什么，奈何她一無所獲，河水的沖擊更加猛烈，她心跳加速，張大嘴巴，吐出嘴里的污水，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占據了大腦：

“上天啊？！難道我們就這么完了嗎？要死在這里嗎？”顧薇薇幾乎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