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沈菊突然從睡夢中驚醒,頭痛欲裂。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頭痛了?不會腦袋里長了什么不好的東西吧?
沈菊使勁搖了搖頭,頭痛沒有減輕,但位置好像從頭頂的百會穴偏移到了左邊太陽穴上面一點。
真當奇怪。
不過,這倒反而讓沈菊舒了口氣。
如果真長了什么,總不會一搖頭就移動吧?
她伸出左手,敲木魚一樣敲起了腦袋。
奇了怪了,這左胳膊活動起來也有點費勁,左肩這里還有明顯悶痛——鈍鈍的、沉重的、又略帶酸脹麻木感的。
沈菊閉上眼睛,從頭到腳仔細感覺了一下身體各個部位,發現悶痛不止左肩,整個背部還有腿部都能明顯感覺到,而且活動起來都有些不聽使喚,就像身體是從二層樓掉到了泥地上,沒摔死,但摔得全身酸脹疼痛不得勁。
沈菊從床頭柜摸來了手機,半瞇著眼睛看下一下時間。哦,才5:02分,平時6:30起床,還早。
咦——不對!很不對!
她用的應該是蘋果iPhone15,機型沒有這么大!這,這,這是6Plus!是她用了4年才報廢的銀白色6Plus!是2016年初買的!
再看一下時間:2016年8月5日!
沈菊一驚,腦袋更痛了,頃刻間天旋地轉……
沈菊好像看見自己爬上陽臺,從17樓上一躍而起……
她原以為這會讓自己徹底解脫。
但她沒有。
在重力的作用下,她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開始頭暈目眩,心臟也不受控制的瘋狂跳動,血管和肌肉開始收縮緊繃。失衡狀態,情緒的崩潰迅速占領她的大腦。
身體本能地意識到了危險,開始瘋狂的分泌腎上腺素。
而原始的求生欲試圖讓處于極限的大腦變得靈敏起來,想出自救的辦法——她很快就后悔了——可此時已經覆水難收。死亡的恐懼被放大到了極致,在下墜的這段時間里被無限拉長,視覺處理畫面越來越快——43年的人生經歷像放快進電影:一幕幕快速閃過……
而持續的向下墜落,使她的呼吸變得極為困難,并且全身的血液涌向頭部,眼冒金星,天旋地轉。身體供血的失衡,肌肉神經的不受控制,身體也開始在空中抽搐。
在這一刻,沈菊真正感覺到了絕望。因為后悔而感覺到了真正的絕望!
即使趙樹遠讓她失望,即使孩子考不上理想的高中,但事實上她的生活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絕望,可她為什么要踏上這條路……
死亡前的強烈后悔,讓沈菊真正感覺到了絕望。
真的就這么over了?
孩子怎么辦,她會不會因為受到極大的沖擊而沒法好好活下去?
趙樹遠會不會傷心過度而沒法照顧女兒?他會傷心過度么?
70多歲的老父親怎么辦?母親去世后父親一直在老家鄉下,她一走,父親將老無所依……
大朵大朵的眼淚沖出眼眶……真的后悔了……
但開弓已無回頭箭,“嘭~”地一聲,身體重重地砸向地面,帶著沈菊的極度恐懼、極度后悔與對人世間的極度留戀,來不及品味死亡,就這樣結束了……
但她感覺自己好像還活著,只是掉入了一個黑洞。帶著疼痛與有些模糊、斷層的記憶……然后就是在2016年8月5日5:02醒來。
從2025年到2016年,沈菊回到了9年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生的電視劇、小說看過不少,一直只是把“重生”當作故事題材,從沒有想過人的意識真的可能會在過去或未來的某個瞬間醒來。
但她只記得死亡前一刻的一些感覺與不連貫的畫面,而這9年中哪些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呢?
她為什么會從17樓一躍而起結束生命?
如果重生不能帶著這9年完整的記憶來未雨綢繆,那她重生的意義到底是什么?會不會過著過著又變成跳樓前的樣子?
沈菊忍不住又產生了一些憂慮。
翻來覆去,紛擾的思緒加上身體的不舒適感,讓她睡意全無。只有看著身邊睡得像佩琦的女兒,才稍覺安心。女兒是小學三年級才與她分床睡的,2016年8月正是女兒上小學前一個月。為了早一點適應新環境,他們提前一個月搬到了學區房。
這套房子是80年代的老小區,面積很小,一共才43平米。兩室一廳。她跟女兒睡南面靠近陽臺的主臥。老公趙樹遠睡中間大概只有六七平米的次臥。次臥只放了一張緊挨著窗戶的床、一張嵌入式的書桌與一把椅子,書桌上面是一排連著房頂的衣柜,書桌右邊靠門這里有一個新買的一人高的書架。書架上面已經擺放了一些小學期間要看的名著,還有一年級各科課本與課外輔導資料。
7月中旬就參加了入學家長會。先是在報告廳的年級統一大會,會上年級組長仔細講解了一年級新生入學注意事項,各科教研組組長也分別在會上講解了各科接下來一個學期的學習任務與要求。完了還分班家長會,班主任、各科老師輪番上陣……第一次家長會整整開了3小時。
雖然會后沒有領課本回家,但老師們都希望家長能夠自己在家里給孩子買好教科書和推薦的課外輔導書,趁著離開學還有1個半月,盡可能把一年級要學習的內容大致預習一遍,不要開學了跟不上節奏,影響學習進度及孩子學習信心。
家長會后沈菊很配合地買了老師要求的課本與學習資料。但沒想到資料這么搶手,她當天就把要買的書目加入了購物車,想著三天后有個大促活動再下單付款。結果那天晚上,好幾個資料已經處于售罄或預售狀態了。網購十幾年,很少遇到加購的寶貝一下子會有好幾樣沒貨了。
真的,跟孩子讀書有關的就是剛需,就是緊俏。
所以,書架上雖然已經有些有些滿當,但事實上還有幾本還沒有買到。
沈菊開始有些著急。書架上的書都沒怎么翻開過。想想接下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要給孩子輔導完這些內容,頓覺亞歷山大。
如果腦海里那些記憶片段是真實的,那么上一世沈菊確實沒有非常重視入學前的預習。7月份送孩子上過幼小銜接,但并沒有很重視。沈菊覺得孩子還這么小,可可愛愛軟軟糯糯的小女娃一下子從天真爛漫的幼兒園進入到緊張繁復的應試階段,著實有些摧殘。因為她跟趙樹遠作為家長都不怎么重視,孩子也是沒有太當回事,就跟平時上興趣班一樣。
但一個月后入學前又開了一次家長會。這次家長會是分班級開的。會上主要公布了班級組建班委、繳納班費、開學前一個星期怎么讓孩子調整作息等。
而那次班會上,老師已經給孩子排好座位。每家一個家長代表坐在孩子的座位上,而教室最后排有幾個家長坐在會議室臨時搬來的凳子上——有的來了不止一個家長!父母齊上陣,或是祖輩陪同一起來了——要這么夸張么?上個小學而已。
跟一鳴同桌的是個小女孩,也姓趙,叫趙佳怡。
趙佳怡媽媽看到趙一鳴這個名字,先是朝沈菊微笑著點了點頭,那樣子像極了公司老板朝表現還算良好的下屬打照面:你還算可以,好好表現。
趙佳怡媽媽妝容精致,栗色大波浪卷發,外面一身黑色的職業套裝裙,里面是一件質地極好的白色真絲、領口是大蝴蝶結式樣的打底衫,整個人看上去干凈利落又不失性感嫵媚。
而沈菊連粉底都沒涂,稍微化了幾筆眉毛——要不是前幾天修眉毛的時候修殘了點眉形,她可能連眉毛都不會化。唇上涂了點變色潤唇膏,淡淡的櫻桃紅。
兩人坐在一起,乍一看確實像高級白領跟公司普通員工的意味。
“真是巧了,都姓趙。”趙佳怡媽媽看了眼名字,不冷不熱地說到。
沈菊本來想打聲趣——“五百年前是一家”,但看到趙佳怡媽媽并沒有要熱絡的神情,只附和了句“是挺巧的”。
她又不是他們單位的員工。她也不想問,她是做什么的。以一鳴幼兒園的尿性,不出三天就會把同桌父母的情況打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家一鳴可是有著一顆強大的八卦心。
但沒想到的是,接下來趙佳怡媽媽的一句話,讓沈菊記憶了好多年,乃至于此后9年,9年后又回到2016年,沈菊都記憶猶新。
“哎,一鳴媽媽,你們孩子現在認幾個字了?我們家才1700多個字,離這個學校要求的入學前最好達到2000字的認字量還差200多個字呢。”
沈菊頓時呆住了。她只知道這個學校是區連年排名前茅的公立重點小學,到這里上學得至少提前2年買房,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入學前最好掌握2000字的認字量啊。老師家訪的時候也沒有說過這回事。
沈菊一下子就腦袋“嗡嗡”,緊張、害怕、自責……莫名其妙全都涌上了心頭。
“有這個要求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啊。我們平時也沒有強化孩子認字。想著上小學了,有的是認字的時候。”沈菊語氣弱弱。
“嗨,你讓孩子來這上學,不多打聽打聽么?這是軟性要求。軟性要求知道不?學校都不會明面上說這事。但孩子小學成績要好,認字越多越好。小學的題目很簡單,但大多數考不好是學生不理解題目意思。字都不認識咋考試?一開始就考不好,孩子讀書的信心就會不足,就容易厭學,明白不?”沈佳怡媽媽一副上級對下級的語氣。
沈菊感覺有點臉紅眼熱,羞愧感涌上心頭。趙佳怡媽媽“批評”得有理,是她這個當媽的沒有做好。但離開學才一周了,已經來不及了!
只能開學后慢慢跟上去了。沈菊在心里暗暗下決心。
對趙佳怡媽媽有點居高臨下的說話方式雖然有點不習慣,但也開水有點心存感激。
趙佳怡媽媽應該是讀出了沈菊的“心存感激”,語氣緩和了些,但話題一轉,又問:“你們孩子的平時的興趣愛好是什么呀?”
語氣是緩和了,看似好奇與關心,實則打探。可能,也正是沈菊后來的回答,開學后她發現趙一鳴的同桌變成了王梓寧。
上一次,沈菊是老老實實回答:“孩子也沒有啥特別的愛好,就是玩耍唄,她特別喜歡收集卡片跟芭比娃娃,喜歡過家家。”
趙佳怡媽媽聽后,面無表情地來了句評價:“孩子愛玩是天性。”
誰要你評價了?沈菊心里有點不舒服:孩子愛玩確實天性,她孩子又沒有不良愛好,只是小女孩的一些很常見的愛好而已。
沈菊后來才知道,趙佳怡其實比趙一鳴還愛玩,更加不愛學習。小學前幾年的成績全是父母壓出來的,到了四年級開始,成績一落千丈,還喜歡在班里噶是噶非,三天兩頭被叫家長。
不知道一個月后再次家長會,會不會又遇到趙佳怡媽媽。如果再遇到,呵,她不想她女兒跟一鳴做同桌,她還巴不得呢……
沈菊的思緒飄了會,注意力轉移了些,感覺身體的舒適度增加了。
沈菊把空調被給女兒蓋妥帖,然后在她紅撲撲的小臉頰上親了口。小家伙睡夢中伸出手撓了撓臉頰,翻個身,繼續睡。
這時,沈菊心頭涌上了一股難言的情緒——夾雜著后悔與慶幸。
為什么會后悔?
為什么會慶幸?
那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帶著這些疑惑,沈菊從床上爬了起來。拿起手機,走出臥室。
從主臥到廚房,需要走過次臥邊上的過道。
她在次臥的房門前稍作停留。里面傳出趙樹遠此起彼伏的鼾聲。他只要深睡眠,就會鼾聲如雷。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患上躁郁癥,晚上倒頭就睡,一覺天亮,就是這如雷的鼾聲實在讓沈菊不堪忍受。
她特別醒覺,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醒來。
走到餐廳,坐到餐桌前,對著廚房,沈菊發了會呆。
燒早飯還是太早了點。孩子還沒開學,一般暑假都是睡到8點多起床的。趙樹遠8點出門,只要在7:40左右給他弄好早飯就行。
還有2個多小時,出去逛一逛,看看有什么好買的吧。
小區很小,一共就6棟房子,每棟房子5個單元,一梯三戶,六層。但很便利,出門就是一個小型菜市場。穿過菜市場,過一條馬路就到市重點小學——朝陽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