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沈言的指節在鐵質桌面敲出規律的聲響。警官翻開新的檔案袋，里面是蘇然轉學前寄給校長的匿名信復印件——信中詳細描述了林曉主導的霸凌事件，但被標記為“證據不足“。

“你認識蘇然？“警官突然抬頭。

沈言的動作頓住。他的余光瞥見門外晃過一抹紅色身影——是姜璃的母親，她今天穿了女兒最喜歡的楓葉紅針織衫，手里緊攥著被淚水浸濕的紙巾。

“她像我妹妹。“沈言輕聲說，“或者說...她本可以是我拯救的那個妹妹。“

警官注意到他提到“拯救“時的微妙停頓，但沒有追問。審訊室外，姜母正將一封信塞給警官：“這是姜璃高中三年的日記，她從沒舍得給我看過...“

雪還在下。林小雨蹲在天臺邊緣，手指撫過那朵枯萎的玫瑰。保安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時，她迅速將一疊照片塞進口袋——那是沈言和林曉去年在咖啡館秘密會面的偷拍照，照片角落里姜璃正對著鏡頭微笑，眼神卻透著不安。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林小雨對著姜璃空蕩蕩的座位低語。她的手機震動，是班級群消息：【校方公告：關于近期校園事件調查的說明...】

沈言被保釋的當天下午，學校貼出了姜璃“意外墜樓“的公告。美術室窗戶上的積雪被風吹落，露出里面未被清理的痕跡——窗臺上有幾道抓痕，顏料箱翻倒在地，最顯眼的是半融化的雪堆里插著那支沈言送姜璃的熱美式咖啡杯，杯壁上凝固著兩道指紋：一道纖細（姜璃的），一道寬大（沈言的）。

保潔阿姨抹著眼淚打掃衛生：“昨天半夜好像有人來過...后來我聽到了哭聲...“

咖啡館老板在收銀臺后默默數著沈言留下的小費——整整一個月的工資，紙幣上用鉛筆寫著：“請每天保留窗邊的位置。“他抬頭看向玻璃窗，仿佛看到兩年前的冬日，穿校服的少年正教少女如何拉花，窗外的雪靜靜落著。

深夜，校長悄悄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磁帶沙沙作響，傳來林曉一年前的聲音：“如果姜璃繼續調查，我們就毀了她...就像當初對蘇然那樣...“錄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蘇然母親絕望的哭聲：“我女兒死的那天，你們在開什么表彰大會？“

圖書館管理員將一本破損的《小王子》放回書架，書脊上貼著姜璃親手寫的標簽：“獻給所有迷路的星星“。幾個低年級女生經過時竊竊私語：“聽說這是那個跳樓女生的書...“管理員突然想起姜璃常坐的位置——窗邊第三張桌子，現在落滿灰塵，但陽光依然會在下午三點準時穿過樹葉，在桌面上畫出金色的光斑。

警官在姜璃日記的扉頁發現一行小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請把我的玫瑰埋在圖書館的櫻花樹下。“最后一頁只寫著半句話：“沈言說落日...“

字跡在此處扭曲成墨團，像是被淚水暈染。翻到背面，是一幅未完成的速寫：兩個模糊的身影站在小山坡上，其中一個伸手似乎要抓住什么。

法庭外飄著今冬第一場雪。沈言穿著皺巴巴的西裝，脖子上掛著蘇然和姜璃的合影——照片被剪成兩半，蘇然的半邊臉被姜璃的發絲遮住。公訴人展示的證據中，有一段天臺監控的模糊錄像：姜璃墜落前，沈言確實在奮力伸手，但他的另一只手里攥著林曉塞給他的“證據袋“。

陪審團退庭時，沈言突然朝著旁聽席鞠躬——姜母就坐在第一排，她手里緊握著撕碎又粘好的日記紙，紙上用紅筆圈著姜璃最后那句未完成的話：“沈言說落日...“

開學第一天，校園里的積雪開始融化。圖書館管理員發現窗邊的座位上放著一束新鮮的白玫瑰，花瓣上帶著夜露。打卡機顯示姜璃的學號在凌晨四點二十七分被刷過——和她生前每天第一個到圖書館的時間一樣。

美術室的窗臺被擦得干干凈凈，顏料重新擺放整齊。保潔阿姨發現顏料箱底下壓著一張紙條：“玫瑰會枯萎，但刺永遠存在“——這是林曉在天臺對姜璃說過的話。

沈言刑滿釋放的那天，天空罕見地放晴。他站在圖書館外的櫻花樹下，指尖輕撫樹干上新刻的名字：“蘇然&姜璃“。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樹下一個戴紅圍巾的小女孩重疊——那是姜母收養的孤兒，正指著樹梢對媽媽說：“那里有兩朵櫻花在發光。“

沈言的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他慢慢蹲下身，在樹根處埋下一個鐵盒，里面裝著兩樣東西：一朵早已干枯的玫瑰，和半張被燒焦的《小王子》書頁，上面寫著：“你只看見我的決絕，卻看不見我泛紅的雙眼。“

雪，終于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