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產生了扶額的沖動，“不不，小魚干先放一邊，我是說你下一步的計劃……話說回來諾瓦先生，你之前在這里做什么呢？”
諾瓦呆愣地抬起頭，木然道:“我是被皇家的那位年輕人帶過來的，目的是為了應對當下的情況，可那之后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哇。”
“所以我就，漫無目的地在這一片游蕩，我想這么大一個房子，總會有人來看看吧，或者偶爾來收拾收拾東西。”
看來他距離流落街頭也差不遠了。林蘭默然想道。
“那時候，等我意識清醒起來，你們都走了。”
“啊。確實。”林蘭點點頭。
“其實我在這里找了很久，你這家伙走的時候都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學校我不好進，附近的小賣部，甚至這一帶的休閑場所都沒有你留下的氣息。”
“怎么這地方有你沒你完全一樣啊？咱不得已用了一點我僅存的靈力去探測你的行蹤，結果那晚上咱因為身體虛弱被魚販家的黑狗揍了一頓。”
“對不起啦，我這么沒存在感。”林蘭拍了拍諾瓦的腦袋，不怎么抱歉地說道。
“所以說，你在這里等了這么久了，這個家的主人也回來了，讓我想想你的去處，至少也不能讓你當流浪貓破壞生態了。”
“我沒有破壞生態，我連倒在路邊的小鳥都沒狠下心去吃。”
“嗯……”林蘭皺起眉頭，有些苦惱地說道:
“你破壞了我家的生態，冰箱里臭烘烘的，餐桌上都是爪印，還有四處可見的貓毛，如果小燈見了的話，她會當場嚇呆的。”
“實在對不起......”
林蘭故作下沉的眉毛抬了起來，“那要不要來我的新家？”
仿佛早有預謀的話語。
“真的嗎？”諾瓦昂起頭，眼睛眨了又眨。
“真的。”林蘭回道，她夾了一下諾瓦背上的毛，“這也沒什么可說謊的。”
諾瓦小步子避開林蘭的騷擾，把貓頭撇到一旁。
“我可跟你講，我不是很情愿的哦。”
“……”
“你怎么不說話了？”
“總覺得來這些客套十分的沒必要買，不如坦白點吧，還是說你有什么顧慮嗎？”林蘭無情的揭露諾瓦隱藏的想法。
諾瓦沉默了片刻。
“可以嗎，一只臟兮兮的會說話的貓，以前還是一本書，怎么想怎么奇怪吧，可是既然都如此奇怪了，我現在居然連任何特殊的能力都不復有了，或許沒法滿足你的任何期待啊，這真的可以嗎？”
“你可別真的像流浪貓一樣思考啊，想想你還是一本書的時候。”
林蘭見他顯得茫然，為他提了提醒。“別忘了，你可救過我一次，我們做過約定，而且雙方都好好遵守了。我們現在可是有著良好的合作經歷。”
“也是，也是，說的沒錯啊。”
“好了，別的問題什么的，回去跟星杋講講就都清楚了。”
“好......等下，你是說那天那個，那個皇室的青年，就在現世？”諾瓦第一次表現出明顯的畏縮情緒，這一幕被林蘭看在眼里。
“……對啊。”
“你們還保持著聯系？”
“對。”
“該不會還住一塊吧？”
林蘭不說話了，她的身影在諾瓦看來突然增加了些許落寞，正當諾瓦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說錯話時，林蘭釋然地笑了一下，開始撫摸諾瓦的后背。“我是開玩笑的，他很久之前的時候，就已經回到卓姆了。”
“呼，那就好，不不，太遺憾——啊?”，諾瓦剛放松下來，林蘭正做著撫摸動作的手突然變形，快速提住了諾瓦后頸，整個貓被帶離了空中。
林蘭歪著頭，做出一副半無奈半忍笑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們現在就是住在一起。”
“放手，你個混蛋，咱們的約定呢?”
“還有小小年紀怎么這么不誠信！”
“而且力氣好大！”
諾瓦氣的渾身發抖，開始努力的掙扎。
“嗯，我有好好遵守約定哦，我沒跟別人說過你曾經是一本書的時候，就想要籠絡......就想要為我提供幫助，一本書具有自我意識這種怪事我從沒跟別人提起，以后我也不會說，除非你自己提起。”
“那——”
“但現在不一樣了吧，情況出現了變化，現在是書變成了貓，這本貓有求于我，我也樂于接受，但是誰知道日后還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你就當是稍微付一點‘養育費’吧。”
“你救過我和星杋的命，我當然會履行與你的契約，但我也誠心想要幫助你。你對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那我想要幫助你認識你自己，也只能這么做了吧。”
“可是——”貓顯得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你真的了解他嗎？”
“皇室的家伙都是實用至上的，若是日后發現我輩身上有什么可取之處，轉頭就面無表情的割開我輩的肚子我也毫不意外。”
這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林蘭皺了皺眉，旋即舒展開來。
“星杋不會怎樣你的，唔，就算他會，只要我跟他說下就沒問題了。他對于實用性的思考絕對是以我為重的。”
諾瓦不知為何保持了沉默，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林蘭，但林蘭充當沒看見，繼續著她的發言。
“你為什么會這么怕他呢？”
諾瓦嘆了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他應該有跟你提到過，現世與卓姆之間存在著數堵難以通行的‘墻’，沒錯吧。”
得到林蘭肯定的答復后，諾瓦繼續說道“我曾經因為一些原因，被墻所阻隔，落到了夾在兩個世界中的‘芥子’當中，那里昏暗且無邊界，還有各種奇詭怪異的生物，因此我通常都是保持著休眠狀態，節省體力的同時也能隱藏自己，我相信就算是能夠建立自己教室的“靈魂大師”也很難看出附著在書本上的意識。”
“這種無聲息的飄蕩生活過了很久，直到一天有人打開了聯通兩地的傳送門，他進入的瞬間就驚醒了我深眠的意識，我蘇醒后看到的第一幕就看到他向我虛抓過來的手，他一把將我抓在了手里。”
“維持傳送門所需要的精神力與專注力是非常大的，而且他當時的意識似乎不大清明，我判斷當時的情況僅僅支持他選擇一件靈器，但你知道嗎，他一眼就判斷出我對接下的局勢能發揮的作用，所以毫不猶豫的拿上了我，忽視了別的靈器。”
“核心在這里啊，”諾瓦的胡須都在抖動，“他第一時間其實就發現了我的意識，并將其無視。”
“在他的判斷里，這屬于無關緊要的東西。”
諾瓦說到這里，聲音無可奈何的低沉下來。
若自己派不上用場呢，他會怎么做。
若自己日后可能對他不利呢，他又會怎樣。
“我自然是很感激他，不然說不定我這輩子都沒機會重見天日了。”
可那只虛抓過來的手，讓諾瓦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冰冷徹骨。
“在我記憶曾與哪一位皇族的人打過交道，那種不經意間透出的冷徹，鮮明的猶如昨日。”
這是他的擔憂與顧慮，是給林蘭出的難題。
“但是——這些都——沒問題！”
林蘭雙手把諾瓦抱了起來。正對著他，斬釘截鐵，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要把自己劃到了不需要關系的那一列里，你應該知道，你會受到幫助絕對是必然的，你是偉大作家，還留下了許多故事不是嗎，歸根到底你不是書，所以必然會受到庇護，被帶到這里。”
諾瓦感到自己貓腦受到了一陣沖擊，它喃喃自語:“的確啊，的確，這是要看怎么判定的，我，說到底不是物品啊。”
或許它只是碰巧有著能夠緩解現狀，解決問題的功能罷了。
因為它是人，才會得救，才會被選擇，諾瓦開始這么說服自己。
“而且，星杋他現在不是在卓姆的王子，是要跟我在這里生活的學生，只是一個有點幼稚的未成年人，我們之前還在商量要不要養寵物，他的回答是一切都可以，只是怕自己時間不夠不能照顧好它，但是諾瓦你沒關系的吧，你連冒險者，偉大作家都當的很好，那么扮演個寵物豈不是更是手到擒來嗎？”
諾瓦想到自己其實最近都帶著臟臟的身體睡在床上，還上了餐桌，不由得一陣沉默。
林蘭見諾瓦不說話，誤以為是他還在猶豫，于是變得更加大聲。
“跟我回家吧諾瓦！”
“物質方面也不用擔心，會給你買貓窩，貓爬架，貓砂盆，玩具不限量，你要愿意的話每天帶你去散步也不是不行。
“吾輩這些日子受凍挨揍，最近不太想散步了。”諾瓦看著情緒逐漸高漲起來的林蘭，不知為何逐漸怯懦起來。
“那就不散步，我現在住的地方可是向陽，也有大院子，你天天躺著就是了，沒人會對一只貓躺著不動有意見的。房東和街坊都是很好的人，也很喜歡動物，你可以天天跟他們一起躺在安樂椅上。
相信能夠戰勝一切果然是年輕人的特權，諾瓦有些膽戰心驚的想著，嘶，不對，會冒出這種想法，難道諾瓦本人是個老人家不成？
“你若是實在害怕星杋也無妨，至少這幾天你倆不會直接碰面的。”林蘭的語調平靜了下來，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最近反正也忙得很。”林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知為何顯得頗有怨氣，諾瓦全然充當沒注意到。
事態發展到現在，諾瓦感到自己已經沒有回絕的理由了。但他的嘴上仍沒有一直在拒絕，
林蘭也有些訝異自己竟然會對一件事會如此執著。她把這當做良性發展的勢頭以鼓舞自己，更加努力的去思考如何拐騙一只貓
“還會給你吃凍干的，別家的貓很喜歡的哦，我天天給你買最好的，貓條也一天吃一根怎么樣？
“我輩......”諾瓦沒吃過那些寵物食品，但它知道林蘭已經向它承諾了對于一只貓來說，能得到的非常優渥的生活與關心。
“一天兩根，如何？”
眼前這個人是信守諾言的好人，自己與對方有著良好的合作記錄。
所以，諾瓦給出了他的答復。
諾瓦努力的兩腳站立起來，一只腳在前，一只腳在后，尾巴用來維持平衡。接著在林蘭膛目結舌的注視下，左手前縮，右爪后方，維持著這個可笑的姿勢，他幾乎是行了一個禮。
“喵。”
尷尬伴隨著空氣的靜默，充斥于整個空間。
“為什么感覺冷場了？”諾瓦重新回到四足站立模式。
“不對嗎？我難道不是在莊重的宣告契約嗎？”諾瓦坐了下來，他似乎也沒底。
“唔，既然都‘喵’了，你不是應該更像貓一樣嗎。”林蘭認真地說道。
諾瓦剛才的舉動……人不人貓不貓的。
“你應該繞著我轉圈，把頭向我的褲腿上蹭，從口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貓咪的聲音。”
諾瓦張著口，眼睛中露出了一種清澈的迷茫。
原來不能用貓的語言啊，不然這樣下去真的會被當成一只純正的貓的。
諾瓦踱著步，退開一米的距離。
“咳咳......不好意思太久沒用聲帶，已經忘了怎么發聲了。”
“感謝你，林蘭女士。”
“你比冬天先來了一步，亦早于我的希望破滅之日。”
看著曾經是個人的家伙如此活靈活現地演繹著，林蘭她，生了幾分玩味之心。
“話說你要是對年輕女生感興趣的話，我試試能不能帶幾個同學來家里。”
“不了，吾輩單身到死，何況吾輩是貓。”
……
“你周游四海，遍歷世界，沒有邂逅到什么足以令你停下腳步的旖旎嗎？”
熟悉的聲音自腦海中想起，諾瓦記不清那人的面貌聲音，只記得自己是如此回答的：
“無所謂，我會自我約束。”
噢，他似乎就是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