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蘭正將洗好的碗筷放進櫥柜中,下一刻窗外震雷響過,電光劈在不遠處,發出震徹的聲響。
過了一會,她才漠然地將視線投向窗外,接著擦拭起灶臺附近。
“這么快就下雨了么。”林蘭咕噥了一聲,旋即搖了搖頭。
她也是“夜潮”的一員,能夠在陰雨天得到額外的增幅,包括是思維和感官的強化,這種強化同樣作用在她刻印在心靈深處的契約上,讓她無意識地感知到了一些另一頭的情況。
她本來不想去刻意探查的。
林蘭沉默地佇立了一會,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邁步走向門口。
“諾瓦先生?”林蘭呼喚著,“可以把你的小碗拿給我了,另外熱水也放好了……諾瓦先生?”
下一刻林蘭突然僵住了,她看到了諾瓦的樣子:貓身不自然地仰面癱軟,貓眼瞪大,瞳孔渙散。最重要的是——不遠處的陶瓷碗中還盛著剩下不多的貓飯。
儼然一副食物中毒的模樣。
“諾瓦先生?”林蘭神色染上了慌張,急忙跑了過去,俯身探查起諾瓦的情況。
她小心地抬起諾瓦的頭,試探起貓鼻子附近有沒有呼吸——微弱平緩,生命體征有些薄落,但心跳依舊正常,身體也沒有痙攣現象,應該還不至于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該怎么辦呢……林蘭陷入思維的風暴中,旋即她便發覺自己有些思維僵化了。
在她正是踏入神秘界之后,她已經可以通過非現實的方式來解決現實世界中的問題了。
林蘭闔上眼睛,回想起曾經入夢的經驗與技巧,接著小心地讓自身的靈力如同根系般發散外溢,讓這些“根系”的末端觸碰諾瓦的心智體深處,探詢其現在的狀況……
不一會,林蘭有些驚疑不定的睜開了眼睛。
“怎么回事……我的靈感沒有反應?”林蘭輕聲呢喃道。
“靈魂呢?諾瓦的靈魂在哪里?”
……
諾瓦艱難地回復了自身的感知能力,有些恍惚地睜開“眼睛”,看向四周。
他似乎身處一家有些陳舊的酒館中,昏暗的黃色光線映照出有些厚重的灰塵,吧臺表面漆亮的深色已經被磨損的斑駁不堪,顯出木質原本的紋路,門口的位置掛著一副斷斷續續,只有兩個字還比較明顯的招牌:“新時代酒館”,有一個面上帶些斜挎右眼與鼻梁的傷疤的男性推門走去,沉默地坐在磨損的吧臺前。
他就這么坐下,然后不再言語,仿佛變成了酒館背景的一部分。
……
順帶一提,從諾瓦現在的視線高度來看,他似乎位于吧臺的位置。
摸清當下的環境之后,諾瓦試著小心地自動身體,接著他發現自己的肢體莫名的僵硬,他動作較大的嘗試了一些,發現仍然做不到,他感受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了,諾瓦感到一陣心慌,他向身下看去,去發現連扭動脖子也做不到……
“這兒還是這么不亮堂。”沉默的男人忽然開口,諾瓦向他看去,才發現他的對面不知何時坐上了另一個男性,那人個子不高,帶著一點紅的棕色頭發,不自覺向下垂的眼瞼和平淡的面相讓他顯得有些優柔寡斷。
“這年頭還有能一直提供平價酒的酒館就不錯了,別太挑三揀四了,比利。”矮個子男人嘟囔了幾句,他臉上沁著剛冒的汗,于是他松了松有些緊繃的衣領,看向由鋼板和鉚釘搭成的吧臺:“老麥迪估計又躺在房間里睡過去了,我去找一下他。”
他走到吧臺前,四下張望了一下,突然將視線投到柜臺上,仔細端詳了一會:“這封面真漂亮,老麥迪居然還有這種收藏。”
一只比例不算大,卻顯得龐大的手向自己伸開,而諾瓦驚恐地發現自己做不出任何的躲避動作。
他發覺了,自己重新變成了一本書。
諾瓦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自己被一個人拿在空中,那人沒有立刻翻頁,只是把他舉了起來,接著收入懷中。
諾亞重新開放自己的感知,發現把自己拿在手中的不是剛才的那個男人,而是另一個帶著兜帽,聲音低沉的人。
“是我遺漏在這里的書,不好意思了。”那人語氣平淡,一副不想過多解釋的樣子。
矮個子男人聳了聳肩,轉身越過柜臺,走向樓梯深處。
諾瓦試探著看向兜帽下的面孔,似乎是有所察覺,那人將兜帽稍微拉開了一點,她的面龐籠罩在一片深深的陰影當中,使人看不清。
但諾瓦知道這是林蘭,她渾身上下透露出的氣質這么告訴她。
……
向侍者道過謝之后,林蘭動起了餐筷,她年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盤豌豆燉番茄牛腩,一盤撒上碎茄子的意面,一盤蘋果派和兩個芋頭,
待會好像還要上一只塞滿洋蔥和烤土豆的烤雞。
林蘭實在有些疑惑,她只是跟那好像剛睡醒的老板說自己要一點吃的就好,他迷迷瞪瞪地點了點腦袋之后,轉頭就給自己來了這么一出。
“能聽見我說話嗎?”
林蘭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她低頭看向被自己擱在墊了幾張紙的餐桌上的日志,隨即叉起一顆軟豌豆,在空中晃了晃。
“待會再交流一下情報,先吃飯吧。”
于是林蘭重新將視線投向餐盤,不得不說端出來的這些菜肴看起來相當可口,菜肴的色澤很潤,菜肴的氣味也很新鮮,菜肴的味道……很奇特。
是林蘭沒有接觸過的口感,還需要兩分鐘的適應期。
在隔了三個座位的位置,矮個子男人已經重新入座,他們的麥芽飲料和菜品也已經上桌,幾聲吞咽與啜飲之后,沉悶的交談聲響起。
“我不想說這些,德拉科,現在談及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比利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昏暗的光線下傷疤映照出不同的色澤。
“可你不能總是選擇逃避,今時不同往日了,所有人都不希望你一直沉湎于悲傷中……”被稱作德拉科的棕發男人身體前傾,真情實意地說道:“我們需要你,比利,我們需要你的經驗。”
“你也知道我的來意……告訴我吧,告訴同濟會,我們面對的究竟是什么?從哪里來?有何目的?”
“我們需要你的情報,否則我們將難以為民眾總結出正確的規律和恰當的應對措施。”
德拉科把“民眾”這個詞念得很重,他緊接著補充道,像是生怕比利在這時候退縮一樣:“想想你所受的教育,再想想你的家族,就算你們之間鬧的有些不愉快,可為家族爭得榮光也應該是一個男子漢的追求吧?”
一時間陷入了長久的緘默,只有不遠處餐筷偶爾輕觸盤子的聲音響起。
良久,比利沉悶地嘆了好大一口氣,似乎是終于放棄了什么一樣,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德拉科,徐徐開口:
“我無數次期望過,自己當初不要登上那架飛機,不要成為那次事件的親歷者。”
“真的已經過去好久了啊,當時還沒盛行你們這種民兵組織,國家還肯在這方面下足功夫,給足資源……呵,就算在當時,我們的出身也算是五花八門,各有特色了。”
“我是正統的軍人家庭出身,軍事成績名列前茅,獲得過各類榮譽與勛章,也算是履歷優秀吧,可以說那次機會除了我的長輩們在身后出力之外,很大一部分是我自己爭取的。”
比利停了下來,用手直接捏起一塊羔羊肉放入嘴中:“或者說是我自己作的。”
德拉科一時有些不知作何反應,于是他做了一位好的傾聽者該做的事情:表情凝重地點頭注目。
比利看了他一眼,“呵,我繼續吧……雀斑科迪,根正苗紅的野路子,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的懸賞令上還掛著好幾個零,呵,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跟我炫耀那些零怎么也消不下去的樣子。”
“戴比特……不能落下強壯的戴比特,他是山之民,是他們部落中最曉勇杰出的戰士,他使得一手好兵器,近身搏斗沒一個人是他的對手。”
“噢,還有瑪莎,親愛的瑪莎……”比利像是在念叨一句具有魔力的密碼一樣,下定了決心才緩緩開口:“被所有人喜歡的瑪莎,會讓人忍不住變得貪心的瑪莎……也是我后來的伴侶。”
“我頭一次見面就對她一見鐘情了,呼吸困難,頭腦昏沉。當時我還以為是許久沒有坐過飛機導致的變壓性眩暈,可直到機艙高過云層,飛機尾翼劃開萬米氣流,連綿不斷的轟鳴聲仍縈繞耳畔,久久不去。”
“我一下飛機就向她求婚了,結果理所當然的被當場拒絕,于是有了后面的第二第三次求婚,每次我都盡量準備的別出心裁,也讓自己看起來比上一次更好,更優秀。”
“聽起來你們的進展似乎挺順暢?”德拉科打趣道。
“是還不錯,”比利回味般點了點頭,“我的外號從‘野蠻人’迭代到到公螃蟹,后面又換成了‘赤面仔’,不管怎么說,我們的關系的確是要好了一些。”
德拉科微微點頭,表明出一副傾聽的姿態,似乎并沒有在意比利的話題是否跑偏。
“第五次出行之后,我們這支小隊的隊員頭一次解散之后沒有各回各家,大家找了一家不上檔次的店,發著牢騷,喝難喝的果汁喝到了天亮。”
“第六次出行,我們一塊把瑪莎欠了賭債的父親揍了一頓,噢,那真的是偶然遇見,不過事后回憶起來確實解氣。”
“第七次,我們被迫迫降在了一片果園,在失事飛機旁邊的壟坡上,我們就著月光和樹冠入睡,第二天再一同被果園的主人訓斥。”
“第八次瑪莎終于同意了和我約一次會。”
德拉科沉默著點頭,手下的筆飛快地做著記錄。
比利突然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德拉科,他突然啞笑幾聲,“讓我們跳過這些家家酒吧,直接來到你最想聽的環節。”
“在第十二次出行,我們直面了那個被你們稱作‘尸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