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全副武裝，萬分小心地在數十人的掩護下抵達了現場，我們撬開用來封住窗戶的鐵板，先小心地向房子內部瞥了一眼，看清了其中的原貌。”
“那不是你們后來形容的暴君或是惡魔，至少一開始不是。”
“那是一個瘦弱的孩子，他看起來與同齡的小不點們沒兩樣，除了……”比利突然頓住，他皺起眉頭，努力回憶著，“容我糾正一下，或許是受到當時的精神沖擊，我居然會覺得他的外貌沒有什么特殊之處。”
德拉科點了點頭，繼續進行記錄，畢竟“尸王”的另一副樣貌并沒有記錄在冊，這個情報相當的重要。
“他……很瘦，這是當然的吧，畢竟被莫名其妙的關在了房子里關了兩天，除此之外，他的皮膚十分慘白，”頭發還有眉毛的顏色都十分淡，幾乎看不清楚，他看上去十分淡然，似乎不會對外界刺激產生反應……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他有一對豎立的灰色瞳孔，看上去就像是沒有生機的爬行動物。”
比利不自覺地吞咽了一次，語氣也變得忐忑起來:
“他很快做出了反應，并不激烈，他只是看向了我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動作。”
“可他的視線落到身體上，被注目的部位便如同被烈焰舔舐般疼痛，他又笑了一下，但他的微笑帶著毒性，仿佛要扼住喉嚨，讓人呼吸不能。”
聽到這里，德拉科的眼神變得格外犀利，比利沒有發覺他的異常，只是繼續著回憶:
“或許是身為一個士兵的素養，抑或是生存本能的提醒，我是最先反應過來的，我回想起來我們此次的任務，有任何異常情況都要采取滅殺處理，于是我端起槍口，朝他的腦袋連開了三槍。”
比利頓住了，心有余悸般徐徐開口:
“我看到了，他的頭顱確確實實被穿透了，沒有血液飛濺，只有黑色的粘液從孔洞中流出，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緊接著身子向前栽倒，正當我要松口氣的時候，下一秒他的身體瞬間膨脹起來，幾乎瞬間就長成了一個龐然大物，緊接著關節開始扭曲，完整的皮膚表皮部分迅速破碎，由一大片紫黑色神經束和血管連接起來。”
“他的視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非生物、幽暗色的磷光，原本是頭部的位置被一大片半透明的角質層覆蓋，簡直像是特意增加了防護。”
“聽起來就像是失控了。”德拉科狀似隨口道。
“失控嗎……或許跟你說的差不多吧。”
“他以那種形態猛然沖了過來，瞬間把墻撞的七零八落的，他那長著副肢和口器的肢體透過縫隙向外延展，不斷抓撓著，還噴吐著黑色的粘液，那些粘液落到地上的瞬間就鑿穿了地板，連帶著刺鼻的味道。”
“我連忙向爆破隊發送信號，并立刻帶著我的小隊撤離，爆炸發生在十秒鐘之后，數百公斤的炸藥從地底開始引爆，沖天的熱焰和氣浪幾乎把我們的面罩和防護服融化。死里逃生之后，我們立刻乘坐專機離開，對我們來說此次任務就結束了，直到后來我們才知道那次爆破的結果。”
“現場只留下了一些破碎的軀塊和蒸發掉的粘液，任務目標從此消失無蹤，三天后喪尸就開始出現了，他們的體液樣本與尸王的近似值極高，可以推斷是他的創造物或者是子嗣。”
“再然后就是你我都知道的情況了，源源不斷的喪尸出現，頃刻間擊垮了我們的防線，摧毀了我們的城市，他們身體強悍，還帶有極強的感染力，并且這種感染甚至有隱藏性，總是在感染到關鍵人員之后再一并爆發，簡直就像是病毒本身具有智慧一樣。”
比利心境黯然起來，愁緒的情緒陡增。
“我們無能為力也不知如何下手，畢竟我們的上級都很快變成了喪尸，小隊不日就被迫解散了。”
“感謝你愿意如實相告，比利先生，老實講我也松了口氣，不枉我纏了你這么久。”德拉科左手拖住下巴，右手捏住筆的末端上下晃動，“我還想知道你的隊員后來怎么樣了，能否告訴我呢？”
“很高興還有人對他們的后續感興趣，”比利面容依舊冷靜，可拿著湯匙的手卻顫動起來。
“就按照我介紹隊員的順序為你講述他們的后來吧，首先是科迪，原本最活潑的他變得沉默起來，不再與人對話，不再和人接觸，連我們這些老隊員都不肯敞開心扉，而當時我們也各有各的困境，無法體諒他太多，察覺到他的真實情況。”
“后來我們才知道緣由，他當時就出現了幻覺錯亂的癥狀，他開始堅定地認為人類只有一只眼睛，人類不會發出聲音，人類的表面應當覆蓋著一層粘液……這些都是我們通過他留下的書信得知的，他后來甚至喪失了寫作能力，日記本的后面章節算是畫符和狂亂的線條，甚至還有牙印。”
“他變得形銷骨立，直到他再也無法忍受在異類之中生活，他在出租屋中開槍結束了生命。”
“污染。”德拉科默默想道。
“戴比特，我們之中最堅強的那個，他能戰勝他們部落陳舊的俗規，能戰勝別人對他的偏見，能戰勝對他格外苛刻的生活，就連打架都能戰勝任何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會有什么能戰勝他的精神與肉體，于是他罹患了無感癥。”
“最開始是手指末端的觸覺，緊接著是味覺與嗅覺，他很快便喪失了感知疼痛的能力，甚至無法自如控制呼吸，也就無法正常入睡。”
“他在向我們每個人郵寄了一份信?，提醒我們要多加小心之后，就雷厲風行地坐著快車趕赴前線，比信?郵寄的速度還要快，據我認識的軍官所說，他奮勇殺敵，悍然無畏，在打光了所有的彈藥，用掉了所有的補給以后，戴比特持著他們部落的劈刀上前，一人沖散了一大片尸潮，正如我們所有人對他的印象一樣。”
“可敬。”德拉科少有的發出評價，他的話引起了比利的認同。
“可不是嘛，能成為他的朋友一直是我的一大幸事。”
緊接著他的神色悵然起來。
“最后是瑪莎，瑪莎她……我不知道該怎么想你解釋，也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在我們直面‘尸王’的現場，瑪莎就在我的身后。”比利仰起頭，仿佛在回憶一幅久遠的場景。
“瑪莎她……其實在我開槍的瞬間哭了出來，當時我沒來及的多想，可那副畫面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回想起來，我們之中最先表現出異樣的就是瑪莎了，她當時就已經瀕于崩潰了，只是軍人本色和堅強的性格將其隱藏了起來，誰也沒有發覺。”
“小隊解散后，雖然世道潰亂，可我們這些曾經為國家拼過命的退役軍人們多少還是有些優待，瑪莎被安排到故鄉當地地勤部門工作，原本我和瑪莎的計劃里，我們要在明年春結婚的，可我父母那邊突發一些事情，我一時間走不開，后來我知道，她入職沒幾天之后就辭職了。
“知道這件事后我立刻去見了她一面，她捂著面龐，止不住的痛哭，她說她沒辦法不想起那個孩子頭顱被貫穿的一幕，她向我抱歉，說她怎么會成為一個如此懦弱的人，她沒辦法和人類近距離接觸，否則瞬間情緒就會潰堤。”
“我們一起試過了，心理暗示，精神訓練都沒有用，只能靠一些神經舒緩劑來抵御……”比利突然停口，他發覺德拉科的神色出現了一些異常。
“異端的精神魅惑……”德拉科下意識脫口道。
見到比利有些詫異，德拉科立刻恢復那副傾聽的狀態，隨意地笑了笑:“沒什么，道聽途說來的都市傳說罷了。”
比利點了點頭，并未放在心上，他繼續說道:。“瑪莎沒有放棄自我，即便她只能從事那種勤雜工作——這種侍應生似的工作，她也總努力向我展開笑靨，告訴我一切都會過去。”
“我愿意相信她，于是我投入到我的事情中去，處理戰友的后事、一些遺留下來的文書工作，和一些我家族內部的爭斗。”
“為了避免受到刺激，瑪莎只能用書信與他人聯系，而當我終于疲憊不堪，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之后，瑪莎她出事了。”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她似乎已經恢復的很好了。”
“可她把自己的頭伸入了通風口外側的粉碎機中，那原本是用來防御敵人投擲物的建造。”
“她的血濺到了會場每個人的頭上。”
“我再也撐不住了，加上尸潮一并到來，毀了我的家族，我所在的城市，我的故鄉，我淪落為拾荒者，茍且偷生至今日。”
“你和你同伴遭遇的不幸令人動容，”德拉科露出一副無可指摘的悲傷面容，絲毫不似作假，隨即他身體前傾，“不過為什么你并沒有出現異常狀況？”
比利沉默不語，只是向他伸出胳膊，擼起袖子。
上面有一大片猙獰發黑，形狀如月牙的可怖傷口。
“我無時不刻都在意識中不斷勾勒這道傷口的形狀。”
“其實我被他咬到了，就在他失控的當時，一只口器透過房門的縫隙咬在了我的胳膊上。”
“你其實也在期待這個回答吧？”比利面無表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