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過后,周圍頓時寂靜下來。
星杋雙線中輕盈的湛藍色逐漸褪去,他仿佛脫力一般突然雙手伏地,大口地呼吸。
就在剛才,仿佛是受到了某個指揮型超凡者的指示或者操控,一眾黑幫成員突然停止逃跑,以悲壯近乎決絕的姿態朝他拔槍齊射,星杋還得維持著剛好不會置人于死地的程度,因此差點就翻了車。
他朝前方看去,那里有個狼狽的身影,正匍匐著從磚石掩體中爬出。
胡庸狼狽地從遠處的藏身處出現,臉上滿是灰塵和形于色的惱怒,他便是星杋想要抓出來的,能夠指揮集體的超凡者,擁有廣域視野和心靈共享的能力,雖然他的心靈共享能力不強,但足以下發一些簡單的指示。
原本在他的指揮下,已經成功的把兩人拉入包圍圈了,眼見著差一點就能活捉,誰曉得還有這種變故。
他緩緩站起,帶著無害的笑容舉起雙手,正當他準備假意求和,另取動作的時候,星杋突然單手成劍狀,指向他身旁:“看招!”
驚嚇之余,胡庸來不及思考,連忙抱頭向另一旁翻滾,預想中的雷擊并沒有到達,到達的只有……物體劃過氣流的聲音。
確實有什么聲音,胡庸定睛看去,是落到自己腳邊的一罐防狼噴霧發出的聲響,以及緊接其后的,其被地面上亂竄的電流引爆前的膨脹聲。
星杋看著一座被染成粉紅色的爆炸頭雕像直挺挺倒下,心中陡生異樣。
防狼噴霧,衛星電話,這些他以為毫無用處的道具居然也派上了用場,他不愿意去想這是皇室的刻意布置,但它們確實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
蜷縮在漏雨的窩棚中,謬贊艱難地點著了一根香煙,煙霧彌漫出去,頃刻消失在雨幕中。
他耐心地等待著,不一會星杋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
“以后要跟著我干的話,你可得戒煙才行。”星杋嘆了口氣,向他伸出一只手。
……
“他們這個狀態還要繼續嗎?”阿爾黛眼睛彎起來,像極了月牙兒,“真是忍不住讓人想替他們加油。”
“他們劫持了一輛車。”梅以播報事實般的語氣道。
眾人凝神屏氣的觀看著,一時間只有梅較為生冷的語調回響在大廳中。
“他們驅車向南前行。”
“受到三個方向的伏擊。”
“啊!他們從高架橋上掉下去了!”艾米麗失聲驚呼。
“他們上來了。”
“陛下,”菩果側頭看向阿杜蘭特,“您應該有給自己的兒子準備安全牌吧。”
“你是說撒手锏?哦,那個啊。”
阿杜蘭特不咸不淡地回復道:
“我疏忽了。”
……
有人無語,有人氣笑,只有阿杜蘭特淡定自若,他右手拖住下巴,興致盎然道:
“雖然聰明,但終究是個毛孩子。”
……
一枚金屬材質的管狀炸彈從一個陰險的角度向星杋擲來,星杋揮手撐開護盾將炸彈隔離開,下一刻精準踩好時間的炸彈發生爆炸,里面沒有金屬碎片,沒有黑火藥,沒有釘子之類的危險品,取而代之的是蒙蔽視線的紫黑粉塵,更要命的是這種粉塵明顯經過了超凡者的附魔,有一些微小的,顏色發紫的粉塵正透過護盾,向內侵蝕。
紫黑粉塵幾乎侵蝕了一般的護盾,粉塵的主人眼見勝利有望,不顧暴露自身的風險,接二連三地朝星杋丟出三枚炸彈。
粉塵再度爆發,把護盾蓋了個嚴嚴實實,無力支撐的護盾應聲破碎,一大片粉塵順之往下飄灑,又落到了另一層顏色結構都不同的護盾上,這次未能侵蝕分毫。
星杋冷冷看向投擲物飛來的方向,簡單地朝那邊一劃,爆炸聲轟然傳來。
他早有應變之道。
夜晚已經過去一半了,魑魅再不登場,恐怕就要錯過最佳時機了。
“夠了!”
星杋默默看向聲音的來源,可終于來了。
一個略有些發福,穿著考究西服的男人在十余人的護衛下出現,他面容優雅,舉止端莊,卻依舊難以掩蓋面龐的憤怒。
“你在跟著這小鬼胡鬧什么?繆!”
謬贊冷漠地看著他,完全沒有頭領想象般陷入天人交戰,他沒有迷茫,甚至沒有對頭領說的話產生任何反應。
是對方誆騙他多年,陷他于不義。
頭領沒有料想過愚忠且蒙昧的謬贊居然會是這樣的態度,他少有的愣神了片刻,幾次呼吸之間他便已經重新組織好了語言,但在他開口的前一瞬,被星杋早有預料般冷聲打斷:
“你先閉嘴,聽我講話。”
頭領的眉頭立刻擰緊,但接下來星杋要說的話幾乎要讓他跳上天去。
“你們感受不到地面的響動嗎?一群蠢貨。”
“我在各處魔力爐的頂端都布置了定時炸彈,估計馬上就會到達臨界點,這幾條街區都會被炸得一干二凈。”
頭領的嘴巴張的像是一只呆滯的鯉魚,他褪去了偽裝和矯飾,臉龐染上了戰栗之色。
“你腦袋哪根筋搭錯了?想要同歸于盡嗎?”
“都說了你先閉嘴,裝什么傻,要不是從我的路線中看出了端倪,你這個家伙能從幕后跑到臺面上來?”星杋有些不耐煩,他的靈力損耗的有些嚴重,已經影響到了他的精神。
星杋掏出那把格洛克手槍,一眾黑幫成員看到他掏出搶有些慌張,想要有所動作之時卻被頭領伸手攔住。
“我用這把槍開火的瞬間,第一個魔力爐就會被引爆,我有著護身的手段,因此此刻的談話只是在給予你們仁慈。”
“按照我布置的儀式,拿出一支槍,許諾將你們的戰意,惡念都寄托其中,并將擊發作為啟動標志。”
“我們互相交換配槍,和平收場。”
“選吧。”
頭領緊咬牙齒,此刻他不透明的黑眼珠壓在布滿血色的眼眶中,像是布滿了浮渣的水池。
“你的才華和能力著實令我眼前一亮,恐怕我是不能全身而退了,”頭領喟然嘆了口氣,語氣輕松起來:“成為這個組織的繼位人,或是接過我有的一切,你對這些未來意向如何?”
星杋垂下來眼瞼,嘆了口氣:
“接過這把槍,或是迎來滅亡。”
他按住扳機的手指用力了幾分。
頭領連忙伸手制止:“慢著!我同意這次交易,告訴我儀式該如何進行。”
……
謬贊漠然看著頭領伏在地上畫著符號,低聲頌念著圣靈的名號,他當然沒有漏看頭領同時隱匿地進行了幾次嘗試破壞儀式的舉動,包括故意頌念錯誤的音節,或是打暗號讓身后的超凡者為他施加精神祝福。
然而這都是徒勞的,他面對的是儀式領域的大師,這點掙扎根本無濟于事。
儀式最終完成,頭領一臉心如死灰的模樣,顯然是意識到那些舉動并沒有起到作用。
到了交換配槍的時候了,二人一步步靠近對方,星杋昂胸抬頭,正對著頭領,而頭領干脆不去看他,這顯得他落了下風,但也確實地隱藏了他的情緒。
在直面這個少年的時候,他卻如同一只在太陽底下炙烤的蟲子一樣無所適從,光是被那樣的視線看著,他身體中所有還存在善心的因子就在拼命的掙扎活躍,他快要嘔血了。
幾乎是搶奪般,頭領拿過了那把槍,而自己的手中的那把槍也送了出去,他凝視著自己手中的格洛克,長舒了一口氣后,睥睨般看向星杋:“那只槍不能擊發,那把槍是我的副槍,也是我曾經的第一把槍,它很久之前就壞了,現在只能用來嚇唬人罷了。”
鑄就頭領名聲與權威的正是他的那份從容與多變,此刻他也正是靠著那些,戰勝了眼前這個少年。
“所以,投降——”
他不可思議地看到,湛藍色的光彩從稚子的眼眸中閃動。
“替我見證,繆。”星杋嘴唇微張,抬手舉槍對準天空。
“啪”的一聲,槍口發出絢爛的火焰。
這是今晚最羸弱的一次射擊,亦是最關鍵的一次。
……
“哦哦哦哦——”艾米麗盯著屏幕中活躍的星杋,興奮的兩眼發亮。
“這是鐵之氏族的招牌,‘一次性砥石’啊!能夠從概念上修理損耗武器,我可從未聽說它對于槍口卡殼,槍管老化的槍械還有作用。”
“正如你所說,‘一次性砥石’能從概念上進行修理,那此刻殿下將這種概念的范圍擴大了一些也是很合理的。”梅默默點評。
“可之前殿下繳獲損壞的槍械時,并未使用此靈術,而是直接將其丟棄。”布萊爾有些疑竇。
“哎呀,該不會這是在現學現用?”菩果冷不丁說道,他的話語令會議室中一時彌漫起了怪異的情緒。
星杋就像干燥的海綿一樣,迅速吸收著方法和要領。
“陛下——”
眾王臣紛紛看向像陷入某種思緒般頓住阿杜蘭特,國王沉默許久,最終嘆了口氣,:
“各位認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嗎?”
“我永遠支持小星。”
“我支持王子殿下!”
“我當然支持!”
“沒問題啊。”
“同意。”,“我必然擁護。”
“那好,既然意見得到統一了,我會即刻開始推進相關的工作,讓成為連結卓姆與現世的橋頭堡。”
“對他開放物資申請渠道,允許他更多進一步的請求。”
“畢竟,他成功打動我了。”
畫面中一直保持不動的星杋突然轉身,面對著眾王臣,真摯的笑了一下后,揮手抹掉了畫面。
簡直就像是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之后就對一切不管不顧的幼童。
“被發現了呢,是不是該增加一些隱秘性,或者干脆換個顯示器比較好呢。”梅無奈地聳了聳肩。
卡桑德拉直到現在才終于放下了心中的石頭,雖然也有些擔憂,但他恐怕是這個空間中最不擔心星杋的人的其中之一了。
卡桑德拉知道,國王真的沒有給他的兒子留下什么應急措施
因為這沒有必要,以他為首的皇室圣教團早已為新生的皇子舉行了一次儀式。
那是一場極為隱密,由國王親自操辦的儀式,連各位王臣都不知曉。
那是,一次包含希望的祝福。
“祝愿他的前程順遂坦蕩。”
“祝愿他不會被刀劍所傷。”
以及最重要的——
“王子絕不殞身他國,必將魂歸故里。”
卡桑德拉望向阿杜蘭特,阿杜蘭特對他回以微笑,緊接著他站起來,用威嚴的聲音說道:
“六王臣會議將會重新啟動,這一次的議題將圍繞星杋的成長展開。”
“各位都是我得力的部下,曾經是,當下是,今后亦如此。”
“國君一諾千金,更不會對朋友們撒謊。”
阿杜蘭特重新入座,他也難得地振奮起來,或許,自己的計劃也該重新提上日程了。
艾米麗鼻翼抽動,“國王陛下……”
“……難不成國王陛下想蒙混過關?”阿爾黛乍然打破了當下的氣氛。
菩果捂住腦袋笑了起來,“哈哈……這可不行呢。”
“的確是呢……”艾米麗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阿杜蘭特兩眼一黑,他連忙看向卡桑德拉,卻發現卡桑德拉已經站得遠遠的,正在給倒吊的伊迪亞畫著肖像畫。
針對失信國王的討伐戰拉開序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