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撞破五更天的時候，蘇落雪正對著銅鏡摘下那支九鳳銜珠步搖。

鏡中映出她素凈的臉，眉峰仍凝著未散的霜色——方才早朝上，她當眾宣讀了李思源呈上來的“陳敬罪證”，那老臣跪在丹墀下，額角磕出的血漬染紅了青石板。她注意到階下御史大夫悄悄攥緊了袖中玉牌，指節泛白——那是戶部侍郎安插在言官里的眼線。

“陛下，戶部侍郎求見。”王忠賢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局促。

蘇落雪轉身時，腕間紅線突然一跳，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她垂眸看了眼，指尖輕輕拂過那抹紅：“讓他進來。”

戶部侍郎周延之是個五十來歲的胖子，進來時腰間的玉魚袋撞在門框上，發出清脆的響。他堆著笑，袖中卻攥著一串檀木佛珠，指節因用力而發青：“陛下，臣聽說昨兒吏部查了陳敬的賬？”

“周卿這是替陳大人叫屈？”蘇落雪倚在御案后，隨手翻開一本《大蕓律例》，目光卻鎖在對方腰間的玉魚袋上——魚袋是皇帝親賜的二品官飾，可此刻那金漆竟有幾處剝落，“還是說……替自己叫屈？”

周延之的笑僵在臉上。他原以為新帝不過是借著陳敬立威，沒想到這雙眼睛竟能看透他藏在袖中的算盤——陳敬收南珠的錢，有三成進了他的私庫。

“陛下明鑒！”他撲通跪下，“臣與陳敬并無私交，那南珠……”

“不必說了。”蘇落雪放下書卷，聲音陡然冷了幾分，“朕要的是黃河修堤的銀子，不是你的供狀。”她抬手指向殿外，“去庫房支二十萬兩，限今日午時前送到工部。若再敢拖延——”她指尖敲了敲御案，案角壓著的一疊折子嘩啦作響，“便讓都察院的人去戶部‘查賬’。”

周延之額頭觸地，冷汗浸透了官服。他知道“都察院”三個字此刻有多重——那是蘇落雪昨日剛提拔的御史中丞，正是陳敬當年打壓過的寒門出身。

等他跌跌撞撞退出乾清宮，王忠賢才湊近些，壓低聲音：“陛下，原主……原主臨終前也提過這串玉魚袋。”

蘇落雪的動作頓了頓。她記得原主的記憶里，最后一幕是在冷宮的偏殿，有個戴玉魚袋的男人掐著她的脖子，嘴里喊著“你不該碰那東西”。

“去冷宮。”她突然開口。

王忠賢的臉色瞬間煞白：“陛下，冷宮荒廢十年，墻皮都掉了……”

“朕要去看看。”蘇落雪站起身，龍袍掃過御案，帶落了半塊硯臺。她彎腰去撿，卻在低頭時，看見自己腕間的紅線正往小臂上攀爬，像條活過來的蛇。

冷宮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蘇落雪踩著滿地碎磚往里走，宮墻上的紅漆早已剝落，露出底下斑駁的灰泥。原主的記憶里，這里是先皇后被幽禁的地方——她的母妃，那個傳說中“眼睛亮得能照見人心”的女人，最后就是死在這里。

“陛下，這邊。”王忠賢舉著燈籠，光暈里映出一道半掩的木門。

推開門的剎那，一股陳腐的霉味撲面而來。蘇落雪的目光掃過屋內的陳設：褪色的繡墩，積灰的妝奩，還有墻角那口被封死的檀木箱子——原主記憶里，母妃臨終前讓她“一定要打開”的箱子。

她走過去，指尖剛觸到箱蓋，腕間紅線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燙得她幾乎要縮回手。

“叮！檢測到因果絲線異常波動。”系統提示音響起，“觸發隱藏任務：‘紅箱之謎’——打開檀木箱，查明原主死亡真相。任務獎勵：解鎖系統二級權限，獲得‘因果溯源’能力。”

蘇落雪深吸一口氣，用力掀開箱蓋。

霉味混著一股熟悉的香氣涌出來——是她現代公寓里常用的橙花精油。

箱底躺著半卷泛黃的絹帛，一支刻著“蘇”字的銀簪，還有……一疊照片。

蘇落雪的手在發抖。照片上是個穿著白裙的女孩，站在落地窗前，身后是城市的霓虹。那是她自己——二十一世紀的蘇落雪，大學畢業那天在學校門口拍的。

“怎么會……”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照片邊緣的折痕，“原來原主……一直留著我的東西。”

“陛下！”王忠賢突然驚呼。

抬蘇落雪頭，只見窗紙上投下一道玄色的影子。那人倚著窗欞，眼尾的暗紅紋路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手中把玩著一枚羊脂玉佩——正是方才周延之袖中掉出來的那枚。

“蘇落雪。”男人的聲音像浸了冰碴，“你比你母妃聰明，可你知道得太多了。”

蘇落雪后退一步，后背抵上檀木箱。她摸到箱底有塊凸起，是原主記憶里母妃常按的位置——那里藏著一把匕首。

“你是誰？”她攥緊匕首，聲音卻止不住發顫。

男人笑了，一步步逼近：“我是誰不重要。”他的目光掃過蘇落雪腕間的紅線，“重要的是，你腕上的東西，該回家了。”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掠過一陣陰風。燭火“噗”地熄滅，黑暗中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

蘇落雪揮刀刺向男人，卻只砍中一團黑霧。等她再睜眼，男人已消失不見，只剩窗臺上落著一片桃花瓣——妖異的紅，像浸過血。

“陛下！”王忠賢舉著燈籠沖進來，卻只看見蘇落雪癱坐在地，腕間紅線變得鮮紅如血，而那口檀木箱，不知何時已自動合上，箱蓋上多了道暗紅的指痕。

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

【叮！隱藏任務‘紅箱之謎’進度+30%。】

【警告：因果絲線異常活躍，宿主存在被‘原世界’規則反噬的風險。】

蘇落雪抬頭看向窗外。冷宮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極了現代公寓樓下的那盞路燈。她摸出袖中那張自己的照片，照片邊緣有一行小字——是原主的筆跡：“阿落，媽媽等你回家。”

腕間的紅線突然纏上她的手腕，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

“王忠賢。”她站起身，聲音冷得像冰，“去查戶部侍郎的私宅，還有……”她頓了頓，“查十年前冷宮的守衛記錄。”

王忠賢躬身應下，退下時瞥見自家陛下望著窗外的眼神——那里面有帝王的決絕，有穿越者的迷茫，還有一絲他從未見過的，近乎脆弱的期待。

而在宮墻外的樹梢上，那抹玄色身影又出現了。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珠（方才躲閃時被匕首劃破的手指），望著冷宮的方向輕笑：“有意思……原來蘇落雪的母親，真的把‘鑰匙’給她了。”

他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桃花，花瓣在他掌心化作一縷紅煙。

“原主的記憶，現代的靈魂，因果絲線的另一端……”他低聲呢喃，“這一次，游戲該更有趣了。”

蘇落雪是被燭火烤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歪在御案上，龍涎香混著焦糊味直往鼻腔里鉆。御案上的狼毫被她壓得滾到邊緣，墨汁潑在“黃河修堤”的折子上，暈開一片猙獰的黑。

“陛下？”王忠賢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慌亂，“您方才在冷宮受了驚嚇，老奴勸您歇歇……”

蘇落雪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抬眼正撞進銅鏡里。鏡中女子面色慘白，眼尾卻浮著不正常的紅，像被血浸過。腕間的紅線此刻纏成了亂麻，從手腕爬至手肘，每一寸都泛著妖異的光。

“昨夜……冷宮守衛怎么說？”她聲音沙啞，指尖下意識摩挲著腰間玉扳指——那是她從現代帶來的唯一信物，此刻正貼著皮膚發燙。

王忠賢的喉結動了動：“老奴派了暗衛去查，十年前冷宮的守衛……全換了。”他壓低聲音，“原來的二十個暗衛，七人暴斃，三人瘋癲，剩下十個……都說夜里看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宮墻上跳舞。”

蘇落雪的指尖一頓。原主的記憶里，母妃被幽禁冷宮時，最恨紅色。她總說：“紅是最臟的顏色，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凈。”

“把瘋癲的暗衛帶來。”她掀開御案的折子，“還有，把冷宮那口檀木箱取來。”

王忠賢猶豫了一下：“陛下，那箱子……方才您離開時，奴才明明鎖好了……”

“鎖？”蘇落雪冷笑，“能把母妃的東西鎖死的，從來不是銅鎖。”

當檀木箱再次被抬進乾清宮時，箱蓋縫隙里滲出一縷極淡的甜腥氣。蘇瑤湊近，聞出那是血液與沉香混合的味道——和她腕間紅線的味道一模一樣。

“開箱。”她對王忠賢道。

暗衛們的手剛碰到箱蓋，整口箱子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紅光從縫隙里噴涌而出，像有活物在箱內掙扎。王忠賢的額頭瞬間冒出汗珠，連守在殿外的御前侍衛都握緊了腰間的刀。

“叮！檢測到因果絲線能量峰值。”系統提示音刺耳，“觸發‘紅箱之謎’進度+50%。建議宿主使用‘帝王心術（中級）’穩定能量場。”

蘇落雪閉了閉眼，調用系統賦予的技能。她的精神力如網般鋪展開，瞬間籠罩整口箱子。震動戛然而止，紅光也弱了下去。

“開。”她輕聲道。

箱蓋掀開的剎那，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箱中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十二具嬰兒的骸骨。每具骸骨的眉心都釘著一枚銀針，針尾系著紅繩——和蘇瑤腕間的紅線，紋路分毫不差。

“這是……”王忠賢的聲音發顫。

“母妃的‘鎮邪陣’。”蘇落雪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原主的記憶突然翻涌：她的母妃曾是玄黃界最有名的“鎮靈師”，能溝通陰陽，鎮壓怨魂。而這十二具骸骨，是她用自身修為封印的“血祭嬰靈”，專為守護某個“禁忌之物”。

“禁忌之物……”蘇落雪的目光落在箱底。那里躺著半塊玉玨，和她腕間的紅線連成一線，發出幽藍的光。

“叮！檢測到‘因果源點’。”系統提示音再次響起，“觸發隱藏地圖：‘玄黃界·忘川河’。是否傳送？”

蘇落雪的手懸在玉玨上方，指尖微微發抖。她想起昨夜冷宮窗外的桃花，想起現代照片里自己的笑臉，想起原主記憶里母妃臨終前的話：“阿落，你要記住，你不是蘇瑤，你是……”

“陛下！”王忠賢突然驚呼。

蘇落雪抬頭，只見暗衛們的身體正在扭曲。他們的皮膚下浮現出暗紅的紋路，像是被什么東西操控著。為首的暗衛突然發出尖銳的笑聲，聲音里混著七八個不同的音調：“女帝陛下，您以為能困住我們？”

“是控魂術！”王忠賢抽出腰間的匕首，“他們被邪祟附體了！”

蘇落雪后退一步，腕間紅線突然暴漲，纏住最近的暗衛。紅光所過之處，暗衛的皮膚迅速碳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血絲——那些血絲竟在空氣中凝結成字：“還我命來。”

“是那十二個嬰靈！”她終于明白，“母妃用他們的命鎮住了某個東西，現在封印松動了……”

“陛下小心！”王忠賢撲過來要護她，卻被一道紅光彈開。

蘇落雪咬了咬牙，抓起箱底的玉玨。玉玨觸碰到紅線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她的意識被拽入一片混沌空間，耳邊響起無數哭嚎：“蘇瑤……你騙我……”

“你是誰？”她在混沌中大喊。

“我是被你母妃殺死的嬰靈！”

“我是被你母妃封印的怨魂！”

“我們是‘血祭’的祭品！”

哭嚎聲越來越響，的蘇落雪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想起系統的新手禮包里有“鑒人術”，立刻運轉精神力。

【目標：嬰靈（十二具，怨氣值：99%）。核心訴求：復仇（針對‘蘇氏血脈’）。】

“我不是蘇氏血脈！”她嘶吼，“我是蘇落雪，來自另一個世界！”

哭嚎聲突然停滯。

一道清冷的女聲從混沌深處傳來：“蘇落雪……你終于來了。”

蘇落雪猛地抬頭，看見霧氣中站著個穿紅裙的女子。她的面容與蘇瑤有七分相似，眼尾的暗紅紋路比昨夜的神秘男子更濃烈，腕間的紅線與她的一模一樣，只是更粗更長，一直纏到腳踝。

“你是……”

“我是你的母妃。”女子的聲音像浸了血，“或者說，是真正的蘇……下棋者。”

混沌空間劇烈震蕩。蘇落雪這才發現，眼前的女子正是原主的記憶碎片——她的母妃，大蕓先皇后蘇清歡。

“你不是我母妃！”蘇落雪后退，“我母妃早就在十年前死了！”

“死了？”蘇清歡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癲狂，“我不過是困在這方寸之地，用十二個嬰靈的命換了一線生機。而你……”她的目光掃過蘇落雪腕間的紅線，“你帶著我的‘鑰匙’來了。”

“鑰匙？”

“玄黃界的‘忘川河’，能洗去一切因果。”蘇清歡的手按在蘇瑤心口，“但需要‘蘇氏血脈’做引。你以為你母妃為什么總說你是‘不祥之人’？因為你根本不是她的女兒——你是她用我的命，從忘川河里換回來的‘替死鬼’。”

蘇落雪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想起現代照片里自己的笑臉，想起原主記憶里母妃溫柔的懷抱，想起昨夜冷宮窗外的桃花……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叮！檢測到宿主精神力崩潰。”系統提示音響起，“是否強制退出混沌空間？”

“不！”蘇瑤咬著牙，“我要知道真相！”

蘇清歡的身影突然變得透明：“真相就是，你母妃為了救你，用我的魂魄鎮住了忘川河的‘噬魂獸’。現在噬魂獸要醒了，而你……”她的指尖點向蘇落雪腕間的紅線，“是唯一能徹底封印它的‘活祭品’。”

“不可能！”蘇落雪吼道，“我不是你們的棋子！”

“你從來都不是棋子。”蘇清歡的聲音越來越輕，“你是……”

“陛下！”王忠賢的呼喊將拽蘇落雪回現實。

她踉蹌著扶住御案，發現自己仍在乾清宮。檀木箱敞開著，十二具嬰靈骸骨正在融化，紅線上沾著黑色的血污。王忠賢渾身是血，正用身體擋住撲過來的暗衛——那些暗衛的眼睛里，已經沒有了人類的神智。

“去拿‘鎮靈鈴’。”蘇清歡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起，“在母妃的妝奩最底層。”

蘇落雪顫抖著翻開妝奩，找到個繡著并蒂蓮的錦盒。打開的瞬間，清脆的鈴聲響徹大殿，所有暗衛突然僵在原地，皮膚下的紅紋迅速消退。

“快走！”王忠賢咳著血，“他們撐不住了！”

蘇落雪抓起鎮靈鈴，拉著王忠賢沖出乾清宮。

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她回頭，看見妝奩里的照片正在燃燒。那是她二十一歲的生日照，照片邊緣的小字被火焰舔舐，漸漸模糊——

“阿落，媽媽等你回家。”

而在她們腳下，一道紅痕正順著青石板蔓延，像條活過來的蛇，直通宮外。

蘇落雪攥緊鎮靈鈴，鈴身上刻著的“帝”字燙得她生疼。她望著紅痕延伸的方向，那里是玄黃界最危險的“忘川河”——傳說中，所有未解的因果都會在那里交匯，所有背負的罪孽都會在那里沉淪。

“王忠賢。”她聲音平穩，指節卻泛白，“傳朕旨意，即刻起，封鎖皇宮。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靠近冷宮。”

王忠賢躬身應下，目光掃過她腕間更鮮艷的紅線，突然想起原主臨終前的話：“那紅線不是詛咒，是……”

“是什么？”他當時問。

原主笑了，笑容里帶著他從未見過的釋然：“是回家的路。”

此刻，蘇落雪摸著腕間的紅線，終于明白——所謂“大蕓女帝”的身份，所謂“系統”的金手指，不過是為了讓她改變命運。

而在玄黃界的盡頭，忘川河的水正在沸騰。

一個玄色身影站在河邊，望著手中染血的玉玨，低笑出聲：“蘇落雪你，終于來了。